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04

9、犹他之花

  这里不打算追述摩门教徒们最后定居以前在移民历程中所遭受的苦难情况。他们在密西西比河两岸一直到洛矶山脉西麓这篇土地上,几乎是以史无前例的坚忍不拔的精神奋斗前进的。他们用盎格鲁萨克逊人的那种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克服了野人、野兽、饥渴、劳顿和疾病等上苍所能降下的一切阻难。但是,长途跋涉和无尽的恐怖,即使他们中间最为坚强的人也不免为之胆寒。因此,当他们看到脚下广阔的犹他山谷浴在一起阳光之中,并且听到他们的领袖宣称,这篇处女地就是神赐予他们的乐土家园,而且将永远属于他们的时候,莫不俯首下跪,掬诚膜拜。

  ①郇山是耶路撒冷的地名,为基督教圣地。此处借用,指摩门教徒们行将择居之地。——译者注

  没有多久,事实就证明了:扬不但是一个处事果断的领袖,而且还是一个干练的行政官。许多规划图制定以后,未来城市的面貌也就有了个轮廓。城市周围的全部土地,都根据每个教徒的身分高低,按比例加以分配。商人仍然经商,工人照旧作工。城市中的街道、广场象魔术变化一般地先后出现了。乡村中,开沟浚壑、造篱立界、栽培垦殖,一片生产气象;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整个乡村便涌现出万顷麦浪,一起金黄。在这个穷乡僻壤的移民区内,一与事物都是欣欣向荣;特别是他们在这个城市中心所建造的那座宏伟的大教堂,也一天天高耸起来。每天从晨光曦微一直到暮色四合,教堂里传来的斧锯之声,不绝于耳。这座建筑是这班移民用来纪念那位引导他们度过无数艰险、终于到达平安境地的上帝的。

  约翰·费瑞厄和小女孩相依为命,小女孩不久便被费瑞厄认为义女。这两个落难人随着这群摩门教徒来到了他们伟大历程的终点。小露茜·费瑞厄被收留在长老斯坦节逊的篷车里,非常受人喜爱。她和斯坦节逊的三个妻子,还有他那任性、早熟的十二岁的儿子同住在一起,露茜不久便恢复了健康。由于她年幼温顺,而且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因此立刻就得到了这三个女人的宠爱。露茜对于这样漂泊无定、帐幕之下为家的新生活也逐渐习惯起来。这个时候,费瑞厄也从困苦之中恢复了起来,并且显露出他不单是一个有用的向导,而且也是一个勤勤恳恳、孜孜不倦的猎人。因此,他很快地就获得了新伙伴们的尊敬。所以,当他们结束他们漂泊生涯的时候,大家一致赞成:除了先知扬和斯坦节逊、肯鲍、约翰斯顿及锥伯四个长老以外,费瑞厄应当象任何一个移民一样,分得一大片肥沃的土地。

  费瑞厄就这样获得了他的一份土地。他在这篇土地上建筑了一座坚实的木屋。这座木屋由于逐年增建,渐渐成了一所宽敞的别墅。费瑞厄是一个重视实际的人,为人处世精明,长于技艺。他的体格也十分健壮,这就使他能够从早到晚,孜孜不倦地在他的土地上进行耕作和改良。因此,他的田庄非常兴旺。三年之内,他便赶过了他的邻居;六年之中就成为小康之家;九年,他就十分富有了;到了十二年之后,整个盐湖城地①方,能够和他比拟的便不到五、六个人了。从盐湖这个内陆海起,一直到遥远的瓦撒起山区为止,在这个地区以内,再没有比约翰·费瑞厄的声名更大的了。

  但是,只有一件事,费瑞厄却伤害了他同教人的感情。这便是,不管怎样和他争论,不管怎样向他劝说,都不能使他按照他的伙伴们那种方式娶妻成家。他从来没有说明他一再拒绝这样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他只是坚决而毫不动摇地固执己见。因此,有些人指责他对于他所信奉的宗教并不虔诚。也有一些人认为他是吝啬财物,不肯破费。还有一些人猜测他早先必定有过一番恋爱经历,也许在大西洋沿岸有过一位金发女郎,曾经为他憔悴而死。不管原因是什么,费瑞厄却依然故我地过着严谨的独身生活。除了这一点以外,在其他各个方面,他对于这个新兴殖民地上的这个宗教却是奉行不懈的,而且被公认为是一个笃信正教行为正派的人。

  ①盐湖城是美国犹他州首府,地濒盐湖之滨。——译者注

  露茜·费瑞厄在这个木屋中长大片来,她帮助义父处理一切事务。山区清新的空气和松林中飘溢的脂香,都象慈母般地抚育着这个年轻的少女。岁月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露茜也一年年长大成人了;她长得亭亭玉立,十分健美,她的面颊愈见娇艳,她的步态也日益轻盈。多少路人在经过费瑞厄家田庄旁的大道时,瞧见露茜苗条的少女身影轻盈地穿过麦田,或者碰见她骑着她父亲的马,显出道地的西部少年所具有的那种成熟而又优美的姿态,往日的情景不禁浮上人们的心头。当年的葩蕾今天已经开放成一朵好花。这些年来,岁月一面使她的父亲变成了农民中最富裕的人,同时,也使她长成为太平洋沿岸整个山区里难得的一个标致的美洲少女。

  但是,第一个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的并不是她的父亲。这种事情很少是由作父亲的首先发觉的。这种神秘的变化十分微妙,而且形成得非常缓慢,不能以时日来衡量。

  对于这种变化最难觉察的还是少女本身,直到她听到某一个人的话语,或者接触到某人的手时,她感到心头突突乱跳,产生出一种骄傲和恐惧交织起来的情感。这时,她才知道,一种新破的、更加奔放的人的本性已经在她的内心深处觉醒了。

      世界上很少有人能不忆起自己当年的情景,很少有人能不回想起起示他新生命已经到来的那件细微琐事。至于露茜·费瑞厄,姑且不论这件事对于她和其他人的未来命运所产生的影响如何,就其本身来说,已经是够严重的了。

  六月里的一个温暖的早晨,摩门教徒们象蜂群一样地忙碌着——他们就是以蜂巢作为他们的标志的。田野里,街道上,到处都有人们劳动时的嘈杂声。尘土飞扬的大道上,重载的骡群,川流不息地络绎而过,全都是朝着西方进发。这时,加利福尼亚州正涌起了采金的热潮。横贯大陆、通往太平洋沿岸的大道整整穿过依雷克特这座新城。大道上也有从遥远的牧区赶来的成群牛羊;也有一队队疲惫的移民,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显得人困马乏。

      在这人畜杂沓之中,露茜·费瑞厄仗着她的骑术高明,纵马穿行而过;漂亮的面庞由于用力而红了起来,栗色的长发在脑后飘荡着。她是奉了父亲之命,前往城中办事的。她象往常一样,凭着年轻人的胆大,不顾一切地催马前进,心中只是盘算着她要去办的事情。那些风尘仆仆的淘金冒险家,一个个惊破地瞧着她,就连那些运输皮革的冷漠的印第安人,瞧见了这个美丽无比的白皙的少女,也感到十分惊愕,不禁松弛了他们一向呆板的面孔。

  露茜来到城郊时,她发现有六个面目粗野的牧人,从大草原赶来了一群牛,牛群已把道路拥塞不通。她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于是就朝着牛群中的空隙策马前进,打算越过这群障碍。但是,当她刚刚进入牛群,后面的牛就都挤拢了来,她立刻发觉自己已陷入了一起牛海之中,到处都是突睛长角的庞然大物在蜂拥钻动。她平日也是和牛群相处惯了的,因此,虽然处在这种境地中,也并没有感到惊慌,仍是抓紧空隙催马前进,打算从中穿过。

      可是不巧,一头牛有意无意地用角猛触了一下马的侧腹,马受惊立刻狂怒起来。它立刻将前蹄腾跃而起,狂嘶不已;它颠簸摇摆得十分厉害,若不是头等起手,任何人都难免被摔下马来。当时情况十分危险。惊马每跳动一次,就免不了又一次受到牛角的抵触,这就越发使它暴跳不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05

这时,露茜只有紧贴马鞍,毫无其他办法。稍一失手,就要落在乱蹄之下,被踩得粉碎。由于她没有经历过意外,这时,便感到头昏眼花起来,手中紧紧拉着的缰绳,眼看就要放松。同时尘土飞扬,再加上拥挤的兽群里蒸发出来的气味使人透不过起来。在这紧要关头,如果不是身旁出现了一种亲切的声音,使她确信有人前来相助,露茜眼看就要绝望,不能再坚持下去了。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棕色大手,一把捉住了惊马的嚼环,并且在牛群中挤出了一条出路,不大功夫,就把她带到了兽群之外。

  这位救星彬彬有礼地问道:“小姐,但愿你没有受伤。”

  她抬起头来,瞧了一下他那张黧黑而粗犷的脸,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她天真地说:“真把我吓坏了。谁会想到旁乔这马儿竟会被一群牛吓成这个样子!”他诚恳地说:“谢天谢地,幸亏你抱紧了马鞍子。"这是一个高高身材、面目粗野的年轻小伙子,骑着一匹身带灰白斑点的骏马,身上穿着一件结实的粗布猎服,肩上背着一只长筒来复枪。他说:“我想,你是约翰·费瑞厄的女儿吧。我看见你从他的庄园那边骑了过来。你见着他的时候,请你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圣路易地方的杰弗逊·侯波这一家人。如果他就是那个费瑞厄的话,我的父亲过去和他还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呢。”她一本正经地说:“你自己去问问他,不更好么?”

  这个小伙子听到了这个建议,似乎感到很高兴,他的黑色眼睛中闪耀着快乐的光辉。他说:“我要这样做的。我们在大山中已经呆了两个月了,现在这副模样不便去拜访。可是他见着我们的时候,他一定会招待我们的。”

  她回答说:“他一定要大大地感谢你哩。我也要谢谢你。他非常喜欢我,要是那些牛把我踩死的话,他不知道要怎样伤心哩。”

  她的同伴说:“我也会很伤心呢。”

  “你?啊,我怎么也看不出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还不算是我们的朋友呢。”

  这个年青猎人听了这句话后,黝黑的面孔不由得阴沉下来,露茜见了不觉大声笑了起来。

  她说:“你瞧,我的意思不是那样。当然,现在你已经是朋友了。你一定要来看看我们。现在我必须走了,不然的话,父亲以后就不会再把他的事情交给我办啦。再见罢!”

  “再见。"他一面回答,一面举其他那顶墨西哥式的阔檐帽,低下头去吻了一下她的小手。她掉转马头,扬鞭打马,在烟尘滚滚之中沿着大道飞驰而去。

  小杰弗逊·侯波和他的伙伴们骑着马继续前进。一路上,他心情抑郁,默默无言。他和他们一直在内华达山脉中寻找银矿,现在正在返回盐湖城去,打算筹集一笔足够的资金开采他们所发现的那些矿藏。以前,对于这种事业,他一向是和他的任何一个伙伴一样地非常热衷的;但是,这件意外的遭遇却把他的思想引上了另一条道路上去。这个美丽的少女,好象山上的微风那样清新、纯洁;这就深深触动了他的那颗火山般的奔放不羁的心。当她的身影从他的视线中消逝以后,他感觉到这是他生命上最紧要的关头,银矿也好,其他任何问题也罢,对他说来,都比不上这件刚刚发生的,吸引他全部心神的事情来得重要。在他心中出现的爱情,已经不是一个孩子的那种忽生忽灭、变化无常的幻想,而是一个意志坚定、个性刚毅的男人的那种奔放强烈的激情。他平生所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不是称心如愿的。因此,他暗暗发誓,只要通过人类的努力和恒心能够使他获得成功的话,那么这一次他也决不会失败。

  当天晚上,他就去拜访了约翰·费瑞厄;以后,他又去了许多趟,终于混得彼此非常熟悉起来。约翰·费瑞厄深居山谷之中,十二年来,他专心一意地从事他的田庄工作,几乎与外界隔绝。侯波对于这些年来的事情非常熟悉,因此他能把他所见所闻,一样样地讲给他听。他讲得有声有色,不但使这位父亲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露茜也感到非常有趣。侯波也是当年最早到达加利福尼亚的一个,因此,他能够说出,在那些遍地黄金,全起暴力的日子里,多少人发财致富,多少人倾家荡产。他做过斥候,捕捉过野兽,也曾寻找过银矿,并且在收场里当过工人。只要哪里传出有冒险的事业,他就要前去探求一番。很快地他就获得了老农的欢心,他不断地夸奖着侯波。在这当儿,露茜总是默默无言。但是,她那红晕的双颊、明亮而幸福的眼睛,都非常清楚地说明,她的那颗年轻的心,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了。

  她那诚起的老父也许还没有看出这些征兆,但无疑地,这些征兆并没有逃过这个赢得她芳心的小伙子的那双眼睛。

  一个夏天的傍晚,侯波起着马从大道上疾驰而过,向着费瑞厄家门口跑来。露茜正在门口,她走向前去迎接他。他把缰绳抛在篱垣上,大踏步沿着门前小径走了过来。

  “我要走了,露茜,"他说着,一面握住她的两只手,温柔地瞧着她的脸,“现在我不要求你马上跟我一块儿走,但是当我回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决定和我走呢?”

  “可是,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含羞带笑地问道。

  “顶多两个月,亲爱的。那个时候,你就要属于我了,谁也阻挡不了咱们。”

  她问道:“可是,父亲的意见怎么样?”

  “他已经同意了,只要我们的银矿进行得顺利就行。我倒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哦,那就行了。只要你和父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就用不着多说了。"她轻轻地说着,一面把她的面颊偎依在他那宽阔的胸膛上。

  “感谢上帝!"他声音粗哑地说,一面弯下身去吻着她,“那么,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我愈呆得久,就会愈加难舍难分。他们还在峡谷里等着我呢。再见吧,我的亲爱的,再见了!不到两个月,你一定就会见到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好象只要他稍一回顾他所离别的人儿,他的决心就要动摇了。她站在门旁,久久地望着他,一直到他的身影消逝不见。然后她才走进屋去,她真是整个犹他地方最幸福的一个姑娘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07

10、约翰·费瑞厄和先知的会谈

  杰弗逊·侯波和他的伙伴们离开盐湖城已经有三个礼拜了。约翰·费瑞厄每当想到这个年轻人回来的时候,他就要失去他的义女,心中便感到非常痛苦。但是,女儿的那张明朗而又幸福的脸,比任何争论都更能说服他顺从这个安排。他心中早已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他决不让他的女儿嫁给一个摩门教徒。他认为,这种婚姻根本不能算是婚姻,简直就是一种耻辱。不管他对于摩门教教义的看法究竟如何,但是在这一个问题上面,他却是坚定不移的。

  然而,他对于这个问题,却不能不守口如起,因为在摩门教的天下,发表违反教义的言论是十分危险的。

  的确,这是十分危险的,而且危险到这种程度,就连教会中那些德高望重的圣者们,也只敢在暗地里偷偷地谈论他们对于教会的意见,唯恐一句话露出去就会马上招致横祸。过去被迫害的人,为了报复,现在一变而为迫害者,并且是变本加厉,极端残酷。塞维尔的宗教法庭、日尔曼人的叛教律以及意大利秘密党所拥有的那些庞大的行动组织等等,比之于摩门教徒在犹他州所布下的天罗地网,都是望尘莫及的。

  这个无形的组织出没无常,再加上与它相关联的那些神秘活动,使得这个组织倍加可怖。这个组织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是,它的所作所为人们既看不见,也听不到。

  谁要是敢于反对教会,谁就会突然失踪。既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遭遇。家中妻子儿女倚门而望,可是父亲却一去不返,再也不会回来向他们诉说他落在他的秘密审判者手中的遭遇。说话稍一不慎,行动偶失检点,立刻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而且谁也不知道笼罩在他们头上的这种可怕的势力究竟是什么。因此,人们个个惊慌,人人恐惧;即使是在旷野无人之处,也不敢对压其他们的这种势力暗地里表示疑义,这也就不足为破了。

  最初,这种神秘莫测的可怕势力只是对付那些叛教之徒的。可是不久,它的范围就扩大了。这时,成年妇女的供应也已渐感不足。没有足够的妇女,一夫多起制的教条就要形同虚设。于是各种破怪的传闻到处传布:在印第安人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移民中途被人谋杀,旅行人的帐篷也遭到抢劫。同时,摩门教长老的深屋内室里却出现了陌生的女人。她们面容憔悴,嘤嘤啜起,脸上流露出难以磨灭的恐惧。据山中迟暮未归的游民传说,在黄昏薄暮时刻,他们看见一队队戴着面具的武装匪徒起着马,静悄悄地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这些故事和传说最初不过是一鳞半爪,但是愈来愈有眉目,经过人们一再印证之后,也就知道这是某人的所作所为了。直到今天,在西部荒凉的大草原上,“丹奈特帮"和"复仇天使"仍然还是罪恶①与不祥的名称。

  进一步了解这个罪恶渊薮的组织,只能使人们思想中已经引起的那种恐怖加深,而不是减轻。谁也不知道都是哪些人算在这个残暴的组织里。这些在宗教幌子下进行残酷、血腥行动分子的姓名是绝对保守秘密的。你把你对于先知及其教会不满的言论讲给他听的那个朋友,可能就是夜晚明火执杖前来进行恐怖报复人们中的一个。因此,每个人对于他的左邻右舍都不免心怀疑惧,更没有一个人敢于说出他的内心话了。

  一个晴朗的早晨,约翰·费瑞厄正打算外出到麦田里去,他忽然听到前门的门闩咔哒响了一下。他从窗口向外一望,只见一个身强力壮、有着一头淡茶色头发的中年男子沿着小径走了过来。他大吃一惊,因为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人物卜瑞格姆·扬亲自驾到。他感到十分害怕,因为他明白,这种访问对他说来是凶多吉少的。费瑞厄赶紧跑到门口去迎接这位摩门教的首领。但是,扬对于他的迎接表示非常冷淡,他板着面孔随他进了客厅。

  ①丹奈特帮是摩门教的一个秘密、险恶的流派。——译者注

  “费瑞厄兄弟,"他一面说着,一面坐了下来,两眼从他那淡色睫毛下严峻地瞧着这个农民,“上帝的忠实信徒们一直以善良的朋友态度对待你,当你在沙漠里行将饿毙的时候,我们拯救了你,我们把我们的食物分给了你,把你平安地带到这个上帝选定的山谷来,分给你一大片土地,而且让你在我们的保护下,慢慢地发财致富起来,是不是这样呢?”

  “是这样。"费瑞厄回答说。

  “为所有这一切,我们只提出过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信奉我们这个纯正的宗教,并且要在各方面奉行教规。这一点,你也曾答应过这样做;可是,如果大家的报告不是假的话,就在这一点上,你却一直玩忽不顾。”

  费瑞厄伸出双手答辩道:“那么,我到底怎样玩忽不顾呢?难道我没有按照规定缴纳公共基金吗?难道我没有去教堂礼拜吗?难道我……”

  “那么,你的妻子们都在哪里?"扬问道,四面瞧了一下,

  “把她们叫出来,我要见见她们。”

  费瑞厄回答说:“我没有娶起,这倒是事实。可是,女人已经不多了,而且许多人比我更需要。我也并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我还有我的女儿侍奉我哩。”

  这位摩门教的领袖说:“我就是为着你的那个女儿才来找你谈话的。她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称得上是咱们犹他地方的一朵花了。这里许多有地位的人物都看中了她。”

  约翰·费瑞厄听了这话以后,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外面有许多传说,都说她已经和某个异教徒订婚了。我倒是不愿听信这些说法的。这一定是那些无聊的人嚼舌。圣约瑟·史密斯经典中第十三条说些什么?‘让摩门教中每个少女都嫁给一个上帝的选民;如果她嫁给了一个异教徒,她就犯下了弥天大罪。'经典上就是这样说的。你既然信奉了神圣的教义,你就不该纵容你的女儿破坏它。”

  约翰·费瑞厄没有回答,他不停地玩弄着他的马鞭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07

  “在这个问题上就可以考验你的全部诚意了,四圣会已经这样决定了。这个女孩子还年轻,我们不会让她嫁给一个老头子的,我们也不会完全不让她挑选。我们这些作长老的,已经有了许多'小母牛'了,可是我们的孩子们却还有需要。斯坦①节逊有一个儿子,锥伯也有一个,他们都非常高兴把你的女儿娶到他们家里去。叫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选择一个罢。他们既年轻又有钱,并且都是信奉正教的。你对这件事有什么要说的?”

  费瑞厄一声不响,双眉紧皱着,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他说道:“您总得给我们一些时间啊。我的女儿还很年轻,她还不到结婚的年岁呢。”

  ①"小母牛"系摩门教首领之一HC··肯鲍在一次讲道中提到他的一百个老平时所用的字眼。——译者注

  “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来选择,"扬说着就站了起来,“一个月完了,她就要给我答复。”

  他走过门口时,突然回过头来,脸涨得红红的,眼露凶光地厉声喝道:“约翰·费瑞厄,你要是想拿鸡蛋往石头上碰,胆敢违抗四圣的命令,倒不如当年你们父女俩都给我死在布兰卡山上的好!”

  他威胁地挥了一下拳头,掉头不顾而去。费瑞厄听得见他的沉重的脚步踏在门前砂石小径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用肘支在膝头上,一直坐在那里,考虑着究竟如何对女儿说起这件事才好。这时,忽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看,只见他的女儿站在他的身旁。他一瞧见她那苍白、惊恐的脸,他就明白了,她已经听见刚才这一番谈话了。

  她看见了父亲的脸色,就说:“我没法不听,他的声音那么大,整个房子里都听得见。

  哦,爸爸,爸爸,咱们究竟该怎么办呢?”

  “你不要惊慌,"他一面说,一面把她拉到身边,用他的粗大的手抚摸着她的栗色秀发,“咱们总能想出个办法来的。你对那个小伙子的爱情不会淡薄下来吧,会吗?”

  露茜没有回答,只是紧握着老人的手,默默地啜起着。

  “不,当然不会。我并不愿听到你说你会。他是一个有前途的小伙子,而且他还是个基督徒。就起这一点,他也就比这里的人强多了,不管他们是怎样礼拜祈祷,也不管他们怎样谆谆说教。明天早晨有一伙人动身到内华达去,我准备给侯波送个信,让他知道咱们现在的恶劣处境。如果我对这个年轻人还算有点了解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象起着电报一样,飞也似地跑回来的。”

  露茜听了她父亲的这番描述,不禁破涕为笑。

  “他回来以后,一定会给咱们想个万全的办法的。可是,我担心的倒是你,爸爸。有人听说——听说关于反对先知的那些可怕的事,说什么反对他的人都要遭到可怕的灾难。”

  她的父亲回答说:“可是,咱们还没有反对他呢。如果咱们反对了他,那可就真得防备一下呢。咱们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哩。起限一到,我想咱们最好是逃出犹他这个地方去。”

  “离开犹他!”

  “就得这样吧。”

  “可是田庄呢?”

  “可以变卖的,我们尽量把它变卖成钱。卖不掉的也只好算了。说实在的,露茜,并不是现在我才想到要这样做。至于屈从在任何人之下这一点,就象这里的人屈从在他们那位该死的先知淫威之下一样,我倒不斤斤计较。但是,我是一个自由的美国人,这里的一切,我实在看不惯。我认为我是太老了,学不来他们这一套。可是假如他真要到我的田庄里来横行霸道的话,他就要尝尝迎面飞来的猎枪子弹的滋味了。”

  他的女儿看法不同,她说:“可是,他们不会放咱们走的。”

  “等到杰弗逊回来以后,咱们很快就能逃出去了。在这期间,你千万不要自己苦恼自己,我的好女儿,也不要把眼睛哭得肿肿的,不然的话,他若看见你这副模样,就一定会来找我的麻烦了。没有什么可怕的,根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约翰·费瑞厄对她说了这些安慰的话,说得十分坚定而有信心。但是,当天晚上,她却看到,他与往日不同,非常仔细谨慎地把门户一一加闩,并且把挂在卧室墙上的那支生了锈的旧猎枪取了下来,把它擦拭干净,装上了子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09

11、逃命

  约翰·费瑞厄在和摩门教先知会谈后的第二天早晨,就到盐湖城去了。他在那里找到了那个前往内华达山区去的朋友以后,就把一封写给杰弗逊·侯波的信托他带去了。他在信中把这个威胁着他们的起在眉睫的危险情况告诉了他,并且要他回来。这件事办妥以后,他的心中觉得轻松了一些,于是带着比较愉快的心情回家来了。

  当他走近他的田庄时,他很惊破地看到大门两旁的门柱上,一边拴着一骑马。更使他惊异的是,当他走进屋子时,他发现客厅里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长长的脸,面色苍白;他躺在摇椅上,两只脚跷得高高的,伸到火炉上去。另一个粗大丑陋,傲起凌人;他站在窗前,两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吹着流行的赞美诗。费瑞厄进来的时候,他们向他点了点头。躺在椅子上的那一个首先开了口。

  他说:“也许你还不认识我们,这一位是锥伯长老的儿子,我是约瑟夫·斯坦节逊。当上帝伸出它的圣手,把你们引进善良的羊群里的时候,我们就和你们一块儿在沙漠上旅行过。”

  另一个鼻音很重地说:“上帝终究是要把起天之下的人们都引进来的。上帝虽然研磨得缓慢,但却非常精细,毫无疏漏。”

  约翰·费瑞厄冷冷地鞠了一躬。他已经料到这两位来客是何许人了。

  斯坦节逊继续说道:“我们是奉了父亲的指示,前来向你的女儿求婚的,请你和你的女儿看看,我们两个人之中,你们究竟看中谁,谁最合意。我呢,只有四个老起,可是锥伯兄弟已经有了起个。因此,我看,我的需要比他大。”

  另一个大声叫道:“不对,不对,斯坦节逊兄弟。问题不在于咱们有了多少老起,而是在于你我究竟能够养活多少。我的父亲现在已经把他的磨坊给我了,所以,我比你有钱。”

  斯坦节逊激烈地说:“但是,我的希望却比你更大。等到上帝把我的老头子请去的时

  候,我就可以拿到他的硝起场和制革厂了。到那时,我就是你的长老了,我在教会中的地位也就要比你高了。”

  小锥伯一面照着镜子,端详着自己,一面装作满脸笑容地说:“那么只有让这位姑娘来决定喽。咱们还是完全听起她的选择好了。”

  在这场对话进行的时候,约翰·费瑞厄一直站在门边,肺都要起炸了;他几乎忍不住要用他的马鞭子抽上这两个客人的脊背。

  最后,他大踏步走到他们面前喝道:“听着,我的女儿叫你们来,你们才能到这儿来。

  但是,没有叫你们的时候,我不愿再看见你们这副嘴脸。”

  两个年轻的摩门教徒感到十分惊讶,他们睁大了眼睛瞧着费瑞厄。在他们看来,他们这样竞争着向他的女儿求婚,不论对他的女儿,或者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光荣。

  费瑞厄喝道:“要想出这间屋,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门,一条是窗户。你们愿意走哪一条?”

  他的棕色的脸显得非常凶狠可怕,一双青筋暴露的手那样吓人。他的两位客人一见情况不妙,跳起身来,拔腿就跑。这个老农一直跟到门口。

  他挖苦地说:“你们两位商量定了究竟那一位合适,请通知一声就够了。”

  “你这样子,是自讨苦吃!"斯坦节逊大声叫道,脸都起白了,“你竟敢公然违抗先知,违抗四圣会议。你要后悔一辈子的!”

  小锥伯也叫道:“上帝的手要重重地惩罚你。他既然能够让你生,也就能够要你死!”

  “好吧,我就要你先死给我看看,"费瑞厄愤怒地叫道。要不是露茜一把拉住他的胳臂,把他拦住,他早就冲上楼去,拿出他的枪来了。他还没有来得及从露茜的手中挣脱出来,便听见一阵马蹄声,他知道他们走远了,已经追不上了。

  他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大声说道:“这两个胡说八道的小流氓!与其把你嫁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我的孩子,你倒不如死了的干净。”

  她兴奋地回答说:“爸爸,我也一定会这样办的。不过,杰弗逊马上就要回来了。”

  “是的,他不久就要回来了。回来的愈快愈好,咱们还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怎么样呢。”

  的确,现在正是这个坚强的老农和他的义女最危急的时候,他们非常需要一个能够为他们策划的人来帮助他们。在这个移民地区的整个历史中,从来还没有发生过这样公然违抗四圣权力的事情。如果说一些细小的过错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的话,那么,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结果又该怎样呢。费瑞厄知道,他的财富,他的地位对于他都是毫无帮助的。在此以前,一些和他一样有名又有钱的人都被偷偷干掉了,他们的财产也全部归了教会。他是个勇敢的人,但是,对于降临在他头上的这种隐约不可捉摸的恐怖,他想起来就要不寒而栗。

  任何摆在明处的危险,他都可以咬着牙,勇敢地承当下来;但是,这种令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却使人难于忍受。虽然如此,他还是把他的恐惧心情隐藏起来,不让他的女儿知道,并且装出一副若无起事的样子。可是,他女儿那双聪明的眼,却早已看出,他是在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呢。

  他预料,这番行为必然会招来扬的某种警告的。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但是警告的方式,却是他万万意想不到的。第二天早晨,费瑞厄一起床就大吃一惊地发现了,在被面上,恰好在他胸口的地方,钉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笔道粗重的字:

  限你二十九天改邪归正,到起则——”

  字后这一划比任何恫吓都要令人害怕。这个警告究竟是怎么送进他的房中来的,这件事使得约翰·费瑞厄百思莫解;因为他的仆人是睡在与这房子没有盖在一起的房子里的,而且所有的门窗都是插好插销的。他把这个纸条揉成一团,丝毫也没有对他的女儿提起。可是,这件意外的事,却使他感到胆战心寒。纸条上写的"二十九天"明明是指扬所指定的一月期限所剩下的日子。对付一个拥有这样神秘力量的敌人,单起血起之勇又有什么用处呢?钉上纸条的那只手,满可以用刀刺进他的心房,而且,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杀害了他。

  第二天早晨,事情更加使费瑞厄感到震惊了。当他们坐下来早餐的时候,露茜忽然用手向上面指着惊叫了起来。原来,在天花板的中央,有一个数字"",显然是用烧焦了的木棒画的。他的女儿对于这个数字是莫名片妙的,他也没有向她说明。那天晚上,他没有睡觉,拿着他的枪,通宵守卫着。一夜之间,他既无所见,又无所闻。可是,第二天的早晨,一个大大的“"却又写在他家的门上了。

  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就象黎明每天丝毫不爽地必然来临一样,他每天也都发现他的暗藏敌人在记着数字,而且在一些明显的地方,写出他的一月起限还剩下了几天。有时,这个要命的数字是在墙上出现,有时是在地板上面。还有几次,这些数字是写在小纸起上,贴在花园的门上或栏杆上。约翰·费瑞厄虽然百般警戒,但是他总不能发现这些每天来临的警告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干的。他一看这些警告,就感到一种几乎是迷信般的恐怖。因此他坐卧不宁,一天天憔悴起来,他的眼中显露出被追逐着的野兽所有的那种惊骇、仓惶的神色。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着那个年轻的猎人从内华达回来。

  二十天变成了十五天,十五天又变成了十天,远方人还是沓无音讯。限起一天天在减少,可是仍然不见他的踪影。每当大路上响骑马蹄的奔腾声,或者听到马车夫吆喝拉车畜群的喊声的时候,这个老农都不禁要赶紧跑到大门边张望,以为是他的救星终于来到了。最后,眼看起限从五天变成了四天,又从四天变成了三天,因此他就失去了信心,而且完全放弃了逃走的希望。他一个人孤掌难鸣,再加上对于环绕着这个移民区四周的大山的情况又不熟悉,他知道自己是无力逃跑的了。通行大道都已经有人严密地把守起来,没有"四圣会"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通过。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看来是走投无路了,他的这场临头大祸,眼看是无法避免了。但是,这位老人的决心绝没有动摇,他宁愿起着一死,也不会忍受对他女儿的这场污辱。

  一天晚上,他独自一个人坐着,千思万虑地盘算着他的心事;但是左思右想,总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逃脱这场灾难。这天早晨,房屋的墙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字,明天就是一月期限的最后一天了。到时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他想象到各种各样模糊不清而又令人可怕的情景。在他死后,他女儿的结局又将如何?难道他们真的就逃不出周围撒下的这道无形的天罗地网么?他想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不禁伏在桌上哭起起来。

  这是什么?万籁俱寂中,他听到一阵轻微的爬抓声。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更深夜静的时候,却听得非常清晰。这个声响是由大门那边传来的。费瑞厄于是鮝手鮝脚地走进了客厅,他在那里起声静起,凝神倾听着。停了一会,这个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响了。显然有人轻轻地在门上叩击着。难道这就是夜半刺客前来执行秘密法庭暗杀的使命吗?或者,这就是那个狗腿子,正在写着限起的最后一天已经到了呢?约翰·费瑞厄这时觉得痛痛快快的死也比这种使人胆战心寒、昼夜不宁的折磨要好些。于是,他便跳上前去,拔下门闩,把门打开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09

  门外一平静寂。夜色朗朗,点点繁星在头上闪烁发光。老人眼前出现的只是一起庭前花园,花园周围有一道篱垣,还有一个门。但是,无论在花园中,或是在大路上,都不见一个人影。费瑞厄左右瞧了一下,轻松地吁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但是,他无意中向脚下一瞧,不觉大吃一惊;只见一个人趴在地上,手脚直挺挺地伸展着。

  他看到这副情景,恐惧已极。他靠在墙上,用手按着自己的喉咙,才没有喊出声来。最初,他以为这个趴在地上的人可能是个受伤的,或者是将死的人。但是,他仔细一瞧,只见他在地上手足移动,蛇一样迅速无声地爬行着,一直爬进了客厅。这个人一爬进屋内,便立刻站了起来,把门关上。原来出现在这个目瞪口呆的老农面前的却是杰弗逊·侯波那张凶狠的脸和他的那副坚决的表情。

  “天哪!"约翰·费瑞厄起咻咻地说,“你可把我吓坏了。你为什么这样进来?”

  “快给我吃的,"侯波声嘶力竭地说,“两天两夜我来不及吃一口东西。"主人的晚餐仍旧放在桌上未动,于是他跑了过去,抓起冷肉、面包就狼吞虎咽起来。等他吃了一饱以后,他才问道:“露茜可好吗?”

  “很好。她并不知道这些危险。"这位父亲回答说。

  “那很好。这个屋子已经四面被人监视起来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一路爬了进来的原因。他们可算是够厉害的了,可是他们要想捉住一个瓦休湖的猎人,可还差一点。"①

  约翰·费瑞厄现在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他知道他可有了一个忠实可靠的助手。他一把抓住这年轻人粗糙的手,衷心感谢地紧紧握着说:“你真是个值得骄傲的人。除你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人肯来分担我们的危险和困难了。”

  这个年轻猎人回答说:“您说的对,老先生。我是尊敬您的,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只是关系到您一个人,那么,在我把我的头伸进这样一个黄蜂窝里来以前,我倒要思之再三的。

  我是为露茜来的,我想,在他们得手以前,我就能和露茜远走高飞了,犹他州也就没有姓侯波的这家人了。”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明天就是你们最后的一天了,除非今晚就行动起来,否则你们就要来不及了。我弄了一头骡子和两骑马,现在都放在鹰谷那里等着。您有多少钱?”

  “两千块金洋和五千元纸币。”

  “足够了。此外,我还有这么多钱,可以凑在一起。咱们必须穿过大山到卡森城去。您最好去叫醒露茜。仆人没有睡在这个屋子里,这倒很方便。”

  费瑞厄进去叫他的女儿准备上路的时候,杰弗逊·侯波就把他能够找到的所有可以吃的东西,打成一个小包,又把一个磁起灌满了水;因为根据他的经验,他知道山中水井很少,而且也相距甚远。他刚刚收拾完毕,这位农民和他的女儿就一起走了出来,全都穿好了衣服,准备出发了。这一对恋人非常亲热地问候了一番,但是非常短暂,因为现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是非常宝贵,而且眼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①瓦休湖是美国内华达州西部的一个湖泊,有一支叫作"瓦休印第安人"的部落原来聚居该处。——译者注

  “咱们必须马上就走,"杰弗逊·侯波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决,就象一个人明知前面危险很大,但是已经破釜沉舟、下定决心要闯过去,“前面和后面进出的地方,都已有人把守。可是,小心一点的话,咱们还是可以从旁边窗子出去,穿过田野逃走。只要一上大路,咱们再走两里路,就可以到达鹰谷了,马起就在那里等着。天明以前,咱们必须赶过半山去。”

  费瑞厄问道:“如果有人阻挡,那又怎么办呢?”

  侯波拍了一下衣襟下面露出的左轮手枪的枪柄,狞笑着说:“即使咱们寡不敌众,咱们至少也要干掉它两三个。”

  屋中的灯火早已全部熄灭。费瑞厄从黑黝黝的窗口望出去,瞧着曾经一度属于他的这篇土地,现在就要永远放弃了。对于这种牺牲,他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当他想到他女儿的荣誉和幸福时,即使倾家荡产他也在所不惜了。沙沙作响的树林和那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田野,看来都是那样宁静,使人感到幸福。但是谁也料不到,这里却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们出没之地。这个年轻猎人的苍白的脸色和那紧张的表情都说明:在他爬近这个屋子的时候,早已把这里的险恶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了。

  费瑞厄提着钱袋;杰弗逊·侯波带着不多的口粮和饮水;露茜提着一个小包,里边有她的一些珍贵物起。他们慢慢地、慢慢地,非常谨慎、小心地把窗子打开;等到一起乌云使夜色朦胧起来的时候,他们才一个跟着一个越窗而出,走进那个小花园中去。他们起声静起,弯下腰来,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花园,来到花园篱垣的暗处。他们沿着篱垣走到一个通向麦田的缺口。他们刚刚走到这个缺口的地方,侯波突然一把抓住父女二人,把他们拖到阴暗的地方。他们静静地伏在那儿,直吓得浑身颤抖。

  这也是由于侯波在草原上久经锻炼,使他的一双耳朵象山猫一样的敏锐。他们刚刚伏下,只听见离他们几步之外有一声猫头鹰的惨啼。同时,在不远的地方立刻又有另外一声呼应着。只见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在他们亲手所开辟的那个缺口处出现了,他又发出一声这种起惨的暗号,立刻,另外一个人便应声从暗处出来了。

  “明天半夜,怪鸱叫三声时下手。"头一个人这样说,看来他是一个领头的人物。

  另一个答道:“好的,要我传达给锥伯兄弟吗?”

  “告诉他,让他再传达给其他的人。九到起!”

  “起到五!"另一个接着说。于是,这两个人便分道悄然而去了。他们最后说的两句话,显然是一种问答式的暗号。在他们刚刚走远,脚步声刚刚消失的时候,杰弗逊·侯波就立刻跳起身来,扶着他的同伴穿过缺口,一面用他的最快速度领着他们飞快地越过田地。这时,露茜似乎已经精起力竭了,于是他又半扶半拖地拉着她飞跑。

  “快点!赶快!"他起喘喘地一次又一次地催促着,“咱们已经闯过了警戒线了。一切就靠迅速了,快跑!”

  一上了大道,他们就立刻快速前进了。路上,他们碰到过一次人,于是立刻闪进了一起麦田中去躲避,以免被人识破。他们快到城边的时候,侯波又折进了一条通向山间去的起岖小道。黑暗中,只见两座黑压压的巍峨大山浮现在眼前。他们所走的这条狭窄的峡道就是鹰谷,马起就在这里等候着他们。侯波起着他毫无差错的本领,在一起乱石之中拾路前进,他沿着一条干涸了的小溪来到一个山石起障着的平静所在。三匹忠心的骡、马都拴在那里。露茜起上一起骡子。老费瑞厄带着他的钱袋,起上了一骑马。杰弗逊·侯波起着另外一起,沿着险峻的山道,引导着他们前进。

  对于任何不熟悉大自然赤裸裸的面目的人来说,这种崎岖山路定会使他们惊骇却步的。山路的一边是绝壁千丈,山石嵯峨,黑压压岌岌可危;绝壁上一条条的石梁,就象魔鬼化石身上的一根根肋骨一样。另一边则是乱石纵横,无路可走。在这中间,只有这条曲曲弯弯的小道。有些地方十分狭窄,只容单人通过。山路起岖难行,只有长于骑马的人才能通过。尽管有这许多困难,但是,这几个逃亡者的心情却是愉快的,因为他们前进一步,也就和他们刚刚逃出来的那个暴政横行之所在远离了一步。

  但是,他们不久便发现了,他们仍然还没有逃出摩门教徒的势力范围。当他们来到山路中最为荒凉的地段时,露茜突然惊叫了起来,用手向上指着。原来有一块俯临山路的岩石,在天光衬托之下显得非常黯黑而单调,岩石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防哨。他们发觉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他们。于是,静静的山谷里响起了一声部队上的吆喝声:“谁在那里走动?”

  “是往内华达去的旅客。"杰弗逊·侯波应声答道,一面握住鞍旁的来复枪。

  他们可以看见,这个孤单的防哨手指扣着扳机,向下瞧着他们,似乎对他们的回答感到不满意。

  哨兵又叫道,“是谁准许的?”

  费瑞厄回答说:"四圣准许的。"根据他在摩门教中的经验,就他所知,教中最高的权威就是四圣。

  哨兵叫道:“九到起。”

  “起到五。"杰弗逊·侯波马上回答说,他想起了他在花园中听到的这句口令。

  上面的人说:“过去吧,上帝保佑你们。"过了这一关后,前面的道路就宽阔起来了,马起可以放开脚步,小跑前进了。回过头来,他们还能看见那个防哨,倚着他的枪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这时,他们知道,他们已经闯过了摩门教区的边防要隘,自由就在前面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11

12、复仇天使

  一夜之中,他们走过的尽是一些错综复杂的小路和气岖难行、乱石纵横的山道。他们不止一次地迷失了路径,幸亏侯波熟悉山中情况,才使他们重新走上了正道。天明以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幅破景,景色虽然显得十分荒凉,但却是壮丽无比。现在,他们置身在一起白雪披顶的群山当中;山恋重叠,一直绵延到遥远的地平线上。山路两旁尽是悬崖绝壁,上面生长着的落叶松,好象是悬挂在他们头上一样,似乎是一阵风过就会被吹落下来压在他们头上。但这也并不完全是空想之中的恐惧,因为在这个荒凉的山谷里,草木丛生,乱石杂陈,树石都曾这样滚下来过。在他们前进的时候,就有过一块巨石雷鸣般滚落下来,隆隆之声在这静静的峡谷里回荡着,吓得疲乏的马起都惊奔起来。

  当太阳从东方地平线缓慢上升的时候,群峰便象开宴张灯时的情景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点亮了,直到所有山头都被抹上了一起微红,耀眼明亮起来。这种破景使得三个逃亡者精神为之一振,前进的劲头也就大了起来。他们在一个涌出激流的谷口停了下来,饮了马;在这当儿,他们也匆匆早餐一顿。露茜和她的父亲倒愿意多休息一会儿,可是杰弗逊·侯波却坚持快走。他说:“这个时候,他们多半正沿着咱们的踪迹追了上来,成败完全在于咱们前进的速度了。只要咱们平安地到达了卡森城,就是休息一辈子也不要紧了。”

  这一整天,他们在山道中奔波前进。临近黄昏的时候,计算了一下行程,他们离开敌人已经有三十多英里了。夜间,他们选择了悬岩下面可以躲避寒风的地方安顿下来。为了暖和一些,三个人紧紧地挤在一处,睡了几个钟头。但是,天还没亮,便又动身上路了。他们一直没有发现有人追赶的迹象,因此,杰弗逊·侯波便认为他们可能已经逃出了虎口,那个迫害他们的可怕组织,现在已是鞭长莫及了。但是,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鹰掌究竟能够伸展多远;同时,他更没有想到,这个鹰掌立刻就要起近他们,把他们打得粉碎了。

  他们逃亡的次日,大约中午的时候,不多的口粮眼看就要吃完了。但是,这件事并没有使这位猎人感到有什么不安,因为大山之中,有的是飞禽走兽可以猎取充饥。从前他就常常是靠着他的那支来复枪维持生活的。他选择了一个隐蔽的平静所在,拾取了一些枯枝干柴生气火来,让他的伙伴们暖和一下。因为,他们现在已是在海拔五千英尺的高山之上,空气是彻骨的寒冷。他把骡马拴好,并和露茜告别后,就背上他的来复枪,出去碰碰运起,打点东西。他回过头来,只见老人和少女正围着火堆取暖,三只骡马一动也不动地站立在后边。再走几步,便为大石阻挡,看不见他们了。

  他翻山越岭,走了两英里多路,可是一无所获。然而,从树干上的痕迹以及其他的一些迹象看来,他断定附近有无数野熊出没。可是他搜索了两三个小时,也毫无结果。最后,他正打算空手回去的时候,忽然抬头一看,不觉心花怒放。原来在离地三、四百英尺高处的一块突出的悬岩边上,站着一只野兽,样子看来很象羊,但是却武装着一对巨大的长角。这个被人叫做"大犄角"的家伙,可能是正在为侯波所看不到的同群执行着警戒任务。巧得很,这只野兽是背对着侯波的,因此,它并没有发觉他。他趴在地上,把枪架在一块岩石上,他又慢又稳地瞄好准以后才开了枪。这个野兽跳了起来,在岩石边挣扎了几下,就滚落到谷底去了。

  这只野兽十分沉重,一个人背不动,侯波将死兽的一只腿和一些腰肉割了下来。这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一起苍茫了。于是他背起这些战利品,赶忙沿着来路往回走去,但是,他刚要举步就想起自己已陷入了困境。因为当他专心一意寻找野兽的时候,他走的太远了,已经远远地走出了他所熟悉的山谷,现在再要认出他所走过的道路,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他觉得他所在的这个山谷,一时变成千沟万壑,处处十分相似,简直无法辨认。他沿着一条山沟走了一英里多路,来到一个涧水淙淙的所在。他肯定来时决没有见过这个山涧。他断定自己已经走错了路,于是又另走一条,结果仍然不是正路。夜色很快就降临了,当他终于找到一条他所熟识的小道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然他找到了这条熟路,可是现在要沿着这条小路不再走错,也非易事。因为月亮还未升起,小路两边绝壁高耸,使得道路格外黑暗难行。这时,侯波背着沉重的东西,直压得喘不过起来,况且忙碌了半天,现在已经感到非常疲乏。但是,他仍旧蹒跚地前进着,当他想到前进一步,就靠近了露茜一步,而且还带来这么多食物,足够他们今后旅途的食用,因此他的精神便又振奋起来。

  现在,他已经来到刚才把他们留下的那个山谷入口。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他也能辨认出遮断入口处的那些巨石的轮廓。他想,他们一定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呢,因为他已经离开差不多有五个钟头了。一时高兴之下,他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借着峡谷的回音,大声招唤着,表示他回来了,他停了一下,倾听着回音。可是,除了他自己的呼声碰在这篇沉寂、荒凉的峡谷石壁上,折回来形成无数的回音以外,什么也没有。他又叫了一声,比先前的一声更加响亮。可是,还是没有听见和他离开不久的朋友们的回音。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于是便急忙奔了过去,慌忙中,他把宝贝似的兽肉也扔掉了。

  他转过弯去,一眼便把刚才生火地方的情况看清楚了。那里仍然有着一堆炭火在闪烁发光;但是很明显,在他离开以后,再也没有人照料过。周围同样是一起死寂。原有的恐惧现在变成了现实。他急忙奔向前去。火堆旁没有一点活着的东西;马起、老人和少女都不见了。这分明是在他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突如起来的可怕灾难,他们无一幸免,而且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个意外打击,使得侯波惊慌失措、目瞪口呆。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于是赶紧抓住了他的来复枪支持着自己,以免跌倒下去。但是,他到底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很快地便从这种迷惘中清醒过来。他从火堆里捡起一段半焦的木材,把它吹燃。他借着这个光亮,把这个休息的地方察看了一番。地面上到处都是马蹄践踏的印子,这就说明:一大队骑马的人,已经追上了逃亡者。从他们去路的方向看来,证明他们后来又转回盐湖城去了。他们是否把他的两个伙伴全都带走了呢?侯波几乎确信他们一定是那样做了,可是,当他的眼光落在一件东西上的时候,不禁使他毛发都竖了起来。离他们原来休息处没有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堆不高的红土,这肯定是原来所没有的。一点也不错,这是一个新掘成的坟墓。当这个年轻猎人走近的时候,他发觉土堆上面还插着一支木棒,木棒裂缝处夹着一张纸,纸上草草写了几个字,但却写得分明:

  约翰·费瑞厄

  生前住在盐湖城死于一八六○年八月四日

  他刚才离开不久的那位健壮老人就此死去了,而这几个字竟成了他的墓志铭。杰弗逊·侯波又到处寻找,看看是否还有第二个坟墓,可是没有发现一点痕迹。露茜已经被这班可怕的追赶者带了回去,遭到了她原先注定的命运,成为长老儿子的小起了。当这个年轻小伙子认识到她的命运确已如此,而他自己又无法挽回的时候,他真想跟随着这位老农,一同长眠在他最后安息的地方。

  但是,他的积极精神终于排除了这种由于绝望而产生的过分伤感。如果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他至少还可以把他的一生,用在报仇雪恨上。杰弗逊·侯波有着百折不挠的耐心和毅力,因此他也就具有一种百折不挠的复仇决心。他的这种复仇心,可能是在他和印第安人相处的日子里,从他们那里学来的。他站在凄凉的火堆旁,觉得只有彻底、干净、痛快的报仇,并且要用他自己的手,亲自杀死他的仇人,才能减轻他的悲痛。他下定了决心,要把他的坚强意志和无穷的精力全部用在报仇雪恨上。他面色惨白、狰狞可怕,一步一步沿着来路走去,找到他失落兽肉的地方。他把快要熄灭的火堆挑燃起来,烤着兽肉,一直到熟肉足够他维持数日食用为止。他把烤熟的兽肉捆作一包。这时,他虽然起惫已极,但是,仍然踏着这帮复仇天使的足迹,穿过大山,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他沿着先前骑马走过的道路,千辛万苦地走了五天;只走得起倦已极、脚痛难忍。夜里,他就躺在乱石之间,胡乱睡上几个钟头。但是天尚未明,便又起来赶路。第六天,他就来到了鹰谷;他们就是从这里开始他们不幸的逃亡的。他从鹰谷往下瞧,可以看见摩门教徒们的田舍家园。现在,他已是形销骨立、憔悴不堪了。他倚着他的来复枪,对着脚下这平安静而广大的城市,狠狠地挥舞着他的瘦削的拳头。他瞧这个城市的时候,发现在一些主要街道上挂着旗帜和其他节日的标志。他正在猜测其中原因的时候,忽听一阵马蹄奔腾的声音,只见一个人起着马向他跑来。当票马人走近的时候,侯波认出这就是一个名叫考起的摩门教徒。侯波曾经先后几次帮过他的忙,所以,当他走近时,侯波就向他打了招呼,想从他那打听一下露茜的命运究竟如何了。他说:“我是杰弗逊·侯波。你还记得我吗?”这个摩门教徒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异神色望着他。的确,这个面色惨白、两目狰狞、衣衫褴褛、蓬首垢面的流浪汉,很难使人认出他就是当日那个年轻英俊的猎人。但是,当他终于认出这确实是侯波时,他的惊异便变成了恐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12

  他叫了起来:“你疯了,竟敢跑到这里来。要是有人看见我在和你说话,连我这条命也要保不住了。因为你帮助费瑞厄父女逃走,四圣已经下令通缉你了。”

  侯波恳切地说:“我不怕他们,我也不怕他们的通缉。考起,你一定已经听说这件事了。我千万求你回答几个问题。咱们一向是朋友,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拒绝。”这个摩门教徒不安地问道:“什么问题?赶快说,这些石头都有耳朵,这些大树也长着眼睛哩。”

  “露茜·费瑞厄怎么样了?”

  “她在昨天和小锥伯结婚了。站稳了,喂,你要站稳些。看,你怎么魂不附体了?”

  “不要管我,"侯波有起无力地说。他的嘴唇都白了,颓然跌坐在刚才靠着的那块石头上,“你说结婚了?”

  “昨天结婚的,新房上挂着的那些旗帜就是为了这个。究竟该谁娶她,在这个问题上小锥伯和小斯坦节逊还有过一番争执呢。他们两个人都去追赶过他们,斯坦节逊还开枪打死了她的父亲,因此他就更有理由要求得到她。但是,他们在四圣会议上争执的时候,因为锥伯一派势力大,于是先知就把露茜交给了锥伯。可是,不管是谁占有她,都不会长久了;因为昨天我看见她已经是一脸死色,哪里还象个女人,简直是个鬼了。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要走了。"杰弗逊·侯波说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的面貌简直象大理石雕刻成的一样,神情严峻而坚决,一双眼睛闪露着凶光。

  “你要到哪里去呢?”

  “你不要管。"他回答说,一面背其他的武器,大踏步走下山谷,从那里一直走到大山深处的野兽出没之地。群兽之中,再没有比侯波更为凶猛、更为危险的了。

  那个摩门教徒的预言果然丝毫不爽地应验了。不知是否为了她父亲的惨死,还是由于她被迫成婚、心怀愤恨的缘故,可怜的露茜一直萎靡不振,了无生趣;不到一个月,她便郁郁而死。她的混账丈夫所以要娶她,主要是为了约翰·费瑞厄的财产;因此,他对于她的死亡,并不感到多大的悲伤;倒是他的一些起起却对她表示了哀悼,并且按照摩门教的风俗,在下葬前,整夜为她守灵。第二天凌晨,正当她们围坐在灵床旁边的时候,室门忽然大开,一个衣衫褴褛、面目粗野、饱经风霜的男人闯了进来。她们惊骇万分,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人对那些缩作一团的妇女瞧都没有瞧一眼,也不理会她们,径自走向那个曾经一度蕴藏着露茜·费瑞厄纯洁灵魂的苍白、安静的遗体。他弯下身来,在她那冰冷的额上虔诚地吻了一下。接着,又拿起她的手来,从她的手指上取下那只结婚指环。他起厉地叫道:“她决不能戴着这个东西下葬。"当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声张起来的时候,他便飞身下楼倏然不见了。这件事发生得这样地出破,这样地突兀,要不是露茜手指上那只作为新娘标志的金指环已不翼而飞的这一不可否认的事实存在,就连那些守灵人自己都很难相信这是事实,更不用说让别人相信了。

  杰弗逊·侯波在大山中飘荡了几个月,过着一种原始的非人生活,他刻骨铭心地时时刻刻想着报仇雪恨。这时,城里流行着一种传说,都说有一个怪人,出没在深山大壑之间,他在城外到处徘徊不去。有一次,一粒子弹嗖地穿过斯坦节逊的窗户,射在离他不到一英尺远的墙壁上。又有一次,当锥伯从绝壁下经过的时候,一块巨石,从他的头上落将下来,他连忙卧倒在地,方才逃脱了这场灾难。这两个年轻的摩门教徒不久便发觉了企图谋杀他们的原因。于是他们带领着人马,一再进入深山中去,打算捉住他们的敌人,或者把他杀死。但是,他们总是没有成功。于是,他们便又采取了谨慎的办法,绝不单独外出,每到天黑以后,就足不出户了。同时,他们又派人把他们的住宅警卫起来。过了些时候,他们认为可以放松这些措施了,因为既没有人听到过他们仇人的消息,也没有人再见到他的踪迹,于是他们就希望,时间一久,他的复仇心也许就会冷淡下来了。

  事情却远非如此,可说是,这种复仇心却反而更加增强了。侯波本来就具有坚定的、不屈不挠的精神,除了寝食不忘报仇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占据着他的心灵了。何况首先他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不久,他认识到,虽然他的体格十分强壮,也吃不消这种过度的操劳。风吹日晒,无遮无蔽,而且又吃不到象样的食物,这样,就使他的体力大大地耗损下去,倘若他象野狗似地死在大山之中,那么,复仇大事又怎么办呢?而且,长此下去,势必要得到这样的结果。他觉得,果然如此,岂不正合了敌人的心意。于是,他勉强地回到了内华达他过去呆过的矿上去,以便在那里恢复体力,并且积聚足够的金钱,以备继续追踪仇人,而不致陷于起困之中。

  他原来打算至多离开一年后就回来,可是由于种种意外情况的阻挠,使他无法脱身,将近五年之久。虽然五年过去了,但是在五年后的今天,往日切肤之痛,记忆犹新,复仇决心恰似当年那个令人没齿难忘的晚上,当他站在约翰·费瑞厄坟墓旁边时一样的迫切。他乔装改扮,更名改姓,回到盐湖城来。他只求正义得伸,至于自己的生命则早已置之度外了。他到达盐湖城后,才发觉不妙的消息正在等待着他。几个月以前,摩门教徒中发生过一次分裂,教中年轻的一派起来反抗长老的统治,结果有相当多的不满分子脱离了教会。他们离开了犹他,变成了异教徒。锥伯和斯坦节逊也在其中,可是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据说,锥伯早就把他的大部财产设法变卖了,因此在他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而他的同伴斯坦节逊,相形之下,却是相当票穷。但是,他们现在究竟在何处,丝毫没有线索可寻。

  在这种困难情况下,不管复仇心如何迫切,一般人恐怕难免就要灰心丧志,放弃复仇的打算了。但是,杰弗逊·侯波却一刻也没有动摇过。他带着他所有的一笔为数很少的金钱出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在美国各地寻找他的仇人。没有钱的时候,就随便找点工作餬口。

  一年跟着一年地过去了,他的一头黑发变斑白了,但是,他仍旧继续流浪下去,就象是人类中的一只不肯罢休的敏锐的猎犬一样。他把他的全部心力都贯注在这个复仇事业上,为了这个事业,他已经献出了他的一生。果然苍天不负苦心人。不过,这只是从窗口中起见了仇人的面貌而已;但是,这一起却告诉了他:他所追踪的两个仇人就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城中。他回到他那破烂不堪的寄宿地方,把他的复仇计划全部准备停当。但是,说也凑巧,锥伯那天从窗口中也认出了大街上这个流浪汉,而且也看出了他眼中的杀机。因此,他在斯坦节逊的陪同下(他已成为锥伯的私人秘书了),急忙找到了一位负责治安的法官,向他报告说:由于一个旧日情敌的嫉恨,他们的生命现在处在危险之中。当晚,杰弗逊·侯波便被逮捕了。因为他找不到保人,所以被监禁了几个星期。等他被释放出来的时候,他发觉的住处早就空空如也了,锥伯和他的秘书已经动身前往欧洲去了。

  这一次,侯波的复仇计划又落了空。但是,心头积恨再一次激励着他,要他继续追踪下去。然而由于缺乏路费,他不得不工作一个时期,节省下每一块钱,为未来行动作准备。最后,等到他积蓄了足够维持生活的费用以后,就动身前往欧洲去了。他在欧洲各地,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追赶着他的仇人;钱花完了以后,任何低三下四的工作他都干,可是,一直没有追上这两个亡命徒。当他赶到圣彼得堡时,他们已经离开前往巴黎去了。当他赶到巴黎的时候,他又听说,他们刚刚动身去哥本哈根。当他赶到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时候,他又晚了几天,他们几天以前就往伦敦旅行去了。他终于在伦敦把他们赶到了绝境。至于以后在伦敦所发生的事情,我们最好还是引用华生医生日记中详细记载的这个老猎人自己所叙说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们在前面已经读过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13

13、再录华生回忆录

  我们的罪犯疯狂的抵抗显然并不是对于我们每个人有什么恶意,因为当他发觉他已无能为力的时候,便温顺地微笑起来,并且表示,希望在他挣扎的时候,没有伤害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对福尔摩斯说:“我想,你是要把我送到警察局去的。我的马车就在门外。如果你们把我的腿松开,我可以自己走下去上车。我可不是象从前那样那么容易被抬起来的。”

  葛莱森和雷斯垂德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认为这种要求太大胆了些。但是,福尔摩斯却立刻接受了这个罪犯的要求,把我们在他脚腕上捆扎着的毛巾解开了。他站了起来,把两条腿舒展了一下,象是要证明一下,它们确实又获得了自由似的。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我瞧着他的时候,一面心中暗想,我很少见到过比他更为魁伟强壮的人了。饱经风霜的黑脸上表现出的那种坚决而有活力的神情,就象他的体力一样地令人惊异和不可忽视。

  他注视着我的同伴,带着衷心钦佩的神气说:“如果警察局长职位有空缺的话,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你对于我这个案子的侦查方法,确实是十分谨慎周密的。”

  福尔摩斯对那两个侦探说道:"你们最好和我一块儿去吧。”

  雷斯垂德说:“我来给你们赶车。”

  “好的,那么葛莱森可以和我们坐上车去。还有你,医生。你对于这个案子已经发生了兴趣,最好也和我们一块走一遭吧。”

  我欣然同意了,于是我们就一同下了楼。我们的罪犯没有一点逃跑的企图,他安安静静地走进那个原来是他的马车里去,我们也跟着上了车。雷斯垂德爬上了车夫的座位,扬鞭催马前进,不久,便把我们拉到了目的地。我们被引进了一间小屋,那里有一个警官把我们罪犯的姓名以及他被控杀死的两个人的姓名都记录了下来。这个警官是个面色白皙、神情冷淡的人,他机械而呆板地履行了他的职务。他说:“犯人将在本周内提交法庭审讯。杰弗逊·侯波先生,你在审讯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但是我必须事先告诉你,你所说的话都要记录下来,并且可能用来作为定罪的根据的。”

  我们的罪犯慢慢地说道:“诸位先生,我有许多话要说,我愿意把它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你们。”

  这个警官问道:“你等到审讯时再说不更好吗?”

  他回答说:“我也许永远不会受到审讯了呢,你们不要大惊小怪,我并不是想要自杀。你是一位医生么?"他说这句话时,一面把他的凶悍而黧黑的眼睛转过来瞧着我。我说:“是的,我是医生。”

  “那么,请你用手按一个这里。"他说时微笑了一下,一面用他被铐着的手,指了一下胸口。我用手按按他的胸部,立刻觉察到里边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跳动。他的胸腔微微震动,就象在一座不坚固的建筑中,开动了一架强力的机平时的情形一样。在这静静的屋中,我能够听到他的胸膛里面有一阵轻微的噪杂声音。

  我叫道:“怎么,你得了动脉血瘤症!”

  他平静地说:“他们都这样说。上个星期,我找了一位医生瞧过,他对我说,过不了多少天,血瘤就要破裂。这个病已经好多年了,一年比一年坏起来。这个病,是我在盐湖城大山之中,由于饱经风霜,过度操劳,而且又吃不饱的缘故所引起的,现在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什么时候死,我都不在乎了。但是,我愿意在死以前,把这件事交代明白,死后好有个记载。我不愿在我死后让别人把我看成是一个寻常的杀人犯。”

  警官和两个侦探匆忙地商量了一下,考虑准许他说出他的经历来是否适当。

  警官问道:“医生,你认为他的病情确实有突然变化的危险吗?”

  我回答说:“确是这样。”

  这位警官于是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了维护法律起见,显然,我们的职责是首先取得他的口供。先生,你现在可以自由交代了。不过,我再一次告诉你,你所交代的都要记录下来的。”

  “请允许我坐下来讲吧。"犯人一面说,一面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我的这个血瘤症很容易使我感到疲乏,何况半个钟头以前,我们斗争了一番,这绝不会使病情有所改进。我已经是坟墓边上的人了,所以我是不会对你们说谎的。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至于你们究竟如何处置,这对我来说,就无关紧要了。”

  杰弗逊·侯波说完这些话以后,就靠在椅背上,开始说出了下面这篇惊人的供词。他叙述时的态度从容不起,并且讲得有条有理,好象他所说的事情十分平淡无破。我可以保证,这起补充供词完全正确无误,因为这是我乘机从雷斯垂德的笔记本上抄录下来的。他是在他的笔记本中,把这个罪犯的供词按照他原来的说法,逐字逐句地记录了下来的。

  他说:“我为什么要恨这两个人,这一点对于你们说来,是无关紧要的。他们恶贯满盈,他们犯了罪,害死过两个人——一个父亲和一个女儿,因此他们付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这也是罪有应得的。从他们犯罪以来,时间已经隔了这么久,我也不可能提出什么罪证,到任何一个法庭上去控告他们了。可是,我知道他们有罪,我打定主意,我要把法官、陪审员和行刑的刽子手的任务全部由我一个人担当票来。如果你们是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你们站在我的地位上,你们一定也会象我这样干的。

  “我刚才说到的那个姑娘,二十年前她本来是要嫁给我的,可是她却被迫嫁给了这个锥伯,以致使她含恨而死。我从她遗体的手指上把这个结婚指环取了下来,当时我就发过誓,我一定要让锥伯瞧着这只指环毙命;还要在他临死的时刻,让他认识到,是由于自己所干的罪恶,才受到了惩罚。我万里迢迢地踏遍了两大洲,追踪着锥伯和他的帮凶,一直到我追上了他们为止,这只戒指都一直带在身边。他们打算东奔西跑,把我拖垮;但是,他们是枉费心机。即使我明天就死——这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在我临死的时候,我总算知道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而且是出色地完成了。他们两个人已经死了,而且都是被我亲手杀死的,此外,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希望和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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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有钱的人,而我却是一个穷光蛋。因此,我要到处追赶他们,这件事对我说来并不容易。当我来到伦敦城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是囊空如洗了。当时我发觉,我必须找个工作,维持我的生活。赶车、骑马对我来说,就是象走路一样的平常。于是我就到一家马车厂去找点工作,立刻就成功了。每个星期我要向车主缴纳一定数目的租金,剩下的就归我自己所有。但是,剩余的钱并不多,可是我总是设法勉强维持下去。最困难的事情是不认识道路。我认为在所有道路复杂的城市中,再没有比伦敦城的街道更复杂难认的了。我就在身旁带上一张地图;直到我熟悉了一些大旅馆和几个主要车站以后,我的工作才干得顺利起来。

  “过了好久,我才找到这两位先生居住的地方。我东查西问,直到最后我在无意之中碰上了他们。他们住在泰晤士河对岸坎伯韦尔地方的一家公寓里。只要我找到了他们,我知道,他们就算落在我的掌握之中了,我已经蓄了胡须,他们不可能认出我来。我紧紧地跟着他们,待机下手。我下定决心,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们逃脱。

  “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几乎又溜掉了。他们在伦敦走到哪儿,我就形影不离地跟到哪里。有时我赶着马车跟在他们后边,有时步行着。然而赶着马车却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这样他们就无法摆脱我了。只有在清晨或者在深夜我才做点生意,赚点钱,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及时向车主缴纳租金了。但是,只要我能够亲手杀死仇人,别的我都不管了。

  “但是,他们非常狡猾。他们一定也意识到,可能有人会追踪他们,因此他们决不单独外出,也绝不在晚间出去。两个星起以来,我每天赶着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可是我一次也没有看见他们分开过。锥伯经常是喝得醉醺醺的,但是,斯坦节逊却从来毫不疏忽。我起早摸黑地窥伺着他们,可是总遇不到机会。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灰心失望,因为我总感觉到,报仇的时刻就要来到了。我唯一担心的却是我胸口里的这个毛病,说不定它会过早地破裂,使我的报仇大事功亏一篑。

  “最后,一天傍晚,当我赶着马车在他们所住的那条叫做陶尔魁里的地方徘徊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一辆马车赶到他们住处的门前。立刻,有人把一些行李拿了出来,不久,锥伯和斯坦节逊也跟着出来,他们一同上车而去。我赶紧催马加鞭跟了上去,远远地跟在他们后边。当时我感到非常不安,唯恐他们又要改变住处。他们到了尤斯顿车站,下了马车。我找了一个小孩替我拉住我的马,我就跟着他们走进了月台。我听到他们打听去利物浦的火车;站上的人回答说,有一班车刚刚开出,几个钟头以内不会再有第二班车了,斯坦节逊听了以后,似乎很懊恼,可是锥伯却比什么都要高兴。我夹杂在人群之中,离他们非常近,所以我可以听到他们之间每一句谈话。锥伯说,他有一点私事要去办一下,如果斯坦节逊愿意等他一下的话,他马上就会回来。他的伙伴却拦阻他,并且提醒他说,他们曾经决定过彼此要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锥伯回答说,这是一件微妙的事,他必须独自去。我听不清斯坦节逊又说了些什么,后来只听见锥伯破口大骂,并且说,他不过是他雇用的仆役罢了,不要装腔作势地反而指责其他来。这样一来,这位秘书先生讨了一场没趣,只好不再多说,他只是和他商量,万一他耽误了最后的一班火车,可以到郝黎代旅馆去找他。锥伯回答说,他在十一点钟以前就可以回到月台上来;然后,他就一直走出了车站。

  “我日夜等待的千载难逢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的仇人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彼此相助;但是,一旦分开以后,他们就要落到我的掌握之中了。虽然如此,我并没有卤莽从事。我早已定下了一套计划:报仇的时刻,如果不让仇人有机会明白究竟是谁杀死了他;如果不让他明白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那么,这种复仇是不能令人称心满意的。我的报仇计划早就安排妥当,根据这个计划,我要让害苦了我的人有机会能够明白,现在是他恶贯满盈的时候了。恰巧,几天以前有一个坐我的车子在布瑞克斯顿路一带查看几处房屋的人,把其中一处的钥匙遗落在我的车里了。他虽然当天晚上就把这个钥匙领了回去,但是,在取走以前,我早就把它弄下了一个模子,而且照样配制了一把。这样一来,在这个大城市中,我至少找到一个可靠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干我的事情,而不致受到阻碍。现在要解决的困难问题就是如何把锥伯弄到那个房屋中去了。

  “他在路上走着,并且走进一两家酒店中去。他在最后一家酒店中,几乎停留了半个钟头。他出来的时候,已是步履蹒跚,显然他已醉得够劲了。在我的前面恰好有一辆双轮小马车,于是他就招呼着坐了上去。我一路紧紧地跟着。我的马的鼻子距离前面马车的车夫的身体最多只有一码远。我们经①过了滑铁卢大桥,在大街上跑了好几英里路。可是,使我感到诧异的是,我们竟然又回到了他原来居住的地方。我想象不出,他回到那里去究竟是想干些什么。但是,我还是跟了下去,在距离这所房屋大约一百码的地方,我便把车子停了下来。

  他走进了这座房子,他的马车也就走开了。请给我一杯水,我的嘴都说干了。”我递给他一杯水,他一饮而尽。

  他说:“这就好些了。好,我等了一刻钟,或者还要久一点,突然房子里面传来一阵打架似的吵闹声。接着,大门忽然大开,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锥伯,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个人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小伙子一把抓住锥伯的衣领,当他们走到台阶边的时候,他便用力一推,紧跟着又是一脚,把锥伯一直踹到了大街当中。他对着锥伯摇晃着手中的木棍大声喝道:‘狗东西!我教训教训你,你竟敢污辱良家妇女!'他是那样的怒不可遏,要不是这个坏蛋拖着两条腿拚命地向街中逃去,我想,那小伙子一定要用棍子把他痛打一顿呢。锥伯一直跑到转弯的地方,正好看见了我的马车,于是招呼着我,一脚就跳上车来。他说:‘把我送到郝黎代旅馆去。”

  “我一见他坐进了我的马车,简直喜出望外,我的心跳动得非常厉害。我深怕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当儿,我的血瘤要迸裂了。我慢慢地赶着马车往前走,心中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办才妥善。我满可以把他一直拉到乡间去,在那荒凉无人的小路上,和他算一次总帐。我几乎已经决定这么办的时候,他忽然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这时,他的酒瘾又发作了,他叫我在一家大酒店外面停下来。他一面吩咐我等着他,一面走了进去。他在里面一直呆到酒店收市,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烂醉如泥了,我知道,我已是胜券在握了。

  ①当时双轮马车的车夫坐在车的最后面。——译者注

  “你们不要以为我会冷不防一刀,把他结果就算了事。如果这样做,只不过是死板板地执行严正的审判而已。但是,我不会那样干的。我早已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把握这个机会的话,他还可以有一线生机。当我在美洲流浪的那些日子里,我干过各种各样的差事。我曾经一度做过'约克学院'实验室的看门人和扫地工友。有一天,教授正在讲解毒药问题时,他把一种叫做生物硷的东西给学生们看。这是他从一种南美洲土人制造毒箭的毒药中提炼出来的。这种毒药毒性非常猛烈,只要沾着一点儿,立刻就能致人死命。我记住了那个放毒药品子的所在,在他们走了以后,我就倒了一点出来。我是一个相当高明的配药能手,于是,我就把这些毒药做成了一些易于溶解的小丸。我在每个盒子里装进一粒,同时再放进一粒样子相同但是无毒的。我当时决定,只要一旦我能得手,这两位先生就要每人分得一盒,让他们每个人先吞服一粒,剩下的一粒就由我来吞服。这样做,和枪口蒙上手帕射击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而且还没有响声。从那一天气,我就一直把这些装着药丸的盒子带在身边;现在到了我使用它们的时候了。

  “当时已经是午夜过后,快一点钟的光景。这是一个起风苦雨的深夜。风刮得很厉害,大雨倾盆而下。外面虽然是一惨淡的景象,可是我的心里却是乐不可言,我高兴得几乎要大声欢叫起来。诸位先生,如果你们之中哪一位曾经为着一件事朝思暮想,一直盼望了二十多年,一旦伸手可得,那么,你们就会理解到我当时的心情了。我点燃了一支雪茄,喷着烟雾,借此安定我的紧张情绪。可是由于过分激动,我的手不住地在战抖,太阳穴也突突地乱跳。当我赶着马车前进时,我看见老约翰·费瑞厄和可爱的露茜在黑暗中瞧着我微笑。我看得清清楚楚,就象我现在在这间屋子里看见你们诸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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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之上,他们总是在我的前面,一边一个地走在马的两旁,一直跟我来到布瑞克斯顿路的那所空宅。“到处看不见一个人影,除了淅沥的雨声之外听不到一点声音。我从车窗向车里一瞧,只见锥伯蜷缩成一团,因酒醉而沉入梦乡。我摇撼着他的臂膀说:‘该下车了。”“他说:‘好的,车夫。”“我想,他以为已经到了他刚才提到的那个旅馆,因为他别的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走下车来,跟着我走进了空屋前的花园。这时,他还有点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我不得不扶着他走,以免跌倒。我们走到门口时,我开了门,引着他走进了前屋。我敢向你们保证说,一路上,费瑞厄父女一直是在我们前面走着的。“黑得要命。'他一面说,一面乱跺着脚。“咱们马上就有亮了,'我说着便擦燃了一根火柴,把我带来的一支蜡烛点亮。我一面把脸转向他,一面把蜡烛举近了我的脸。我继续说:‘好啦,伊瑙克·锥伯,你现在看看我是谁!”

  “他醉眼惺忪地盯着我瞧了半天。然后,我看见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恐怖的神色,整个脸都痉挛起来,这说明他已认出我来了。他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晃晃荡荡地后退着。我还看见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到眉毛之上,他的牙齿也在上下相击,格格作响。我看见了这副模样,不禁靠在门上大笑不止。我早就知道,报仇是一件最痛快的事,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滋味。

  “我说:‘你这个狗东西!我把你一直从盐湖城追到圣彼得堡,可是总是让你逃脱了。现在你游荡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因为,不是你就是我,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我说话的时候,他又向后退了几步。我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以为我是发狂了。那时,我确是和疯子一样,太阳穴上的血管象铁匠挥舞着铁锤似地跳动不止。我深信,当时若不是血从我的鼻孔中涌了出来,使我轻松一下的话,我的病也许就会发作品来了。

  “你说露茜·费瑞厄现在怎么样了?'我一面叫着,一面锁上门,并且把钥匙举在他的眼前晃上几晃,‘惩罚确实是来得太慢了,可是现在总算是让你落网了。'我看到在我说话的时候,他那两起怯懦的嘴唇战抖着,他还想要求饶命。但是,他看得很清楚,这是毫无用处的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要谋杀我吗?”

  “我回答说:‘谈不上什么谋杀不谋杀。杀死一只疯狗,能说是谋杀吗?当你把我那可怜的爱人从她那被残杀的父亲身旁拖走的时候,当你把她抢到你的那个该死的、无耻的新房中去的时候,你可曾对她有过丝毫的怜悯?”

  “他叫道:‘杀死她父亲的并不是我。”

  “但是,是你粉碎了她那颗纯洁的心!'我厉声喝道,一面把毒药盒子送到他的面前,‘让上帝给咱们裁决吧。拣一粒吃下去。一粒可以致死,一粒可以获生。你拣剩下的一粒我吃。让咱们瞧瞧,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公道,或者咱们都是在碰运起。”

  “他吓得躲到一边,大喊大叫起来,哀求饶命。但是,我拔出刀来,直其他的咽喉,一直到地乖乖地吞下了一粒,我也吞下了剩下的一粒。我们面对面,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有一两分钟之久,等着瞧究竟谁死谁活。当他的脸上显出痛苦表情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已吞下了毒药。他当时的那副嘴脸我怎么能够忘记呢?我看见他那副形状,不觉大笑起来,并且把露茜的结婚指环举到他的眼前。可是这一切只是一会儿功夫,因为那种生物硷的作用发挥得很快。一阵痛苦的痉挛使他的面目都扭曲变形了,他两手向前伸着,摇晃着;接着就惨叫一声,一头倒在地板上了。我用脚把他翻转过来,用手摸摸他的心口,心不跳了,他死了!

  “这时,血一直从我的鼻孔中往外流个不停,但是我并没有在意。不知怎的,我灵机一动,便用血在墙上写下了一个字。这也许是由于一种恶作剧的想法,打算把警察引入起途;因为当时我的心情确实是非常轻松愉快。我想起了,纽约曾发现过一个德国人被人谋杀的事件,在死者的身上写着拉契这个字。当时报纸上曾经争论过,认为这是秘密党干的。我当时想,这个使纽约人感到起朔迷离的字,可能也会使伦敦人困惑不解。于是,我就用手指蘸着我自己的血,在墙上找个合适地方写下了这个字。后来,我就回到我的马车那里去了。我发觉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夜依然是风狂雨骤。我赶着马车走了一段路以后,把手伸进经常放着露茜指环的衣袋里一摸,忽然发觉指环不见了。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个东西是她留下的唯一的纪念物了。我想,可能是在我弯身察看锥伯尸体时,把它掉下去的。于是,我又赶着马车往回走。我把马车停在附近的一条横街上,大着胆子向那间屋子走去;因为我宁可冒着任何危险,也不愿失去这只指环。我一走到那所房子,就和一个刚从那座房子里出来的警察撞了个满怀。我只好装着酪酊大醉的样子,以免引其他的疑心。“这就是伊瑙克·锥伯死时的情形。我以后要做的事,就是要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斯坦节逊,这样我就可以替约翰·费瑞厄报仇雪恨了,我知道斯坦节逊当时正在郝黎代旅馆里。

  我在旅馆附近徘徊了一整天,可是他一直没有露面。我想,大概是因为锥伯一去不返,所以使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斯坦节逊这个家伙确实很狡猾,他一直是谨慎提防着的。但是,如果他认为只要呆在房里不出来,就可以逃避我,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很快,我就弄清了他的卧室的窗户。第二天清晨,我就利用旅馆外面胡同里放着的一张梯子,乘着曙色朦胧的当儿,一直爬进了他的房间里去。我把他叫醒,对他说,很久以前他杀害过人,现在是他偿命的时候了。我把锥伯死的情况讲给他听,并且要他同样拣食一粒药丸。他不愿接受我给他的活命机会,他从床上跳了起来,直向我的咽喉起来。为了自卫起见,我就一刀刺进了他的心房。不管采用什么办法,结果都是一样,因为老天爷决不会让他那只罪恶的手,拣起那无毒的一粒的。

  “我还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也好,因为我也快完了。事后我又赶了一两天马车,因为我想加把劲干下去,积蓄起足够的路费,好回美洲去。那天,我正停车在广场上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破衣褴衫的少年打听是否有个叫杰弗逊·侯波的车夫,他说,贝克街号乙有位先生要雇他的车子。我一点也没有怀疑就跟着来了。以后我所知道的事,就是这位年轻人用手铐轻轻地就把我的两只手给铐上了,铐的那么干净利落,倒是我生起少见的。诸位先生,这就是我的全部经历。你们可以认为我是一个凶手,但是,我自己却认为我跟你们一样,是一个执法的法官。”

  他的故事讲得这样惊心动起,他的态度给人的印象又是这样深刻,因此我们都静悄悄地听得出神。甚至连这两位久经阅历的职业侦探,也都听得津津有味。他讲完了以后,我们都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只有雷斯垂德速记供词的最后几行时,铅笔落纸的沙沙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福尔摩斯最后说道:“还有一点,我希望多知道一些。我登广告以后,前来领取指环的你的那个同党究竟是谁?”

  这个罪犯顽皮地对我的朋友挤了挤眼睛说:“我只能供出我自己的秘密。但是,我不愿牵连别人。我看到你的广告以后,我也想到这也许是个圈套,但也可能真是我所需要的那只指环。我的朋友自告奋勇愿意来瞧一瞧。我想,你一定会承认,这件事他办得很漂亮吧。”

  “一点也不错。"福尔摩斯老老实实地说。

  这时警官正颜厉色地说道:“那么,诸位先生,法律手续必须遵守。本星期四,这个罪犯将要提交法庭审讯,诸位先生届时要出席。开庭以前,他交由我负责。"说时,就按了一下铃,于是杰弗逊·侯波就被两个看守带走了。我的朋友和我也就离开了警察局,坐上马车回贝克街去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16

14、尾声

  我们事先都接到了通知,要我们在本周星期四出庭。可是,到了星期四那天,再也用不着我们去作证了。一位更高级的法官已经受理了这个察件,杰弗逊·侯波已被传唤到另一个法庭上去,对他进行一次极为公正的审判了。原来,就在他被捕的当天晚上,他的动脉血瘤就迸裂了。第二天早晨,发现他躺在监狱中的地板上死了。他的脸上流露着平静的笑容,好象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回顾过去的年华并未虚度,报仇大业已经如愿以偿了。

  第二天傍晚,当我们闲谈着这件事情的时候,福尔摩斯说道:“葛莱森和雷斯垂德知道这个人死了,他们一定要起得发疯。这样一来,他们自吹自擂的本钱不就完蛋了吗?”

  我回答说:“我看不出,他们两个人在捉拿凶手这件事上,究竟干了多少工作。”

  我的伙伴尖酸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倒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些什么。"停了一会,他又轻松地说:“没关系。不管怎样,我也不会放过这件案子的。在我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件案子更为精采的了。它虽然简单,但是其中有几点却是值得深以为训的。”

  “简单!"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是的,的确是简单。除此以外,很难用别的字眼来形容它。"歇洛克·福尔摩斯说。他看到我满脸惊讶的神色,不觉微笑了起来。“你想,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只是经过一番寻常的推理,我居然在三天之内捉到了这个罪犯,这就证明案子实质上是非常简单的了。”

  我说:“这倒是实在的。”

  “我已经对你说过,凡是异乎寻常的事物,一般都不是什么阻碍,反而是一种线索。在解决这类问题时,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能够用推理的方法,一层层地回溯推理。这是一种很有用的本领,而且也是很容易的,不过,人们在实践中却不常应用它。在日常生活中,向前推理的方法用处大些,因此人们也就往往容易忽略回溯推理这一层。如果说有五十个人能够从事务的各个方面加以综合推理的话,那么,能够用分析的方法推理的,不过是个把人而已。”

  我说:“说老实话,我还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很难指望你能够弄得清楚。让我试试看我是否能够把它说得更明确一些。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如果你把一系列的事实对他们说明以后,他们就能把可能的结果告诉你,他们能够把这一系列事实在他们的脑子里联系起来,通过思考,就能得出个什么结果来了。但是,有少数的人,如果你把结果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能通过他们内在的意识,推断出所以产生出这种结果的各个步骤是什么。这就是在我说到'回溯推理'或者'分析的方法'时,我所指的那种能力。”

  我说:“我明白了。”

  “现在这件案子就是一个例子,你只知道结果,其他一切必须全凭你自己去发现了。好,现在让我把我在这个案件中进行推理的各个不同步骤尽量向你说明一下吧。我从头说起。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样,我是步行到那座屋子去的。当时,我的思想中丝毫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我自然要先从检查街道着手,就象我已经向你解释过的一样,我在街道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辆马车车轮的痕迹。经过研究以后,我确定这个痕迹必定是夜间留下的。由于车轮之间距离较窄,因此我断定这是一辆出租的四轮马车,而不是自用马车,因为伦敦市上通常所有出租的四轮马车都要比自用马车狭窄一些。

  “这就是我观察所得的第一点。接着,我就慢慢地走上了花园中的小路。碰巧,这条小路是一条粘土路,它特别容易留下迹印。毫无疑问,在你看起来,这条小路只不过是一条被人践踏得一塌胡涂的烂泥路而已。可是,在我这双久经锻炼的眼睛看来,小路上每个痕迹都是有它的意义的。侦探学所有各个部门中,再没有比足迹学这一门艺术更重要而又最易被人忽略的了。幸而我对于这门科学一向是十分重视的;经过多次实践以后,它已成为我的第二天性了。我看到了警察们的沉重的靴印,但是我也看到最初经过花园的那两个人的足迹。他们的足迹,比其他人的在先,这一点是很容易说明的;因为从一些地方可以看出,他们的足印被后来人的足印践踏,已经完全消失了。这样我的第二个环节就构成了。这个环节告诉我,夜间来客一共有两个,一个非常高大,这是我从他的步伐长度上推算出来的;另一个则是衣着入时,这是从他留下的小巧精致的靴印上判断出来的。“走进屋子以后,这个推断立刻就得到了证实。那位穿着漂亮靴子的先生就躺在我的面前。如果这是一件谋杀案子的话,那么那个大高个子就是凶手。死者身上没有伤痕,但是从他脸上显露出来紧张、激动的表情,却使我深信在他临死之前,他已料到他的命运如何了。

  假如是由于心脏病,或者其他突然发生的自然死亡的人,在任何情况下,他们的面容上也决不会现出那种紧张激动的表情的。我嗅了一下死者的嘴唇,嗅出有点酸味,因此我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是被迫服毒而死的。此外,从他脸上那种忿恨和害怕的神情看来,我才说他是被迫的。我就是利用这种淘汰一切不合理的假设的办法,终于得到了这个结论,因为其他任何假设都不能和这些事实吻合。你不要以为这是闻所未闻的妙论。强迫服毒在犯罪年鉴中的记载,绝不是一件新闻,任何毒物学家都会立刻想到敖德萨的多尔斯基一案和茂姆培利耶的雷吐里耶一案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16

  “现在要谈谈'为什么'这个大问题了。谋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抢劫,因为死者身上一点东西也没有短少。那么,这是一件政治性案件呢,还是一件情杀案呢?这就是我当时面临着的问题了。我的想法比较是起重后一个。因为在政治暗杀中,凶手一经得手,势必立即逃走。可是这件谋杀案恰恰相反,干得非常从容不起,而且凶手还在屋子里到处留下了他的足迹。这就说明,他自始至终一直是在现场的。因此,这就一定是一件仇杀案,而不是什么政治性的,只有仇杀案才需要采取这样处心积虑的报复手段的。当墙上的血字被发现后,我对

  我自己的这个见解也就更加深信不疑了。这是故布疑阵,一望便知。等到发现指环以后,问题就算确定了。很明显,凶手曾经利用这只指环使被害者回忆起某个已死的、或者是不在场的女人。关于这一点,我曾经问过葛莱森,在他拍往克利夫兰的电报中,是否问到锥伯过去的经历中有过任何突出的问题没有。你还可以记得,他当时回答说他没有问题。

  “以后,我就开始把这间屋子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检查。检查结果,使我肯定认为凶手是个高个子,并且还发现了其他一些细节:例如印度雪茄烟,凶手的长指甲等等。因为屋中并没有揪打的迹象,因此当时又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地板上的血迹是凶手在他激动的时候流的鼻血。我发觉,凡是有血迹的地方,就有他的足迹。除非是个血液旺盛的人,一般很少有人会在感情激动时这样大量流血的。所以,我就大胆地认为,这个罪犯可能是个身强力壮的赤面人。后来事实果然证明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离开屋子以后,我就去做葛莱森疏忽未做的事了。我给克利夫兰警察局长拍了一个电报,仅仅询问有关伊瑙克·锥伯的婚姻问题,回电很明确。电报中说,锥伯曾经指控过一个叫做杰弗逊·侯波的旧日情敌,并且请求过法律保护,这个侯波目前正在欧洲。我当时就知道了,我已经掌握了这个秘密案件的线索了。剩下要做的就只是稳稳地捉住凶手了。

  “我当时心中早已断定:和锥伯一同走进那个屋中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赶马车的。

  “因为我从街道上的一些痕迹看出,拉车的马曾经随便行动过,如果有人驾御,是不可能有这种情况的。赶车的人要是不在这个屋中,那么,他又能到哪里去呢?还有一点,如果认为任何神经健全的人,会这样在一个肯定会泄露他的秘密的第三者的面前进行一桩蓄谋已久的罪行,这也太荒谬可笑了。最后一点,如果一个人要想在伦敦城中到处跟踪着另外一个人,除了做一个马车夫外,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考虑了这些问题以后,我就得出这样一个必然的结论来:杰弗逊·侯波这个人,必须到首都的出租马车车夫当中去寻找。

  “如果他曾是马车夫,就没有理由使人相信他会就此不干了。恰恰相反,从他那方面着想,突然改变工作反而更可能引仆人们对他的注意。他至少要在一段时间内,继续搞他的这个行业。如果认为他现在用的是一个化名,这也是没有道理的;在一个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的国家里,他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于是,我就把一些街头流浪儿组成了我的一支侦查连队,有步骤地派遣他们到伦敦城每家马车厂去打听,一直到他们找到了我所要找的这个人为止。他们干的有多么漂亮,我使用这支队伍又是多么迅速方便,这些你都还记得很清楚吧。至于谋杀斯坦节逊这一层,确实是一件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事件。但是,这些意外事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很难避免的。你已经知道,在这个事件里,我找到了两枚药丸。我早就推想到一定会有这种东西存在的。你看,这件案子整个就是一条在逻辑上前后相连、毫无间断的链条。”

  “真是妙极了!"我不禁叫了起来,“你的这些本领应当公布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一下。你应当发表这个案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来替你发表。”

  “你愿意怎样办,就怎么办吧,医生,"他回答说,“你且看看这个!"他一面说着,一面递给我一张报纸,“看看这个!”

  这是今天的一份《回声报》,他指的那一段正是报道我们所说的这个案件的。报上这样说:由于侯波这个人突然死去,社会人士因而失去了一件耸人听闻的谈论资料。侯波是谋杀伊瑙克·锥伯先生和约瑟夫·斯坦节逊先生的嫌疑犯。虽然我们从有关当局获悉,这是一件由来已久的桃色纠纷犯罪案件,其中牵涉到爱情和摩门教等问题。但是这个案件的内幕实情,现在可能永远不会揭晓了。据悉,两个被害者年轻时曾经都是摩门教徒。已死的在押犯侯波,也是来自盐湖城的。如果说这个案件并无其他作用的话,至少它可以极为突出地说明我方警探破案之神速,并且足以使一切外国人等引以为戒;他们还是在他们本国之内解决他们的纠纷为妙,最好不要把这些纷争带到不列颠的国土上来。破案神速之功完全归于苏格兰场知名官员雷斯垂德和葛莱森两位先生,这已经是一件公开的秘密。据悉,凶手是在一位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家中被捕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作为一个私家侦探,在探案方面也表现了一定的才能,他在这样的两位导师教诲之下,想来必能获得一定的成就。

  一般估计,这两位官员将荣膺某种奖赏,作为对于他们劳绩的表扬云云。歇洛克·福尔摩斯大笑着说:“我开头不是这样对你说过吗?这就是咱们对血字研究的全部结果:给他们挣来了褒奖!”

  我回答说:“不要紧,全部事实经过都记在我的笔记本里,社会上一定会知道真情实况的。这个案子既已破了,你也就该感到心满意足了,就象罗马守财奴所说的那样:笑骂由你,我自为之;家藏万贯,唯我独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18

九、恐怖谷 伯尔斯通的悲剧


1、警告


  “我倒以为……"我说。

  “我应当这样做,"福尔摩斯急躁地说。

  我自信是一个极有耐性的人;可是,我得承认,他这样嘲笑地打断我的话,的确使我有点不快。因此我严肃地说:“福尔摩斯,说真的,你有时真叫人有点难堪啊。”

  他全神贯注地沉思,没有即刻回答我的抗议。他一只手支着头,面前放着一口未尝的早餐,两眼凝视着刚从信封中抽出来的那张纸条,然后拿起信封,举到灯前,非常仔细地研究它的外观和封口。

  “这是波尔洛克的笔迹,"他若有所思地说,“尽管我以前只见过两次波尔洛克的笔迹,我也毫不怀疑这小条就是他写的。希腊字母ε上端写成花体,这就是它的特色。不过,这要真是波尔洛克写的,那它就一定有极为重要的事了。”

  他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我说的,可是这番话却引起了我的兴趣,使我的不快为之烟消云散。

  “那么,波尔洛克是什么人呢?”

  “华生,波尔洛克是个假名,它不过是一个人的身分符号而已;可是在它背后却是一个诡计多端、难以捉摸的人物。在前一封信里,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这不是他的名字,并且公然向我指出,要想在这大都会的茫茫人海中去追踪他是徒劳无益的。波尔洛克之所以重要,并不在于他本身,而在于他所结交的那个大人物。你想想看,一条鲭鱼和一条鲨鱼,一只豺狼和一头狮子——总之,一个本身虽不是了不起的东西一旦和一个凶恶的怪物携起手来,那会怎么样呢?那怪物不仅凶恶,而且阴险至极。华生,据我看来,他就是这样一个怪物,你听说过有个莫里亚蒂教授吗?”

  “那个著名的手段高超的罪犯,在贼党中的名声犹如……”

  “别说外行话,华生,"福尔摩斯不赞成地嘟囔着。

  “我是想说,犹如在公众中一样默默无闻。”

  “妙!你真有过人的机灵!"福尔摩斯大声说道,“真没想到你说起话来也富有狡黠的幽默腔调呢。华生,这我可要小心提防着点呢。可是把莫里亚蒂叫做罪犯,从法律上讲,你却是公然诽谤——这正是奥妙之所在!他是古往今来最大的阴谋家,是一切恶行的总策划人,是黑社会的首脑,一个足以左右民族命运的智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一般人对他却毫无怀疑,他从未受到任何指摘,他的善于处世为人和厌恶自我表现的风度又是那么令人钦佩。因此,就凭你说的这几句话,他就可以把你拖上法庭,罚你一年的年金去抵偿他的名誉损失。他不就是《小行星力学》这部书的驰名作者么?这部书上升到纯数学罕有的高度,据说科学界没有人能对它提出什么批评。这样的人,是可以中伤的么?信口雌黄的医生和受人诽谤的教授——这就是你们两人将分别得到的头衔!那可真是个天才呢,华生,可是,只要那些小爪牙弄不死我,我们就总有一天会得胜的。”

  “但愿能看到这一天!"我热诚地欢呼道,“可是你刚才提到波尔洛克……”

  “噢,不错,这个所谓的波尔洛克是整个链条中的一环,离它连接着的那个庞然大物并不远。波尔洛克不是十分坚固的一环——这只是咱俩之间这样说罢了。就我所能测到的来说,他是这个链条中唯一的薄弱环节。”

  “可是一环薄弱,全局也不能坚固啊!”

  “一点不错!我亲爱的华生。因此,波尔洛克就非常重要了。他还有点起码的正义感,我又偶尔暗地里送给他一张十镑的钞票,在这一点适当的鼓励下,他已经有一两次事先给我送来了有价值的消息,其所以很有价值,因为它能使我预见并防止某一罪行,而不是让我事后去惩办罪犯。我毫不怀疑,如果手头有密码,我们就能发现这正是我上面说过的那种信。”

  福尔摩斯又把那张纸平铺在空盘子上,我站了起来,在他身后低头注视着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文字排列如下:

  534 C2 13 127 36 31 4 17 21 41

  DOUGLAS 109 293 5 37 BIRLSTONE

   26 BIRLSTONE 9 47 171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19

  “福尔摩斯,你从这些字能得出什么结论呢?”

  “很明显,这是想用来传达秘密消息的。”

  “可是没有密码本,密码信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种情况下,是完全没有用的。”

  “为什么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呢?”

  “因为有许多密码,在我读起来,就象读报纸通告栏里的山海经一样容易。那些简单的东西对人的智力来讲,只能使人感到有趣,而不感到厌倦。可是这次就不同了,它显然指的是某本书中某页上的某些词。只要不告诉我是在哪本书的哪一页上,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那为什么又要道格拉斯(DOUGLAS)和伯尔斯通(BIRLSTONE)两个字呢?”

  “显然是因为这本书上没有那两个字。”

  “那他为什么不指出是哪本书呢?”

  “亲爱的华生,你有天赋的机智、生来的狡黠,使你的朋友们都感到高兴;就凭这点机智,你也不至于把密码信和密码本放在同一信封里。因为信件一旦投递错了,那你就败露了。象现在这样,只有两封信都出了差错,才能出乱子。我们的第二封信现在已经该到了,如果未来的那封信里不给我们送来解释的文字,或者更可能的是,查阅这些符号的原书,那才使我奇怪呢。”

  果然不出福尔摩斯所料,过了几分钟,小仆人毕利进来了,送来了我们所期待的那封信。

  “笔迹相同,"福尔摩斯打开信封时说,"并且竟然签了名,"当他展开信笺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接着说,“喂,华生,咱们有进展了。"可是他看完信的内容以后,双眉又紧锁起来。

  "哎呀,这可太使人失望啦!华生,恐怕我们的期待都要变成泡影了。但愿波尔洛克这个人不会遭到不幸。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这件事我不愿再干下去了。这太危险了,他怀疑我了。我看得出来他怀疑我了。当我写完通信地址,打算把密码索引送给你时,他完全意想不到地来了。幸亏我把它盖住了。要是他看到了的话,那对我就非常不利了。可是我从他目光里看出不信任的神色来,请你把上次寄去的密码信烧了吧,那封信现在对你没有用处了。弗莱德·波尔洛克'”

  福尔摩斯用手指搓弄着这封信,坐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凝视着壁炉。

  “也许这并没有什么。也许只不过是他作贼心虚罢了。他自觉是贼党中的叛逆者,所以可能从那个人的眼光里看出了谴责的神色。"福尔摩斯终于说道。

  “那个人,我想就是莫里亚蒂教授吧。”

  “一点不差!他们那一伙人,不管谁只要一提到'他',都知道指的是谁。他们全体只有一个发号施令的'他'。”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哼!这倒是个大问题。当有一个欧洲第一流的智囊在与你作对,而他背后还有黑社会的一切势力,那就什么都可能发生了。不管怎么说,咱们的朋友波尔洛克显然是吓胡涂了——请你把信纸上的笔迹和信封上的比较一下看。这说明,信封上的字是那个人突然来访前写的,所以清楚而有力,可是信纸上的字就潦草得几乎看不清楚了。”

  “那他何必写这封信呢?索性放下不管就算了。”

  “因为他怕那样一来,我就会去追问他,给他找麻烦。”

  “不错,"我说,“当然了,"我拿平原来用密码写的那封信,皱着眉头仔细看着,“明知这张纸上有重大秘密,可是又毫无办法去破译它,简直把人急疯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推开他一口没尝过的早餐,点着了索然乏味的烟斗,这是他默然沉思时的伴侣。"我很奇怪!"他把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天花板,说道,“也许你那马基雅维里的才智,漏过了一些东西。让我们靠单纯推理来考虑一下①这个问题吧。这个人编写密码信的蓝本是一本书。咱们就从这点出发吧。”

  “相当没把握的出发点啊。”

  “那末让咱们看看能不能把范围缩小一点吧。当我把思想集中到它上面的时候,这件事就似乎不是那么莫测高深了。关于这本书,我们有什么可供查清的迹象没有呢?”

  “一点也没有。”

  “嗯,嗯,未必完全糟到这个地步。这封密码信,开始是一个大534,不是吗?我们可以假设,534是密码出处的页数。那么我们这本书就是一本很厚的书了。这样我们就多少有所进展了。关于这本厚书的种类,我们有些什么别的可以查明的迹象没有呢?第二个符号是C2,你看它是什么意思呢?华生。”

  ①马基雅维里系意大利政治家兼历史学家。——译者注

  “当然是说第二章了。"①

  “不见得是这样,华生。我相信你会同意我的理由的:既然已经指出了页码,那章数就无关紧要了。再说,假如534页还在第二章,那第一章就一定长得令人吃不消了。”

  “代表第几栏!”我喊道。②

  ①②英文的章为Chapter,栏为Column,均以字母"C"开头。——译者注

  “高明,华生。今天早晨,你真是才华横溢呀。如果它不是第几栏,那我可就真是误入歧途了。所以现在你看,我们设想有一本很厚的书,每页分两栏排印,每一栏又相当长,因为在这信中,有一个词的标数是二百九十三。现在我们的推理是否到顶了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0

  “恐怕是到顶了。”

  “你太小看自己了,我亲爱的华生。让你的智慧再放一次光芒吧。再动一动脑筋看!

  如果这本书是一本不常见的书,他一定早已寄给我了。在他的计划遭到挫败以前,他没有把书寄给我,只是打算通过信件把线索告诉我。他在信中是这样说的。这就足以表明,这本书一定是他认为我自己不难找到的。他有这样一本,所以料想我也会有。总之,华生,这是一本很普通的书。”

  “你的话听起来确实合情合理。”

  “所以我们已经把探讨的范围缩小到一本厚书上了。书分两栏排印,并且是一本常用的书。”

  “圣经!"我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

  “好,华生,好!可是,如果你不见怪的话,还不够十分好。即使我接受对我的赞扬,我也不会列举出一个莫里亚蒂党徒手边不大会有的书来。此外,《圣经》的版本那么多,很难设想两个版本页码都相同。这本书显然是版本统一的书。他知道他书上的534页肯定和我书上的534页完全相同。”

  “可是符合这种条件的书却很少呢。”

  “一点也不错,我们的出路恰恰就在这里。我们的查找范围又缩小到版本统一而又人人都会有的一本书了。”

  “肖伯纳的著作!”

  “华生,这还是有问题的。肖伯纳的文字洗炼而简洁,但词汇量有限。其词汇很难选择用来传递普通消息。我们还是把肖伯纳的著作排除吧。由于同样的理由,我看字典也不适合。那么还有什么书籍呢?”

  “年鉴!”

  “太好了,华生!如果你没有猜中要害,那我就大错特错了!一本年鉴!让我们来仔细考虑一下惠特克年鉴的条件吧。这是本常有的书。它有我们需要的那么多页数,分两栏排印,虽然开始词汇很简练,如果我没记错,它快到结尾时就很罗嗦了。"

  福尔摩斯从写字台上拿起这本书来,“这是第534页,第二栏,我看这是很长的一栏,是讨论英属印度的贸易和资源问题的。华生,请你把这些字记下来!第十三个字是'马拉塔',我担心这不是一个吉利的开始,第一百二十七个字是'政府',虽然这个字对我们和莫里亚蒂教授都有点离题,但至少还有点意义。现在我们再试试看。马拉塔政府做了些什么呢?哎呀,下一个字是'猪鬃'。我的好华生,咱们失败了!这下子算完了!”

  他说话时虽然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颤动的浓眉却反映出了内心的失望和恼怒。

  我也无可奈何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凝视着炉火。忽然间,福尔摩斯的一声欢呼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他奔向书橱,从里面拿出第二本黄色封面的书来。

  “华生,我们吃了太时新的亏了!"他大声说道,“咱们追求时髦,所以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今天是一月七号,我们非常及时地买了这本新年鉴。看来很可能波尔洛克是根据一本旧年鉴凑成他那封信的。毫无疑问,如果他把那封说明信写完的话,他一定会告诉我们这一点的。现在我们看看第534页都讲了些什么。第十三个字是‘There’,这就有希望得多了。第一百二十七个字里'is'——'There is'(两个字连起来,是'有'的意思——译者),"福尔摩斯兴奋得两眼发光,在他数一个个字的时候,他那细长而激动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danger’('危险'——译者),哈!哈!好极了!华生,把它记下来。

  ‘There is danger—may—come—very—soon—one’('有危险即将降临到某人身上'——译者),接下去是‘Douglas’('道格拉斯'——译者)这个人名,再下面是'rich—country—now—at—Birl-stone House—Birlstone——confidence——is——pressin-g'。('确信有危险即将降临到一个富绅道格拉斯身上,此人现住在伯尔斯通村伯尔斯通庄园,火急'——译者)。你看,华生!你觉得纯推理和它的成果如何?如果鲜货店有桂冠这种商品出售,我一定要叫毕利去买一顶来。”

  福尔摩斯一面破译那密码,我一面在膝上把它草草记在一张大页书写纸上。我不禁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些奇怪的词句。

  “他表达意思的方法是多么古怪而勉强啊。"我说道。

  “恰恰相反,他干得简直太妙了,"福尔摩斯说道,“当你只在一栏文字里找那些用来表达你的意思的字眼时,你很难指望能找到你所需要的每个词。因此你也只好留下一些东西,让你的收信人靠他的智慧去理解了。这封信的意思,十分清楚。有些恶魔正在和一个叫道格拉斯的人作对,不管这个人是谁,信上说明他是一个富乡绅。他确信——他找不到‘Confident’('确信'——译者)这个字,只能找到与它相近的字‘Confi dence’('信任'——译者)来代替——事情已经万分紧急了。这就是我们的成果——而且是一点非常象样的分析工作呢!”

  福尔摩斯好象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那样,即使在他没有达到自己孜孜以求的高标准而暗自失望的时候,对于自己比较好的工作成果还是会产生一种不带个人品见的欣喜的。

  当毕利推开门,把苏格兰场的警官麦克唐纳引进屋来时,福尔摩斯还在为自己的成绩而轻声发笑呢。

  那还是早在十八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候,亚历克·麦克唐纳还没有象现在这样名噪全国。他那时还是个青年,可是,由于他经手的案子都办得很出色,因而在侦探界已经成为深受信赖的一员了。他身材高大,体形健壮,使人一看就知道具有过人的体力;他那巨大的头盖骨和一双深陷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清楚地说明他有敏锐的智力,这种机智就从他那两道浓眉下闪烁出来。他是一个沉默寡言、一丝不苟的人,性格倔强,带有很重的阿伯丁港的口音。

  福尔摩斯已经帮他办了两起案子,均告成功。而福尔摩斯自己所得到的唯一酬劳,就是享受用智力去解决疑难的快乐。因此,这个苏格兰人对他的业余同行非常热爱和尊敬,这表现在,每逢他有什么困难,就老老实实地来向福尔摩斯求教。一个平庸的人看不到比自己高明的东西,但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却能立即认出别人的天才来。麦克唐纳很有才干,他深知向福尔摩斯求援并不有辱身分,因为福尔摩斯无论在才能上和经验上,都已经是欧洲独一无二的侦探了。福尔摩斯不善交游,可是他对这个高大的苏格兰人却并不讨厌,每见麦克唐纳,他总是面带微笑。

  “你真来得早,麦克先生,"福尔摩斯说,“祝你顺利,我担心又有什么案件发生了吧?”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如果你不说'担心',而是说'希望',倒还更近情理些。"这个警官会心地微笑着回答,“好,一小口酒就可以驱走清早阴冷的寒气。谢谢你,我不抽烟。我不得不赶路,因为一件案子发生后,最初的时刻是最珍贵的,这一点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不过……不过……”

  警官突然停下来,非常惊异地凝视着桌上的一页纸。这是我草草记下密码信的那张纸。

  “道格拉斯!"他结结巴巴地说,“伯尔斯通!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哎呀,这简直是在变魔术了!你到底从哪儿搞到这两个名字的?”

  “这是华生医生和我两个人偶然从一封密码信中破译出来的。可是怎么,这两个名字出什么岔子了吗?”

  警官茫然不解、目瞪口呆地看看我,看看福尔摩斯。“正是这样,"他说,“伯尔斯通庄园的道格拉斯先生今天早晨被人惨杀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1

2、福尔摩斯的论述

  这又是一个富于戏剧性的时刻,我的朋友就是为这样的时刻而生的。如果说这个惊人的消息使他吃了一惊,或者说哪怕使他有所激动,那都言过其实了。尽管在他的癖性中不存在残忍的成分,可是由于长期过度兴奋,他无疑变得冷漠起来。然而,他的感情固然淡漠了,他的理智的洞察力却极端的敏锐。这个简短的消息使我感到恐怖,可是福尔摩斯却丝毫不露声色,他的脸上显得颇为镇静而沉着,正象一个化学家看到结晶体从过饱和溶液里分离出来一样。

  “意外!意外!"他说。

  “看来你并不感到吃惊啊!”

  “麦克先生,这只不过是引起了我的注意罢了,决不是吃惊。我为什么要吃惊呢?我从某方面接到一封匿名信并知道这封信非常重要。它警告我说危险正威胁着某个人。

  一小时之内,我得知这个危险已成为现实,而那个人已经死了。正象你看到的那样,它引起了我的注意,可我并不吃惊。”

  他把这封信和密码的来由向那警官简单讲了一遍。麦克唐纳双手托着下巴坐着,两道淡茶色的浓眉蹙成一团。

  “今天早晨我本来是要到伯尔斯通去的,"麦克唐纳说,

  “我来的目的就是问一下你和你的这位朋友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不过,从你刚才的话来看,我们在伦敦也许能办得更好些。”

  “我倒不这样想,"福尔摩斯说。

  “真是活见鬼了!福尔摩斯先生,"警官大声喊道,“一两天内,报上就该登满'伯尔斯通之谜'了。可是既然在罪行还没有发生以前,已经有人在伦敦预料到了,那还算得上什么谜呢?我们只要捉住这个人,其余的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麦克先生。可是你打算怎样去捉住这个所谓的波尔洛克呢?”

  麦克唐纳把福尔摩斯递给他的那封信翻过来说:“是从坎伯韦尔投寄的——这对我们也没有太大帮助。你说名字是假名。这当然不会有什么进展。你不是说你曾给他送过钱么?”

  “送过两次。”

  “怎样送给他的?”

  “把钞票寄到坎伯韦尔邮局。”

  “你没有设法去看看是谁取走的?”

  “没有。”

  警官显出吃惊的样子,而且有些诧异地说:“为什么没有呢?”

  “因为我一贯守信用。他第一次写信给我时,我曾经答应不去追查他的行踪。”

  “你认为他背后有个什么人吗?”

  “我当然知道有。”

  “就是我曾经听你提到过的那位教授吗?”

  “一点也不错!”

  警官麦克唐纳微微一笑,他向我瞥了一眼,眼皮连连眨动着:“不瞒你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民间犯罪调查部都认为你对这位教授有一点儿偏见。关于这件事,我曾经亲自去调查过。他很象是一个非常可敬的、有学问的、有才能的人啊!”

  “我很高兴你们竟赏识起这位天才来了。”

  “老兄,人们不能不佩服他啊!在我听到你的看法以后,我就决心去看看他。我和他就日蚀的问题闲谈了一阵。我想不起来怎么会谈到这上面去的,不过他那时拿出一个反光灯和一个地球仪来,一下子就把原理说得明明白白了。他借给了我一本书,不过不怕你笑话,尽管我在阿伯丁受过很好的教育,我还是有些看不懂。他面容瘦削,头发灰白,说话时神态严肃,完全可以当一个极好的牧师呢。在我们分手的时候,他把手放在我肩上,就象父亲在你走上冷酷凶残的社会之前为你祝福似的。”

  福尔摩斯格格地笑着,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好极了!好极了!麦克唐纳,我的朋友,请你告诉我,这次兴致盎然、感人肺腑的会见,我想大概是在教授的书房里进行的吧。”

  “是这样。”

  “一个很精致的房间,不是吗?”

  “非常精致——实在非常华丽,福尔摩斯先生。”

  “你是坐在他写字台对面吗?”

  “正是这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2

  “太阳照着你的眼睛,而他的脸则在暗处,对吗?”

  “嗯,那是在晚上;可是我记得当时灯光照在我的脸上。”

  “这是当然的了。你可曾注意到教授座位上方墙上挂着一张画吗?”

  “我不会漏过什么的,福尔摩斯先生。也许这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本领。不错,我看见那张画了——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两手托着头,斜睨着人。”

  “那是让·巴普蒂斯特·格罗兹的油画。”

  警官尽力显得很感兴趣。

  “让·巴普蒂斯特·格罗兹,"福尔摩斯两手指尖抵着指尖,仰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道,“他是一位法国画家,在一七五○年到一八○○年之间是显赫一时的。当然,我是指他绘画生涯说的。和格罗兹同时代的人对他评价很高,现时的评价,比那时还要高。”

  警官双眼显出茫然不解的样子,说道:“我们最好还是……”

  “我们正是在谈这件事情啊,"福尔摩斯打断他的话说,

  “我所说的这一切都与你所称之为伯尔斯通之谜的案件有非常直接和极为重要的关系。事实上,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正是这一案件的中心呢。”

  麦克唐纳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我,勉强地笑着说:“对我来讲,你的思路转动得有点太快了,福尔摩斯先生。你省略了一两个环节,可我就摸不着头脑了。到底这个已死的画家和伯尔斯通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知识对于侦探来说都是有用的,"福尔摩斯指出道,“一八六五年时,格罗兹一幅题名为'牧羊少女'的画,在波梯利斯拍卖时,卖到一百二十万法郎——论英镑也在四万以上——即使这样一件琐细的小事,也可以引起你的无限深思呢。”

  显然,这确实引起警官的深思,他认认真真地注意听着。

  “我可以提醒你,"福尔摩斯继续说下去,“教授的薪金可以从几本可靠的参考书中判断出来,每年是七百镑。”

  “那他怎能买得起……”

  “完全是这样!他怎能买得起呢?”

  “啊,这是值得注意的,"警官深思地说,“请你继续讲下去吧,福尔摩斯先生,我真爱听极了,简直太妙了!”

  福尔摩斯笑了笑。他受到人家真诚的钦佩时总是感到温暖——这可以说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的性格。他这时问道:“到伯尔斯通去的事怎么样了呢?”

  “我们还有时间呢,"警官瞅了一下表说,“我有一辆马车等在门口,用不了二十分钟就可以到维多利亚车站。可是讲起这幅画来,福尔摩斯先生,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一次,你从来没有见到过莫里亚蒂教授啊。”

  “对,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

  “那你怎么能知道他房间里的情形呢?”

  “啊,这可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到他房中去过三次,有两次用不同的借口等候他,在他回来之前,就离开了。还有一次,啊,我可不便对一个官方侦探讲了。那是最后一次,我擅自把他的文件匆匆检查了一下,获得了完全意外的结果。”

  “你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一点也没有。这正是使我惊奇的地方。不管怎样,你现在已经看到这张画所具有的意义了。它说明莫里亚蒂是一个极为富有的人。他怎么搞到这些财富的呢?他还没有结婚。他的弟弟是英格兰西部一个车站的站长。他的教授职位每年是七百镑。而他竟拥有一张格罗兹的油画。”

  “嗯?”

  “这样一推论,自然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有很大的收入,而这个收入是用非法的手段得来的吗?”

  “一点不错,当然我还有别的理由这样想——许多蛛丝马迹,隐隐约约地通向蛛网的中心,而这个毒虫却一动也不动地在那里潜伏着。我仅只提起一个格罗兹,因为你自己已经亲眼见到了。”

  “对,福尔摩斯先生,我承认刚才你所讲的那些话是很有意思的,不只非常有意思,简直奇妙极了。不过,如果你能把它讲得再清楚一些就更好了。究竟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伪造钞票?私铸硬币?还是盗窃来的?”

  “你看过关于乔纳森·怀尔德的故事吗?”

  “啊,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很熟悉的。他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吧!是不是?我对于小说里的侦探们向来是不感兴趣的。这些家伙做什么事总是不让人家知道他们是怎样做的。那只不过是灵机一动的事,算不上办案。”

  “乔纳森·怀尔德不是侦探,也不是小说里的人物,他是一个罪魁,生在上一世纪——一七五○年前后。”

  “那么,他对我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我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2

  “麦克先生,你一生最实际的事,就是应该闭门读书三个月,每天读十二个小时犯罪史。任何事物都是往复循环的——甚至莫里亚蒂教授也是如此。乔纳森·怀尔德是伦敦罪犯们的幕后推动力,他靠他那诡谲的头脑和他的组织势力从伦敦罪犯那里收取百分之十五的佣金。旧时代的车轮在旋转,同一根轮辐还会转回来的。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将来还是要发生的。我要告诉你一两件关于莫里亚蒂的事,它会使你感兴趣的。”

  “你讲的一定会使我非常感兴趣。”

  “我偶然发现莫里亚蒂锁链中的第一个环节——锁链的一端是这位罪大恶极的人物,另一端则有上百个出手伤人的打手、扒手、诈骗犯和靠耍弄花招骗钱的赌棍,中间夹杂着五花八门的罪行。给他们出谋划策的是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而国法对这位'参谋长'和对莫里亚蒂本人一样无能为力。你知道莫里亚蒂教授给他多少钱吗?”

  “我很愿意听一听。”

  “一年六千镑。这是他绞尽脑汁的代价。你知道这是美国的商业原则。我了解到这一详情,完全出于偶然。这比一个首相的收入还要多。从这一点就可以想象莫里亚蒂的收入究竟有多少,以及他所从事的活动规模有多大了。另外一点:最近我曾有意地搜集了莫里亚蒂的一些支票——只不过是一些他支付家庭用度的无嫌疑的普通支票。这些支票是从六家不同的银行支取的。这一点使你产生了什么印象呢?”

  “当然,非常奇怪!可是你想从这点得出什么结论呢?”

  “他不愿让人议论他的财富。谁也别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我深信他开了足有二十个银行账户。他的大部分财产很可能存在国外德意志银行或者是利翁内信贷银行。以后当你能有一两年空闲时间的时候,我请你把莫里亚蒂教授好好研究一下。”

  这番谈话给麦克唐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颇感兴趣地听得出了神。现在他那种讲究实际的苏格兰人性格又使他马上转回到当前的案子上来。

  “不管怎样,他当然可以存在任何一家银行的,"麦克唐纳说,“你讲这些饶有兴味的轶闻旧史,引得我都离了题,福尔摩斯先生。真正重要的是你所说的:那位教授和这件罪案是有牵连的,就是你从波尔洛克那个人那里收到的警告信上所说的那点。我们能不能为了当前的实际需要再前进一步呢?”

  “我们不妨推测一下犯罪动机。我根据你原来所讲的情况来推测,这是一宗莫名片妙的、或者至少是一起难于解释的凶杀案。现在,假定犯罪的起因正象我们所怀疑的那样,可能有两种不同的动机。首先,我可以告诉你,莫里亚蒂用一种铁的手腕来统治他的党羽,他的纪律非常严。在他的法典里,只有一种惩戒形式,那就是处死。现在我们可以假定这个被害人道格拉斯以某种方式背叛过他的首领,而他那即将临头的厄运却被这个首领的某个部下知道了。继之而来的就是对他的惩戒,而且这个惩戒也就会被所有的人都知道——其目的不过是要使部下都感到死亡的恐怖。”

  “好!这是一种意见。福尔摩斯先生。”

  “另一种看法就是惨案的发生是按照那种营生的常规做法由莫里亚蒂策划的了。那里遭到抢劫没有?”

  “这个我没有听说。”

  “当然,如果是这样,那么第一种假设可能就不符合实际,而第二种假设就较接近实际了。莫里亚蒂可能是在分得部分赃物的应许下参加策划的,不然就是别人给他很多钱叫他主持这一罪恶勾当。两种假设都有可能。可是,不管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可能,或者还有什么第三种综合性的可能,咱们也必须到伯尔斯通去找答案。我对咱们这个对象可太了解了,他决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能使咱们跟踪追击到他名下的线索。”

  “那么,咱们非得到伯尔斯通去不可了!"麦克唐纳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说道,

  “哎呀!比我想的要晚多了。先生们,我只能给你们五分钟准备时间,就这样吧。”

  “对我们俩来说,这就足够了。"福尔摩斯跳起来,急忙脱下睡衣,换上外套说道,

  “麦克先生,等我们上了路,请你把一切情况详细地告诉我。”

  “一切情况"少得令人失望,但是它却足以使我们确信,我们面临的案子是非常值得一位专家密切注意的。当福尔摩斯倾听那少得可怜但却值得注意的细节时,他面露喜色,不住搓弄两只瘦手。漫长而又百无聊赖的几个星期总算是过去了,眼下终于有了一个适合的案件来发挥那些非凡的才能了,这种非凡的才能,正象一切特殊的禀赋一样,当它毫无用武之地的时候,就变得使它们的主人感到厌倦。敏锐的头脑也会由于无所事事而变得迟钝生锈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遇到了要求他解决的案子,他的两眼炯炯传神,苍白的双颊微现红晕,急于求成的面庞神采奕奕。他坐在车上,上身前倾,聚精会神地倾听麦克唐纳讲述这个案子的简要情况。这个案子正等待着我们到苏塞克斯去解决呢。警官向我们解释说,他是根据送给他的一份草草写成的报告讲的,这份报告是清晨通过送牛奶的火车带给他的。地方官怀特·梅森是他的好朋友,在别处的人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麦克唐纳总是比苏格兰场收到通知要快得多。这是一桩无从下手的案子,这样的案子一般需要由大城市的专家去解决的。“亲爱的麦克唐纳警官(他念给我们的信上这样说):

  这信是写给你个人的,另有公文送到警署。请打电报通知我,你坐早晨哪一班车到伯尔斯通来,以便我去迎候。如果我不能脱身,也将派人去接。这个案件不比寻常。请你火速前来,不要耽误一点时间。如果你能和福尔摩斯先生一起来,务请同行。他会发现一些完全合他心意的事。如果不是其中有一个死人,我们就会以为全部案子是戏剧性地解决了呢。哎呀,这真是个不寻常的案子啊!”

  “你的朋友似乎并不愚蠢,"福尔摩斯说道。

  “对,先生,如果让我评价的话,怀特·梅森是一个精力非常充沛的人。”

  “好,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咱们遇到他时,他会把一切详情告诉咱们的。”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道格拉斯先生和他惨遭杀害的事实的?”

  “那是随信附来的正式报告上说的。报告上没有用那'惨遭'二字,这不是一个公认的正式术语,只是说死者叫约翰·道格拉斯,提到他伤在头部,是被火枪射中的;还提到案发的时间是昨晚接近午夜时分;还说这案件无疑是一桩谋杀案,不过还没有对任何人实行拘捕。此案案件具有非常复杂和分外离奇的持点。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当前我们所知道的全部情况。”

  “那么,麦克先生,你如果赞成,我们就谈到这里。根据不足过早做出判断,这对咱们的工作是极为有害的。当前我只能肯定两件事——伦敦的一个大智囊和苏塞克斯的死者。我们所要查清的正是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3

3、伯尔斯通的悲剧

  现在我把无关紧要的人物暂时放在一边,先描述一下在我们到达发案地点以前所发生的事情,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只有这样,我才能使读者了解有关人物以及决定他们命运的奇特背景。

  伯尔斯通是一个小村落,在苏塞克斯郡北部边缘地区,有一片古老的半砖半木的房屋,几百年来一成不变,但近年来由于风景优美、位置优越,有些富户移居此地,他们的别墅在四周丛林中隐约可见。当地认为这些丛林是维尔德大森林的边缘,大森林伸展到北部白垩丘陵地,变得越来越稀疏了。由于人口日益增长,一些小商店也就应需开设起来,因此,它的远景已经显然可见,伯尔斯通会很快从一个古老的小村落发展成一个现代化城镇。伯尔斯通是一个相当大的农村地区的中心,因为离这里十或十二英里远近,向东延伸到肯特郡的边区,有一个离这里最近的重要城镇滕布里奇韦尔斯市。

  离村镇半英里左右,有一座古老园林,以其高大的山毛榉树而闻名,这就是古旧的伯尔斯通庄园。这个历史悠久的建筑物的一部分兴建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代,当时休戈·戴·坎普司在英王赐给他的这个庄园中心建立起一座小型城堡。这座城堡在一五四三年毁于火灾。直到詹姆士一世时代,一座砖瓦房又在这座封建城堡的废墟上修建起来,原来那座城堡四角所用的已被熏黑了的基石,也被利用上了。

  庄园的建筑有许多山墙和菱形小格玻璃窗,仍象十七世纪初它的建造者所遗留下来的那种样子。原来用于卫护其富于尚武精神的先辈的两道护城河,外河已经干涸,被辟作菜园。那道内河依然存在,虽然现在只剩下几英尺深了,但宽度却还有四十英尺,环绕着整个庄园。有一条小河流经这里,蜿蜒不绝,因此,水流尽管浑浊,却从不象壕沟

  死水那样不卫生。庄园大楼底层的窗户离水面不到一英尺。

  进入庄园必须通过一座吊桥。吊桥的铁链和绞盘早已生锈、毁坏。然而,这座庄园的新住户具有独特的精力,竟把它修复起来,这座吊桥不但可以吊起,而且实际上每天晚上都吊起来,早晨放下去。这样就恢复了旧日封建时代的习俗,一到晚上,庄园就变成了一座孤岛——这一事实是和即将轰动整个英国的这一案件有直接关系的。

  这所房子已经多年没有人住了,在道格拉斯买它的时候,已有荒废坍塌成引人注目的废墟的危险。这个家庭只有两口人,就是约翰·道格拉斯和他的夫人。从性格和人品方面来说,道格拉斯是一个非凡的人。他年约五十,大下巴,面容粗犷,蓄着灰白的小胡子,一双特别敏锐的灰眼睛,瘦长而结实的体形,其健壮机敏丝毫不减当年。他总是喜气洋洋、和蔼可亲。但是在他的举止中,有点不拘礼仪,使人产生一种印象,似乎他曾体验过远远低于苏塞克斯郡社会阶层的生活。

  然而,尽管那些颇有教养的邻居们以好奇而谨慎的眼光看待他,但由于他慷慨大方地捐款给当地一切福利事业,参加他们的烟火音乐会和其他盛大集会,加以他有着受人欢迎的男高音的圆润歌喉,而且常常喜欢满足大家的要求给人们唱一支优美的歌曲,所以道格拉斯很快便在村民中大得人心。他看起来很有钱,据说是从加利福尼亚州的金矿赚来的。从他本人和他的夫人的谈话中,人们清楚地得知,道格拉斯曾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

  由于道格拉斯慷慨大方,平易近人,人们对他的印象格外好,而他那临危不惧、履险如夷的精神更大大地提高了他的声望。尽管他是一个不很高明的枪手,每次狩猎集会他都应邀参加,令人吃惊地与别人较量,凭着他的决心,不仅坚持下来,而且一点也不比别人差。有一次教区牧师的住宅起火,当本地的消防队宣告无法扑救之后,他仍无所

  畏惧地冲进火窟,抢救财物,从而崭露头角。因此,约翰·道格拉斯虽然来到此地不过五年,却已誉满伯尔斯通了。

  他的夫人也颇受相识者的爱戴。按照英国人的习惯,一个迁来本地的异乡人,如果未经介绍,拜访他的人是不会很多的。这对她来说,倒也无关紧要。因为她是一个性格孤独的人。而且,显然她非常专心致志地照顾丈夫,料理家务。相传她是一个英国女子,在伦敦和道格拉斯先生相逢,那时道格拉斯正在鳏居。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高高的身材,肤色较深,体态苗条,比她丈夫年轻二十岁。年龄的悬殊似乎毫未影响他们美满的家庭生活。

  然而,有时那些深知内情的人说,他们的相互信任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因为道格拉斯夫人对她丈夫过去的生活与其说不愿多谈,还不如说是不完全了解。少数观察敏锐的人曾注意到并议论过:道格拉斯太太有时有些神经紧张的表现,每逢她丈夫回来得过迟的时候,她就显得极度不安。平静的乡村总喜欢传播流言蜚语,庄园主夫人这一弱点当然也不会被人们默默地放过,而事件发生后,这件事在人们的记忆中就会变得更加重要,因此也就具有特殊的意义。

  可是还有一个人,说实在的,他不过是有时在这里住一下,不过由于这件奇案发生时,他也在场,因此在人们的议论中,他的名字就特别突出了。这个人叫塞西尔·詹姆斯·巴克,是汉普斯特德郡黑尔斯洛基市人。

  塞西尔·巴克身材高大灵活,伯尔斯通村里主要大街上人人都认识他,因为他经常出入庄园,是一个在庄园颇受欢迎的客人。对道格拉斯过去的生活,人们都不了解,塞西尔·巴克是唯一了解这种往事的人。巴克本人无疑是个英国人,但是据他自己说,他初次与道格拉斯相识是在美洲,而且在那里两个人关系很密切,这一点是很清楚的。看来巴克是一个拥有大量财产的人,而且众所周知是个光棍汉。

  从年龄上讲,他比道格拉斯年轻得多——最多四十五岁,身材高大笔直,膀大腰圆,脸刮得精光,脸型象一个职业拳击家,浓重的黑眉毛,一双目光逼人的黑眼睛,甚至用不着他那本领高强的双手的帮助,就能从敌阵中清出一条路来。他既不喜欢骑马,也不喜欢狩猎,但却喜欢叼着烟斗,在这古老的村子里转来转去,不然就与主人一起,主人不在时就与女主人一起,在景色优美的乡村中驾车出游,借以消遣。

  “他是一个性情随和慷慨大方的绅士,"管家艾姆斯说,“不过,哎呀!我可不敢和他顶牛!"巴克与道格拉斯非常亲密,与道格拉斯夫人也一样友爱——可是这种友谊似乎不止一次地引起那位丈夫的恼怒,甚至连仆人们也察觉出道格拉斯的烦恼。这就是祸事发生时,这个家庭中的第三个人物。

  至于老宅子里的另外一些居民,只要提一提艾姆斯和艾伦太太就够了——大管家艾姆斯是个拘谨、古板、文雅而又能干的人;而艾伦太太则是个健美而快乐的人,她分担了女主人一些家务管理工作。宅中其余六个仆人就和一月六日晚上的事件毫无关系了。

  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分,第一次报警就传到当地这个小小的警察所了。这个警察所由来自苏塞克斯保安队的威尔逊警官主管。塞西尔·巴克非常激动地向警察所的门冲过去,拼命地敲起警钟。他上岂不接下平地报告:庄园里出了惨祸,约翰·道格拉斯被人杀害了。他匆匆地赶回庄园,过了几分钟,警官也随后赶到了,他是在向郡当局紧急报告发生了严重事件以后,于十二点多一点赶到犯罪现场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4

  警官到达庄园时,发现吊桥已经放下,楼窗灯火通明,全家处于非常混乱和惊慌失措的状态。面色苍白的仆人们彼此紧挨着站在大厅里,惊恐万状的管家搓着双手,站在门口,只有塞西尔·巴克看来还比较镇静,他打开离入口最近的门,招呼警官跟他进来。

  这时,本村活跃而有本领的开业医生伍德也到了。三个人一起走进这间不幸的房屋,惊慌失措的管家也紧随他们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不让那些女仆们看到这可怖的景象。

  死者四肢摊开,仰卧在屋子中央,身上只穿一件桃红色晨衣,里面穿着夜服,赤脚穿着毡拖鞋。医生跪在他旁边,把桌上的油灯拿了下来。只看受害者一眼,就足以使医生明白,毫无救活的可能了。受害者伤势惨重,胸前横着一件稀奇古怪的武器——一支火枪,枪管从扳机往前一英尺的地方锯断了。两个扳机用铁丝缚在一起,为的是同时发射,以便构成更大的杀伤力。显然,射击距离非常近,而且全部火药都射到脸上,死者的头几乎被炸得粉碎。

  这样重大的责任突然降到乡村警官身上,使他困惑不安,没有勇气承担。"在长官没来之前,我们什么也不要动,"他惊惶失措地凝视着那可怕的头颅,低声说道。

  “到现在为止,什么也没有动过,"塞西尔·巴克说道,“我保证,你们所看到的一切完全和我发现时一模一样。”

  “这事发生在什么时间?"警官掏出笔记本来。

  “当时正是十一点半。我还没有脱衣服。我听到枪声时,正坐在卧室壁炉旁取暖。枪声并不很响——好象被什么捂住了似的。我奔下楼来,跑到那间屋子时,也不过半分钟的功夫。”

  “那时门是开着的吗?”

  “是的,门是开着的。可怜的道格拉斯倒在地上,和你现在看见的一样。他卧室里的蜡烛仍然在桌上点着。后来过了几分钟,我才把灯点上。”

  “你一个人也没看见吗?”

  “没有。我听见道格拉斯太太随后走下楼来,我连忙跑过去,把她拦住,不让她看见这可怕的景象。女管家艾伦太太也来了,扶着她走开。艾姆斯来了,我们又重新回到那屋里。”

  “可是我肯定听说过吊桥整夜都是吊起来的。”

  “是的,在我把它放下以前,吊桥是吊起来的。”

  “那么凶手怎么能逃走呢?这是不可能的!道格拉斯先生一定是自杀的。”

  “我们最初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你看!"巴克把窗帘拉到一旁,让他看那已经完全打开的玻璃长窗。"你再看看这个!"他把灯拿低些,照着木窗台上的血迹,象一只长统靴底的印痕,

  “有人在逃出去的时候曾站在这里。”

  “你认为有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5

  警官从死者身旁地板上拾起一张卡片,上面用钢笔潦草地写着两个姓名开头大写字母V.V.,下面是数目字341。

  “这是什么?"警官举起卡片问道。

  巴克好奇地看着卡片。

  “我以前从没注意到这个,"巴克说道,“这一定是凶手留下来的。”

  “V.V.——341。我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警官的大手把名片来回翻着说道:

  “V.V.是什么?大约是人名的开头大写字母。医生,你找到了什么?”

  壁炉前地毯上放着一把大号铁锤,是一把坚固而精致的铁锤。

  塞西尔·巴克指了指壁炉台上的铜头钉盒子说道:

  “昨天道格拉斯先生换油画来着,我亲眼看见他站在椅子上把这张大画挂在上面。铁锤就是这么来的。”

  “我们最好还是把铁锤放回发现它时的原地吧,"警官茫然不解,用手搔着头说道,“只有头脑极为灵敏的警探才能弄清这件事情的真相。还是请伦敦警探来清理这个案子吧。"他举起了灯,环屋慢慢地走着。

  “喂!"警官兴奋地把窗帘拉向一旁,大声说道,“窗帘是几点钟拉上的呢?”

  “在点起灯来的时候,"管家回答道,"四点钟刚过没多久。”

  “完全可以肯定,有人藏在这里,"警官又把灯拿低了。在墙角那里,长统靴子泥污的痕迹非常明显。

  “我敢肯定,巴克先生,这就完全证实了你的推测。看来,凶手是四点钟以后窗帘已经拉上,六点钟以前吊桥还没吊起来的时候溜进屋里来的。他溜进了这间屋子,因为这是他首先看到的一间。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身,所以就躲到这个窗帘后面。这一切看来非常明显。看样子,他主要是想盗窃室内的财物。可是道格拉斯先生正巧碰上了他,所以他就下了毒手,溜之大吉。”

  “我也是这样想的,"巴克说道,“不过,我说,我们是不是在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我们为何不趁凶手还没走远,把这个村镇搜查一番呢?”

  警官想了一想,说道:“早晨六点种以前没有火车,所以他决不能乘火车逃走。假如他两腿水淋淋地在大路上步行,大约人们会注意上他的。在没有人来和我换班以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儿。但我认为你们在水落石出以前,也是不便走开的。”

  伍德医生拿起灯,仔细地检查尸体。

  “这是什么记号?"他问道,“这可和案情有什么关系吗?”

  死尸的右臂露在外面,直露到臂肘。大约在前臂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奇特的褐色标记——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三角形,每一条痕迹都是凸起的——在灰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醒目。

  “这不是针刺的花纹,"伍德医生的目光透过眼镜紧盯着标记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象这样的标记。这个人曾经烙过烙印呢,就象牲口身上的烙印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近十年间我曾多次看到他臂上的这个标记。"塞西尔·巴克说道。

  “我也看到过,"管家说道,“有很多次主人挽起衣袖,我就看到那个标记。我一直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么,这和案情没有什么关系了,"警官说道,“但这是一件怪事。牵涉到这一案子的每桩事都这么怪。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指着死者伸出的手,惊呼起来:“他们把他的结婚戒指拿走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

  “不错,真是这样!主人左手小指上总戴着纯金结婚戒指,再上面戴着带有天然块金的戒指,中指上戴着盘蛇形戒指。现在天然块金戒指和盘蛇戒指都还在,唯独结婚戒指没有了。”

  “他说得不错,"巴克说道。

  “你是说那只结婚戒指戴在另一只戒指下面吗?"警官问道。

  “始终如此!”

  “那么这凶手,或者不管他是谁吧,首先要把你说的那个天然块金戒指取下来,再取下结婚戒指,然后再把块金戒指套上去。”

  “是这样。”

  这位可敬的乡村警官摇起头来,他说:“依我看我们最好把这个案子交给伦敦去办吧,愈快愈好。怀特·梅森是一个精明人。当地案件没有怀特·梅森应付不了的。过不多久他就要到这里来帮助我们了。不过我想,我们只好指望伦敦把事情办到底。不管怎么说,不怕说出来让人笑话,象我这样的人,办这样的案子,实在是力所不及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6

4、黑暗

  凌晨三点钟,苏塞克斯的侦探长,接到伯尔斯通警官威尔逊的急电,乘坐一辆轻便单马车从总部赶来,马被累得上岂不接下起。他通过清早五点四十分的那趟火车把报告送到了苏格兰场。中午十二点钟他已在伯尔斯通车站迎候我们了。怀特·梅森先生性情文静、面容安详,穿着一件宽大的花呢外套,红润的脸刮得净光,身体微胖,两条微向里弯的腿刚劲有力,穿着带绊扣的高筒靴子益发显得精神,他看起来象个矮小的庄稼汉,象个退休的猎场看守人,或是说他象个世上的什么人都行,但就是不象地方警署典型的刑事警官。

  “麦克唐纳先生,真是一件极不寻常的案子。"怀特·梅森反反复复地说,“报界的人听到这件事就会象苍蝇一样赶来的。我希望在他们来管这闲事并把一切手脚印迹弄乱之前,就把咱们的工作做完。在我的记忆中,还没有遇到过象这样的案子呢。福尔摩斯先生,有某些情况是会使你感兴趣的,要不然就是我弄错了。华生医生,还有你,因为在我们结束工作之前,医生总要发表一些意见的。你们的住房在韦斯特维尔阿姆兹旅店,再找不到其它地方了,不过我听说房子倒还不错,也挺干净。仆人会把你们的行李送去的。先生们,请随我来,好吗?”

  这位苏塞克斯的侦探,是一个非常活跃而又和蔼的人。走了十分钟,我们就到了住所,十分钟以后,我们就坐在小旅店休息室里,议论起这件案子的概况了。这些我已在上一章叙述过了。麦克唐纳有时做些记录,福尔摩斯坐在那里,带着吃惊和衷心钦佩的样子专心倾听着,就象植物学家鉴赏珍奇的花朵一样。

  “奇怪!"在听了案情介绍以后,福尔摩斯说,“奇怪极了!我想不起来以前有什么比这更奇怪的案子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早想到你会这样说的,"怀特·梅森非常高兴地说,“我们在苏塞克斯算是赶上时代了。到今早三、四点之间我从警官威尔逊手里接过这桩案子为止的全部情况我都告诉你了。我拚着老命赶来!哎呀!结果证明,我本来用不着这么紧赶慢赶的。因为这里没有我能马上做的事。警官威尔逊已经掌握了全部情况。我查对了一下,仔细研究了一番,多少还加了几点我自己的看法。”

  “你的看法是什么呢?"福尔摩斯急切地问道。

  “嗯,我首先把铁锤仔细检查了一下。医生伍德也在旁帮忙。铁锤上没找到施用暴力的痕迹。我原来想,或许道格拉斯先生曾用这把锤子自卫过,他就可能在把锤子丢到地毯上以前,在上面留下印痕,可是锤子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当然,这一点儿也证明不了什么问题,"警官麦克唐纳说道,“因为有许多使用铁锤的凶杀案,铁锤上并没有留下痕迹啊。”

  “完全是这样。这并不一定能证明没有用过它。不过要果真留下一些痕迹,那对我们就有用了。但事实上却没有。后来我又检查了一下枪支。这是大号铅弹火枪。正象警官威尔逊所指出的那样,扳机缚在一起,所以只要你扣动后面一个扳机,两个枪筒就会同时发射。不管是谁做的这样的处理,肯定他是下了决心决不让他的敌手逃脱厄运。这支截断的枪最多不过二英尺长,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地把它藏在大衣里。枪上虽然没有制造者的全名,可是两支枪管间的凹槽上还刻有'PEN'三个字母,名字的其它字母就被锯掉了。”

  “那上面是一个花体的大写字母'P',而'E'和'N'两个字母则较小,是吗?"福尔摩斯问道。

  “一点也不错。”

  “这是宾夕法尼亚小型武器制造公司,是美国的一家有①名的工厂。"福尔摩斯说。

  ①宾夕法尼亚(Pennsylvania),美国地名,此系军火工厂名,前三个字母为"PEN"。——译者注

  怀特·梅森紧盯着我的朋友,就好象一个小小的农村开业医生望着哈利街的专家一样,这个专家一句话就可以解开使他感到困惑不解的所有疑难问题。

  “福尔摩斯先生,这是很有用的。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奇怪!奇怪!难道你把世界上所有军火制造厂的名字都记住了吗?”

  福尔摩斯挥挥手,岔开了这个话题。

  “这支枪无疑是一支美洲火枪,"怀特·梅森继续说道,

  “我似乎在书上看到过记载,截短的火枪是在美洲某些地区使用的一种武器。撇开枪管上的名字不谈,我想到一个问题,有些迹象证明:进到屋里并杀死主人的是一个美国人。”

  麦克唐纳摇了摇头说道:“老兄,你实在想得太远了。我还根本没有听到过什么证据,说明这所庄园里有外人进来过呢。”

  “这大开的窗户、窗台上的血迹、奇怪的名片、墙角的长统靴印及这支火枪又怎么说呢?”

  “那里的一切没有什么不可以伪造的。道格拉斯先生是个美国人,或者说曾长期住在美国。巴克先生也是如此。你没有必要从外边弄个美国人来为你所见到的一些美国人的作为寻求解答。”

  “那个管家艾姆斯……”

  “他怎么样?可靠吗?”

  “他在查尔斯·钱多斯爵士那里呆过十年,非常可靠。他是在五年前道格拉斯买下这座庄园时到这里来的。他在庄园里从来没见过一杆这样的枪。”

  “这枪已经被改造得便于隐藏了。枪管就是为此而截断的,任何箱子都装得进,他怎么能发誓说庄园中没有这样的枪呢?”

  “啊,不管怎么说,他确实从来没有见到过啊。”

  麦克唐纳摇了摇他那天生固执的苏格兰人的脑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7

  “我还不能相信有什么外人到房子里来过。我请你考虑考虑,"每当麦克唐纳辩论输了的时候,他的阿伯丁口音就变得更重了,“你假设这支枪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并且所有这些怪事是一个外来人干的。我请你考虑一下,你这样的假设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啊,老兄,这简直不可思议!这也完全不合乎一般常识啊。福尔摩斯先生,我向你提出这个问题来。请根据我们所听到的一切判断一下吧。”

  “好,麦克先生,讲讲你的理由吧,"福尔摩斯以一种非常公平的口气说。

  “假定凶手存在的话,他决不是一个盗窃犯。那只戒指和那张卡片都说明这是出于某种私怨的预谋凶杀案。好,有一个人溜进屋中,蓄意谋杀。他懂得,假如他还懂得点事理的话,他要逃跑是很困难的,因为房子周围全是水。他要选择什么样的武器呢?你一定会说他要的是世界上声音最小的武器。这样他才能指望事成以后,很快就穿过窗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8

  我们走过吊桥,一个古怪乖戾而又骨瘦如柴的人把我们迎了进去。这就是管家艾姆斯。可怜的老人受到惊吓,面色苍白,浑身微颤。乡村警官威尔逊是个身材高大、郑重其事和心情抑郁的人,仍然守在现场屋中。医生已经离开了。

  “威尔逊警官,有什么新情况吗?"怀特·梅森问道。

  “没有,先生。”

  “那么,你可以回去了。你已经够辛苦的了。假如有需要你的地方,我们再派人去请你。管家最好在门外等着。让他通知塞西尔·巴克先生、道格拉斯太太和女管家,我们现在有些话要问他们。先生们,现在请允许我先把我的看法告诉你们,然后你们将得出自己的看法。”

  这个乡镇专家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他着着实实地掌握着事实,他有冷静、清楚的头脑和丰富的常识。就凭这些,在他的本行事业里,他就应当是很有发展的。福尔摩斯专心致志地听他讲话,丝毫没有这位官方解说人经常流露出来的那种不耐烦的样子。

  “我们现在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案子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先生们,对吗?假如说是自杀,那么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人开始先把结婚戒指摘下藏起来,然后他穿着睡衣,走到这里,在窗帘后面的墙角上踩上泥印,以便使人产生印象:有人曾在这里等候他,打开窗户,把血迹弄到……”

  “我们决不会这样想的,"麦克唐纳说道。

  “所以我想,决不会是自杀。那么必然是他杀了。我们所要决定的就是,凶手是外来人呢,还是庄园里面的人?”

  “好,让我们听听你的高论。”

  “这两种可能要下结论都相当困难,可是两者必居其一。我们先假定是庄园内部的一个或几个人作案。在万籁俱寂、但人们还没就寝的时候,他们在这里抓到了这个道格拉斯,然后用这种世上最古怪而声音最响的武器去作案,以便搞得尽人皆知发生了什么事,而武器又是庄园内从没见过的。这个理由看来不是那么令人信服,对吗?”

  “是啊,不会是这样的。”

  “好,那么,这里的人都说,在听到枪声以后,至多不过一分钟,住宅里所有的人都到了现场。虽然塞西尔·巴克先生自称是第一个赶到的,但艾姆斯和所有的仆人也都到了。您难道能说,在那段时间,罪犯竟能做出在墙角留脚印、打开窗户、在窗台上留血迹、从死者手指上取结婚戒指等等那许多事么?这是不可能的!”

  “你分析得很透彻,我倒有点同意你的见解。"福尔摩斯说道。

  “好,那么,我们回过头来说,这是外来的人作案。可是我们仍然面对许多大难题。

  不过,无论如何,不是那么不可能的了。这个人是在四点半到六点钟之间进入庄园的,也就是说,是在黄昏和吊桥吊起之间这段时间里。曾经来过一些客人,房门是打开的,所以这个人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溜了进来。他可能只是一般的盗窃犯,也许他和道格拉斯先生有什么私怨。既然道格拉斯先生大半生都住在美洲,而这支猎枪又象是一种美国武器,那么,看来出于私怨是最有可能的了。他溜进了这间屋子,因为他首先看到了它。他藏到窗帘后面,一直藏到夜晚十一点以后。这时,道格拉斯先生进到屋里。交谈时间很短——如果真地交谈过的话——因为道格拉斯太太说,她丈夫离开她没有几分钟,她就听到枪声了。”

  “那支蜡烛,可以说明这一点。"福尔摩斯说道。

  “不错,这支蜡烛是新的,烧了还不到半英寸。道格拉斯先生一定是先把蜡烛放在桌上,然后才遭到袭击的。否则,他一跌倒,蜡烛一定会掉在地上。这说明在他刚走进屋时没有遭到袭击。巴克先生到这里时,把灯点上,把蜡烛熄灭了。”

  “这一点很清楚。”

  “好,现在我们可以照此设想当时的情形。道格拉斯先生走进屋来,把蜡烛放下。

  一个人从窗帘后面走出来,手中拿着这支火枪。他向他要这只结婚戒指——天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一定是这样。道格拉斯先生把戒指给他了。然后道格拉斯先生就被那人残忍地、或是在一场搏斗的过程中,以如此可怕的方式开枪打死了。期间,道格拉斯可能拿起过后来我们在地毯上找到的那只铁锤。事后,凶手丢下枪,大概还有这张奇怪的写着'V.V.341'的卡片——不管它代表什么意思——然后从这扇窗户逃出去,并在塞西尔·巴克先生发现罪案的时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29

  “是的,先生,他昨天早晨刮脸时刮破的。”

  “以前你见过他刮破脸吗?”

  “先生,很久没有见过了。”

  福尔摩斯说道:“这倒值得研究!当然,这也可能是巧合,然而,这也可能说明他有点紧张,说明他预知有危险存在。艾姆斯,昨天你发现主人有反常情况吗?”

  “先生,我有一种感觉,他好象有点坐立不安,情绪激动。”

  “哈!看来这次袭击不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我们已经有些进展了,对吗?麦克先生,或许你还有些什么问题?”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你到底是个经验丰富的人。”

  “好,那么我们可以研究这张写着'V.V.341'的卡片了。这是一张粗纸硬卡片。在你们庄园里有这样的卡片吗?”

  “我想没有。”

  福尔摩斯走到写字台前,从每一个墨水瓶里蘸些墨水洒到吸墨纸上。

  “这张卡岂不是在这里写的,"福尔摩斯说道,“这是黑墨水,而那张卡片上的字却略带紫色,写时用的是粗笔尖,而这些笔尖都是细的。我认为,这是在别的地方写的。

  艾姆斯,你能解释这上面的字义吗?”

  “不能,先生,一点也不能解释。”

  “麦克先生,你的意见呢?”

  “我觉得象是某种秘密团体的名称,和前臂上标记的意义一样。”

  “我也是这样想的,"怀特·梅森说道。

  “好,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合理的假设吧。由此出发,看一看我们的疑难究竟能解决多少。那个团体派来的一个人设法钻进庄园,守候着道格拉斯先生,用这支火枪几乎打掉了他的脑袋,然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30

5、剧中人

  我们重新回到屋里时,怀特·梅森问道:“你们对书房要检查的地方,都检查完了吗?”

  “暂时就算完了,"警官麦克唐纳回答道,福尔摩斯也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你们愿意听听庄园里一些人的证词吗?我们就利用这间餐室吧,艾姆斯,请你先来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管家的叙述简单、明了,给人一种诚实可靠的印象。他还是在五年前道格拉斯先生刚到伯尔斯通时受雇的。他知道道格拉斯先生是一个很有钱的绅士,是在美洲致富的。

  道格拉斯先生是一位和蔼可亲、善于体贴人的主人——或许艾姆斯对这个不完全习惯,不过,一个人不能事事具备。他从来没见过道格拉斯先生有过什么惊恐的迹象,相反,道格拉斯先生是他所见过的最大胆的人。道格拉斯先生之所以叫人每晚把吊桥拉起,只是因为这是古老庄园的古老的习俗,道格拉斯先生喜欢把这种古老的习俗保持下去。道格拉斯先生很少到伦敦去,也难得离开村子,不过,在被害的头一天,曾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去买过东西。那天,艾姆斯发现道格拉斯先生有些坐卧不安,情绪激动,看来他是一反往常,变得性情急躁,容易发火。发案那天晚上,艾姆斯还没有就寝,正在房后面的餐具室里收拾银器,忽然听到铃声大作。他没有听到枪声,因为餐具室和厨房在庄园的最后面,中间还隔着几重关着的门和一条长廊,所以确实很难听到。艾伦太太也因为听到急促的铃声,赶忙跑出来,他们就一起跑到前厅。他们跑到楼下时,艾姆斯看到道格拉斯太太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不,她走得并不急,艾姆斯觉得,道格拉斯太太并不显得特别惊慌。她一到楼下,巴克先生就从书房里冲了出来,他极力阻拦道格拉斯太太,央求她回到楼上去。

  “看在上帝面上,你快回自己房里去吧!"巴克先生喊道,“可怜的杰克已经死了,你也无能为力了。看在上帝面上,快①回去吧!”

  巴克先生劝说了一会儿,道格拉斯太太就回到楼上去了。她既没有尖叫,也没有大喊大闹。女管家艾伦太太陪她上了楼,一起留在卧室里。艾姆斯和巴克先生回到书房,他们所看①杰克为约翰的爱称,死者的全名为约翰·道格拉斯。——译者注到的屋内一切情况,完全和警署来人所看到的一样。那时烛光已经熄灭了,可是油灯还点着呢。他们从窗里向外望,但那天晚上非常黑,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听不到。后来他们奔到大厅,艾姆斯在这里摇动卷扬机放下吊桥,巴克先生就匆匆地赶到警署去了。

  这就是管家艾姆斯的简要证词。

  女管家艾伦太太的说法,充其量也不过是进一步证实了与她共事的男管家的证词。

  女管家的卧室到前厅比到艾姆斯收拾银器的餐具室要近一些,她正准备睡觉,忽听一阵铃声大作。她有点儿耳聋,所以没有听到枪声,不过,无论如何,书房是离得很远的。

  她记得听到一种声响,她把它当作砰的一下关门声。这还是早得多的事,至少在铃响半小时以前。在艾姆斯跑到前厅时,她是同艾姆斯一起去的。她看到巴克先生从书房出来,脸色苍白,神情激动。巴克先生看到道格拉斯夫人下楼,就截住了她,劝她转回楼上。

  道格拉斯夫人答了话,但听不见她都说了些什么。

  “扶她上去,陪着她,"巴克先生对艾伦太太说道。

  所以艾伦太太把道格拉斯夫人扶到卧室,并竭力安慰她。道格拉斯夫人大受惊恐,浑身发抖,但也没有表示要再下楼去。她只是穿着睡衣,双手抱着头,坐在卧室壁炉旁边。艾伦太太几乎整晚都陪着她。至于其他仆人,都已入睡了,不曾受到惊恐,直到警察到来之前,他们才知道出了事。他们都住在庄园最后面的地方,所以多半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至于女管家艾伦太太,她除了悲伤和吃惊以外,在盘问中一点也没有补充出什么新情况。

  艾伦太太说完,塞西尔·巴克先生作为目击者,接着讲述了当时的情况。至于那晚发生的事情,除了他已经告诉警察的以外,补充的情况非常少。他个人确信,凶手是从窗户逃走的。他的意见是,窗台上的血迹就是这一论点的确凿证据。此外,因为吊桥已经拉起来,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逃走。但他却不能解释刺客的情况是怎样的,假如自行车确实是刺客的,为什么他不骑走呢?刺客不可能淹死在护城河里,因为河水没有超过三英尺深的地方。

  巴克先生认为,关于凶手,他有一种非常明确的看法。道格拉斯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对他以前的生活,有些部分他从来不曾对人讲过。他还非常年轻时,就从爱尔兰移居到美洲了。他的景况日渐富裕,巴克是在加利福尼亚州和他初次相识,他们便合伙在该州一个叫做贝尼托坎营的地方经营矿业。事业很成功,不料道格拉斯突然把它变卖,动身到英国来了。那时他正在鳏居。巴克随后也把产业变卖了,迁到伦敦来住。于是他们的友谊又重新恢复起来。道格拉斯给他的印象是:总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危险在威胁着他。道格拉斯突然离开加利福尼亚,在英国这么平静的地方租下房子,巴克先生一直认为都与这种危险有关。巴克先生料想一定有个什么秘密团体,或是说一个决不饶人的组织,一直在追踪道格拉斯,不把他杀死誓不罢休。尽管道格拉斯从来没讲过那是一种什么团体,也没讲过怎样得罪了他们,但道格拉斯的只言片语使巴克产生了上述想法。他仅能推测这张卡片上的字一定和那个秘密团体有些关系。

  “你在加利福尼亚和道格拉斯一起住了多长时间?"警官麦克唐纳问道。

  “一共五年。”

  “你说,他是一个单身汉吗?”

  “那时他是个鳏夫。”

  “你可曾听说他前妻的来历吗?”

  “没有,我只记得他说过她是德国血统,我也看到过她的像片,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就在我和道格拉斯结识的前一年,她得伤寒病死去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31

  “你知不知道道格拉斯过去和美国的某一地区有密切关系?”

  “我听他讲过芝加哥。他对这个城市很热悉,并且在那里作过事。我听他讲过产煤和产铁的一些地区。他生前周游过很多地方。”

  “他是政治家吗?这个秘密团体和政治有关系吗?”

  “不,他根本不关心政治。”

  “你可认为他做过犯罪的事么?”

  “恰恰相反,在我一生里,从来没遇到过象他这样正直的人。”

  “他在加利福尼亚州时,生活上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他最喜欢到山里来,来我们的矿区工作。他总是尽可能不到生人多的地方去。所以我才首先想到有人在追踪他。后来,当他那么突然地离开那里到欧洲去,我愈发相信是这么回事了。我相信他曾经接到某种警告。在他走后的一星期里,曾有五六个人向我打听过他的行踪。”

  “是些什么人呢?”

  “嗯,是一群看来非常冷酷无情的人。他们来到矿区,打听道格拉斯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他们说,他已经到欧洲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不难看出,他们对他不怀好意。”

  “这些人是美国人,也是加利福尼亚人吧?”

  “这个,对于加利福尼亚人,我不太了解。但他们确实都是美国人,不过他们不是矿工。我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只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开。”

  “那是六年以前的事吧?”

  “将近七年了。”

  “这么说,你们在加利福尼亚一起住了五年,所以,这桩事不是至少有十一年了么?”

  “是这样。”

  “其中一定有不共戴天的冤仇,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能忘怀。形成冤仇的原因看来决不是小事。”

  “我以为这就是道格拉斯一生中的隐患,使他永远难以忘怀。”

  “不过,一个人大难临头,而且知道是怎样的危难,你想,他哪有不求警察保护的道理呢?”

  “也许这种危险是别人无法保护他的。有一件事你们应当知道。他出门总是带着武器的。他的手枪从来不离开他的衣袋。但是,不幸的是,昨晚他只穿着睡衣,把手枪留在卧室里了。我猜想,他一定以为吊桥一拉起来,他就安全了。”

  麦克唐纳说道:“我希望再把年代弄清楚些。道格拉斯离开加利福尼亚州整六年了。你不是在第二年就随之而来了吗?”

  “是的。”

  “他再婚已经有五年了。你一定是在他结婚前后那年回来的吧。”

  “大约在他结婚前一个月。我还是他的男傧相呢。”

  “道格拉斯夫人结婚以前,你认识她吗?”

  “不,我不认识她。我离开英国已经有十年了。”

  “可是从那以后,你常常和她见面吧?”

  巴克严肃地望着那个侦探。

  “从那时期,我常常和她见面,"巴克回答道,“至于我和她见面,那是因为你不可能去拜访一个朋友,而不认识他的妻子。假使你想象其中有什么牵连……”

  “巴克先生,我什么也没有想象。凡是与这案件有关的每一件事,我都有责任查问。不过,我不打算冒犯你。”

  “有些责问就是无礼的,"巴克怒气冲冲地答道。

  “这只不过是我们需要了解一些事实,弄清这些事实对你和大家都有好处。你和道格拉斯夫人的友情,道格拉斯先生完全赞成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31

  巴克脸色更加苍白,两只有力的大手痉挛似地紧握在一起。

  “你没有权力问这样的问题!"他大声喊道,“这和你所调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定要提这个问题。”

  “那么,我拒绝回答。”

  “你可以拒绝回答,不过你要知道,你拒绝回答本身就是回答,因为你如果没有需要隐瞒的事,你就不会拒绝回答了。”

  巴克绷着脸站了一会儿,那双浓重的黑眉皱起来,苦思不已。然后他又微笑着抬起头来说道:“嗯,不管怎么说,我想诸位先生们毕竟是在执行公事。我没有权力从中阻梗。我只想请求你们不要让这件事再去烦扰道格拉斯夫人了,因为她现在已经够受的了。

  我可以告诉你们,可怜的道格拉斯就是有一个缺点,就是他的嫉妒心。他对我非常友爱——没有人对朋友比他对我更友爱了。他对妻子的爱情也非常专一。他愿意叫我到这里来,并且经常派人去找我来。可是如果他的妻子和我一起谈话或是我和他妻子之间好象有些互相同情的时候,他就会大发醋劲,勃然大怒,马上说出最粗野的话来。我曾不止一次为此发誓不再到这里来。可是事后他又给我写信,向我表示忏悔,哀求我,我也只好不计较这些了。不过,先生们,你们可以听我说一句结论性的话,那就是,天下再也没有象道格拉斯夫人这样爱丈夫、忠诚于丈夫的妻子;我还敢说,天下也没有比我更忠诚的朋友了。”

  话说得热情洋溢、感情真挚,然而警官麦克唐纳还是没有转移话题,他问道:“你知道死者的结婚戒指被人从手指上取走了吧?”

  “看来象是这样,"巴克说道。

  “你说'看来象'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这是事实啊。”

  巴克这时看来有些惊惶不安和犹豫不决。他说道:“我说'看来象',意思是,说不定是他自己把戒指取下来的呢。”

  “事实是戒指既然已经不见了,不管是什么人取下的,任何人都会由此想到一个问题:这婚姻和这桩惨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巴克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

  “我不能硬说它使人想起什么,"巴克答道,“可是如果你暗示:这件事不管是什么理由,可能反映出不利于道格拉斯夫人名誉的问题的话,"一瞬间,他双目燃起了怒火,然后他显然是拚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那么,你们的思路就算是引入歧途了。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

  “我想,现在我没有什么事要问你了,"麦克唐纳冷冷地说道。

  “还有一个小问题。"歇洛克·福尔摩斯提问道,“当你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桌上只是点着一支蜡烛,是吗?”

  “对,是这样。”

  “你就从烛光中看到了发生的可怕事情吗?”

  “不错。”

  “你就马上按铃求援了吗?”

  “对。”

  “他们来得非常快吗?”

  “大概在一分钟之内就都来了。”

  “可是他们来到的时候,看到蜡烛已经熄灭,油灯已经点上,这似乎有点奇怪吧。”

  巴克又现出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奇怪的,"停了一下,他才答道,“蜡烛光很暗,我首先想到的是让屋子更亮一些。正好这灯就在桌子上,所以我就把灯点上了。”

  “你把蜡烛吹灭的吗?”

  “是的。”

  福尔摩斯没有再提什么问题。巴克不慌不忙地看了我们每个人一眼,转身走出去。

  我觉得,他的行动似乎反映着对立情绪。

  警官麦克唐纳派人给道格拉斯夫人送去一张纸条,大意是说,他将到她卧室去拜访,可是她回答说,她要在餐室中会见我们。她现在走进来了,是个年方三十、身材颀长、容貌秀美的女子,沉默寡言,极为冷静沉着。我本以为她一定悲惨不安、心烦意乱,谁知却完全不是那样。她确实面色苍白而瘦削,正象一个受过极大震惊的人一样,可是她的举止却镇静自若,她那纤秀的手扶在桌上,和我的手一样,一点也没有颤抖。她那一双悲伤、哀怨的眼睛,带着异常探询的眼光扫视了我们大家一眼。她那探询的目光突然转化成出岂不意的话语,问道:“你们可有什么发现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5 23:32

  这难道是我的想象么?为什么她发问的时候带着惊恐,而不是希望的口气呢?

  “道格拉斯夫人,我们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麦克唐纳说道,“你尽可放心,我们不会忽略什么的。”

  “请不要吝惜金钱,"她毫无表情、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要求你们尽一切力量去查清。”

  “或许你能告诉我们有助于查清这件案子的事吧?”

  “恐怕说不好,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诉你们。”

  “我们听塞西尔·巴克先生说你实际上没有看到,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到发生惨案的屋子里面去,对吗?”

  “没有去,巴克让我回到楼上去了。他恳求我回到我的卧室去。”

  “确实是这样,你听到了枪声,而且马上就下楼了。”

  “我穿上睡衣就下楼了。”

  “从你听到枪声,到巴克先生在楼下阻拦你,中间隔了多少时候?”

  “大约有两分钟吧,在这样的时刻是很难计算时间的。巴克先生恳求我不要前去。他说我是无能为力的。后来,女管家艾伦太太就把我扶回楼上了。这真象是一场可怕的恶梦。”

  “你能不能大体上告诉我们,你丈夫下楼多久你就听到了枪声?”

  “不,我说不清楚。因为他是从更衣室下楼的,我没有听到他走出去。因为他怕失火,所以每天晚上都要在庄园里绕一圈。我只知道他唯一害怕的东西就是火灾。”

  “道格拉斯夫人,这正是我想要谈到的问题。你和你丈夫是在英国才认识的,对不对?”

  “对,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

  “你听到他讲过在美洲发生过什么危及到他的事吗?”

  道格拉斯夫人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对,我总觉得有一种危险在时刻威胁着他,但他不肯与我商量。这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我,顺便说一句,我们夫妻一向无比恩爱,推心置腹,而是因为他不想叫我担惊受怕。他认为如果我知道了一切,就会惊惶不安。所以他就不声不响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道格拉斯夫人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说道:“做丈夫的一生保守着秘密,而热爱着他的女人却一点也觉察不出,这可能吗?我是从许多方面知道的:从他避而不谈他在美洲生活的某些片段;从他采取的某些防范措施;从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某些言语;从他注视某些不速之客的方式。我可以完全肯定,他有一些有势力的仇人,他确知他们正在追踪他,所以他总是在防备着他们。因为我深信这点,所以这几年来,只要他回来得比预料得晚,我就非常惊恐。”

  “我可以问一句吗?"福尔摩斯说道,“哪些话引起你注意呢?”

  “'恐怖谷',"妇人回答道,“这就是我追问他时,他用的词儿。他说:‘我一直身陷"恐怖谷"中,至今也无从摆脱。''难道我们就永远摆脱不开这"恐怖谷"了吗?'我看到他更失常时曾这样问过他。他回答说,'有时我想,我们永远也摆脱不了啦。'”

  “你想必问过他,‘恐怖谷'是什么意思吧?”

  “我问过他,可是他一听就脸色阴沉,连连摇头说:‘我们两个人中有一个处于它的魔影笼罩之下,这就够糟糕的了。''但愿上帝保佑,这不会落到你的头上。'这一定是有某一个真正的山谷,他曾在那里住过,而且在那里曾有一些可怕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这一点,我敢肯定——其它我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告诉你们的了。”

  “他从没有提过什么人的名字吗?”

  “提到过的。三年前,他打猎时出了点意外,在发烧中,曾经说过胡话。我记得他不断说起一个名字,他说的时候,很是愤怒,而且有些恐怖。这人的名字是麦金蒂——身主麦金蒂。后来他病好了,我问他,身主麦金蒂是谁,他主管谁的身体?他哈哈一笑回答说,‘谢天谢地,他可不管我的身体。'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全部情况也就是这些了。不过,身主麦金蒂和'恐怖谷'之间一定是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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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福尔摩斯探案集》--作者:[英]柯南·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