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妻子》--作者:孔雀曼陀罗
序我不太喜欢这两天的天气,阴阴的,又很潮湿。想起妻子在世的时候,我很爱看天空的云,妻子也会象小猫一样依偎在我的怀里,我们一起看天空的云朵。
妻子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云呢?"
我透过妻子的眼睛看天上的云,妻子的眼睛象蒙了一层水雾,你可以从中看出少女的羞怯。还没等我回答她的问题,妻子已经继续她的话题,"我喜欢那一朵,你看到了吗?很大很大的那朵,象你的肩膀一样宽阔,象你的胸膛一样厚实。"
妻子说的那朵云,我却无法在天空中找到。
"你看到了吗?"妻子再次追问。扭过脸来看我,我受不了她那迫切的目光,象一把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刀子,割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其实很大,但在妻子的目光笼罩下,我从不敢睁大我的眼睛。
"你到底看到没有?"在我迟疑的功夫,妻子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我相信善意的谎言,我不忍妻子难过。我看看天空,怎么也找不到那朵妻子喜欢的云。
但我还是告诉妻子我看到了,并说那是我见到的最美的云。
"你也喜欢吗?"妻子笑了,我的妻子最美丽的时候并不是笑的时候,但我喜欢看她笑,因为妻子有时很惆怅,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更幸福,除非当我看到她在笑,她笑的时候,我甚至有些许的得意。
现在看不到了妻子,我却禁不住总要想起她。
我特地找人把妻子的艺术照放大到刚好贴在我卧室的西墙上,整面墙是妻子的丽影。照片中的妻子比实际要漂亮许多,当然这是艺术照的效果,但我看的多了,却越来越觉得这张艺术照一定有哪里不对劲,我不是个艺术家,也不喜欢摄影,但凭着我对妻子的感情我就是看出来了。
照片中的妻子坐在一张沙发上,她乌黑的头发有些死气沉沉,重重地搭在她娇俏的肩头,妻子穿着一件老式的连衣裙,她几乎每次买衣服都要叫我作跟班,但这件连衣裙却是她自己去买来的。
那天妻子自己购物回来,显得特别的累,我把妻子搂在怀里,妻子依偎了一会儿忽然挣脱开,急着让我看她新买的连衣裙,还让我先把眼睛闭上。
我把眼睛闭上,这不是第一次,妻子总喜欢在她身上发生重大变化之前,让我闭上眼睛,她是象让我吃惊吧?还是?因为有的时候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能感觉妻子在凝视我,因为那冰冷的光芒即使隔着眼皮,还是令人不寒而栗。有一种解释就是妻子喜欢看我闭眼的样子。我甚至曾经想过找人把我闭眼的样子拍下来,看看是否很迷人。
一阵蟋嗦的声音过后,妻子甜甜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旁,她的嘴唇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的,我能感觉从妻子檀口中喷出的热气,令人的心痒痒的。
"你说什么?"我的精神全集中在触觉上,居然短暂地丧失了听觉,只好厚起脸皮问妻子。眼睛可没敢睁开。
妻子娇嗔,"讨厌,这么近都听不到,我说,你睁开眼吧!"
那最后的"吧"字出奇的大声。我忙睁开眼睛看妻子。那一刹那间,我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停止了流动。幸好只是那一刹那。我呼了口气。
妻子看出我的惊讶,还挺高兴的,"漂亮吧?你讨我高兴也装的忒象了!"
我心里清楚这不是装的,嘴上说,"漂亮,太漂亮了,有种古典美。"
那次以后,妻子偷偷去照相馆照了这张艺术照,之后就再也没穿过这件连衣裙。
花啦啦一阵水响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在,声音是从锈迹斑斑的暖气管里传出来的,已经十一月下旬了,暖气也该来了,想起前两天在院门口看到要试暖气的通知,我于是踮起脚尖,抬手摸了摸靠近房间顶棚处的暖气管,一点温度也没有。把手放下来,却觉得手心发痒,翻过手掌一看,掌心已经布满黄色褐色绿色的锈斑,象是战场上被炸烂了的战士的手。化学元素有时候象细菌一样丑陋,它们在构架链接的时候,却又是一场庞大的工程。人有的时候盯着一样东西太久了,就会产生幻觉,我看着自己的手,看久了,就象看着别人的手。
我忙走进厕所,准备洗去这手上的污垢。暖气管里的水似乎也紧跟着我来到了厕所,哗啦啦的山响。现在是我一个人住在这套单元房里,空荡荡的空气有时候真让我觉得寂寞,偶尔有这种建筑物本身的乐律在耳边响起,反到令我感觉心情舒畅。
妻子在的时候总把厕所打扫的很干净,象五星级酒店的卫生间一样,陶瓷砖上都能闪烁着星光。现在的厕所更象停尸房,还有股死人般的恶臭,时而能听到楼上冲厕所的声音,那声音就好比一头史前的猛兽活吞了另一头海洋中的猛兽,连着海水一起咕噜咕噜地涌进它的胃肠。
梳妆镜上蒙着一层水雾,模模糊糊地映出我的影子,也许我该先把这该死的镜子擦一下,它总是令我有说不出的不快,为什么镜子总是那么容易脏呢,不过古时的铜镜大概也是不很清晰的,能使用上玻璃做的镜子也算是一种自豪吧!
我从暖气管上摘下晾着的抹布,潮呼呼的,晾了一天都没干,真希望暖气能早点热起来。镜子的框是塑料的,刷着仿木的红漆,上面是两只天鹅的剪影造型,下面是两只大象的剪影造型,妻子曾经比喻我为那憨厚的大象,她则是那美丽的天鹅。我顺着镜框的边缘由外往里螺旋般地擦起来,一边嘴里念叨着“这该死的镜子”。
我这样说,是因为镜子其实是没有生命的,但如果镜子有生命的话,不知镜子的死相会是什么样子。也许镜子死了,就是四分五裂地碎成尘埃了吧。
水雾一点点擦去,镜中的我也逐渐清晰了,我晃了晃脑袋,想起电影里有个人在镜子前晃脑袋,晃啊晃啊,那脑袋突然就掉了下来,只剩下个脖子在那里继续晃着。我不敢再晃下去,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脖子,啊,不好,手还没洗呢,我忙对着镜子照,脖子上一圈黄色褐色绿色的锈斑,真是难看。
我旋开洗手池上的水管龙头,水管龙头发出空空的声音,停滞了两秒钟,水就花地喷了出来,看情形是白天停过水,刚出来的水红红的,象凝固很久的血迹。放了有五分钟,水才变白,我冲着手,反复揉搓了半天才把锈迹洗去,再看镜中自己的脖子。回想妻子总是爱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有时候甚至令我窒息,现在这种窒息感又出现在了,有一只看不到的手大力地扼住我的脖子,并向后勒去,镜中的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瞳孔也在放大中,看着自己的瞳孔放大更令我喘不上气来。
我忙伏下身子,大口呼气吸气,感觉好了点,难道是这锈斑的缘故,也许我的脖子对它过敏吧,我站直身子拼命用水往脖子上撩,水混合着冲落的锈斑往脖领子流去,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感觉脖领子里凉嗖嗖的,忙抓过手巾架上的毛巾擦了起来,毛茸茸的触感令我稍微感觉舒服了些。定睛再看镜中的我,显得有些慌乱,脖子已经干干净净的呈现在那里,只是觉得脖子有些僵硬,由于刚才的忙活,镜子上又溅了不少水珠,有的凝固在那里,有的抵抗不不住地心引力,慢慢往下坠去,万籁俱寂,我甚至可以听到水珠紧贴着镜子往下滴落的声音。
“叮呤呤--叮呤呤--”客厅里的电话响,这是妻子调的铃音,象是一只挂着银铃的小鹿在蹦来跳去。当然我的心也随着铃音在节奏化地跳着,我忙向客厅奔去,生怕打电话的人没有耐心,就此把电话挂了,那我的心脏会不会也随之嘎然而止呢?
“叮呤呤--叮呤呤--”我摘起话筒,“喂?”
听筒里也传来“喂”的一声,是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请问你找谁?”
“我找韩允芳。”
韩允芳!我的妻子。现在真实地听到妻子的名字,我的心房都在紧缩。
“她、她已经过世了。”我能感觉自己的舌头在颤抖,不知对方是否听清楚了。
“你说什么?”果然对方没有听清。
“她死了,韩允芳她死了!”我知道自己有些激动,极力控制住自己。
对方沉默了两秒钟,“真是很抱歉,您是她的家人吗?”
“对,我是她丈夫。你是?”
“我是韩允芳的小学同学高彦威,本来是想通知她小学同学聚会的,可没想到”
“允芳她去世已经一个月了,对了,你们聚会是在什么时候啊?”
“就在这周末,我们小学同学已经有五年没聚会了,这次聚会可以带家属的,虽然韩允芳不能来了,但我们也希望您可以来,也许您也愿意听一些关于她小学时候的事情吧。”
“对,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好,聚会就在钱柜KTV的C2包房,时间是这周末的下午2点,那我们就到时候见?”
“好,再见!”
挂下电话,想起妻子曾经对我说起过,他们小学同学在年底要搞一次聚会。妻子对这次聚会显得很兴奋。还和我谈起她的一些同学,比如这个打来电话的高彦威,是个班长,个子也很高大,他还追求过妻子,当然这种早恋也太早了些,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而且升入初中以后也很少联系了。
我回到卧室,注视着墙上妻子的巨幅艺术照,思绪被妻子的眼眸吸引到我们举行婚礼的那一天。
第一日
教堂的钟声在这一天显得很浪漫。妻子喜欢西式的婚礼,我因为父母早就去世,对婚礼以什么形式来举行并不很在意,能够和心爱的人进行这缔结终身的仪式我就觉得相当幸福了。这是明媚的一天,天空中有许多大块大块的云,是妻子喜欢的那种。站在鲜红的地毯上,伴着一身雪白婚纱的妻子,望着阳光从彩色玻璃里射进来,我可以感觉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幸福的漩涡,迷失在欢乐的海洋里了。
妻子还小声问我,“你高兴吗?”
“没有比这再高兴的了!”
不知妻子是否对我这么俗的回答感到满意,但她绽放的笑容看起来比我还要高兴。
站在教堂里,又是在一个如此重要的时刻,我的心灵似乎也在接受着神的洗礼。婚礼就象神话故事一样进行着,耳畔的婚礼进行曲将这神话推向了高潮。
妻子突然问我有没有看到彩色玻璃上停着的喜鹊,我顺着妻子的目光看过去,那圣母和圣婴的彩色玻璃上的确停着一只鸟,但我看那只鸟并非喜鹊,而是一身漆黑如我这身租来的燕尾服。那只鸟似乎看出我目光的不善,扑着翅膀飞走了。
“你看呀,它飞走了!”妻子拽紧我的胳膊,撒娇。
“哈,我刚想到一手诗,要不要听啊?”能追到妻子是因为我写了无数的情书,我在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但好像只有妻子才欣赏我的诗歌。
“你快说啊!”妻子呆呆地望着我,已经忘了喜鹊的事情。
“你听啊,再帮我起个题目。圣母头顶的光辉,象水波里的月影被风儿吹,圣婴的笑脸藏在母亲的怀里,却把笑声来放飞,大红的地毯铺向神的殿堂,敞开的殿门镶嵌着翡翠,进门端详,那里面开满了玫瑰。”
“喔,我很喜欢,你以后要每天送我一支呦!”妻子的眼睛里绽放着玫瑰。
“好啊,我要每天送给我的妻子一支玫瑰。你还没帮我为这手诗起个好听的题目呢?”
“人家正在想嘛!想好了告诉你!对了,你看我的头顶有没有光辉啊?”
“没有。你难道想作玛丽亚啊?”
“我的头顶是有光辉的,只是你看不到。”妻子的眼圈有点红。
“反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就象圣母一样,我能感觉你所散发的光辉,和你结为夫妻,我的人生一定光明一片。”我斩钉截铁地说着,把妻子拦入怀中。
妻子的脸紧贴着我的脸,她的呼吸吹拂着我的发梢,随着心跳的节奏,妻子的身子微微起伏,“我要永远作你的妻子。你要永远作我的丈夫,你知道吗?”妻子仰起脖子,长长的睫毛擦着我的脸颊。
我把妻子楼得更紧,“我知道。”
接下来是纯中式的酒宴了,妻子和我也换上了大红的唐装,满座的宾朋也都喜气洋洋。我这边只有两个朋友和七八个同事。妻子那边有父母双亲和她七岁的小妹妹。还有七姑八大姨,邻居,同学等等足有一百多人。酒宴一共摆了十二桌。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由我唱主角的如此大的场面,因此不免有些紧张,加上不停地有人在劝酒,我总觉得这个场面有些混乱,和我想像的很不一样。
我极力保持着清醒一直扛到酒宴结束,我们被送到我们的家,我们的新房。
“你喝了这么多的酒,看你的脸红的!”妻子拿起手帕轻抚我的脑门,不知渗出的是酒还是汗。
“我得赶紧去厕所!”我本想推开妻子,自己去厕所,但脚下发软,只能被妻子搀扶着来到厕所。
我的眼睛迷迷糊糊,看着每一个物件都成双结对的,似乎也在庆祝我的婚礼。总算看清楚前面有面镜子,那洗手池就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光晃了我一下,我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镜子离我已经很近了,我瞪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嘿嘿地笑。
妻子的脸色煞白,“还笑,你好沉啊!”
镜子中的两个人,那样子很滑稽,一个好白,白的比白骨精还白,脸上象堆了厚厚的雪,雪上还有厚厚的霜,霜上又象倒上了牛奶,那肌肤好光滑,似乎还在流动,我真怕那会把妻子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冲走。另一个则是那么的鲜红,象是堆了一滩番茄酱,番茄酱上还有辣椒油,又象是一个人在流鼻血,鼻血流了人一脸,我更怕自己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被鼻血样的液体冲走。我忙低下头,开了龙头,让水给自己的脸降温。
这一低头,突然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象喷泉一样从我的鼻子、嘴巴里往外涌,我忙更加伏下身子,忍受着一波接一波的恶心。
妻子帮我锤着背,“好点没有?吐出来就好了!”
等到实在没什么可吐的时候,我果然感觉好多了,就是腿肚子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只得伏在妻子的肩头上。妻子半驼半搀着来到客厅。原来岳父岳母还有他们的小女儿都在那里。见我来了,岳母忙招呼岳父帮我倒茶,说这乌龙茶可以醒酒。我喝了一口,好苦啊,不过倒更清醒了些。
看那七岁大的小女孩一个人趴在地毯上画着画,我这个小姨子患有自闭症,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她一直忽略我的存在,我甚至没有见她笑过,总是阴沉着脸,但她似乎很喜欢画画,在妻子的建议下,我还送给她一盒彩色蜡笔,她现在就用着我送的蜡笔在纸上胡乱画着,可以看的出来,妻子是他们全家人对这个有些可怜的小女孩最好的,甚至超出父母对她的爱。小女孩画的画,只有妻子认真地看,还要夸奖她一番。
岳父岳母看我已经醒了酒,相视一笑。岳母说,“时候也不早了,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岳父有些口吃,平常很少说话,看来今天很高兴,似乎说了一天的话,现在吭哧着沙哑的声音,“对、对,你、、你们早点睡!”
“爸、妈,那我送送你们。”我忙站起身子,但是腿上还是没劲,颤颤巍巍地又坐下了。
“不用了,小绍在楼底下等我们,有他送就行了。允婷,咱们该走了,回家再画。”岳母过来拉起小姨子。
小姨子乖乖跟着岳父岳母走了,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身看了我一眼,这是我们的目光第一次接触。我没想到一个七岁自闭症的女孩有如此凛冽的目光,心里一哆嗦,她只是这一眼,接着哼着儿歌,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中了。
妻子对我说要送他们下楼,让我踏实坐着等她。我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喝了口乌龙茶。的确是名茶,我现在总算品出了一点滋味。忙拿起茶壶准备再倒上一杯。大概是我太不小心了,新沏的茶水滚烫滚烫地溅到我的手指上,我一激凌,茶杯就掉到了地上,好在有地毯,我可不希望大喜的日子有东西从我的手上被打碎。
我捡茶杯的时候,发现地毯上有一个图画本,周围还散放着几支蜡笔。看来是我那小姨子忘了的。我把图画本和蜡笔都捡了起来。想起明天约好全家人在粤菜馆吃早点,到说话再给她吧。
我有些困了,已经打了个哈欠,妻子怎么还不上来呢?我顺手翻开图画本,第一页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太阳,亏她画得这么圆。第二页上画着小小的一朵花,应该是玫瑰吧,看来姐妹两个都喜欢玫瑰啊。
一看到玫瑰,我就想起了白天答应妻子要送她玫瑰的。我放下图画本,给附近的蓝房子花店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女孩问我需要什么,我说,“我要订一支玫瑰,明天早上八点送来,地址是芳草小区一号楼八层的803房间。我姓江,江尚岳,电话是637652。”
电话刚挂上,门铃就响了,一定是妻子,我振作了下身子,来到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那门铃又响了,“来了!”我说着,拉开了门。门口站着的不是妻子,是个木乃伊,我是说,是我以为他是个木乃伊。这个人看上去有一米八,身材很魁梧,手上和脸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只是露出了眼睛和嘴巴。他的眼睛很小,眯成一道缝隙,目光就从这缝隙里挤出来,有些象午睡的猫。他的嘴巴张开来,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牙齿。
“你是谁?”我尽量挺直了腰板。
“先生您好,我是东南风公司的,来向您家推销我们的新产品,这是我的名片。”他递给我一张发黄的纸片,我接过来,很薄,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黄岩”。
“这是我们的产品目录,有精美的水果刀和打火机,不论是居家使用还是送礼都很相宜。”推销员黄岩又递过来一张宣传彩页。
我没有认真倾听推销员的说辞,却注意到有电梯停到了这一层,果然是妻子上来了,看到这个木乃伊打扮的推销员,妻子吓了一跳,急忙闪到我身后,双手抓着我的胳膊,可以感觉到妻子的颤抖。“没事,是个推销员!”我安慰妻子。 那个叫做黄岩的家伙也赶紧嘿嘿地笑着,然后又作了一下自我介绍。
我感觉时间有些晚了,这个推销员也实在令我很厌恶,我忙打断他的话,“对不起,我们暂时不需要这些东西,如果需要我会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和你联系的。”
推销员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按邻居家的门铃了。
“那个人好可怕啊!”一进门,妻子就拍着胸口,脸色很难看。
“你不要紧吧,快来喝口茶,压压惊!”我给妻子倒上一杯茶水。
“推销员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打扮?”妻子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
“也许想出奇制胜吧,但我想效果一定不会太好,客户都会被他吓跑的!”我把妻子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把倒好的茶水递给妻子。
“你知道吗?有人假借推销的名义入室行窃,有时候还杀人呐!”说到“杀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妻子的声音直发颤。让我听了也打了个冷战。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以后多小心点,不要轻易开门就是了,我明天会去建议社区物业加强治安方面的管理。刚才我以为是你回来,才开的门。”
“不知邻居们买了没有。”妻子说着竟然来到门厅,眯着眼睛从猫眼里窥视对面的王大伯家。
我摇摇头,“老婆,你这是作什么嘛!”
妻子把右手的食指竖起在噘起的圆圆小嘴上,冲我“嘘嘘”。看着妻子滑稽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我走到门厅,从后面胳肢妻子。妻子纤细的腰被我搔的一阵痉挛。
“讨厌啦,别闹!”妻子给了我一肘锤,然后回过身来,看我假装痛苦的样子,小声说,“轻点,你过来看,王大伯好像买了推销员的东西。”
我忙把眼睛凑到猫眼前,可不是嘛,王大伯正数出了几张钞票递给那个可疑的推销员。
“也许他家真的需要那些东西吧。”我和妻子回到了客厅。
“咱们两个刚才真的很无聊啊!”妻子冲我顽皮地一笑。
“你呀,第一天作人家的妻子就开始八婆了!”
“你说什么?谁八婆啦?”妻子搂着我的脖子,不依不饶的。
经过一天的忙碌,终于有机会可以和妻子平静地享受两个人的世界了。我和妻子都很开心,妻子的眼睛闪着娇媚的光,看的我又起了几分醉意。我拉着妻子的纤纤玉指,一边端详着她漂亮的脸蛋儿。“我提议咱们再喝一杯交杯酒。”我说着就要去拿酒。
妻子拦了我,“还喝酒啊,咱们以茶代酒好了!”
“也好啊!”我知道妻子关心我,怕我再象刚才那样吐。
喝过“交杯酒”,我一把搂过妻子,妻子也紧紧搂住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我温柔地看着妻子,妻子水汪汪的眼睛已经饱含了深情,我们的鼻翼相互摩擦,四片嘴唇也紧紧贴在了一起。我吸允着妻子的香唇,感觉唇边的芳香就象妻子喜爱的玫瑰一样。妻子的唇彩也象玫瑰那样夺目。我的情欲越来越高涨,妻子也忘情地用她柔嫩的小手抚摩我的背脊。我们倒在沙发上。沙发很软,承受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而往下陷着。
“叮呤呤--叮呤呤--”不会吧,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我忙翻起身子去接电话。
“喂?找哪位?”
“是尚岳啊,你有没有看到允婷的图画本啊?”
“妈,是您啊,对,图画本和蜡笔都在,我本打算明天吃早点的时候再交给她的。”
“那就行了,我们已经到家了,可刚进门,允婷就吵着要图画本,小绍还在车上找了半天。知道没丢就行了,你也知道这孩子。好了,这么晚还要打扰你们,明天见吧!”
“好,妈您也早点睡吧!”
挂了电话,妻子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是妈啊?一定是允婷把图画本忘在这里了,真奇怪,她一般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的。”
“图画本也算重要的东西?”
“是啊,对允婷来说就是重要的东西啦!她常常几天不说一句话,只有在图画本上画出她心里的话,如果不是这样,我真怕她会崩溃的。”
“你就别担心了,允婷的画挺可爱的!”
“怎么,你看过她画的了?”
“对,刚才看了两页。”我把图画本递给妻子。
妻子慢慢翻开图画本,说太阳好圆啊,说玫瑰花好小巧啊。
可接下来,妻子不说话了,她的表情格外的凝重,眼睛死死盯着图画本上的画。妻子的手指头微微打着颤,想要翻到下一页,又好像有些舍不得。妻子舔了下嘴唇,我知道她紧张的时候就是这样。妻子右手拿起茶杯放到唇边,却没有就此喝下去。左手终于将正看的这一页翻过去。
就在那一刹那,妻子的面部神经抽动了一下,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脖子上清晰的血管,大量的血液似乎瞬间逃离了妻子的脸面,那樱桃似的小嘴也褪去血色。妻子一阵摇晃,我看她就要晕倒,忙上前一把扶住她,那图画本和茶杯却掉在了地上。茶杯把儿和茶杯已经分了家。也许这是我刚才掉过的那只吧?它大概无法承受两次坠落的打击吧!
我把妻子抱到床上,让她舒服地躺在那里,摸摸妻子的脑门,很凉。我忙去拿了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妻子的头面擦拭。
“感觉怎么样?”我低下头轻吻妻子的嘴唇。
妻子睁开了眼睛,很勉强地冲我笑笑,“其实我没什么,是我太胆小了。”
“真的没什么?刚才可把我吓坏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就来。”我知道问题一定出在图画本里,轻轻掩了卧室的门,来到客厅,把地上的残破的杯子扔到垃圾袋里,再捡起图画本。
我再次翻开图画本,红红的太阳充满了一整页,那朵玫瑰画的很娇艳,看上去比我前次看的还要好,我接着往下翻。这一页的画,这画上画的不是今天的举行婚礼的教堂吗?两个小人在画的正中,一个穿着黑色的燕尾服,一个穿着洁白的婚纱戴着花冠,是我和妻子。画的上半部是一条由三角梯形菱形和蜂窝形组成的图案,涂着醒目的黄色红色绿色蓝色,啊,一定是教堂特有的彩色玻璃。再看画上妻子的脚边还停着一只乌鸦,那乌鸦正啄着妻子的脚,白色婚纱的下面有几滴红点。是乌鸦而不是喜鹊,我虽然没有给妻子指正,但她的妹妹却画得如此明白。
我翻过这页,下一页的画让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不可能了!前一页的画虽然让人有不祥的预感,但起码画画的人参加了婚礼,也算正常吧。可这页的画,画的竟然是那个缠满绷带的木乃伊推销员!缠着绷带的手上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刀子,那画上黑洞洞的眼睛好像正盯着我在看。旁边的地上倒着两个人,可以看出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两人的身上都流着血,血流汇成一条小溪流向画深处的一个花圃,那花圃里正开满了玫瑰。每朵玫瑰都和第二页上画的一样仔细。
这页画的太血腥了,我翻过这页,第五页上画着一辆小汽车,车没什么奇怪,可车前面的轮子上却长着一双人类的脚,没有袜子没有鞋子,十个脚指头已经扭曲了。
我怀疑是这画家的心灵扭曲了,在往后翻却什么也没有了。
我把图画本放到桌上,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些僵硬,也许妻子真的是太胆小太脆弱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是一个丈夫了,我感觉迈出的步子都很沉重,我想我现在只需要踏踏实实睡上一觉,明天会不一样吧?
我匆匆洗了个澡,回到卧室的时候,可爱的妻子已经睡着了,睡的很安祥。“晚安。”我轻轻对妻子说。
第二日
我正作着梦,忽然闻到一股玫瑰花的香味,我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妻子趴在我身上,手里拿着一支玫瑰,在我鼻孔前面晃来晃去。“我要打喷嚏啦!”我故意把嘴巴张得老大。
“呵呵,你的嘴巴好大啊,要不要吃玫瑰花啊?”妻子真的拿那支玫瑰往我嘴里放。
我忙把嘴闭拢。看样子,妻子今天的心情不错啊,昨晚的惊吓大概已经过去了。我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八点一刻了,那么说这支玫瑰就是刚才花店送来的。
“老公,你真好!果然送了玫瑰给我。可惜你睡过了头,刚才送花的小姑娘可漂亮了。”
“有你这么漂亮的妻子,我还会看别的小姑娘吗?”
“快起来吧,爸妈他们一定快到了!”
“好啊,那先亲一个!”
“讨厌啦,你还没刷牙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去厕所梳洗。
等我出来的时候妻子已经把床铺收拾好了,还换了一件亮丽的体恤衫,上面绘着一只海豚,我也有一件同样式样的,是情侣装,看来我今天最好也穿上它。
我把小姨子的图画本和蜡笔放进我的皮包里,挽着妻子的手离开家。等电梯的时候,对门的王大伯拎着鸟笼也出来了,鸟笼蒙着蓝色的粗布,但我知道里面是一对八哥。王大伯笑呵呵的和我们打招呼。我就顺便和他聊起昨晚的那个推销员。
“那个小伙子不是故意那样打扮的,他是刚受了伤,但为了完成销售任务,才不顾这样打扮坚持工作的!”王大伯还掏出了一个绿色金属壳的打火机,“我试过了,质量不错。”
“那他有没有说怎么受的伤?”妻子对一个问题总爱往深了关心。
“啊,这个我也问他了,他说是他们库房着火,他救火的时候让火给燎了,不过是轻度的,过几个月就能好!我也是看他不容易,才买了他的东西。”
“王大伯,我看您是太善良了,这年月骗子可多,骗点钱还算轻的,更可怕的是图财害命的亡命徒,我看咱们这里的治安还要加强。”
“这倒说的是,小田,跟你们电梯班的同事们说一声,以后这些搞推销的,塞小广告的,都不要轻易让他们上来!”王大伯转头对开电梯的小田姑娘说。
“好,可是他们不坐电梯的话我们就没法管了。”
出了楼门,王大伯往东去逛早市了,我和妻子则往西奔马路边上的“真香”粤菜馆。星期天的早上人们大多还处在梦乡之中。路上的车流很稀少。我一眼就看到了粤菜馆前面停着的红色夏丽车,后玻璃上贴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用浓磨写着“磨合,请关照”,字迹很洒脱,正出于练了十年书法的小绍之手。
小绍姓谢,全名谢小绍,是岳父的专职司机,局长的待遇就是不一般。小绍很能干,不仅是司机,我看他更象个秘书。妻子很佩服小绍,还向他学过书法,真不知道为什么,小绍不朝书法方面再努努力呢?
妻子也看到了小绍的车,“呀,爸妈他们已经先到了,快走!”
我和妻子快步进了“真香”粤菜馆,靠窗口的桌子那里,岳父、岳母、小姨子允婷、小绍正在用着早点。看到我们来了,岳父、岳母、小绍忙一齐冲我们挥手。唯独允婷目不转睛地吃着手中的叉烧包。
“对不起啦,爸、妈!我们住这么近,守着家门口还来晚了。小绍,又辛苦你把爸妈接来。”我忙拉了椅子让妻子坐下,自己坐在妻子的右手,紧挨着小姨子。
小绍比较内向,冲我点点头。
岳母一边叫服务员一边对我和妻子说,“我还怕你们来早呢,你看,我们已经先吃上了,就是料到你们小两口新婚之夜的,怎么可能那么勤奋,对了,你们休息好了吗?”
我看了妻子一眼,妻子的粉嫩脸颊已经染了桃花,闪着长长睫毛的眼睛瞥了我一下。
“啊!啊!休息好啦!您看我们多精神啊!”我伸手按住妻子的肩头,我们夫妻两个一齐冲两位老人微笑。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我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四个叉烧包,妻子只要了一碗八宝粥。
岳母的话一直没有停,还在说,“我看你这个小伙子啊,人不错,可不能亏待我们家允芳啊!”
“妈!”妻子说,“妈,您吃好了吗?再点个什么?”
“怎么?想用吃的堵我的嘴啊?刚成了人家的老婆就不爱听妈的话啦?”
趁着妻子和岳母聊天的功夫,我打开皮包,从里面取出图画本和蜡笔递给允婷。我注意到允婷并没有急着接过来,而是放下了刚吃一半的叉烧包,然后细心地用餐巾纸擦手,接着看也不看我就牢牢地接过图画本和蜡笔。
我和颜悦色地对允婷说,“允婷,我看了你的画,画得很好啊!”
她一定是听到了我在说什么,还装着什么也没听到,可是她坐就坐在我的身旁,我又是一直在盯着她的表情,因此即使是一丝一毫的变化也休想逃过我的眼睛。允婷的呼吸从我们进来开始一直很稳定,可就在我说了刚才的那句话后,允婷明显停止呼吸有那么一秒钟。
我不依不饶,小声继续说,“我知道你听到我在说什么,我对你的画很感兴趣,你能不能再帮我画一张我的肖像啊?”
这个时候允婷的表情不再有任何变化,我真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妻子转过头问我,“你们聊什么呢?”
我说我夸允婷画画越来越好了。
妻子就说,“就好像你以前看过允婷的画似的。”
这话倒提醒了我,我以前没有看过允婷的画,真不知道她以前画的是什么样的,我以前对允婷也象她对我一样,我们把彼此当做了空气。可是昨晚看了她的画,难道她的画有磁力?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的画,也许仅仅是她的封闭世界的写照吧。
岳父这个时候叹了口气,“唉!可怜这个孩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可、可她这个样子,不知道有、、有没有学校可以接收啊!尚岳,你也帮着想点办法啊!”
“放心吧,爸,我看允婷年纪还小,而且她挺聪明的,自闭症也有许多成功治愈的例子,啊,昨天我那个参加婚礼的朋友就是心里医生,找个机会我带允婷去看看。”
“啊,我想起来了,他还给了我名片,我、我都没来得及仔细看。”
“对,就是个子挺高的那个,他叫冯熙,他的心里门诊都要预约的呢。”
“允婷其实没什么,就是怕生人,不爱说话。对了,你们今天打算去哪里?虽然蜜月改在明年夏天过,但这两天的假你们也别白白荒废了。好好去哪里玩玩!”岳母说完就叫服务员来结账。
“我们都安排好了,先去购物,然后就去看一部刚上演的话剧,妈,您就放心吧!”妻子吃好了,拿起餐巾纸擦嘴。这时我才注意到妻子没有涂口红。
我们目送一家人坐了小绍的车离开视线,才开始商量去哪里购物。 附近一家商城正在搞促销,一个骑独轮车的小丑朝我们挥舞着手中的传单,我接过一看,正是这家商城的打折广告,买一百送五十,看上去真的很诱人。“你看那个小丑,鲜红的鼻子还画着绿色的眼影,真够漂亮的,老公,咱们就去这家商城吧!”妻子还没等我回答已经拉着我朝商城走去。小丑边骑着车玩着特技,边发着手中的传单,他和我们同一条路线。
路上的人见了小丑都裂开嘴笑,小丑也笑,还在我和妻子周围转圈,更加引来了路人的欢笑,妻子很高兴,配合小丑跳来跳去,天真的象个少女。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骑过这种独轮车,开始的时候根本不敢骑,后来两个姐姐在旁边扶着我,突然他们两个一同撒了手,我吓坏了,拼命地蹬脚下的轮子,身子也摇来晃去的,终于撞到树上,人也摔在地上。”妻子的眼睛闪烁着童年的欢乐,说到紧张之处十根玉指紧紧交叉握在一起。
“这个你以前没和我说过啊?想不到你这么胆小的人也骑过独轮车呀。”
“在你的身边我的胆子才不需要那么大啊,但我的胆子不总是那么小的,那次摔倒以后我就学会了骑独轮车,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早就忘了怎么骑。”
“这个应该不会忘的。对了,你现在想不想重温儿时的欢乐啊?”
“你是说、”
“我们向这位小丑借用一下好了!”
“那多不好,人家在工作呢!”
“没关系的,听你刚才说的那么精彩,我都要忍不住试试了。”
一群孩子正包围着小丑,我挤进孩子堆,向小丑说了我的请求。小丑屁股向后一撅,下了独轮车,大方地把独轮车递给我,然后自己坐在地上给孩子们讲起了故事。小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讲的故事还是吸引住了孩子们。独轮车比我想像的要轻许多,我把车交给妻子。
妻子扶着车座,还在犹豫着。我在一旁给妻子鼓掌。
终于妻子坐上了车座,双脚熟练地蹬了起来。那独轮车载着妻子忽悠忽悠地往前走,妻子伸展开双臂保持着上身的平衡。小丑也歪过脑袋向这边瞅,看到妻子骑得那么好,也一定让他吃惊吧,他竖起了大拇指,孩子们也注意到了妻子,他们抛弃了小丑,向妻子跑过来,这倒把妻子吓了一跳。
我忙飞身过去抱住了妻子。独轮车却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我的脚面上。
“唉呦!”我疼的叫了起来。
“老公,你没事儿吧?”妻子帮我帮脚上的独轮车挪开,我才感觉好了些,幸亏不是什么大家伙。
我把鞋子脱下来,揉了揉脚面,感觉又好了些。有我作肉垫独轮车一点伤也没有受,小丑过来把车骑走,继续他的工作了。
“你刚才骑的真棒!”
“你还说呢,害得你受伤,早知道就不骑了。”
“要不是那群孩子、嗨,也不能怪孩子,好在没什么大碍,能欣赏到你不亚于童年的车技也值了啊!”
“老公!老公,你还痛吗?”
“一点也不痛了,咱们去购物吧!”
这家红海商城正庆祝自己五周年生日,当然借此机会大作促销了,门口两个充了气的橡皮人,长胳膊长腿的,在风中跳着夏威夷草裙舞。彩色的三角旗子从楼顶一直拉到地面,被风吹得“朴凌凌”响。地上几张散落的传单随风升上天去,滑翔了一阵终于又换了个姿势散落在地上。
“起风了。”妻子依偎在我身侧。
“是啊,预报说的挺准,要有四级吧。”
我们象是被风吹进了红海商城。商城里的人很多,尤其女性顾客很多,他们三三两两、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周遭的商品,谈论着彼此的心得。这个场面说实话我还真不喜欢,要不是陪妻子,我是不会有心情在假日来这里度过的。
商城的一层是化妆品和珠宝首饰。妻子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扬起小脸,“老公,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没有化妆吗?”
“啊!我明白了!”妻子一定是想在这里买化妆品,然后立马就用上,当然也是为了给我看嘛,不过女人的心理还真是微妙啊!
“哈哈,你还不笨嘛!”妻子夸我有时候会很含蓄的,不说我聪明,只是说我不笨。但妻子的声音妻子的语调让最平淡的语言也变得华丽多彩,词汇经她口里出来就是润色了清甜!
妻子正游目于化妆品之间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韩允芳!韩允芳!”是个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眉毛淡淡的售货员在叫。
妻子瞪了售货员有好一会儿,好像还是没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韩允芳,真的是你啊,我差点没敢认你,我是贾素萍啊!”
“贾素萍,啊,好熟的名字,是小学还是初中的同学吧?”
“是小学同学,我还当过你的小组长呢!你比原来还漂亮!不过一看你的眼神我就认了个八九不离十。”
眼神,是啊,我也有同感,妻子的眼神很不一般,你过她的眼睛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但是她的眼神中有种忧伤,尤其是她眼睛里禽着泪水的时候,那种水汪汪如潮汐一样的魅力是会令人神魂颠倒的。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挺认真负责的小组长,我那时候上课特困,你老在后面捅我!”妻子终于想起了眼前的同学,我也很高兴,现在我是她的老公,可不能给她丢脸啊,我挺起胸膛,故意雄赳赳的模样一定很可笑吧。
妻子拉着我的胳膊,开始介绍我了,“我昨天刚结婚,这是我老公,江尚岳。”
妻子又转过头对我说,“这是我的小学同学,贾素萍。”
“啊!真没想到你都结婚了,你老公也够帅,很配你啊,瞧瞧,你们情侣装都穿上了,真是天生的一对呢!”贾素萍一边和我热情的握手,一边也没停了嘴里的话,“江尚岳是吧,听你的名字就是个文化人,你可真有福气,韩允芳小学的时候可是我们班上的公主!要不是不让早恋,追她的人一定够一个排。”
“哪里有啊,老公啊,素萍说的话你捡好的听啊!”
“不过也真够巧的了!你们昨天刚结婚,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这样吧,你看哪个化妆品好,挑一个,算我的!”贾素萍说着就开始向妻子介绍各种化妆品。
妻子看中了一支美宝莲的桃色口红,也不贵,我本来要付钱。但贾素萍说了,“你要付钱就是瞧不起我,你们大喜,我送礼也是图个吉利,回头我结婚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就是给足我面子啦!”
看出贾素萍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妻子又选了眼影就忙着去洗手间化妆去了。我留在这里等妻子,一边和贾素萍聊聊妻子小学的事情。妻子似乎对这段记忆有些模糊了,毕竟那时候太小,她也很少告诉我她小时候的故事。正好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也许还会有向独轮车那类的重大发现呢。 贾素萍很健谈,而且很怀念小学的时光,她讲的故事就象刚刚发生在昨天一样。妻子在小学的时候很漂亮是班里的班花,但是妻子的学习成绩很一般,而且整天都很困倦的样子,还被同学们起了个外号叫“睡美人”。贾素萍和妻子曾是一个小组的,就坐在妻子身后,为了全组的荣誉经常提醒妻子不要上课的时候睡觉。
妻子在班里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但是老师们都很喜欢她,也很少说过她。同学们也都是天真可爱的孩子,因此妻子在小学的时候可以说过得很舒服。有几个男生很喜欢妻子,总围在她的身边。但是小学毕业后大家就都很少联系了。
贾素萍还告诉我班上有一个也很漂亮的女孩,是生活委员叫钟玲的,大概是唯一一个讨厌妻子的人,这恐怕连善良的妻子自己也不知道呢。钟玲搞过几次恶作剧,想要暗算妻子,但都鬼斧神差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为什么呢?”我终于忍不住问。
“谁知道呢,也许是嫉妒吧,你知道吗,女人嫉妒起来很可怕的!”
“可当时你们还只是“女孩”而已吧!”
“那就是钟玲不懂事吧!我喜欢每一个同学,我的日记上都记录了当时的情景,因此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呢!”
“怪不得,那你也真够有毅力的!小学应该没有多少人记日记的。”
“没办法,我妈管我管的很严,是她逼着我写的,后来长大了,我才懒的写呢。对了,你身边有单身汉吗?想着帮我介绍啊!”
“哈哈,你这么漂亮,一定很多人追你的!”
“我家人朋友都在帮我介绍,我自己也遇到不少但都没有合适的,唉,听到你们结婚,我还真羡慕呢!”
“那一定是你要求太高了!”
“也许吧,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的朋友其实特多,哪怕是路上偶尔遇到的人,我都愿意他成为我的朋友,但说到结婚对象,我就很认真,因为要一起生活到白头呢!”
“别着急,慢慢来,总会有合适的,我会帮你介绍的。”
贾素萍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她对男人的看法。妻子回来了,化了妆的妻子更漂亮了,如果不是贾素萍在场,我一定会忍不住亲亲妻子的桃色的嘴唇。妻子说不想再逛了,因为要买的已经买了,我们准备去看话剧了。我和妻子高兴地和贾素萍告别。贾素萍笑着冲我们挥手,“有空来找我!”
我和妻子一路上谈着刚遇到的这个小学同学,妻子说贾素萍是个好人跟她也很谈的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我们来到了实验小剧场,这出话剧是实验话剧,导演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但反响很好。我和妻子坐在宽松的沙发椅子里,嘴里嚼着爆米花。“当当当当!”钢琴声响了起来,“哈,演出开始了!”我学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里的开场白。
“开始以后,你可要安静地看啊,我也许会沉浸在剧情里的。”妻子掸掸手,不吃爆米花了。
钢琴声很铿锵,金属感十足。剧场里的灯光一下全熄灭了,舞台上亮起一盏烛火,原来是一个女孩子擎着烛火,高举在头顶。她手举着烛火,脚下踩着舞步,象蜻蜓点水一样滑过舞台的每个角落。
画外音响起,是个饱经沧桑的男人的声音,“你,爱我吗?”
女孩子把烛火放到一张桌子上,高声叫着,“你在哪里,我的爱人、、、”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我转头看妻子,妻子看得很专注。我在回过头来,舞台上空的灯光已经打了下来,照耀在女孩子的身上。彩色的灯光将女孩子切分成了一段一段的,女孩子就魔术般消失了。接着上来一队人,姿势都很机械,但很齐整,每个人都戴着紫色的墨镜,肩膀上都挂着根拐杖,拐杖缠绕着红白相间的条纹。
这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忽然每个人都凝固在那里,然后每个人说一句台词。
一个说,“生命在不停的跑,但又总想停下来休息。”
一个说,“死亡占据了各个方向,你往哪里走都是一样。”
一个说,“我已经够老,我有义务绝不让你重复我的错误。”
一个说,“我够年轻,我有权利树立我的偶像。”
一个说,“我请你们帮我寻找个男人,他爱我至深。”
一个说,“我求你们帮我拦住身后的女人,她要和我结婚。”
最后一个说,“有一个女孩子,她找不到她的爱人,他曾经那么爱她,现在却在人间蒸发,他蒸发到天堂化作了云,飘到了这里,化成了雨,雨落下来,他便生长在了地里。”
看来女孩子的爱人被人给种了,植物的生命力同样旺盛,而且普遍比动物更长寿,也许植物对生命的理解比我们人类更深刻呢?妻子就喜欢玫瑰,玫瑰也是一种娇艳的植物啊!为什么女性比男性更会对花花草草的感兴趣呢?是因为女性更爱美的缘故吗?作为一个男人,我对自然是比较淡薄的,甚至很少去欣赏天上的云。
妻子是这样的感性,她已经沉浸在话剧中了。和话剧相比,我倒更喜欢欣赏我的妻子,我侧过头,舒适地看着她,她时而欢喜,时而流泪,她的表情即是剧情的写真。妻子脸上已经全是戏。
幕间休息的时候,我问妻子上半场都演了些什么,妻子居然怀疑我睡着了。
“我没有睡觉,我发誓,我在看你!”我老实交待。
“看我?为什么?”妻子忽然脸上泛起了红潮,半擎着的泪水在眼眶里激荡。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初恋的时候,紧紧依偎在一起。大概刚才看的有些累了,妻子把头枕在我的膝上,闭上了眼睛,幽幽地给我讲起了上半场的剧情。
“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女孩子忽然恋爱了,她和她所爱的人渡过快乐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她爱的那个男人抛弃了她,选择了金钱,受到打击的女孩子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她努力地去拯救那个男人的心灵,她甚至为他牺牲了一颗明亮的眼睛,但她依然没能战胜金钱对那个男人的诱惑,女孩子彻底失败了,她发誓再也不相信爱情,她的誓言被一个一直暗恋她的男孩子听到了,那个男孩子比她小好多,但是男孩子相信爱情的力量,他开始追这个女孩子。”
虽然“他”和“她”同音,但是妻子叙述得如此清晰,我可要清楚地分辨出何时是男“他”何时是女“她”。妻子在说那个男人的时候明显带着恨意,而当她说到男孩子的时候,话语中又充满了希望。虽然剧情不十分复杂,但我相信演员们的表演一定很成功,这是从我一直欣赏着的妻子的表情得知的。
下半场开始了,嘈杂的剧场立马安静了下来,妻子也重新坐好。我的双膝感觉有点空荡荡的,妻子留下的余温也慢慢散去。我打起精神,准备好好欣赏一下这后半部关于爱情的话剧。
有人说钱能通神,金钱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吗?我只是一家小公司的小职员,父母去世的也早,朋友不多,积蓄更少,可妻子的家室很不错,起码有个当局长的爸爸。但我和妻子认识的时候,以及后来我们深深地陷入爱河的时候,我压根就没考虑这些,我是问心无愧的,我爱的是妻子的人!
虽然从小饱受生活的艰辛,但很奇怪,我这个人居然对金钱一点也不感冒。和金钱比起来,我更热爱诗歌,虽然至今我还没有发表过一手诗,但我相信至少已经有一个人爱上了我的诗,那就是我的妻子。
我和妻子之所以能够相识也是因为我的一手诗,这手诗名字叫“傍晚的鸭子”,当时我是这样写的:
“火红的晚霞轻轻为清澈见底的湖水批上一层粼光,湖水感谢晚霞的轻柔,荡漾碧油油的身姿,冲晚霞微笑点头,一只胖鸭子刚好游过,饱餐后的鸭子开始漱口,它朝晚霞和湖水道晚安,然后,然后,它静静地漂在水床霞被之间,决定睡个够。”
我对这手诗还是很满意的,是我欣赏夕阳后,怀着饱满的热情写下的。我把诗交给一个上了岁数的编辑,他看过之后顺手放在桌子上,对我说有机会发表的话再通知我,还让我继续努力。那天正巧允芳去报社看他的叔叔,那个上了岁数的编辑就是她的叔叔,她发现了桌上的诗,而且饶有兴致地读了起来,觉得挺有童趣,于是央求叔叔见见这个作者。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第一次的约会,约会的地点就在诗中所说的糊畔,时间也是傍晚,那次我们谈论的都是诗歌,我们谈的很愉快,我甚至有预感她将成为我的妻子,哈哈,我的预感从来没准过,除了这次。
后来妻子还帮我把这手诗作了修改,她认为第一句有些长,和全诗的韵律不相配,于是那第一句就被改成了:
“西边的天空上,有一片火红的晚霞,轻轻地、轻轻地,为那清澈见底的湖水,批上了一层粼光。”
不管怎样,我很高兴有人帮我改诗,以前编辑看了总是放在一边,从来没有帮我修改或是指出我的不足。就这样,我爱上了允芳,然后就是一波又一波的爱情攻势,很幸运,允芳现在终于成为了我的妻子,我会爱她一辈子。
和眼前的话剧情节比较起来,我们的爱情故事似乎没有沾染上金钱的铜臭味道。
台上的那个痴情的男孩子正在问女孩子为什么要放弃爱情。
女孩子说:“我一开始就不相信爱情。”
男孩子说:“可你后来不是爱上了那个男人?”
女孩子说:“这只不过更坚定了我对爱情的看法,它比北极的冰块还冷酷。”
男孩子说:“你难道没有见过那些幸福的夫妻吗?”
女孩子说:“也许有,但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换作是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女孩子,真情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呢?不知导演如何编排这部戏,是悲剧还是喜剧?不管怎样,我都觉得这很可能不是喜剧。女孩子的个性太倔强了。
男孩子、女孩子、男人,他们在舞台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跳着芭蕾,有时随着音乐会作一些高难度的慢动作。女孩子的动作优美舒展,脸上戴着一只乌黑的眼罩,她曾经为那个男人献出了心灵的一扇窗户。命运就是如此,换回的只是脸上和人生的一片阴影。
那个可恶的男人忽然回心转意了,有些人就是如此,你追他吧,他不理你,你放弃吧,他又回过头来追你。男人的痛心疾首,在闪电交织着的雷雨中,一声高一声低,人生最宝贵的就是真情,曾经有一段真情摆在他的面前,他没有珍惜,命运终于再次给了他机会,他怎能再不珍惜?男人指着自己的左眼,“你不答应原谅我,我就把它挖下来还给你。”男人说到做到,手中的尖刀已经举起。
那一刹那,闪电的光芒打在刀子上,亮晶晶的,此时女孩子的心,被照亮了,同样亮晶晶起来。她拉下男人拿刀的手臂,“你不在乎我只剩下一只眼睛?你不在乎我已经不再美丽?”
“你还是两只眼睛啊,只不过另一只在我这里,你不象从前那样美丽,而是比从前更美丽。”男人抓过女孩子的手。
角落里的男孩子没有哭泣,他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情歌,歌声中没有忧伤,没有失望,那是充满光明的歌,那是年轻人的歌。歌是老歌,但听到歌的人一定会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我虽然还是年轻人的行列,但结婚了两天,就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听到这首歌,我似乎又回到了男孩子的时光,看看妻子,她是否又骑上了独轮车呢?
妻子这个时候也转过头来,她没有看戏,居然看我,我只好冲妻子傻笑。妻子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老公,我不想看了,我怕这结局和我想的不一样。咱们走吗?”“好啊,我肚子正饿呢。”
就这样,我们悄悄离开了剧场,反正我也只是看了一半的一半啊。
第三日
我早上醒来时已经是8点了,看看身边的妻子还在酣睡,有人说清晨还没有化妆的女人是很恐怖的,可是妻子这个时候却依旧那么美丽,我想童话中的睡美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我很想一亲芳泽,但又不忍打扰妻子的好梦,正踌躇之际,一瞥眼,见窗台上花瓶里的玫瑰已经萎缩成一团绛紫色的花球,这才想到,今天要送妻子的花还没有订呢。现在要订应该还来的及,我忙抓起电话。正准备拨号,门铃响了,这么早会是谁呢?我带着疑惑开了门,可是门口什么人也没有,地上放着一支鲜艳的玫瑰。我拾起玫瑰,忙跑到楼梯间,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声音。
我又回来按了电梯,很快电梯从1楼来到8楼,开电梯的正是小田姑娘。“江大哥,这么早啊,要出去?”小田问我。我还穿着睡衣呢,手里又拿着一支玫瑰,这副样子一定很古怪,忙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呵呵,小田,刚才有人坐电梯到8层来吗?”
“没有啊,出什么事了吗?”小田是那种好奇心比较强的小姑娘。
“啊,也没什么,总觉得最近这楼里特不安全,你也要小心啦。”
我回到房里的时候,妻子已经起来了,看到我手中的玫瑰显得很兴奋。“老公,你没有忘啊,真是好老公!!”说着抱住我的脖子亲了又亲。
“快去刷牙!”看妻子这么高兴,还是不告诉她这件事的好。
我把花瓶里原来那支枯萎了的玫瑰换掉,仔细盯着这支鲜艳的玫瑰,真的和普通的玫瑰没什么不同,只是鲜艳得要滴出血来。
吃早餐的时候,妻子说她这两天看到的人太多,城市里的乌烟瘴气快令她窒息了,想要去大自然中呼吸一下。
“去哪里好呢?”我猜妻子一定已经有了打算。
“老公,咱们去种夫妻树好吗?”
“夫妻树?”世界上有这样一种树吗?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就是夫妻两个一起种的树,等咱们头发都白了的时候那树也长高了,那个时候咱们就一起在树下野餐,一边回忆以前共同渡过的岁月。”妻子越说越神往,眼睛也迷离起来。
“的确即浪漫又有意义!那咱们就去种夫妻树!”我把妻子从遐思中来回到了早餐桌上。
“看你,又抹那么多黄油,小心吃胖啊!”妻子给我夹了两片生菜。
我心想结了婚的男人真是容易胖啊,尤其有个这么好的妻子。
城市里的道路越开越窄,好在现在已经到了郊区,妻子和我都是节俭的人,没有打车,也没有麻烦小绍,我们坐的公交车,当然公交车的缺点就是不能停在我们所希望它停的地方。
高呤站到了,我们下车,但距离要种树的高呤园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反正妻子是要感受大自然的,她走的很轻快,象雀跃的小鸟,我则唯恐她受伤,小心地伴在她左右,有时候光顾看妻子,自己倒差点摔跤。
路边有一座新漆的凉亭,我建议先坐下来休息。
凉亭是八角形的,里面象颐和园的长廊彩绘,画着八副古典人物画,其中一副是《黛玉葬花》,看来妻子最是喜欢。妻子依偎在我的怀里,痴痴地盯着那副画,半晌没有说一句话。我正要闭上眼睛小憩一下,妻子却张了口,一股兰花般的气息喷在我的耳畔,“老公,你喜欢林黛玉这个人物吗?”
“《红楼梦》从原著书本到电影电视剧我看了众多版本,虽不是红迷,但看的多了,也有自己的想法。说实话,我喜欢林黛玉的才气,但这个人物基于时代的特点,太具有悲剧性格了,而我更喜欢喜剧。老婆,你怎么看呢?”
妻子皱了眉头,虽然未必比得上黛玉的眉毛会说话,但也着实令人爱怜,别人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令我打心底涌出源源不断的爱情泉水,全部一股脑倾注在妻子身上。妻子的眼睛里闪着泪光,“黛玉和宝玉的爱情是不幸的,但她为了爱情而执著的付出和追求正是我们现代人所望尘莫及的。我觉得黛玉就好像是我的偶像。”
“真的?一个古典小说中的虚构人物成了你的偶像?”我这话不是在讥讽妻子,我是在妒忌妻子的偶像吧?这样的想法实在很微妙。我觉得妻子真的与众不同。
“可我觉得她很真实,有时候我觉得她活了,我能看到她的影子。”妻子越说声音越缥缈。我感觉她在看着远处的山远处的水。这座凉亭的位置极佳,附近的林子里还有各种难得在城市听到的鸟鸣声。除此之外四周就很安静了,很少有路人经过,即使偶尔有当地的农家本要来亭里歇息,但看到我和妻子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也就都红着脸走开了,农家人的质朴和知趣令我和妻子都不禁对这里的人肃然起敬。
又坐了一会儿,妻子先站了起来,“呵呵,老公,真没想到这里的亭子这么舒服,坐了这么久还是意犹未尽呢!不过咱们还有任务对吧?要开始劳动喽?老公,你歇够了吗?”
是啊,该走了,我点点头拉起妻子的手,往高吟园赶去。又走了大约500米,便看到一座庄园,庄园里正中耸立着两层白色小楼,窗几明亮刷着红漆,入园的地方,用串红菊花等摆成了“高吟园”三个字,看来主人很有情趣。
我们和庄园的主人谈了我们的来意,主人是位老红军,很喜欢和年轻人聊天,得知我们是刚新婚不久,更是高兴,热情地招待我们喝了他珍藏的普尔茶,然后带我们到庄园西南的一间小院落,告诉我们这里的土壤最肥沃,而且是块风水宝地。前两天他和老伴金婚的日子就是在这里种了株兰花。
我和妻子听他这么说都感到很荣幸,妻子拿起架子上的铁锹便开始撅起土来。看来我已经落在了妻子的后面,忙拿过铁锹和妻子并肩在一处。我和妻子种的是梨树,妻子爱吃梨,也爱看白色的梨花。妻子还说梨花就是礼花,是为我们的婚姻而祝福。我扶着树苗,它现在只有酒杯粗细,但我想将来我们的子孙来到这里品尝梨子的滋味一定其乐融融。妻子小心地培着土,并用铁锹把土夯实,然后直其腰来,摸了把汗。妻子的脸顿时花了,象只可爱的调皮小猫。
我笑着让妻子拿镜子照照。真奇怪,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一向对自己的容貌格外在意的妻子不象通常那样去补妆而是冲我乐,“老公,你看我象不象丛林中化了迷彩的战士?”真的,这样看来一向娇柔的妻子多了几分英气。我搂过妻子,说:“老婆你用泥土化妆都这么漂亮!”
妻子仰起头看树苗,树苗现在有2米高。我注意到天空已经是乌云密布了,看来一场大雨说话就要到来。妻子也看着天空,还指给我看西边的天空,妻子说那边有朵白云。我看西边的天空也是乌云,也许那朵白云被乌云吞没了吧?因为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妻子此时的心情,我担心随时要下的雨会把妻子淋湿。妻子好像更在意和我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即使天空中一朵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云彩。
高吟园的主人本来要挽留我们,但他突然又到了几个昔日的老战友,我和妻子不便再打扰了,匆匆离开了庄园。在快到凉亭的时候,雨点便披头盖脑地落下来。我们只好一路小跑钻进凉亭。雨势头很大,逐渐达到顶峰,周围只听得到雨声,亭子外沿流下的一圈水帘将亭中的我们和外界隔离开。我感觉世界就只剩下了我和妻子。想到刚才种树的情景,我把妻子紧紧的搂住。妻子扑一声笑了起来,“老公,你很冷啊?”
“我不是冷,我是太爱你了啊!”我看妻子的眼睛,妻子的眼睛里有我,但很快漆黑的瞳仁被一副画占据了。妻子幽幽地说,“黛玉是在埋葬美丽的生命,也许是在埋葬自己对爱情的希望。但我们今天却是种起一株新的生命,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老公你说这有多巧。”比起黛玉,我和妻子幸福死了。“死了”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形容词。应该说我们此时一样是置身在画中,在雨中的亭子中。至少我和妻子抱在一起,我们不冷,但我们抱得很紧,我们的心贴得很近,彼此倾听对方的心跳。
“雨好像小了。”妻子说,“你看这雨帘不那么密了,这雨也断成了一颗一颗的珠子,对,就象泪珠。”
我呵呵笑着,“谁有这么大的泪珠啊?是老天爷有了伤心事吧?不过对农民伯伯来说,应该是好事啊。”
“我哭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多这么大的泪珠呢!”妻子撒娇。
“呵呵,也不少呦!下次你哭的时候我用鱼缸把你的泪水盛住你就知道了。”我用双手拇指轻揉着妻子的眼脸。
妻子不信,坚持说自己的泪水太少了,还要向黛玉姐姐学习。
“那你要多喝水才行啊!”
等雨停了,我们步出令我们留恋的亭子,走了数步,妻子又回头看了看。那亭子的上方有了一道彩虹。妻子高兴地蹦了起来,再落下时,溅起的泥水花令我的裤脚遭了秧。妻子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说今天运气好,居然看到彩虹。
妻子就象第一次看到彩虹的孩子一样兴奋。而我最欣赏妻子这一点,不象世俗的人们早已经对这些大自然中的美好事物丧失了热情。“今天看到的彩虹一定是我上次看到的彩虹的妹妹,她们长的好象,但今天的更可爱!”妻子述说彩虹的故事,虽然我是分不清彩虹和彩虹有什么区别,但听着妻子欢快的话语,我们很快就来到了车站。
第四日
这天早上,我还在梦中,却听到了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是下雨了吗?我睁开眼睛,掀开窗帘的一角,窗外是灰蒙蒙的,果然下了雨,雨雾浸染了空气,秋雨总是带着股寒气的。借着窗外镀灰的光芒,我看到床头柜上那个米妮老鼠闹钟显示八点差一刻,不知道外面下了雨,那送花的小姑娘会不会来?我昨天晚上没有忘记打电话订花,只是接电话的听上去不是上回那个女孩,而是苍老的女声。
还有昨天早上,我忘记订花可却送来了花,接电话的人已经说了不是他们花店送的花,还说他们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是啊,这年头谁愿意做赔本买卖呢?那么送花的人是什么目的呢?难道是一个爱慕妻子的男人吗?
我决定去楼道里看一看。这样决定我就在睡衣外面又披了条单褂,为妻子小心地掖好被子,这才来到门厅。透过猫眼,我看到楼道里暗暗的。我轻轻把门打开,生怕会吵醒妻子。
来到楼道,我踱了两步,周围和平常一般无二,就在这时,电梯间里叮地一声,是有电梯停到了这第8层。会不会是送花的人来了呢?我趿拉着拖鞋来到电梯间。电梯的门开着,两平米的空间内却空无一人,连电梯司机小田姑娘也不在。
有人这么无聊放空梯上来?我就在电梯门将要关闭的那一瞬间伸手按了一下双层梯门中间的内簧,那门再次向两边分开。我进了电梯,看那楼层按钮,13层的按钮还亮着。这说明搞恶作剧的人至少按了两个楼层,8层和13层,13层是这座塔楼的顶层。但是当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听说13层是没有人住的。
我突然想跟着电梯坐到13层去看一看,但那只是一闪念,很快,我就放弃这个念头,并从电梯里面出来。家门还没有关好,妻子还在床上如睡美人一般。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担心起来,这种莫明的担心我以前很少有的,是作了丈夫责任更大的缘故吧。我转过身,那电梯门在我背后咣当一声闭上了。
我回到了屋里,先来到卧室,妻子还在熟睡中,翘起的上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梦呓。我很想听听妻子在梦里会说些什么,就低伏了身子,把耳朵侧过到妻子的唇边,妻子吹气如兰,弄得我耳朵眼里痒痒的。
“尚岳,江尚岳……”我居然会在妻子的梦里,但这不也正应了那句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妻子跟我朝夕相处,梦到我也不算奇怪了。
“尚岳,你不能死……”听到妻子接下来的这句话,我感觉有点心惊。但梦都是反梦,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妻子的脖子上、额头上都开始滚出豆大的汗珠,眼皮下的眼珠转个不停,我猜这是恶梦,梦魇是很可怕的,我准备帮助妻子,那就是唤醒她。
就在我的手刚要碰到妻子的被子时,门铃响了,妻子张开了眼睛,泪水和粘液让妻子的上下眼脸拉出了几道丝,让她的眼眸模糊不清。妻子像是吓坏了,拍拍我的手。
“你做恶梦了,我正要叫醒你。”我说,然后温柔地握住妻子的手。
“是你叫醒我的?”妻子问。
“不是,是门铃,瞧我,门铃还在响,我先去看看是不是送花的来了。”我放下妻子的手,走向门厅。
这回,我决定不再从猫眼里往外窥视,但是基于安全考虑我也没有贸然把门打开,我直接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您家订的玫瑰。”
果然是送花的人,我开了门,那是一个拿着鲜红玫瑰的小姑娘,长得的确如妻子所说很漂亮,但以她的年龄看起来却没有妻子显得清纯。
我接过一支玫瑰,想起没有拿钱包,只好说,“你等一下,我去拿钱。”
“不用了,下次一起算好了。”小姑娘说。
“你怎么知道还有下一次?”我问。
“老板娘说的,她说您打算每天订一支呢,昨天是忘记了吧?是送给新婚的妻子吧?”小姑娘还把眼睛往屋里张望,希望能看到我的新婚妻子。
“你怎么都知道呢?也是老板娘说的?”
“你们结婚那天,婚车就从我们花店前通过,我看到了!”
“怪不得!那就下次再一起算好了,我也不用再打电话订了,你每天这个时候把花送来就行!”
“可是为什么您从我们店就订一支玫瑰,而从另外一家店订一把玫瑰呢?”小姑娘发出甜美而困惑的疑问。
“什么时候订一把玫瑰了?”我有些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您看这不是吗?”小姑娘指了指她身侧的地上。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吗?一大把鲜艳的玫瑰,好像还带着雨珠,看上去玫瑰像一张张殷红的嘴,正吞噬着雨珠。那颜色艳丽得都不真实了。
小姑娘笑了笑就转头奔楼梯间去了。
“你不坐电梯?”我在她身后问。
“一层挂着电梯停用的牌子呢!”小姑娘回头一笑,拿了她的玫瑰下楼了。
我左手拿了一把带雨的鲜艳玫瑰,右手拿了那一支玫瑰呆呆地回到屋里。
妻子刚刚打完一个哈欠,手捂着嘴。见到玫瑰,妻子的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给我的?都是给我的?老公真好!”妻子夸完我就啪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抢过玫瑰把孤零零的和成群的合并到了一处,插在窗台上的花瓶里。
“看你呆成这样,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很漂亮?”妻子眨着狡慧的眼睛。
“没有你清纯。”我认真地说。
“她比我年轻啊……”妻子故意用手帮助眼角挤出鱼尾纹,也许妻子老了真的会是这个样子,但我想即使到那时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爱她的。
“你是我的妻子,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年轻的,比任何人都年轻!”我更加认真地说。
“你非常非常地不老实,非常非常地油嘴滑舌啊,大清早的就这样,不好!”妻子学老学究的样子摇头。
“真心话呢!”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冰箱里还有两大纸盒牛奶,几个十字面包,火腿肠,汉堡包。
“别给我做,我不吃!”妻子仿佛在生闷气,语气很不友好。
我忙从厨房出来,看妻子的脸色很阴沉,像外面的天空,难道是下雨的缘故?
“你怎么啦?是不是胃不舒服?”我伸手去摸妻子的肚子。
“讨厌!别碰我!!”妻子把我的手打开,她的指甲不经意间在我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啊,我不是故意的……”妻子忙把我受伤的手捧起来,“很痛吗?”妻子低头在血痕上吹气。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摸摸妻子的秀发,睡了一宿,她的头发有些蓬乱。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心烦!”妻子的表情很忧郁。
“是不是刚才的那个恶梦?”我提醒妻子,人做了恶梦情绪就会不佳。
“大概吧……”妻子垂下头。
“还记得那个梦吗?说出来会好受些。”
“嗯,记得一些。”
“那就说出来吧,那只是梦,别怕,有我在呢!”我搂住妻子,让她在我的怀里得到勇气和温暖。
“我梦见我被牛头马面拉下了地狱,粗重的铁锁链把我紧紧地捆住,我想要挣扎,可是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妻子把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地狱什么样子?”
“很黑,很阴森,到处是鬼,是妖,那牛头和马面还算漂亮的了,阎王的大殿比故宫还恢弘,到处是金砖金瓦。他们好像在审判我,我大喊我是无罪的,可是没人理我,他们围着我笑,推搡我!”
“后来呢?”
“后来你来就出现了,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但是你怎么打得过他们?他们也用锁链绑住了你,牛头还拿出一把尖刀,说要先杀你,刀锋已经切上了你的脖颈,我大喊住手,可是你已经倒下了,浑身是血,最后,整个人被血水淹没,只剩下头颅露在外面,我抱着你的头颅,我哭着说,尚岳,你不能死……”
“好了,说出来就好了,只是梦罢了!”我听得心跳加速,却笑着安慰妻子,只是梦罢了,我在心里又说了一遍,这回大概是在安慰我自己了。
“可是这个梦太逼真了,梦里的景象都这么清晰……我倒没什么,我是怕失去你,江尚岳,我怕失去你!”妻子紧紧搂住我,好像她诉说的梦里那条锁链。
等妻子的情绪恢复了,我才放开她。妻子还是不想吃东西,我只好自己到厨房随便热了个汉堡包吃。到阳台晾毛巾的时候,我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从渐退的黑云里撕出缝隙洒了出来,我深吸一口气,秋雨后的空气吸到肺里很湿润,也很惬意。就这样我的心情恢复了,今天还要见见老朋友冯熙,顺便让他给允婷看看病,应该开心些。
我和妻子穿了正式的套装大衣出了门,也不知道电梯恢复没有,我按了下楼的按钮,显示楼层的灯亮了,看来电梯是没有问题了。电梯门打开,里面还是小田姑娘。
“早啊!”小田说。
“早!”妻子低头进了电梯,情绪还是不高。
我想起送花姑娘说的电梯停用的牌子,就问:“早上是不是电梯停了?”
“是啊,电梯出了故障,电梯公司的人来修了,现在已经修好没事了。”小田拍拍电梯里挂着的广告框,表示电梯完好如初。
“是你报修的吗?”我问。
“不是,是那个修电梯的工人自己上门来说要检查,一查就查出有故障,好在他检查出来,不然真要出了事情就对不住你们这些住户了!”小田是个很能说的姑娘,嘴一张就闭不上了。
出了楼,来到小区里,一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妻子才有了笑容,“老公你看,彩虹!”
我顺着妻子手指的方向往天空看去,真的,一弯赤橙黄绿青蓝紫把雨后的青色天空一角涂抹得妖娆绚丽,而挂在彩虹两边的云也褪了黑,白净而圆厚。
“好漂亮的彩虹,好漂亮的云!”妻子终于从梦魇中解脱出来,这才是我最爱的妻子。
我和妻子要先到岳父母家接允婷,岳父的局里有个重要会议,他不在家,岳母正在看着一部港产的亲情连续剧。而允婷呢,她正在玩着积木,她用积木垒起了一座小城堡,城堡很华丽,看起来就像童话中描写的一样。
“允婷,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么?”妻子拿起一块长条积木在允婷的眼前晃,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允婷点头,然后去把图画本放到她的红色小挎包里。
我们向岳母告别,她老人家千叮万嘱要我们照顾好允婷,就在我们要出门口的时候,允婷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返回身,一把将桌上堆着的小城堡打倒,然后挂了诡异的笑容跟我们出门。
在岳父家楼下我们打了辆夏丽出租车,直奔冯熙的诊所。 坐在出租车里,我的脑后却感觉很不舒服,仿佛后面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而允芳允婷姐妹俩则坐在后排。我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是这种感觉却又如此真切。我猛地一回头,只见妻子正垂了眼帘闭目养神,再看允婷,她的眼睛果然瞪得很大,但是没有看我,却看着车窗外。
妻子听到响动,睁开眼睛问我:“到了吗?”
“没有,我只是看看你们老不老实。”我笑着说。
“我们怎么会不老实?是吧?允婷。”妻子拍扶着允婷的肩膀,允婷今天穿的是件海蓝色的短袖长裙,肩上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显得很文静乖巧,当然这不是允婷的性格。
允婷嗯了一声,然后把脸凑到窗户上,几乎快贴着窗玻璃了,她用小嘴在上面哈出大快的白气,然后在这块她自造的图画本上用手指进行着涂鸦。她的手指移动得很迅速,手指与玻璃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我看到司机从反光镜里向后瞥了一眼,然后踩大油门穿过一个即将变成红灯的路口。
“慢点师傅,我们不着急。”我说。
其实城市的交通一直很拥堵,很少能赶上今天这样的路况,但是妻子和允婷坐在后面,她们没有系安全带,少了安全带就少了一重保障,我可不希望让一场哪怕是小小的交通意外打乱我们新婚的甜蜜。
“我着急!”司机面色凝重地说。
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大惑不解,“你急什么呀?”
“我肚子痛,痛得厉害。”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大汉,虽然他的面色凝重,但看不出有多痛苦。
“那不如你把我们放下,你先去医院吧!”妻子在后面说,她的心地非常善良,即使碰上素昧平生的人遇到困难她也会出手相助。
“不行,不把客人送到目的地怎么行?我开车是讲究原则的!再说这肚子痛也是老毛病了。我开得稍微快点,没事的,你们放心。”
我不好再说什么,好在距离冯熙的诊所已经不远了。
我问妻子,“允婷她又画了什么?”
妻子说:“这回可不是画画了,是在写字!”
“允婷她会写字!”我很惊讶,对于一个普通孩子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一个七岁大的患了自闭症的孩子来说,她能写什么字呢?
“写了五个字呢!”妻子骄傲地说,她一直为有这么个妹妹而自豪。
“哪五个字?”我心说也就是一二三四五之类。
“孔……雀……曼……陀……罗。”妻子一字一停地说。
“孔雀曼陀罗?”我重复了一遍。
“对啊,允婷真厉害,这几个字的比划都不算少呢!”妻子摸摸允婷的小脸蛋以示鼓励。
“孔雀是一个词,曼陀罗是另一个词,这两个词有什么联系呢?为什么她要凑在一起写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女孩喜欢孔雀很正常啊,曼陀罗也是种很漂亮的花嘛!”妻子不以为异。
“可为什么放到一起呢?”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学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允婷吧。”妻子顽皮地笑,她总爱给我出些难题,看我做不出来她就高兴了。
“这……”这还真把我难住了,我问允婷她是绝对不会理我的,还不如求救于互联网,那里什么都能搜索到。
这时司机说了一句,“要发票吗?”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到站了。
冯熙的诊所是个独立诊所,并没有挂靠在哪个大医院,坐落的地点不在闹市区,周围很安静,紧挨着的就是一个街心公园,上午公园里开始走出几个晨练完毕的老人,他们或是拿着剑,或是拿着胡琴,三三两两,有说有笑。诊所门外挂着白底黑字的大牌子,写着“冯氏心理诊所”。冯熙的祖上其实都是学中医的,到了冯熙这代,他居然对心理咨询产生了兴趣,毅然放弃了中医,为此他老爸还跟他吵了一架,最后是我帮着劝好的。我对冯老爷子说,这心理疾病更难治,冯熙这次小小的转变也算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了。冯老爷子听完哈哈一笑,骂着你小子咒我死啊,但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在诊所前台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珍珠衫的漂亮女孩,我知道冯熙是个刻苦的家伙,一直钻研心理医学,连女朋友也一直没交,没想到他还挺会以权谋私的,找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做前台接待。
“是江先生吧?”女孩一笑,还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起码能装半两二锅头。
“是我,我是江尚岳,这是我太太允芳,这是我妻妹允婷。”我一一作着介绍。
“我叫叶薇白,叫我薇白就好。冯大夫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来得真准时啊。”薇白来着允婷的手,“你是允婷吧,来,我带你去见冯医生。”
“你们在这里坐一下。”薇白拉着允婷走了一半又回头对我和妻子说。
没想到允婷很听话,安静地跟着这位漂亮的女孩走了。
“我们不能去吗?”妻子很担心地望着允婷的背影。
“不能,一般都是医生单独和病人谈的,家属只好在这里等了,放心好了,冯熙在这方面可是专家呢!”我搂着妻子在沙发上坐下。
诊所的地面很干净,墙皮刷成了苹果绿色,还有可爱的卡通图案的浮雕,妻子指着墙上的卡通城堡说,“老公,你看,那个城堡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是睡美人的城堡,城堡的造型真的很熟悉,在哪里见过来着?
“对了,今天早上,允婷搭的积木城堡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忽然想起来允婷在离开家门的最后一刻又折返回去一拳将积木城堡打倒,那是怪兽哥斯拉才该做的工作吧?允婷怎么也成了破坏狂?
“是啊,真是巧合!”妻子站起来走了两步,在那卡通城堡前停下来。
“这是睡美人的城堡,如果不是王子来救她,她会一直在这座城堡里睡下去,永远睡下去也就不会死了……”妻子一边看城堡,一边幽幽地说。
我不愿意妻子提到死,这实在太丧气了,我岔开话道:“你在小学时的外号就叫睡美人,你那时真的那么困吗?”
“是老师讲课太无聊了呗!我们那个老师就会之乎者也,老古董一个!而且那时我在长身体嘛!”妻子把双臂伸展开,作茁壮成长状。
“除了吃就是睡,那你不成小猪啦?”我走到妻子面前,拉拉她那圆润的耳垂。妻子的耳垂很柔软,但是耳廓并不大,再怎么拉,也拉不成猪耳朵。
“嘁!老公你真讨厌,你说你是不是嫌我胖了?”妻子揪着我的胳膊,把小嘴撅得快顶到天花板。
妻子最怕别人说她胖,谁说她胖,跟谁急,没想到我一不留神犯了大戒(八戒呢?快来救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忙认错,“老婆,我错了,我错了!你怎么睡都成不了小猪的,我是小猪还不行吗?”
“你承认你是小猪了?”妻子含着笑,却又不让笑容释放出来。
“承认,承认!”我点头如捣蒜(或者换个形容,像流氓兔揣马桶)。 这时那个前台接待叶薇白回来了,她把两个酒窝迎向我们,说:“你们怎么不坐啊,那里有饮水机,你们要是渴了可以喝水。这里有份表格你们填一下吧。”
我接过来一看是给允婷登记作病历使的。我把表格交给妻子,她当然比我对允婷的情况更加了解。
妻子认真地填起了表格,我就随便地跟薇白聊聊天,问问来诊所的患者多不多,诊所的工作忙不忙,主要还是想探听一下她和冯熙的关系,对冯大夫的独身主义我并不赞同,谁让我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呢。我现在就是想方设法地劝周围的人结婚。
薇白是个很健谈的女孩,让她作前台接待真是选对了人。她滔滔不绝地跟我说了诊所的各种情况,这里平常就很忙,今天算是好的,因为冯熙知道我们要来,把许多重要客户都退了,对了他们把来这里的病人叫做客户。绝对的市场经济!
聊了一会儿,我就发现,薇白和冯熙还只是限于工作关系,但是从字里行间也可以听出她对冯熙很仰慕,冯熙是她的偶像应该错不了,只要他好好把握,两人成为男女朋友的可能性很大。
妻子早就把表格填好,在旁边也跟着聊了两句,她似乎还在担心允婷,说了两句却心不在焉,末了,她问薇白,“冯大夫要问诊多长时间呢?太长了我怕允婷她……”
“不用担心,不会很久的,通常是一小时,现在刚过了半小时。”薇白的话音刚落,就听楼道尽头的诊室那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我听出来,那是冯熙的声音。
“怎么了?”妻子和薇白一齐问。她们都看向了我。
我也是一头的雾水,快步往楼道尽头走去,走不到三步,就见冯熙抱着头从诊室冲了出来,而允婷拿着画笔在后面追,还不断把画笔往冯熙身上扔。
冯熙的样子很狼狈,眼镜碎了一片,脸上有画笔的道子,头发也很凌乱,我忙走过去挡在了冯熙身后,允婷差点撞到我身上,她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很凛冽,让我不寒而栗。
好在妻子及时地出现在我旁边,一把拉住了允婷。
“怎么了,允婷?”妻子蹲下身子让自己和允婷达到同一高度。
允婷挥舞着画笔却不说话,呼呼地喘着气。
薇白拿了块湿纸巾为冯熙的脸上擦拭,画笔的痕迹是点线状的,看来冯熙的样子很窘迫。
“到底怎么回事?”从允婷那里问不出什么,我只好拉住冯熙问。
“嗯,让你妻子先陪着允婷,你跟我来。”冯熙把我拉到一间会客室。
冯熙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好像很累,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你没事吧?”把哥们害成这样,我很是愧疚。
“你说允婷是得了自闭症?”冯熙还在用湿纸巾擦着脸。
“对啊,不是吗?”我反问。
“你知道什么是自闭症吗?”冯熙用教授的口吻问道。
本来我觉得我知道,但他这么一问,我就不敢说知道了,我不说话,等着他自己说答案。
“自闭症是一种严重的交流障碍,表现出来就是言语障碍和社交障碍。最主要的是自闭症患者在认知上的障碍。他们不和別人接触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该怎样去做,不明白別人的言语、行为、表情,不懂作出适合既定情形的既定反应。他们的认知障碍令他们的理解和表达都受到严重影响,令言语和社交发展迟缓及异常。他们在行为上经常会重复某些在正常人看来很无聊的动作,他们很难适应新的环境,在新环境下会很暴躁。”冯熙用缓慢的语速讲解,让我尽量听得舒服些。
“那么刚才的允婷是一种暴躁的表现吧?”这是我的反馈,现学现卖。
冯熙说:“像暴躁、过分活跃、暴力倾向、自我损伤、强烈的恐惧、情绪不稳定、睡眠困难等等这些行为表现,虽然也会在自闭症患者身上出现,但又不专属于自闭症患者。”
“什么意思?”
“简单说吧,我认为允婷并非真正的自闭症患者!”
“哦?”
“允婷的智商其实很高,她的画我刚才看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她的内心世界。”
“那么她为什么不跟别人交流呢?”
“那是她心里有鬼!”
“有鬼?”这个鬼字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是说她的表现是故意装出来的吗?”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七岁大的女孩会有这种诡异的想法。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问她本人,如果她想告诉你的话,她就会告诉你的。”冯熙无奈地说,他很少像现在这样缺乏自信,这恐怕也是他人生中一次难忘的可怕经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允婷怎么会追着你从诊室跑出来?”我想一个小女孩不应该具备这么超强的攻击力。冯熙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呀。
“唉,说来惭愧啊!”冯熙摇头叹气。
“说出来吧,是允婷的错,我一定让我妻子好好教育她!”我说。
“好吧,说出来我也会好受些,这个心理医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当薇白把允婷领进我的诊室时,一切还都跟平常没什么不同。薇白把我介绍给允婷,允婷虽然没有理我,但我感觉她一定是在听,我冲她热情地打招呼,她很冷淡,这都算正常。然后,我让薇白离开,这时,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允婷站了起来,她走到门口,我以为她要走,刚要叫她,谁知她是去关门,更奇怪的是她还把门上了锁。”冯熙说着看了眼这间会客室的门锁。
冯熙诊所的门都是统一安装的,都是双簧锁,从里面锁上外面用钥匙也开不开,锁上还带了防盗链。
“她为什么要锁门呢?”我问。
“虽然我是心理医生,可我承认我也有许多不知道的,她的这种行为绝对不是一个自闭症的患者所应有的行为模式。”冯熙说。
“然后呢?她把门锁上以后呢?”我想听下文。
“当时对于她把门锁上,我并未想得太多,一个小女孩也许是对这里的门锁比较好奇,毕竟我这里的锁样式很漂亮。我开始问她问题,都是很简单的问题,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几岁啦?你家里都有什么人?诸如此类。”冯熙说。
“她怎么回答?”我问。
“她静静地听,没有回答。”冯熙说。
“果然是这样!”我说,这和我跟允婷交流时遇到的情况几乎一样。
“她平常一定也是这样的啦!但是这也没什么,作心理医生是很有耐心的。我不在说话,而是等着看她自己会有何表现。没一会儿,她大概开始无聊起来,从她带着的红色小挎包里拿出图画本和彩色画笔,是那种水彩笔,然后画起画来。”冯熙说。
“她是爱画画。也许能成为个画家。”我说。
“她的画你都看了吗?”冯熙问。
“看过几张。”我说。
“感觉怎么样?”冯熙问。
“觉得绘画技巧还行,而且虽然画面的气氛比较令人胆战心惊,但是比毕加索的画好懂!”对于允婷的绘画才能我是很钦佩的。
“你知道她刚才画了什么吗?”冯熙又问。
“不知道,她画的大概是她想像的吧?”我猜不出来,也不愿回忆她的画。
“她刚才画了一个长角的恶魔,有一张血盆大口,好像要吃人。”冯熙说着也张大了嘴巴,他虽然不是血盆大口,但也算是血盆小口吧。
“这有什么!?”我不屑地说,这种级别的恶魔动画片里也有的。
“你当然不以为这有什么,可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做的是什么梦吗?”冯熙把眼睛眯起来,好像在回忆梦境。
“什么梦?”我又不是神仙,冯熙做什么梦我怎么会知道。
“我梦见了这个长角的恶魔!同样的血盆大口!!”冯熙大声说道。
“巧合吧?她怎么能知道你做了什么梦?”我感觉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到的手,那就是允婷的手。
“所以我当时就觉得后背发凉,好像贴了一大块冰,这已经超出了一个心理医生应能承受的压力,我从来没遇到一个病人会给我制造这么大的不安。我大概是有些紧张了,我问她为什么能画出我前一天晚上刚梦见的恶魔,然后我就看到她张开了嘴巴,那表情就跟恶魔在我梦里的表情一模一样,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了,因为那种表情一般人是模仿不出来的,除非你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面部神经可以扭曲成那样简直太可怕了!!”冯熙说得心有余悸。我听得也是汗毛直竖。 冯熙脸上的水彩笔道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擦不掉了,他把湿纸巾放下。
“那你的脸……”我指着冯熙的脸说。
“那个梦我还没有讲完,恶魔张着嘴向我扑过来,但我躲开了,可是恶魔伸出了无数只手,每只手里都拿了一把飞刀……”冯熙接着说。
“小李飞刀?”
“嗯,差不多吧,恶魔拿着飞刀向我扔过来,一把、两把、三把……越来越多,我大叫着醒了过来,梦也就因此而结束了。可是就在刚才,我发现允婷作出那可怕的表情后,正在惊愕的同时,允婷忽然拿起手中的水彩笔往我脸上划过来,那笔尖很锋利,要不是我躲得快,那笔就刺到我眼睛了!但是我的脸上还是被划到了,我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女孩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紧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我大叫了一声,想要夺门而逃,但是门锁住了,我早把这茬忘记了,我拽了半天门,门却怎么也打不开,而允婷就来到了我身后,再次拿起画笔向我袭击……”冯熙边说边做着动作,尽量为我还原当时的情景。
我听得有点气愤,虽然允婷是妻妹,但她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你也是个男子汉,你就任由她这样放肆吗?”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我只剩招架的工夫,哪里有时间想别的,在当时,我眼前的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她好像化身成了我梦里的恶魔。”冯熙把捏了纸巾的手掌合成一个拳头奋力在沙发的扶手上锤了一下,这是抒发胸中闷气的好方法,跟一个小女孩能认真吗?
“最后你终于把门打开,逃了出来?”
“是啊,很狼狈对吧?”
“真是对不起,让你难堪了!”
“没什么,这对我也是件好事,我认识到在心理医生这个领域我还有太多要学的东西。不管允婷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没有能够掌控住局势,就是我自己的责任,身为医生的责任。”冯熙说得很诚恳。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我问,毕竟也算问过诊了,我真正需要的是医生的药方。
“我的建议只有一点,就是远离她,离她越远越好!”冯熙开出了药方,但我却觉得这药方开错了,这更像是给我和妻子开的。
当我谢过冯熙来到前台时看到妻子守在允婷的身边,而允婷则趴在沙发上又在画着什么。我想起冯熙的劝告,真要远离她吗?那怎么办得到呢?至少妻子是绝对不会不理她的妹妹的。
“咱们走吧。”我对妻子说。
“好,我刚才我已经说过允婷了,她也认错了,你看她现在又乖了,我让她给冯医生道歉,她就画了这副画。”妻子说着把一副画递给我。
画面上是个梳着辫子的小女孩,小女孩有着红红的脸蛋,海蓝色的短袖长裙,肩上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小女孩的手里捧着鲜花,头微微往下低,做出弓身道歉的样子。
我微笑着把画又交给薇白,不知道冯熙看了这副画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心里好受些。
虽然允婷给诊所造成了些许混乱,但是薇白还是甜甜笑着送我们离开。
到了外面,妻子问我,“去哪里?”
“你说呢?”我猜妻子一定不会这么快就把允婷送回家。
“你想去哪里呢?”妻子低头问允婷。
“游乐场。”允婷清晰地作出回答,唉,我和妻子的二人世界就这样泡汤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到游乐场了,妻子也是,当摩天轮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都有些激动,那巨大的轮子在青蓝色的天空背景衬托下,显得恢弘又充满了力量,仿佛旋转的轮子将澄清的空气卷了起来,聚到一起,再用巨大的离心力把它们统统甩出去。
这个游乐场是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一个,假日里人们总是带着孩子来这里,那时人多得排不上队,今天是个工作日,来这里的人并不多,看着空空的摩天轮,我很想坐在上面看看下面的世界。
妻子同允婷大概和我想的一样,她们也都望着摩天轮的最高处,那里有阳光洒下来,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现在不是正午吗?为什么我们的影子会这么长?
我又扫了眼地上的影子,浅浅灰灰的,是真正的影子,因为我们在动,影子也在动,影子既没有快过我们,也没有慢过我们,和我们保持一致的节拍。
这只是一闪念,我并没有深一步去想就被妻子吩咐去买票。
我们三个坐在摩天轮那看似坚固的椅子上,飘飘悠悠地就上了天。地上的景物慢慢在我们眼中缩小,而我们却越来越接近天空中的云。
“老公快看,这朵,这朵,好漂亮啊!”妻子指着一朵蘑菇云大叫。
那朵似乎是刚从广岛上空飘来的蘑菇云又大又白,离近了看到它好像被阳光又镀了条金边,烨烨生辉。
“大象!”允婷也指着一块云朵小声说。
“真的好像大象呢!老公你说对吧?”妻子侧头看我,她坐在中间,允婷坐在妻子右边,我坐在妻子左边。
“就是鼻子短了点。”其实我觉得那块云朵更像一只吃撑了的猪。
这时摩天轮带着我们来到了最高点,允婷兴奋地撇开了云,朝下看去,她的上半身都探了出去。
“小心!”我隔着妻子对她说。
嘎吱一声,我感觉吊着我们坐椅的铁手臂的一根簧似乎断了,而且能感觉到微微的震颤。
“怎么回事?”妻子紧紧抓了扶手。
允婷把身子继续探在外面,还不停地晃动着身子,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别闹了,会掉下去的。”我有点急了,冲着允婷嚷。
“好好说嘛!”妻子冲我一摆手,把允婷拉了回来。
虽然隔着妻子但我能感觉允婷的余光在看我,坐椅停止了摇晃,一切看来又恢复了正常,摩天轮继续旋转把我们送回地面。
下了摩天轮,我便径直走向售票亭向工作人员反应那个小故障,工作人员玩世不恭地作了记录,说他们很快会把问题向上级反应,但是今天不会检查了,而且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他们总是定期检查,这个摩天轮很安全不会出故障,好像我成了个多事的人。
“吃点东西?”妻子提议。
“好啊。”我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了一辆移动餐饮车。
我们一起来到车前,看见玻璃食品柜里摆了不少令人垂涎的饭菜。
小贩热情地作着宣传,“你们三个人就来套餐吧,还能抽奖呢!”
“能抽奖?什么奖品?”妻子好奇地问。
“是游乐场里的一个游乐项目的门票,奖券就在这个盒子里。”小贩说。
那个盒子一看就是装电饭煲的盒子改装的,是小贩自己为了促销做的吧。但是妻子很感兴趣,让我买了套餐。
小贩说:“你们谁来抽?只能抽一张啊!”
“小孩子的运气应该最好!”妻子说完把允婷推到盒子跟前。
允婷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小贩,这才把小手伸进了盒子,她伸的是左手,可是她应该是右撇子呀。
允婷掏出了奖券,小贩拿过一看,就连说恭喜,然后给了我们一张鬼屋的门票。 我们吃过了饭就来到鬼屋门口,允婷看见鬼屋外面那巨大的魔鬼的脸好像很高兴,原地跳了两下,就说:“鬼屋,我要去!”
“那就把票给你啦,反正是你抽的嘛!”我把门票塞到允婷的手里。
“老公,你陪她进去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妻子忽然说。
“那咱们一起进去吧?”我问妻子。
“不,我可不敢,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们吧!”妻子使劲摇头。
“那好,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很快出来!”我为自己又买了一张门票然后和允婷一起步入鬼屋。
进了鬼屋前面是一条漆黑的走廊,一个工作人员给我和允婷一人一个大气球,他说:“如果你们能顺利走出鬼屋,而气球又不破,还能拿到礼物呢!但是千万别往回走,如果从入口出来的话,会被人笑话为懦夫的。”
鬼屋嘛,只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我拿好气球跟允婷继续往走廊深处走。
这时,我的腰间挂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停下脚步拿起一看,是则短信:
“还有三日,你妻子的生命还有三日!别置疑我的话,我是在帮你。”
我顿时心惊,这个短信和昨天那个电话难道有联系?我越来越觉得这不像是恶作剧了。我一路按着向下键,下面都是空白,直到最后显示了对方的手机号,是136××××1996。我认识的人里肯定没有这个手机号。
我一抬头,才注意到允婷已经不在身边了。而妻子呢?她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我不敢想下去了,急忙往前跑。
鬼屋我早就听过的,但却没有真正进来过,以前和朋友们一起来的时候,也是他们进,我对这种吓人的东西并不十分感兴趣。“允婷!允婷!等我一下!”我边跑边叫。
我正跑着,就在我右手的走廊的墙壁突然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伸出一把镰刀,弯弯如月牙,死神的镰刀!我忙向坐闪身,手里的气球也跟着我飘到了左边。
而这时左手的墙壁也裂开来,一个钢板向我推来,怎么会这样,这也太逼真了吧?我侧步往右前方一蹿,才算躲过。我喘了口气,却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我的右肩膀,这个我听朋友说过,那多半是工作人员穿上骷髅衣,拌作骷髅,用枯瘦的骨头爪子拍你的肩膀。
我心里既然有了准备,就很自如地转身看,没有骷髅,与我视线平行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我目光下移,才看到了允婷,那只拍我肩膀的手是允婷的?允婷的目光在黑暗中有点惨绿的光芒,那是瞳孔把墙壁上的荧光灯发射出来的缘故。
可是不对啊?允婷这么矮,我身高178公分,她怎么能拍到我的肩膀呢?难道是她手中的气球,可是那明显是手爪子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我身后?刚才我接短信的时候,你不是先走了吗?”我问。
“我一直在你身后。”允婷淡淡地说。
一直在我身后?怎么我会一点感觉也没有?但不管怎样,允婷能跟我说话了,我就很高兴,看来今天的心理治疗也不算太失败。
“那好,跟着我一起走,没想到这个鬼屋还挺危险的。”我说着和允婷并排往前走,由于担心妻子,我走得稍微快了点,允婷便落在后面,我又要停下来等她。鬼屋不应该有这么长的路吧?
前面是一口棺材,这年头,喜欢用棺材的人越来越多,棺材大概要浪费掉不少木材吧,眼前的这口棺材我比较喜欢,因为它不是木头做的,也算环保产品了吧。
棺材像是白银的,但我猜这可能仅仅是类似于白银的金属,因为游乐场没必要投入那么多钱在一口棺材上。允婷似乎很喜欢这口棺材,停住了脚步,她上下打量着棺材,又开始绕着棺材逆时针转。
我说:“快走吧,你姐姐还在外面等着呢!别靠得太近,棺材盖子有可能会打开的。”
允婷听了并未远离棺材,而是把气球拿到身后保护起来,看来她很想得到那个礼物啊。
棺材的盖子还是像我说的那样打开了,四周安静极了,棺材的和盖子的缝隙里发出嘎嘎的声音,里面出来了一只鸭子,这嘎嘎声就是鸭子在叫呢,那是长着黄色绒毛的鸭子,鸭嘴是橙色的。它的嘴巴不断地一张一合。
“嘎嘎……”允婷也学着鸭子叫。
这只鸭子原来是《怪鸭历险记》里的吸血伯爵DAQLA,是动画片里的经典角色。允婷对它好像很熟悉。她丝毫也没有被吓到,而是很愉快地轻轻拍着鸭子的脑袋。
“嘎嘎……”鸭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就在我和允婷都被从棺材里出来的鸭子所吸引的时候,四周突然亮了起来,那是蓝莹莹的鬼火,每个鬼火下面都有一张丑陋的脸,是鬼脸面具。
“啊!”允婷尖叫了一声。
“怎么啦?”我问。
“鸭子,鸭子死了!!”允婷的声音很凄厉。
我抬眼看那鸭子,在我看来它和刚才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我手中的气球却在这时破了,就在我眨眼的一瞬,那是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
“不要,不要碰我的气球!”允婷叫着跑开了。
“等等我!”我在后面追。
啪地一下,允婷被地上一个装死尸的人绊倒了,她手里的气球往上飘,不知为什么,我往前跳了一步,一把抓住了气球,脚却踩在那个装死尸的工作人员身上。
“老大,你好沉啊!”那人呻吟着。
允婷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她的气球在我手里完好无损很高兴,小脸上终于露出本个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应有的灿烂笑容,这才是祖国的花朵嘛!
看她笑得如此开心,我也很开心,我把气球交到她手里。
“老大,你又踩到我的手指头啦!”装死尸的工作人员用手掰开我的鞋。
我饿了,你应该学学周星星,拌死尸都拌得这么不专业!我在心里骂着,真想再给他来上一脚,谁让他连小姑娘都绊!
好在一路再未遇到其他凶险,我和允婷顺利地来到鬼屋的出口。
“很勇敢嘛!小姑娘!”出口处的工作人员大声夸奖着允婷,还从放在一边的大礼盒里挑出一件礼物送到允婷的手上。
那是个上了发条就能原地转圈的塑料木乃伊,颤在它身上的布条倒是真正的布条,好像包扎伤口用的绷带。允婷满心欢喜地把木乃伊玩具举得高高的,好像在举一座奖杯。
我们从出口又绕回到入口,可是那里却没有妻子的身影。
我忙向入口处的工作人员询问,可他除了记得进鬼屋的人数外,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一时着急竟然忘记了现代化的通信方式。手机在这种时候刚好可以派上作用,我拿起手机的时候,先想到了那条短信,会和打电话的人是同一个人吗?如果是的话,她既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又知道我的手机号,很可能是我熟悉的人。
我先给136××××1996发了条短信,我的短信原文如下:
“请问你是谁?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你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我发完了这条短信就开始给妻子打电话,悦耳的《老鼠爱大米》的歌曲响了出来,可是我现在可没有心情去听。快接电话,快接电话,我在心里祈祷妻子能够平安。
“喂,是老公吗?”妻子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嗬,我长长舒了口气。
“你怎么不在鬼屋的入口处等我们呢?”我带着责备的口吻说。
“老公,别怪我嘛,我是给你们买冷饮去了,你们出来了哈?等我,马上就到,挂了啊!”说着妻子挂断了电话。
看来是我担心过分了,都是那该死的电话和短信!
我刚要把手机放回到腰上,手机又震动了。
是短信!我忙把这条最新的短信息显示出来:
“不要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是在帮你知道吗?我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总之,珍惜你和你妻子的最后三天吧!”
我饿了,我气得差点笑出来,还跟我玩上悬念了!!我不再发短信给他,把手机收起来。
妻子满头是汗的从树影后跑了出来,手里拿了可爱多和梦龙冰激凌。
“这附近居然没有卖冷饮的,让我跑了好远!”妻子用手背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我是怕你丢了。”我给妻子包开冰激凌的纸套,又递给允婷一个。
我们就找了张长椅,坐下来吃冰激凌,允婷吃得很安静,但是姿势不太雅观,弄得满嘴唇的巧克力,涂了个小花脸,妻子只好拿出手帕给她擦。
我这时才体会到照顾一个孩子有多么的不容易,当初我老妈大概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听说我小时候很淘气,真不知要让大人如何操心了。
吃过了冰激凌,我们又在游乐场里玩了其他相对于鬼屋更加平和的娱乐项目,允婷好像安静了许多,但是看得出,她玩的是很开心的,最开心的当然还是妻子,她好久没来这种地方,除了鬼屋没进,其他的都玩了,我要照顾她们俩,当然是比较累,辛苦点不算什么只要能让妻子开心我就开心了。
在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允婷就睡着了,眼睛上还挂了泪珠,她此时的样子和妻子小时候的照片很像。
“玩得好吗?”我问妻子。
“好,就是可惜了。”妻子轻轻拭去允婷眼睛上的泪珠,在手指上一弹,那动作很优美。我想黄药师的弹指神通也不过如此。
“怎么可惜呢?”我问。
“没有带照相机啊!”妻子遗憾地说。
的确,这一天的游玩值得纪念,特别是还有个允婷,现在我觉得她在慢慢改变,希望能改善她这个自我封闭的坏毛病。我和妻子把允婷送回了家,她玩得很累,进了门就奔向她自己的房间。
岳父也在,开了一天的会,他看上去倒是没有疲态,还满有兴致地招呼我陪他下棋。无奈,我只得和岳父大人杀了三局,他自恃棋艺高超,让我单车马炮,本来我还是可以赢他的,但为了让他老人家高兴,我只得假意走了败招,最后全输给他。
见岳父进了兴,妻子才起身跟我一起向岳父岳母道别。
“留下吃晚饭,吃了饭再走!”岳父拉住我。
“我们今天玩得太累,还是让我们早点回去吧。”我推辞了这顿晚饭,有了妻子,我就不想再在外面吃饭了,即使这是在岳父岳母家。
妻子也说累了,想早点回去,这样,岳父岳母就不再挽留我们,但他们坚持要小绍开车送我们回去。
小绍把我们送到芳草小区我们家楼下,他也从车里出来,到汽车后背箱里拿了从我们家借走的那副字画,说他已经观摩够了,理当原物奉还。
于是,这副字画又挂回到门厅的墙上,有了这副字画,那墙看起来不空旷了,但是墙里面是否空旷我就不知道了。
晚饭我和妻子一齐动手,吃得很简单,一盘炒油菜,一盘小葱豆腐,一盘回锅肉,一锅米粥,三个馒头。但是我们一起吃得很香甜。沉浸在这平淡幸福的香甜中,我把什么电话什么短信都抛开到脑后,能和妻子在一起,哪怕只有这一天我也知足了。
第五日
凌晨三点。我忽然醒了,好像是被一场恶梦惊醒的。什么样的梦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感觉头皮有点发胀。我轻轻向里翻了下身,看到妻子咬着被角,睡得很香甜。
我感觉嘴唇发干,喉咙也干得厉害,便下床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一盒鲜奶,鲜奶倒入玻璃杯中像拧脂一样,白白的,很漂亮,我喜欢甜食,又在玻璃杯中加入了白糖,用玻璃搅棒打匀。我咕嘟咕嘟把整杯鲜奶都吞下了肚,感觉喉咙舒服多了。
但是头皮还是有点胀,我舔舔嘴唇,又倒了一杯鲜奶,坐到我的电脑桌前。
开机,进入WINDOWS视窗系统,双击拨号网络,我用的是56K的老猫,一阵刺耳的嘟嘟声后,我的电脑便连接到了互联网上。虽然是老猫,但我用了快猫加鞭的软件,再加上现在是凌晨三点,即使熬夜的网友现在也抗不住该睡了。
我对网络并没有成瘾,平时也只是看看新闻,搜索一些重要咨询,倒是妻子爱上网聊天或是玩QQ的小游戏。我现在头胀得睡不着只好上上网解闷啦。
妻子算是个老网民了,她用的QQ号还是五位数的,她设置QQ为自动登陆,一连上网,QQ也就在线了。妻子在网上的昵称叫做“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加入的网友并不多,我一看她那几个网友现在都不在线。也是,这时候还在线的人真是夜猫子!
我不去管QQ,让那只小企鹅自己踏踏实实地呆着吧。我打开了搜索引擎,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孔雀曼陀罗”这五个字。点击确认,果然搜索到了相关的信息,我点击最上面的链接,进入了起点中文网,原来“孔雀曼陀罗”居然是一个人的网名。那么昨天上午在去心理诊所的路上,允婷在出租车上写的字只是个人名,难道这个叫做孔雀曼陀罗的人对于允婷很重要吗?
我知道这个起点中文网网罗了一群网络写手,玄幻魔法,武侠仙侠,历史军事,都市言情,推理灵异,网游动漫,科幻文艺,几乎涵盖了各种文学类型,我忽然对这个叫孔雀曼陀罗的写手产生了兴趣,看看他写的是什么文章吧?不好就拿板砖拍他,拍正常了算!
这家伙还真没少写,太长的我懒得看了,我挑了一个短篇打开来。
网页中清晰地显示全文如下:如果你在大白天看这些故事一定不会觉得可怕,如果你在更深人静时一个人看这些故事也不会觉得可怕,如果在看完之后你躺在床上回想这些故事,并且恰巧去了趟卫生间,当你看到镜子中你的眼睛时,你便会发现,镜子中的你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见到了鬼……
《老》作者:孔雀曼陀罗
不珍惜时间的人永远得不到青春。
我是个年轻人,精力充沛,但是我忽略了时间,我整天忙于工作,忙于和狐朋狗友们饮酒作乐。
这天晚上,我在酒桌上喝了个酩酊大醉,我支歪着身子晃晃悠悠一个人离开了酒席。
胖子要送我回家,我狠锤了下他那身赘肉,“谁……谁喝醉了,我……我没醉,我一个……人能走!”
我走了两步就跌了一跤。虽然喝多了酒,屁股上不觉得痛,但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挺大个人,走在马路上自己摔倒实在不好看。过往的行人在夜色中行走匆匆,经过我身边时会低下费杆俚仄澄乙谎郏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一个遛狗的人拉着他那头小马驹一样的狼狗走了过来,那狗流着粘粘的涎,锋利的牙齿把街灯反射过来,直晃我的眼睛,这狗吐着舌头作势要朝我扑来,我忙向后挪动,好在它的主人把它拽住了,那人还歉意地冲我点点头。
傻狗!我在心里骂着。
为了顺利回家,我还是叫了辆出租车,这个时候的车子已经不好叫了。我觉得自己叫的这辆车可能是黑车,但是无所谓了,只要能把我送到目的地。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抽烟,烟雾在车里弥漫,因此我看不到他的面容,而且我是坐在后排,隐约也只能看到他脑后乱匝匝的头发。
“喂,你……开快点!”我说。我说得很不客气,人喝多了酒,话就会脱口而出,我的脑袋已经不好使了。
“年轻人就是急躁……”他说话很缓慢,听上去岁数不小了。
“你不着急所以才老得快嘛!”我说,一边把头往前探,想看看他的面容。
司机突然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我的人顿时向后仰去,脑袋磕在椅背上,让我头晕目眩。
“嘿嘿,年轻人,你不尊重老人呦!”他还是慢悠悠地说着话,可是车子却开得飞快。
这么快是要出事故的,我不禁害怕起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各种各样交通事故中人们死亡的惨状。有的头没了,有的手没了,有的脸没了,有的脖子没了……
嘎吱一声,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在烟雾中打开了门出去。
我也想打开车门,可是却怎么也打不开,一定是他把门锁住了。
“快开门!”我锤着车窗大叫。
突然,一张大脸出现在车窗上,那是一张老得不能再老的脸了,皱纹好像是一张经纬坐标图,把他的脸分割成无数的小块,每一块上面又都是老人斑,像无数小虫爬满了他的脸。
“干什……么?”我颤抖着嘴唇,我想我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他从外面把车门打开,一只枯萎了的大手卡住我的脖子。
在窒息中,我听到他的声音,缓慢而有力,“年轻人!你马上就会老的……”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朋友婷。)
这个故事倒没什么,我看了并不觉得可怕,只是末尾括号里的那句话引起了我的重视,“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朋友婷”,他说的婷会不会就是允婷呢?
这个故事居然也跟出租车有关,我又想起那个肚子痛的司机,关于打车的鬼故事在网上还有其他的版本。我正要看下一篇,QQ小企鹅闪动了一下,音箱里发出嘟嘟的声音,在陌生人那一栏下有个人头在闪。
我把那人头点开,他的昵称是“青鬼”,他一定是把我当成了我的妻子。网络上找女性聊天的男人不胜枚举。
青鬼: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听说你要来,我提前来欢迎你!
天涯何处无芳草:莫名其妙。
青鬼:啊,也许我的话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我也不能说太多了,天机你懂吗?天机不可泄露!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又不认识你。
青鬼:现在是不认识,以后就得认识啦!
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后是什么时候呢?
青鬼:很快,嗯,让我算算,嘿,我的手指头刚好够用,三日,没错,是三日!
(又是三日?这和那个电话以及那个短信如出一辙嘛!假话听多了也变成真话了。我又把心提了起来。我猜如果直接问,他一定不会告诉我,我还是想办法套他的话好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的手指头刚好够用,莫非你只有三根手指?
(我想先跟他贫两句。就接着他的话说。)
青鬼:不是要吓唬你,我真的就三根手指。
(我倒吸一口凉气,好在这是面对电脑屏幕。)
天涯何处无芳草:就三根手指?那你打字速度还真不算慢了!
青鬼:习惯了,你如果也剩下三根手指没准比我还快!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可不要就剩下三根手指!
青鬼:这算什么!?红鬼就剩下两根手指,还练二指禅呢!
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你是不是在练三指禅?
青鬼:我练的是渔叉功,我喜欢吃鱼,你喜欢吃鱼吗?
(妻子是不喜欢吃鱼的,但在这里没必要告诉他真实情况,我投其所好更能骗出他的话。)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也喜欢吃鱼。
青鬼:那太好了,等你来了我请你吃鱼。
天涯何处无芳草:谢谢啦,看来你这人不错嘛!!
青鬼:那是!大家都说我特仗义!
(好,夸他两句,把他夸晕了他就说真话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人缘真好!
青鬼:哈哈,就是朋友多,你来了以后我会罩着你的!保证没有人敢欺负你!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的朋友是在工作中遇到的吗?
青鬼:许多都是,我是个敬业的人。
(嘿,说他胖,他就喘上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做的是什么工作呀?
青鬼:GM网管你听说过吗?就是在网络游戏里扮演警察的角色,维护秩序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哦?听上去很厉害!
青鬼:主要是我不滥用手中的权利,权利越大责任就越大你知道吗?我这人特有责任感。
(真是个好大喜功的人。)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们的网络游戏叫什么名字啊?
青鬼:还在公测中,名字叫地狱,三天以后你也可以来玩了!
(地狱?好可怕的名字?我对网络游戏的了解仅限于看朋友玩过,自己却没有真正参与,听说会上瘾。)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游戏好玩吗?
青鬼:当然好玩了,到时候你试试就知道喽!
天涯何处无芳草:玩的人多吗?
青鬼:由于还处于公测阶段所以人还不多,但我相信过不久我们这里的人都会来玩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们那里叫什么啊?
青鬼:地狱呗!
(地狱?我还没来得及打字,对方接着发了言。)
青鬼:我是说我们这个游戏的名字。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知道,这你不是以及说过了吗?你们那里叫什么啊?
青鬼:你来了就知道!我该下了。886
(我饿了,这家伙警惕性还挺高,难道他之前说的那个地狱就是那地方真正的名称?他的名字叫青鬼,难不成我在跟一个来自地狱的鬼聊天,这又怎么可能?)
既然他下了线,我也只好作罢。我看看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已经四点钟了。可我还是不困。我又打开孔雀曼陀罗的另外一篇文章,看看这篇会不会又是为了他的朋友婷而献上的礼物。 这一篇文章一打开我就差点鼻子出血,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贴图,文章里配上美图可以令文章增色不少,所谓图文并茂嘛!可是这张图片真是增“色”了,这也太色了吧?没想到孔雀曼陀罗这家伙为了增加自己文章的点击率竟然出此险招,国家现在正严打网络色情图片呢!
那是一个美女,几乎全裸,只在胸前两点处放了两个金黄色的小星星,哦,这张图片还是GIF动画格式的,那乳波荡漾简直就是在引诱别人犯罪嘛!更为滑稽的是那图片旁边有一条网站公告,写着:“根据国家文化部和信产部规定,现严打色情及反动作品,故此请作者及时开展自查,对不符规范的章节进行修改。同时,起点将对部分没有修改的作品,进行禁阅或撤除专栏的处理,希望作者积极配合,共同维护纯洁的创作空间!”
看来这家伙是在顶风作案了。虽然我在骂这个写手,但男人就是男人,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美女图片几眼,不知道他写的文章会不会也有情色的成分。
我接着往下看他的文章:
《图书馆》
作者:孔雀曼陀罗
听说学校图书馆进了一批新书,我忙跑去看,图书管理员是个漂亮的姑娘。奇怪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你是新来的吧?”我问她。
“和这批新书一起到的。”姑娘说完,又低头敲起了键盘。
我借了本新书,是个鬼故事,我坐在图书馆的沙发上看了起来,大概是故事的确很吸引人,当我看得入神的时候,图书馆的大钟敲响了,我抬头一看,钟指示的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
这么晚了,图书馆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拿着那本书走向服务台,我的皮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突然大钟又敲响了,还是十二点,怎么会敲两遍呢?我的心里开始嘀咕起来。
服务台前没有人,我刚转过身,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我一惊,手里的书就掉到了地上。
“瞧你吓的!”
我回头看,是那个新来的女图书管理员。
“这么晚你还不下班?”
“你没有还书,我怎么下班呀?”她一笑,嘴角就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到现在,你也不提醒我,对不起,耽误你下班了。”
“没什么。”她又笑了,那个酒窝深得可以把我装下。
“那我走了。”我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灯全部熄灭了。黑得像无数乌鸦遮天蔽日。
我心说这个管理员关灯倒真迅速,我还没走出大门呢。
“你还在吗?”那姑娘的声音就在我耳边。
我一哆嗦,“在!我还没走呢!能把灯开开吗?”
“开灯啊?那很容易嘛!按钮就在我身上,你倒是按呀!”姑娘软语温香地说。
紧接着,我感觉一只滑滑的手抓上了我的手,并拉我到她胸前,啊,那里果然有个小凸起,摸起来很舒服。难道电灯的按钮真的在她身上?我使劲按了下去。
没亮,没亮,还是漆黑一片啊,我有种被别人欺骗了的难过感觉。
“讨厌,你还真信啊,那是人家的那里嘛!”姑娘嗲嗲地说,声音酸得让我仿佛置身于醋缸。
“别这样,我只是来看书的,太晚了就回不去宿舍了!”我是在校大学生,宿舍管理很严格的。
“呵呵,大学生还不能自由点啊?这里这么大,你就住在这里好啦!你不是爱看书吗?我有一本书特好看!”姑娘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的手还在她的胸脯上呢。
“什么书?”我脸上已经很烫了,好在漆黑中,也不会太窘迫。
“你先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书?对了你好像很喜欢鬼故事吧?”姑娘的胸脯上下起伏。
一听到这鬼故事三个字,我立马想到刚才看的那本书,这么黑我可不想让鬼来破坏我和姑娘这种暧昧的气氛,我一定是让欲火焚烧了!
我说:“我喜欢看王小波的书。”
“王小波?他写的是禁书吧?”姑娘大声问道。
“才不是呢,《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都出版了呢,写得很不错!”我说。
“可是我听说他写得很色情啊?成篇的性描写哇!”姑娘故意把“性”这个字眼说得很具诱惑力。
“有性描写怎么啦?很正常的!人类没有性怎么繁衍后代啊?”我说。
“那你想不想在这里跟我发生性关系呢?”姑娘几乎是把嘴唇贴到了我的耳朵上轻轻地问。
“想……”
第二天早上,我被来图书馆打扫卫生的大爷叫醒了,一睁眼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衣服就散落在身边,而地上堆满了书,我就躺在书堆里,盖的也都是美女杂志,“管理员呢?”我问。
“什么管理员?”大爷问。
“就是昨天新来的那个管理员啊!”我说。
“哦,她真是个不幸的孩子,来这里第一天上班就心脏病发作,昨天晚上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了的。”大爷瞪着大眼睛对我说。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朋友红鬼。)
我晕!孔雀曼陀罗这家伙写的还真是充满情色的诱惑,好在我的定力比较强,不然鼻血会喷得满屏幕满键盘都是,弄不好连我心爱的光电鼠标都要遭殃。不过这几天妻子经期,也真够难为我的了,憋得我弟弟又红又肿,好在今天晚上就可以解禁了。
他这篇文章末尾也用括号圈上了是献给他的朋友,这回不是婷而是红鬼。这名字很熟啊,哪里听过呢?对了,刚才和青鬼聊天时,他不是提到过这个名字吗?我头皮的胀痛好像令我的记忆力也衰退了,好在QQ这个软件是可以查聊天记录的,我忙查QQ,调出和青鬼的聊天记录。找到了一句话是:“青鬼:这算什么!?红鬼就剩下两根手指,还练二指禅呢!”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事不过三,我决定再看一篇他写的文章。
这一回我挑了一篇点击率和推荐票数都很低的文章:
《化妆》
作者:孔雀曼陀罗
现在的独生子女家庭里得宠的除了那些小皇帝们就是家中养的宠物了。
伴随宠物的兴旺,和宠物相关的行业也在蓬勃发展,比如宠物的粮食,宠物服装,宠物医院等等。而我干的职业则是专门给死去的宠物化妆。
原来我的工作更高级一些,大概聪明的你已经猜到了,那就是给死人化妆。
我干了五年,五年里我的神经高度紧张,因为一个个死人的样子实在太恐怖,他们比他们活着的时候要难看许多,我的职责又迫使我一定要把他们化妆得比活着时还好看,所以我受的压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宠物就不同了,它们至少不是我的同类。
这两天过年,店里的生意比较清淡,我坐在猫笼前的沙发椅上悠闲地看着春节晚会的重播,有个千手观音的节目吸引住了我。
就在这时,店门开了,一个踩着军绿色直筒靴子穿藏青色制服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的怀中抱着一只死猫,那死猫似乎就剩下了一层皮,灰色的毛软软地趴在皮上,猫脸已经面目全非,血呼呼的一片。
我知道生意来了,忙站了起来,笑脸相迎。
小伙子沉着声音说:“我是个货车司机,一周前在路上压死了这只猫,这几天我一直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想到这只猫临死前的惨叫,它说喵……”
不可否认,小伙子学猫叫还学得真像,他的声音中有股凄厉的味道,如果是大半夜听到这么一声叫唤一定会让人不寒而栗。
我耐心地听他继续往下说,“这只猫是突然蹿出来的,我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当我感觉车轱辘轧到它的时候,它发出了这声惨叫,然后我就把车子停下,我看到了铺在车轱辘底下它的尸体,当时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开车离开了。但是今天早晨当我又走过那条路时,我看到它还是趴在那里,像一周前一样,我想我该对它做些什么,我想起来这里有家宠物化妆店,专门给死去的小动物化妆。我想这对于这只死去的猫也是一种安慰,给它化妆吧!”
“好!”我答应着,然后请小伙子去收款台办手续。
我仔细打量这只猫,感觉给它化妆还是难度不小。但是顾客就是上帝,上帝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明天来取吧。”我对小伙子说。
等小伙子一走我便开始干起来,先把猫尸放到一个盆里洗净它身上的血迹,红色的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可见它出了多少血,然后就是往这张猫皮里填充海绵,身子撑圆了才好看,接下来是最重要的,就是给猫的脸化妆,我有一支漂亮的毛笔,还有许多仿真颜料,我甚至在外婆的针线笸箩里找到了两颗猫眼纽扣,把它们缝到它的脸上,一切就算搞定了。
我盯着那两颗纽扣,它们圆睁着,像是鲜活的一样。
一切搞定,我便踏实地去睡觉了,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那只猫没了,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我问店里的其他同事,他们也都说没看到,我想只好等小伙子来了再退他钱,而辛苦半天没有挣到钱我也只好自认倒霉。
一整天又过去了,小伙子没有出现。接连几天小伙子都没有来,直到三天后,我才从晚报上看到小伙子的照片,他已经死了,死亡的日期正是他该来取猫的日期,报道最后写:“据专家分析,此人像是被一只巨大的猫科动物踩死的。”
看完这则报道,我听到猫笼里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喵……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朋友青鬼。)
我饿了,这家伙还真TMD能编!有这么大的猫科动物吗?能把人踩死?恐龙还差不多!
这篇文章末尾括号里的文字让我兴奋了,献给青鬼?那这回错不了啦!孔雀曼陀罗这个网络写手一定是解开我胸中谜团的关键人物! 就我看到的这三篇文章来说,《老》比较有哲理,《图书馆》比较色情,《化妆》比较让人后怕。孔雀曼陀罗这家伙一共献给了他的三个朋友,分别是婷、红鬼和青鬼。我现在首先要确定的是这个婷是不是就是允婷,我还要确定的是我妻子的生命是不是只有三日了?她要去的是不是地狱?我怎样才能联系到孔雀曼陀罗这个网络写手呢?他留的又不是真名,鬼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如果通过起点网站来联系他,我又怕时间不够,因为网站都在维护作者的权益他们是不会轻易透露作者的联系方式的。而且我现在被那不断在减少的日期弄得紧张兮兮的,好像时间真的不够用啦!
只有三日?真的只有三日了吗?我必须要抓紧时间!时间和生命对于我第一次如此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
我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来,我给孔雀曼陀罗发了条书评,先夸了他一番,最后写道:
“我是个书探,很欣赏你的作品,你方便的话请尽快和我联系,我的手机号139××××0081”
希望这家伙可以主动和我联系。
我再看看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已经是五点钟了,啊,我打了一个哈欠,困意终于上来,我关上电脑回到卧室,看妻子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酣睡,被子鼓鼓囊囊的,攒着身子,像小熊威尼。我摸摸妻子的秀发,拥着妻子重新进入梦乡。
“讨厌,你顶着我了!”我睡得正香,被妻子揪着鼻子叫醒了,因为我的鼻子比较有性格所以妻子喜欢揪我的鼻子,在她匠心独具的手指塑造下,我的鼻子不但更有性格,而且更加性感了。
“怎么了?”我眯缝着眼睛,从眼缝里打量躺着的妻子。
“你又不老实啦?说过今天晚上才可以的嘛!”妻子用家法给我弟弟上了一课。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猜这一定是昨天晚上看了孔雀曼陀罗那家伙的色情恐怖小说才导致我在睡梦中潜意识里对妻子犯下了情有可原的错误。
“算了,你这么有精力,下楼去给我买早餐,我想吃楼下的馄饨!”妻子借题发挥,让我去跑腿。
我拿出在童子军训练的气势迅速换好衣服,牛仔裤白T恤旅游鞋,一身休闲。
“快点啊,我饿了!”妻子撒娇。
我冲妻子飞吻,然后出门进了电梯间,现在时间是七点半,楼下的馄饨摊应该正处于高峰期。
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王大伯,他手里拎的鸟笼里传出八哥的叫声。
“叫得够欢的,有好事吧?”我跟王大伯打招呼。
“什么好事啊!是坏事!你要下楼吧?来,先进来,我再跟你说。”王大伯没有拉我进了电梯。
“怎么回事?”我问。
“还真让你说对了,那个什么破打火机,昨天晚上它自己啪地一下就爆炸了!”王大伯把鸟笼交到左手,用右手比划着说。
“炸着人没有?”我担心地问道。
“唉,好在没有,我吃过晚饭看电视的时候正好抽袋烟,点烟的时候还一点事儿没有,可是往桌上一放它就炸了,是我手躲得快啊,不然两根指头就没啦!”王大伯心有余悸地说。
“您看,我说别买上门推销的东西吧?”
“是,还是你谨慎,那炸散了架的打火机我还留着呢,准备去消协告他们这种不负责任的厂家!”
电梯到了一楼,我跟王大伯道别,出了楼,我想起在和妻子共进烛光晚餐的时候用的那个绿色金属外壳的打火机,那个打火机来路不明,当时觉得质量还行就没有太放在心上,还又放回了衣兜,那件衣服现在挂在衣架上。会不会是那天黄岩上门推销时偷偷塞到我身上的呢?
我越想越怕,好像那个打火机就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我想给妻子打电话,这才发现出来匆忙,忘记带手机,干脆不买馄饨,先回家把打火机处理了再说!
“江先生,江先生!”我正要进楼门,听到背后有人叫我。
我回头看,是那个花店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把鲜艳的玫瑰。
“哦,今天来得真早啊!”我对她说。
“哈哈,是啊,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嘛!”小姑娘打趣说。
“哪支是我的?”每天一支玫瑰,对于我这样的小职员来说已经很奢侈了,为了能让妻子开心我都豁出血本了。
“这一把都是您的!”小姑娘把所有的玫瑰都塞到我手里。
“怎么会?我不是说了每天一支吗?”我心说要促销也不是这么个促法!搞美人计?搞强买强卖?
“是,您订的那支也在里面,这把是另外一位客户送的,一定是您的朋友吧?”小姑娘笑着说。
“什么朋友?他长什么样子?”我问。
“是个男人,戴着帽子和墨镜,怪神秘的,看不出来长相,听声音岁数不大。”小姑娘说。
这两天送花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我忽然发觉结婚这几天来发生了这么多神秘的事情,我又不是福尔摩斯又不是柯南,为什么我过了这么多年的平淡生活忽然平添许多波澜?
我抱着玫瑰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妻子正在收拾衣架,那件外衣,那个绿色外壳的打火机!
我扔下玫瑰,大叫着小心,向那衣架扑去。
嘭!不是爆炸!是衣架倒了下去,我的外衣甩了一下,一个打火机从衣兜里掉了出来,正是那个绿色金属外壳的打火机。我把妻子往后拉,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妻子娇嗔道。
“那个打火机,我怕它会爆炸!”我指着地上的打火机说。
“无缘无故的它会自己爆炸吗?”妻子不信。
“你不知道,刚才我下楼去买馄饨,遇到了对门的王大伯,他买的那个打火机昨晚上就爆炸了!”我这才把上次烛光晚餐时那打火机怎么突然在我兜里出现的事情告诉了妻子。
“你怎么不早说,来路不明的东西多晦气啊,快扔了它吧!”妻子要过去收拾躺倒的衣架,我忙抢前一步,示意我来。
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像断案的侦探那样用手帕把那打火机包起来。
“就这样扔了它吧!”妻子说。
“我想找人化验一下,看看这里是不是有爆炸物,也好跟卖打火机的厂家打官司啊!”我说完在屋里巡视,看不到哪里可以安置这个危险的打火机。
“要打官司?这么麻烦?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妻子把我的外衣从地上拾起来。
“总不能便宜他们吧!”现在社会上的假冒伪劣产品太多,我早就有气,更何况是这种人命关天的爆炸物。
“那放哪里呢?”
“先放到阳台上吧,我认识一个教化学的朋友,让他帮忙化验,他答应的话我马上就给他送过去。”我把打火机拿到了阳台,那里没有堆放什么杂物,妻子把阳台收拾得很干净,即使爆炸也没什么可烧的,不会引起火灾,我就把包了手帕的打火机放到一个空花盆里。
我在电话本里查到这个朋友的单位电话,他在一所重点中学当化学老师,还兼着班主任,平时很忙也不知道这会儿在不在。
很幸运,电话通了。而且是赵海本人接的,赵海就是我那个朋友。我把请他帮忙化验打火机的事情说了,他说今天学生们出去秋游他刚好有时间,让我现在就给他送过去。
“我去了!”我说。
“快点回来。”妻子说。
我当然要快点回来了,妻子本来就长得娇小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怕把我现在掌握的信息告诉妻子会让她担惊受怕,可是我一个人又好像无力去跟这些神秘的势力相抗衡。我开始怀念我的一个老大哥了,他总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可惜他已经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我只好又去阳台拿打火机,就这么拿着,我也担心它就这么在我身上爆炸,我找了个装贵重物品的首饰匣子,这是个铁匣子很结实。我把打火机就锁在了这铁匣子里。
临走前我又再三叮嘱妻子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出门要给我打电话,我好知道她去哪里了。妻子笑着说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今天是个好天气,本打算一早出去和妻子划船的,结果又让这个打火机搅乱了计划。
赵海的学校在城市的西部,那里属于高科技云集的地方,马路上到处是IT灯箱广告,还有许多卖盗版光盘的游商愣是把自己的生命置之脑后,在马路中间穿梭,向行人或是司机兜售自己的盗版物。
我从他们身边挤过,进了这所家长们削尖了脑袋也要把自己孩子往里送的市重点中学。
赵海的办公室在三楼,我要从楼梯上去,上到二楼就上不去了,原因是有两个男生坐在楼梯上边抽烟边聊天,他们看到了我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我,目光中充满挑衅。
“劳驾,借过!”我对他们说,语气不卑不亢。
“什么时候还啊?有烟吗?”其中一个染了红头发的男生说,他弹弹烟灰,狠狠白了我一眼。
遇到小流氓了吧?这不是重点中学吗?怎么管理这么松散?
这毕竟是我朋友的学校,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于是我又说了一遍,“劳驾,借过!”这回语气相对谦恭一些。我心说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
“嘿,问你话呢!有烟没有!?”红发男生把烟头掷到我的旅游鞋上,洁白的鞋面被打了一个黑点。
在公司作小职员要受领导的气,结婚以后要听妻子的话,跑到这里没想到还要受小流氓的侮辱,这简直欺人太甚了吧?我终于愤怒了,一脚踹到红发男生的下巴上。
那男生“嗷”地一声怪叫就向我扑过来,但是另外一个染了黄色眉毛的男生却没有动,继续慢悠悠抽他的烟。只是一个人,我便从容起来,当初在学生时代我也是个“打手”啊,虽然多年没用有些生疏,但对付个把小流氓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对付只是个高中生!
我三拳两脚就把这个红头发的男生按到了楼梯上,他哼哧喘着气说:“老大,你还不上?”
看来那黄眉毛的男生是他老大,这下他才站了起来,把最后一截烟深深吸了一口,朝我吐出一团白雾。
你当玩CS放烟雾弹呢?我才不吃这套!管你喷云吐雾!我照准他鼻梁就是一记直拳,触到他鼻梁的那一刹那感觉手感还挺好!而他呢,应声倒地,感觉这个什么老大比他的小弟还好对付! 大概是我们的打斗惊动了楼上的学生,有胆小好事者请来了他的班主任,我一看那班主任不就是赵海吗?
“他们俩没伤着你吧?”赵海关切地问我。
“哪里能够?”我笑着揉揉手腕抬抬腿活动一下筋骨,通常我不是在打斗之前作热身,而是在打完了以后做做放松运动。
看着地上那两个神情沮丧的男生,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们竟敢招惹我,也不看看我是谁,好歹我也是成年人了,笑的是他们的样子实在够狼狈,也许以后他们都不好再在这里称王称霸了。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要欺负人也得先管对方要张名片,不然你知道对方有几斤几两?
我从他们俩身边坦然走过和赵海一起进了他的办公室。
赵海知道我结婚了,但是因为他教学任务紧,就没有参加我的婚礼,他满脸愧疚,要给我红包。
我忙推阻了,说:“别这么客气,我现在遇到麻烦了!”
“哦?什么麻烦?我能帮上你吗?”赵海问。
“唉,说来话长,而且现在这个麻烦还处于捕风捉影阶段,我也是一头雾水,你还先帮我化验这个打火机吧!”我说完拿出那个装了打火机的铁匣子递给赵海。
“好,我得去化验室,如果是易爆物的话,在那里比较安全,化验结果不会这么快出来。”赵海端详了一下铁匣子,然后说。
“那我先走了,你化验完毕给我打电话吧!”我谢过了赵海就匆匆离开,我心里惦记着妻子,也没有心情跟老朋友多叙叙旧。
在离开校园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两个刚才被我打倒的男生旁边又多了一个,他们三人正在远处冲我指指点点,也许在商量怎么报仇,可惜我轻易是不会再来这里的了,不然再收拾他们一顿,好久没动手,一动手就上瘾。
在回家的路上我又收到了来自136××××1996的短信:
“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我在帮你。”
这家伙真是可恶,既然是想帮我,怎么又不把话说明白?
我干脆呼出这个号码,可是响了两声之后,就传出“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紧接着我又收到一条短信:
“我嗓子不舒服,不想说话,还是发短信吧!”
我饿了,这绝对是借口嘛,他是不想让我听到他的声音,甚至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的年龄和性别。
“为什么我妻子只有这三日的生命呢?”我发短信问。
“命中注定!”对方回复。
我饿了,又拿命中注定说事儿,很明显对方没有什么诚意,但为了能解开这些谜团,我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发送短信。
“那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的妻子会遇到什么危险?”
“没错。”
“什么危险呢?”我想如果我知道了危险是什么就可以提前作出预防。
“告诉你也没用的,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可以给你几点信息:汽车、玫瑰、打火机、杀手。”
汽车、玫瑰、打火机、杀手?都是什么东东?
“你是说让我小心这几样东西吗?”虽然杀手不是东西。
“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你知道这些是没有用的,你以为你能阻止你妻子的命运吗?还是好好享受这最后的三日吧!”
我再给对方发短信,对方却不理我了。不管怎样,我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不甘心让所谓的命运主宰妻子的生命,我娶允芳就是为让她幸福的,我绝对不会让她就作我七日的妻子。
一进入芳草小区我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到了1号楼下,我看到了有警车和急救车停在那里,还有许多邻居围在那里七嘴八舌地看。
“出了什么事情?”我挤到人群中问。
“有人死了,好像就在这栋楼的8层。”
怎么会这样?难道死的人是妻子吗?可是不是说还有三日吗?
我发疯一样冲进了楼门。
电梯间里也挤了很多人,我一急就走了楼梯,很久没有爬楼,当我到了8层才感觉岔了气,我手扶着腰,上身和下身呈90度待了一会儿才从楼梯间里出来。
迎面就遇到了一个满脸肥肉的胖警察,他直眉瞪眼地瞅了我一番,大声问:“干什么的?”
我那一口气还没有倒过来,一时气结。
“问你话呢!!你是什么人?谁让你上来的?”那警察见我敢不回答他的问话,越发凶蛮起来。
我心说警察老大啊?没看见我岔气了吗?
大概是看我面色铁青,胖警察这才换了个稍微和缓的口气说:“你走上来的?走太急了吧?”
我点点头。
“你是这里的住户?”胖警察又问。
我又点点头。这时我体会到作为一个聋哑人是多么的艰辛不易。
“你住哪里?”
我指指803室。
“哦,那你们可要小心了,你的邻居家刚刚有人被杀!”胖警察轻描淡写地说,好像有人被杀是件司空见惯了的事情。
虽然杀人事件就在邻居家发生,但得知不是妻子出事,我还是长舒了口气,没想到,同时把我那口岔了的气也释放出来,引入正途。
“谁家出事了?”我问,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胖警察一指我家对门的801室,念起手中的案件记录,“户主叫王大庆,男性,年龄67岁,已经退休,死于家中,死亡时间今天上午9点,发现尸体即报案人为其妻马蔬芹,初步鉴定为头部被重物敲击致死,家中未发现凶器。”
王大庆就是王大伯,早上去买馄饨时还遇到他说打火机的事情,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人就死了呢?
这时一个户籍警走过来指着户籍卡片上我的名字说,“你就是江尚岳?住803室的?”
“对!”那户籍卡片上还有我的照片,他们绝对能认得出来。
803室的门开了,妻子系了条花布的围裙从里面走出来,她的头发有些散落,神情有些恍惚,看到我,都快哭出来了,一头扑到我的怀里,嘴里叫着,“老公,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
“案发的时候,你妻子韩允芳一直在家,我们刚才已经问过她了,她对发生在对门的事情豪不知情,也没有听到有什么可疑的声音。那时你不在吗?”胖警察问我。
“我去红海中学找一个朋友办事了。”我说。
妻子在我的怀里忽然抬起头来,大声说:“你是不是怀疑我老公啊?他是好人!”
“我知道,我知道!好人坏人谁说了也不算,我只是负责了解事实,一切自有公道!”胖警察拿笔做着记录,用笔在本上点了一下,又问我:“你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早上8点多。”
“刚刚回来?”
“对。”
“你说是去红海中学找一个朋友办事,你那朋友能给你证明吗?”
“可以,没问题的!他是红海中学的化学老师叫赵海,你们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他。”
胖警察好像对我的回答很满意,笑着说:“别紧张,我们这只是例行公事,我们不会错抓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走一个坏人的!对了,你和王大庆既然是邻居,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吗?比如,他有什么仇人吗?他们夫妻关系好吗?”
我认真想了想说:“王大庆,我们都叫他王大伯,他人缘很好的,总提了鸟笼去遛弯,还喜欢在小区里和其他老头下棋,据我所知没什么仇人,马大婶人也很好,有时还给我们送来她包的饺子,他们老夫老妻的感情能差到哪儿去?”
“对啊,他们很好的,经常一起去买菜。”妻子也说。
我忽然想起王大伯经常提着的鸟笼,忙补充说:“哦,他的那只鸟是八哥,也许从它身上能发现什么线索!”
“八哥?能学舌吗?”胖警察立即产生了兴趣。
“能,很聪明的一只鸟!”我说,那的确是只学舌学得很棒的八哥,一次早上要上班却赶上电梯坏了,我和王大伯以及他的八哥困在电梯里,我无意中说了句“FUCK”,它就学会了,一连两天见了我就说“FUCK”。
“快,把屋里的鸟笼拿过来!”胖警察命令手下。
鸟笼拿来了,掀开上面蒙着的青布罩子,我愣住了,这不是那只八哥,而是一只羽毛油亮的乌鸦,它那一双灵巧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乌鸦,黑色的鸟,夜的精灵,它在鸟笼里很不自在,展展翅膀,展了一半,再也无法继续,它把目光投向我。
这只乌鸦好像在通过它的眼睛向我传达某种信息,可惜我不是那种心灵感应很强的人。我并不能理解它的眼神,只是觉得这种目光很幽深。乌鸦?又是乌鸦!像婚礼那天教堂的那只,又像我在家里从窗户往外看到的那只。乌鸦似乎是黑暗的象征,是恶魔的爪牙。
但我前不久在报纸上看过一则消息,说乌鸦、鹰、啄木鸟才是鸟类中最聪明的家伙,而鹦鹉、八哥之流只能排到中等。就拿眼前这笼子里的乌鸦来说,我觉得它一点什么都知道。
“你没有记错吧?”胖警察用稍带怀疑的目光看着我问。
“没有,大家都知道他养的是八哥!你有见过有人养鸟养乌鸦的吗?”我感觉这个胖警察需要补补常识课。
“看来这起案子不像是抢劫,据马蔬芹反应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丢,看来这只乌鸦是关键,可为什么凶杀会把八哥拿走,而换成一只乌鸦留在鸟笼里呢?”胖警察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这些问题就要依靠你们警察来解决了,我也是爱莫能助。”我说。
“那是,那是。我们会尽快破案的!”胖警察做着承诺。
“那我和妻子可以回家了吗?”半天了,我和妻子还站在家门口呢。
“啊,当然可以,有什么新情况或是想起什么线索可以跟我联系,如果对破案有帮助还能获得警方的奖励!”胖警察递给我一张名片,我一看,他名字叫范青,头衔是刑侦处的重案组组长。
收了名片,我和妻子回到家中。
一进屋,我就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哎呀,坏了,我做的鱼!”妻子一拍大腿,忙往厨房跑。
我跟着进了厨房,看到妻子正掀起围裙的下摆包住手去掀锅盖,那锅里的鱼已经焦黑如炭了。
“真是的,好不容易给你烧回鱼,却弄成这样。”妻子跺着脚抱怨。
“下次出来一定要先把火关上。”我说。
“可我记得我刚才出来时的确是把火关上了,难道是我忘记了吗?”妻子揉着太阳穴。
“别想太多,下次注意就好了。”我安慰妻子。
“那这鱼……”妻子还是觉得很可惜。
我把妻子的围裙解下来,给自己围上,然后把妻子推出了厨房,“等我一下,很快就好的!”
中午,我和妻子就在家里吃了经我改造的红烧鱼,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入口滑嫩,还带着股焦香。妻子为表歉意还多吃了两块,没想到吃得急了,被鱼刺卡到喉咙。咽着眼泪吞了两大口米饭,才算把鱼刺带下去。
“不能吃鱼就别做嘛!”我说。妻子的嗓子眼小,从小就怕吃鱼,每回都会被鱼刺卡到。
“可是你爱吃呀。”妻子不敢再吃,却给我夹了几块。
我心下很感动,有这样的妻子,夫复何求呢?
“没想到,这栋楼的治安这么差,王大伯这样的人居然会在家中被人加害!”我感叹道。
“是啊,想想就害怕。上午你走了以后,我就收拾屋子,接着就给你准备鱼,我一直开着音乐,就没听到外面的动静,直到警察来了,我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妻子闷闷不乐,有人死亡总是让人无法高兴的事情。
“下午去划船好了!”我希望置身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悠闲地划着小船可以改善妻子的心情。
我们暂时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死亡的阴影,在这宁静的湖水上,秋凉将我们心头的尘垢冲洗干净。湖水碧蓝,好像把天空装了进来,那水下还有浓绿的水草在荡漾,像美丽的妈妈轻舞手臂抚摩着儿女的小脸。
浮萍和秋荷悬挂在湖面上,把一个个水波涟漪尽收在它们的怀里,还有那孤独长眠的粉色睡莲,把莲子镶嵌在自己的睡袍上。
由于开阔,湖面上的风吹得很尽兴,把妻子的长裙吹成一只开放的喇叭花,看得我如痴如醉。
我们坐的是一只小木船,刚被油过新漆,在湖光天色的掩映下青辉艳艳。妻子拿了一只桨,我拿了另一只,我们的力量速度一致,配合得像是一个人在划,小船笔直地穿过桥洞,来到一个小湖。
妻子说:“做首诗好吗?好久没有听到你的诗了。”
做诗是需要灵感的,最近的事情比较多,我的诗兴也是大减,既然妻子提出了要求,我一定要让她满意。
我看了看周围的景致,沉思了片刻,然后说:“有了。这是一首年轻男子对已分手的女友的思念。”
我把诗小声念出来:那一晚,你我分手你看到了我,你认不出我,我假装和你狭路相逢,让黄昏的树叶在你我身旁飘过。你的眼角藏有我的凄凉,我的心上布满你的慌张,你在分手时向空中望,那天上飞的是一段彗星式的时光,我抓紧你纤细的手腕,那里还有追慕者亲选的银镯。你说天涯芳草无数,为何非要放弃我的雨露?你说鸳鸯有翼人无意,为何要化作彩蝶随春风飞去??你说月老错牵红线自古有,为何又要海誓山盟天长地久???拥攘的街市,车流人流,寒流冷漠,你假装和我狭路相逢,让黄昏的树叶在你我身旁飘过。三千六百五十天前,同样的街市,同样的人流,我用少年的踟蹰牵着你的手,你用少女的腼腆未雨绸缪。你在我身边缓缓倒下,你的伤口迅速绽开美丽鲜艳的蓓蕾,“再叫一声我的名字”你说,希望我知道你是谁,我猜你在沉睡,朦胧中答应你用我的红色泪水祭奠你的墓碑,说你后悔,如果还有一次十年的积累…说你后悔, 如果爱情没有逃兵没有号角没有撤退… 说你后悔…
妻子认真地听,听到最后,眼睛都湿润了,仿佛流淌着琥珀。她有些惆怅地说:“很不错,就是太伤感了,为何要说分手呢?”
是啊,为什么呢?难道是我潜意识中感觉到就要和妻子分开了吗?
小船周围的水草荡出了水面,好像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将我们网在了水中央……
“水草好多啊!”妻子把白嫩的手臂伸到碧蓝的湖水里,仿佛一截新藕斜刺里从湖底探出,那墨绿色的水草像是有充满活力的触角一边潺潺流动,一边把叶蔓缠向妻子的手。
突然,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在半天空回响,我和妻子一起抬头看,那是一群乌鸦,弥漫如乌云,向着公园围墙附近的树丛撞去,倏然间隐蔽在树丛中。
这惨烈的叫声似乎把湖水也渲染了,那水由碧蓝变成了惨绿色,我用手中的船桨搅动了一下水草,那水草下浮起了一串串白色的水泡。
“老公,我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妻子把手臂从湖水里伸出来,对我说。
“让我看看!”我向小船的四周看了一圈,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的人,湖边岸上有一对对野餐的情侣,再就是更远处有孩子在放风筝。
“没什么可疑的人啊。”我笑着说,也许是妻子过于敏感吧。
“就是那边那个人!”妻子遥指在船头45度角的地方。
那里果然有一个人,背冲着我们,看身材像个男人,他头上戴了一顶灰色的鸭舌帽,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马甲,下身则是土黄色的长筒裤。
“真的是他?”
“没错,他刚刚把头转过去了,但我可以肯定就是他,他一直在看我们!”妻子说得确凿无疑。
“那好,咱们划过去看看。”为了加快速度,我把妻子手中的桨也拿了过来,双臂发力,小船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岸边游去。
“快,他好像要走了!”妻子说。
我的双臂已经开始发酸,但我咬紧牙关,速度丝毫没有减下来,可是船就在快到岸边的时候,忽然停猪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拉住了,连我手中的双桨也好像不听使唤,而周围的水面下隐约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水草。
这个小湖原来也淹死过人的,由于湖水深,水草多,所以打捞很不方便,距离上次打捞又过了不少时间,也许就在这水草下就有腐烂的尸体。
“走不了了?”妻子拽着我的胳膊问。
“是啊,小木船变成了石舫。”我无奈地看看岸边,还有就差五米远,可惜我不是跳远运动员,那个戴鸭舌帽的家伙已经不见了。我和妻子又奋力划了两下桨,没有用,小船就是不走,最后,我们只得打电话叫来了救生船,他们用长长的勾矛才把我们的船拉出来。
我愤怒地说这里的水草该清理了,可是他们却抱怨说没有经费,游人少,挣的少,没有钱就没人来清理。这大概就是一种恶性循环吧。
上了岸,妻子说很累,这种累主要是精神上的,本来划船挺高兴的,可却被人监视,弄得妻子的神经分外紧张。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整,妻子的头倚住我的肩膀。我揽着妻子的腰,一抬头却见我们头顶的树上停了无数只乌鸦。每只乌鸦的羽毛都是油亮油亮的,姿势看上去也是整齐划一,仿佛是一支部队。
我可不想在一群乌鸦的虎视眈眈下和妻子谈情说爱,除了晦气的说法,更重要的是要小心它们的粪便,这些鸟是从来不知道厕所为何物的。
“要走吗?”妻子问。
“是啊,这里空气不够好!”我没有告诉妻子头顶上栖息的乌鸦群,那是担心她会害怕。
我和妻子离开了长椅,往前走了没有两步,妻子忽然指着前方,“看呐,那个监视我们的人!”
没错,是那个戴鸭舌帽的人,这回我可不能放过他了,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跑。那人果然有问题,大概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也跑了起来,他跑得很快,以我的速度和距离很难追上他,我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奋力向他扔去,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击中的他的后脑勺,他的鸭舌帽被我打掉,人也踉跄了一下,但是他手捂着脑袋又找回了平衡,我看到他的头顶是缠着布条的,会是他吗?那个木乃伊推销员!
我一迟疑的工夫又让他遛掉了,我又怕这是调虎离山计,于是拾了他的鸭舌帽回头找妻子,妻子还好好地站在原地等我。
“怎么样?没抓到?”妻子看看我手里拿的鸭舌帽就猜到了。
我点头说:“又让他跑了,咱们不是明星,怎么也遇到狗仔队了呢?”
妻子扑哧一声笑了。
我问妻子笑什么,妻子说:“没准那是个警察,怀疑你是杀王大伯的凶杀,怕你逃跑才监视你的!”
我也笑了,但我心里清楚,这只是妻子的玩笑。 哈哈,我盼望已久的这天晚上终于到了,说起来也许别人会不相信,但这将是我和妻子的第一次做爱。
做爱啊!!想想就令人兴奋!
之所以要等到今天,是因为妻子是个比较传统的人,有点封建!她一直守身如玉,交朋友的时候我千方百计地尝试说服妻子和我做爱可惜都无功而返,究其根源,也是我太爱妻子了,我尊重妻子的意见,她说结婚之后才能行房,那好,就结婚之后。可没想到会是结婚的第五天晚上才能让我如愿,真是好事多磨啊!
我特意大出血在五星级宾馆订了间蜜月套房。
这可不是我烧包,一是因为王大伯就死在我家对门,太晦气了,二是因为第一次总要有第一次的样子,这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周年纪念日,既然有结婚周年纪念,就应该也有做爱周年纪念的。
除了买衣服之外一向节俭的妻子也慷慨同意了。
我和妻子换上漂亮的晚礼服,在唐皇的宾馆里穿梭,妻子今晚真是漂亮,一路上上吸引了不少目光,呵呵,让他们嫉妒去吧,我携着妻子的手步入蜜月套房。
一进房间,就响起了婚礼进行曲,虽然浪漫,但是有点不搭界吧?如果换成做爱进行曲就更好了。不知道有没有,我都想做个这样的曲子发到网络上,没准还能成为个网络歌手呢!
蜜月套房就是蜜月套房!到处都透着甜蜜,墙壁也是迷人炫目的玫瑰红,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桃心形状的大床。我作了个滑翔机的姿势俯冲到床上,太……太舒服了!
妻子犹抱琵琶半遮面,抿嘴偷乐。
我坐在桃心的正中央向妻子招手,“快来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妻子说:“就不,看你猴急的样子!”
我知道不等我亲自出手,妻子是绝对不会主动投怀送抱的。好,男子汉大丈夫,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走到妻子面前,一把将妻子抱了起来,我想起武侠小说中膂力过人的大力士大概也不过如此,我现在庆幸妻子一直在减肥真是件颇具功德的事情。我脚踏实地,步步为营,好在那桃心大床距离门口并不十分遥远。
“老公,你行不行啊?”妻子玉体横沉在我的双臂臂弯里,满脸娇羞地问我。
妻子的声音真动听啊!像百灵像云雀像所有我能想到的美丽鸟儿!她那富于雌性魅力的声音深深刺激着我的雄性激素,令我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亢奋。
“行!我太行了!”我低下头在妻子的耳边低语。
“真的?”妻子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含情脉脉。
“你马上就知道了……”我轻轻把妻子放到床上,感觉万里长征算是走了一半。
“老公,你要温柔一点。”妻子慢慢闭上眼睛。
妻子就在我的身下,乖得像一只羊羔。我则更像是一匹饿狼,需要饱餐一顿秀色。
桃心大床吱吱哑哑地叫,床垫也像化了的糖,把我和妻子陷在一起。
“我会很温柔的。”我对妻子说,相信温柔也是爱的一种表现。
我开始为妻子宽衣解带,说实话,帮助女人脱衣服也是一种学问呢,我不知道服装设计师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总之我觉得女性的服装都设计得很烦琐,甚至和中国的传统益智玩具九连环有一拼。
好在我并非像妻子说的那样猴急,你想啊,这么多年我都等了,还在乎这一时三刻吗?
我说不上心灵手巧,但也是手巧心灵,不一会儿妻子衣服上的所有扣子就被我这一双饱经风霜的手给解开了。如果迷题也可以这样解开的话,我早成福尔摩斯了!
“老公,你不脱吗?”妻子忽然提醒我。
我饿了,可不是吗?光想着为人民服务了,把自己忘了,我还真无私耶!
脱自己的衣服就不用那么温柔了吧?我三下五除二就让自己成为月光一族,没有了衣服的束缚感觉才是真正的自由。
妻子仍然闭着眼睛不敢看我,她害羞得全身的肌肤都染了红晕,最红的当然还是她的唇以及她胸前殷红如血的两点,那两点仿佛是她的另外一双眼睛,深情无限地望着我。
“你在看什么?”妻子闭着眼睛娇羞怯怯地说。
“你睁开眼睛不就知道了?”我逗妻子。
“讨厌,我才不要看你,你那里很丑的!”妻子嘟囔。
怎么会丑呢?我可真不明白了。这可是我的大将,雄赳赳,气昂昂。
我抱着妻子在大床上翻滚,时而波涛汹涌,时而风平浪静。我凑近妻子的脸,大大的特写让妻子的睫毛仿佛变成了黑色的森林,而妻子的眼泪便是森林里的露水。
耳鬓厮磨间,妻子发出迷醉芬芳的低喑,“老公……”妻子叫得很甜。
妻子肌肤的味道更甜,我亲吻着她每一寸的肌肤,往她的汗毛孔里吹气。
妻子最怕痒了,我一吹,她就呵呵地笑,妻子那细嫩的皮肤吹弹得破,我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她。
妻子的如云秀发在枕边打成了花,像大朵的牡丹和芍药,沁着香气,让我的心也随着她的长发飘来荡去。
在黑暗中,妻子的眼睛终于睁开,在眼皮打开的一瞬间,泪水也涌了出来。晶莹的泪珠像一粒粒水晶钻石滚落在她修长的玉颈上连成了珠串。
“怎么啦?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亲吻着妻子的泪水。泪水划出的是一条爱情的轨迹,载着我的唇驶向妻子的心底。
“我是怕,我是怕有一天我会离开你……”妻子紧紧地抱住我。
“别想太多,我们不是在一起吗?”我也紧紧搂住妻子,仿佛我们真的融为了一体。
“江尚岳!”妻子忽然叫起了我的名字,叫得很认真,“记住我的话,只要你爱我你就永远不会失去我!”
我用力地点头。尽管我还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
“你爱我吗?”妻子看着我的双眸问。
“爱!”我说。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个字有千斤重,吐出这个字就等于背负起一个责任。
妻子笑了,笑得很幸福。
“你相信姻缘是上天注定的吗?”妻子又问。
“我只相信你说的话。”我说。
“你真是个傻瓜!”妻子不等我辩白就把她的唇压了过来,还有她那绵绵软软的香舌。
……大将军带着三亿铁甲军冲向敌军阵营,“同志们冲啊!”大将军一挥手,万马奔腾……
……探子来报:“报告大将军,前方有阻隔!”
……“不要犹豫,继续前进!”大将军投下加急令牌。群情雀跃。
高潮!绝对高潮!!
第六日
我醒了,是被我的手机叫醒的,我看看天色,才刚翻出鱼肚白。大概是昨晚太勇猛了,我感觉头发晕,脑发胀,上下眼皮直打架。妻子安祥地睡在我的怀里,她可真是个睡美人,好像不是特意去叫她,她就不会被打扰。手机依旧在震动,我拿起来,是个陌生电话。谁会这么早呢?
“喂!我是江尚岳,请问哪位?”
“哦,原来是江先生,我刚上网,看到您给我留的书评。”对方说,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嗓音有些低沉。
“你是孔雀曼陀罗?”我暗喜,心说我放的这个饵还真管用。
“对,我就是。你是那个书探吧?”
“啊,你的小说写得很好哇!”我继续向他抛射糖衣炮弹。
“哈哈,您过奖了,我就这点出息!别的什么都不会了!”对方明显吃这一套,语气中透着欢愉。
“你方便吗?咱们出来谈吧!聊聊你的小说,因为我正在策划一套恐怖小说。”我等待对方上钩。
“那当然最好啦,我是作家,什么时候都有空,关键看您啦!您什么时间方便呢?”
我看看熟睡中的妻子,当然是越快越好了,如果妻子真卷入了什么危机,留给我的时间应该只剩下这最后的两天了。
“那就现在,你看好吗?”我问。
“没问题。什么地方?”对方也很着急,大概是头一次有书探给他打电话吧?唉,这就是作家的悲剧。
“就在红海宾馆大堂怎么样?你进了大堂再给我打电话。”我说的红海宾馆就是我和妻子开蜜月套房的宾馆。
“好的,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洗万澡一看妻子还在睡呢,我不想把妻子叫起来,又怕她醒来后看不到我会担心,就给她留了个字条说我在宾馆里面转转,让她起来先洗个澡,闷了看看卫视节目,饿了就叫服务员送餐,这里的早餐是免费的,如果有事情就打我手机。
我把字条放在写字台上用镇纸压后,这才离开了房间。
我在大堂转了一圈,猜想那家伙不会这么早到的,就真的在宾馆里面转了转,早起的客人并不多,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妞像是刚游完泳,穿着三点式比基尼,披着大毛巾,看到我还冲我打手势说哈喽,我也笑着说哈喽。都怪我长得帅,她们见我搭理她们居然来劲了,问我健身房怎么走,我热情地给她们指路,她们却听不明白,无奈我只得发扬中华传统美德,亲自带着她们来到了健身房。为了感谢我,她们拉我一起练,我的身材还是很不错的,就是胸肌薄弱了些,在她们的指导和言传身教之下,我很快就领悟了增厚胸肌的妙法,练了一阵感觉体力更加充沛了。
时间就这样打发过去,直到我接到了孔雀曼陀罗的电话。
他已经到了大堂,我说我马上就来,然后拿着手机在大堂见到了正坐在沙发上抽着三五的那家伙。
他人长得文质彬彬,小分头,身材修长,有点瘦,帅的程度只到我的一半,眼睛外面套了副金丝边的眼镜,让他显得像个文化人。
我走过去先和他握了下手,感觉他的手指很灵活,看来他经常打字。
“江先生,我把我这些年写的书稿都带来了,您看看吧?”他说着开始打开随身带的一个黑皮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摞书稿。
真是个勤奋的家伙,我现在就说破,怕扫了他的兴,于是接过一本比较薄的翻开来看了看,文风跟在网上看到的那三篇差不多,我不是搞这个的,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这家伙挺执着的,能一门心思投入到写作中至少要耐得住寂寞。
“你都是写恐怖小说吗?”我问他。
“基本上是。”他坐得毕恭毕敬,像是参加论文答辩的学生。
“为什么要写恐怖小说呢?”我又问。
“对于写恐怖的东西,我比较有感觉。”他说。
“是吗?你写的时候难道不会害怕吗?”
“有时候写着写着真的会把自己吓到,比如突然有人敲门,我就会一哆嗦,然后呆掉。”他故意模仿了一把呆若木鸡状。
“好了好了!”我摇摇手示意他可以恢复正常状态了。“我看你网上的几篇文章都是献给你的朋友的?”
“是啊,他们……他们都是我的网友!”
他的言语含糊,说话时眼珠在转,他一定在说谎,他们和他的关系绝对不是网友那么简单。
“你认识允婷吗?”我准备不再跟他兜圈子,捅破这层窗户纸。
“允婷?你认识允婷?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警惕地看着我。
“我是允婷的姐夫,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你跟允婷是什么关系,不会只是网友这么简单吧?”
“啊,我知道你了,你一定是为你妻子的事情吧?我很同情你,但我什么都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他们会杀了我的!”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好像真的对我说了什么后,他的头就会这样被砍下去。
“谁要杀你?是青鬼红鬼他们吗?”
“都说了不能告诉你!”他开始把手稿往皮包里装,看来准备开溜了。
我一把抢过装着他所有的手稿的黑皮包,我威胁他说:“你要是想要这些稿子,就把真相告诉我,否则为了妻子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这下我死定了,他们真的会杀我的……”他抱着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告诉我吧,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会对别人说是从你这里知道的。”我继续攻心。
“但你会采取行动!对吗?”
“你觉得我采取行动有用吗?”
“没有,你根本抗衡不过你妻子的命运!”他说得斩钉截铁,让我的信心真的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我的妻子真会死?死亡就是她的命运吗?”
“是的!”他两眼紧盯着我手中的皮包。
我把皮包放到背后,“现在你能告诉我允婷跟你的关系吗?”
“我是她的奴仆,她是我的主人!”他一脸惭愧地说,头也不好意思地垂下来。
“怎么会?她只有七岁呀!”我说,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
“那她怎么会成为你的主人,你欠她债不成?”
“主人就是主人,是我笨还不成吗?我甘心作她的奴仆!”他有点生气。
我不敢再问她允婷的事情了,“那红鬼呢?他是谁?”
“这红鬼挺好色的,他也是允婷的奴仆,只不过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作奴仆,跟我神交已久,可惜未曾谋面。”
“你说另一个世界?那是哪个世界?”我怀疑是自己没有听清楚。
“说了你也不相信,是地狱,真正的地狱!”在说地狱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牙直发颤,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地狱?”很熟悉的字眼,在和青鬼聊天时,也曾提过的。
“你看,你不相信吧。我劝你还是踏踏实实享受你自己的人生吧,不要管那么多闲事了!”
“怎么是闲事??那是我妻子的事情啊!”我情绪有些激动,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
“你拿我撒气没用的,我跟你一样是普通人,你斗得过魔王吗?”他的脖子被我按住,脸色立马变得煞白。
魔王?怎么又出来个魔王?他不是写恐怖小说的吗?怎么又改编玄幻故事了?可以说,对于他的话我还是不大相信。
“到底怎样才能救我妻子?”我大声问,忘记了这还是在宾馆大堂,但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真的没有办法……”
“你肯定有!”我有些不讲理了。
“这……这样吧,我去想想办法,一个月后我会找你的。”他说。
“那好,这些稿子我会帮你保管,到时候再还给你!”我拿了黑皮包上楼,留下孔雀曼陀罗一个人在大堂的沙发里发愣。
进了蜜月套房,看到妻子正在灰路,她看到我,面泛桃花地说,“又跑去哪里幽会啦??
“没有,有老婆大人看着,我怎么敢呢?”我来到餐桌旁,那里已经放好了早餐,都盖着盖,是两套,看来妻子还枚吃。
“我可看不住你!又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妻子用她的小拳头锤着我那薄弱的胸肌,好在她没有泰森的本事。
“我怕你担心,不是给你留下字条了?”
“就用一张小字条就把我打发了?下次一定要把我叫醒啊!”
“好,好。你睡得跟死猪似的,我都很难叫醒的,这里又没有开水……”
“好哇,你骂我是猪!我生气啦?”妻子斜睨着我,蓝蓝的眼影里泛着青光,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我亲亲妻子撅起来的小嘴,算是赔礼道歉了。
吃过早餐,我们又亲热温存了个把小时后就赶在中午12点之前把房间退了。
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今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想去哪里?”我问妻子。
妻子今天抹的是雅斯兰黛的香水,一抬腕,一回首,都是一阵芳香,“你说吧!”
妻子从来都不愿拿主意的。
“去看花卉展览好吗?”
“好啊,这么好的天气应该看看花的。” 中心公园正在举行这座城市中最大的花卉展览,由于今天是休息日,来的人特别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花海对比形成两个世界。但是人气再多却难以掩盖花香,就连妻子身上的香水气味也被花香冲淡了。
在休息长廊的通道里垂下了精致的吊盆,里面栽了猪笼草,它那美丽的叶笼特别诱人,叶笼呈小瓶状,瓶口边缘很厚,上面有个盖子,微微张开,等待着昆虫自投罗网。叶笼是碧绿色的,上面还点缀了褐色、红色的斑点和条纹,看上去很鲜艳。
妻子把纤纤玉指在叶笼上面拨弄,嘴里吹着口哨。
“你说,它会不会把我的手指头吞下去呢?”妻子娇笑着问我。
“小心点吧!虽说不是食人花,但看起来也蛮可怕的!”我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看什么都好像暗藏着危险。
“你也来试试吧,它真的不咬人,手指头对它来说太大了些。”妻子说完拉着我的手指头往叶笼上面放。
“咦,果然没事!”我话音刚落,那叶笼的上盖居然合了下来,正好夹住我的手指,我吓了一跳,忙把手指抽出来,却发现上面滚出一个细细的血珠。
我要甩甩手指,妻子却抓住了我的手掌,低头把我手指上的血珠允干。
“你没事吧?”妻子难过地说,“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没事!这哪里算受伤呢,是它盖上的刺扎到我了,小意思的。”
我和妻子往前走,我回头看了看那株猪笼草,它的盖又打开了,好像还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吃饱的人在打嗝。
好在只是轻轻扎了一下,又不疼,我也没把它当回事,可是不久在观赏温室植物的时候,我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我不得不扶着妻子的肩头。
“老公……”我听到妻子叫我,可是我的喉头发干,我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然后我的眼前就是一片漆黑了。
我梦到了我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花丛里,花长得像参天的大树那么高,周围是郁金香、玫瑰、香石竹、月季、紫罗兰、百合花、扶郎花、红掌、鹤望兰、金橘、玳玳、佛手、水仙花、仙客来。可我却什么香味都闻不到。
这时,牛头和马面从地里钻了出来,每人手里拿了把刀,要砍我,我躲了两刀后,撒腿就跑,他们在后面狂追,我感觉腿酸酸的脚软软的,终于跑不动了,回头一看,我饿了,牛头马面紧追不舍,举刀杀到。
我大叫一声,醒了,我还在温室里,旁边有个老太太看着我,“小伙子,你怎么啦?是不是太闷了?”
怎么是个老太太,我还以为问我的会是我妻子,对了,妻子跑哪里去了?我环顾四周,没有,妻子不在。
“看到我妻子了吗?”我问那个慈祥的老太太。
“没有,谁是你妻子啊?”老太太一脸糊涂的表情。
算了,我还是直接给妻子打电话吧,我挣扎着出了温室,拿起手机打给妻子,“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完了,我的心顿时凉了半边。早上妻子还说我偷偷溜走,怎么这回轮到妻子不翼而飞了呢?
我晕倒应该没有多大的工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正焦急万分地在中心公园里转来转去,我的手机响了,我还以为是妻子,结果让我很失望,来电话的是赵海,那个化学老师。
“你给我的打火机我已经化验完了。”
“化验得怎么样?”
“是个重大发现!”赵海的声音很兴奋。
“什么发现?打火机里装的是易爆液体吗?”
“比这更厉害!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赵海不愧是教师,开始上纲上线。
“到底是什么发现?别卖关子了!”妻子丢了,我现在可没心情逗贫。
“你听说过炼金术士吗?欧洲中世纪的魔法师你总听说过吧?”
“听过,怎么啦?”
“我初步分析,这打火机里的液体是一种魔法水。”
“什么?魔法水?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学化学的吧?”如果是面对面,我一定会给赵海一巴掌,看看他是不是锈逗了。
“真的,不骗你,你没有看过我的家谱,我祖上是魔法师。我也是根据家谱里关于魔法水一段的描述才证明了这次的化验结果绝对不会有错。我现在对谁都没说,你也要保密,不然可能会引起当今社会的骚乱!”赵海说得好像很严重。
“不管怎样,回头再说,我要先去找我的妻子。”
“你连自己的老婆都没看住?”赵海奚落我,但我也只好忍受这种奚落,我一抬眼,我在人缝里发现了一个人,我忙挂断电话,没错,是那个推销员!
“黄岩!”我大叫着向他冲过去,我这样做实际上是在打草惊蛇,可我已然顾不上了。
那人停了步,回头看我一眼,没错,就是他,他还缠着木乃伊一样的布条,只把一双惊恐的眼睛露出来,看到我,他一低头,就钻进了人群。
绝对不能让他跑了,也许妻子就在他手上呢。我拨开人群,奋力向他扑去,可是他却比兔子还灵活,三转两绕就和我拉开了距离。
没办法我只好求助别人,我大喊,“抓住他,抓住那个缠了白布条的家伙,他是杀人犯!”我猜王大伯就是他杀的。
本以为这样一喊就会有人帮助我,可是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不应该叫他是杀人犯,应该叫他小偷,杀人犯就是亡命徒,对于一个想要见义勇为的人来说,这太有难度了,他也要考虑他自己的生命。人群在我的叫喊声中瞬间闪出一条通道,这样黄岩跑的更快了,好在我前面的阻挡也消失了,为了妻子,我拿出参加学校运动会的冲刺速度,就这样,我跟他的距离在一点点缩小。
黄岩没有走公园的大门,而是从一扇带铁钩的墙上翻了出去,看他的身手去参加特种部队都绰绰有余,怎么会干推销员呢?看来推销员只是个幌子。
我在奔跑中来不及多想,我已经感觉自己的体力有些透支了,唯一支撑我的就是那个信念,我答应过妻子的,我要照顾她这一辈子!
黄岩上了便道,沿着黄橙橙的盲道继续跑,我骂他真不会挑路,盲道很硌脚的,因为住宾馆我穿的是晚礼服,而为了配我的晚礼服我穿的是皮鞋,这可苦了跟了我二十多年的这双脚!
好在黄岩的速度也明显放慢了,他停下来,抱着个电线杆子喘气,我也停下来,没电线杆抱,就抱了根柳树喘气。
黄岩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刚骂了一声臭小子,他又开始跑了,靠,太不道义了,好歹也让我把这句骂完了啊!别让我逮到你,逮到你就把你做成真正的木乃伊!
大概是我跑得超越了自己的极限,我跟黄岩的距离就剩下两三米远了,眼看我就要抓到他,他却一转身往马路对面跑,那就是在横穿马路,地面上黑乎乎的,没有斑马线,一辆汽车飞驰而至,黄岩就被轧在了车轮下,只把一双腿露在外面。
我紧急刹车,身子还是撞到了一棵粗大的柳树上,而那汽车的刹车声也深深刺入了我的耳朵,我看得很真切,黄岩就在那车下,一动也不动了。
等等,这画面怎么如此熟悉,允婷的画!允婷的图画本上第五页上画着一辆小汽车,车没什么奇怪,可车前面的轮子上却长着一双人类的脚,没有袜子没有鞋子,十个脚指头已经扭曲了。
难道?? 我大着胆子走到马路中央,这时已经围上了许多好事者,无论在哪里总是少不了这些人,他们潜伏在人群中一旦出了热闹他们总能在第一时间抢上前去,一过眼瘾,二过嘴瘾。
我装成好事者之一,挤到车前一看,啊,车轮下黄岩的脚果然是光光的,没有袜子没有鞋子,十个脚指头已经扭曲了。上面还流了血,沾了些碎石子,他就是这样光着脚逃避我的追赶!
“江……江尚岳!”有人叫我。
我一看,驾驶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小绍,这是小绍的车,我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
“怎么是你?”我问。
“巧了,在这里遇到你,你要帮我作证了,是这个人突然横穿马路的,我刹车了,却还是无法改变惯性,我想他是不行了。”小绍垂头丧气地说。
对于司机来说,这就是一场恶梦。
“先叫救护车吧!万一他还有救呢?”有好事者提议。
“也对。”小绍打电话报警,顺便叫了120。
“允芳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小绍这时问我。
我这才想起来,黄岩死了,线索断了,我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妻子了。“她丢了。”我沮丧地说。
“怎么会呢?挺大的一个活人,你别太担心了,丢多长时间了?”小绍问。
“一两个小时。”我心里清楚这么短的时间都无法报警,不够失踪的时间。
警车和救护车呼啸着喇叭开了过来,首先是一个高个警车开道,把人群分开来,甚至把我也扒拉到一边,然后是担架抬了过来,医生看看从车底拽出来的黄岩摇了摇头,算是宣布了他的死亡。
我还是没有看清他的脸,白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他那双眼睛还是睁着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在派出所,我帮小绍作证说是黄岩自己横穿马路导致被撞身亡的,小绍被闻讯了一阵后就没事了。我听到警察在和东南风公司联系,让他们来确认尸体,可他们却说公司里根本没有黄岩这个人,警察说这名片上就这么写的啊,他们说现在有好多人都是在假冒他们公司的名义卖没有安全保障的伪劣产品,他们也没有办法,已经向工商和消协反应了。
后面的内容我就没再听,我和小绍出了派出所,他去验车,我则又给岳父家打了个电话,询问妻子的下落,可是妻子也不在那里。我又问允婷在不在,岳父说她在。我就说那让允婷接电话。话筒里沉默了几秒钟,大概是岳父对于我这个要求很诧异,我现在已经断定允婷才是一切幕后的罪魁祸首,虽然她只有七岁,但我这种感觉很强烈。
过了一会儿,岳父告诉我,说允婷不想接电话,唉,我怎么忘记她还有这招呢,我想即使面对面跟她说,她同样可以装傻。我只好挂了电话,现在我真的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了,对了,还可以给那个手机发短信。
我给136××××1996发短信:
“我妻子丢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还有两天吗?”
很快,对方就回了短信:
“还记得我给你提供的那四点信息吗?”
“记得啊,是汽车、玫瑰、打火机和杀手。”这些的确都出现在我和妻子的生活中。
“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有,我只订了一支玫瑰,但却有人总会在早上送来一把玫瑰。打火机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的衣兜里,拿去化验,却发现打火机里面是一种魔法水。住在我家对门的邻居死了,是杀手干的吗?我怀疑那个杀手是个推销员,可推销员又被汽车撞死了。”
“正像我说的那样,你不可能改变命运!”
“但是应该还有两天的不是吗?”
“对,你的妻子现在并没有死。”
“那我怎样才能见到她呢?”
“明天上午八点拿着尽量多的玫瑰到这个地方的顶层。”
紧接着对方传来一张图片,那是一幢摩天大楼的外景照片,能看到背景的蓝天上飘着大朵的白云,是妻子和我都喜欢的那种,这幢大楼就在城市的北边,是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地标性建筑物,名字叫做白云大厦。
我已经等不及到明天了,我想现在就去那里,也许妻子就在那里等着我呢。
我折回到家里,忽然发现门是开着的,我心头大喜,什么地方到找了,我怎么就忘记家里了呢?妻子已经回家了吗?我推开了门,当我踏进了客厅,我惊讶了,嘴巴张了半天无法并拢,满屋子全是玫瑰,鲜红如血的玫瑰,地上,墙上,天花板上,家具上,到处都盛开了玫瑰。
“老婆!老婆!”我大声叫着,但是没有人应答。
我转到了里屋,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卫生间,厨房,全部空无一人,有的只是玫瑰花。
我忙去检查大门锁,好好的,没有撬过的痕迹,钥匙只有我跟妻子的两把,难道有人拿了妻子的钥匙把门打开?他为什么放了这么多玫瑰?
我彻底糊涂了,瘫倒在沙发上。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腾地站了起来,随便捡了几把玫瑰夹在腋下,然后出了屋,把门撞上。我觉得有点多此一举了,这屋子再也不能带给我安全感了。
开电梯的小田姑娘一如既往地微笑,我问她妻子回来过吗?她摇着头,满脸疑惑,她一定是以为我们夫妻感情不和睦,妻子回了娘家。
我也不多解释了,出了楼门,我就打了辆出租车,“去白云大厦!”
由于堵车,到白云大厦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站在大厦顶层,看着太阳清晰地沉到地平线以下,我的心也似乎跟着沉了下去,因为在这里,大厦的顶层,我没有见到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我把玫瑰铺成了一张床,我躺在上面。
很快,天黑了,我仰望着深秋的星空,却丝毫没有睡意。
一道流星,划过了天际,长长的尾巴比焰火还漂亮,又一个生命陨落了……
第七日
生活就是一个七日接着又一个七日。今天,是我跟妻子结婚后的第七日。
七日就是一个循环。
七日也是一种情结。
我站在白云大厦的楼顶上,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晨曦微耀,晨风轻起,我的衣袖在风中飘摆。
我看看手表,8点差15分,妻子真的能出现在这里吗?
我的手机响了,是136××××1996发来的短信:
“你到了吗?”
“我昨天就到了!”
“玫瑰带了吗?”
“带了!我的妻子在哪里?”
“照我说的做,手里拿着玫瑰从楼顶上跳下去。”
什么?从楼顶上跳下去??我以为我看错了,又看了一遍短信,没错,对方就是这么写的。
“害怕了?”见我半天不回短信,对方又发来了一条。
我再看手表,时间是整8点。害怕?那是对我的侮辱!
“好!”我发完这个字,就从地上收拾起那些玫瑰,凑了四把,我把它们夹在腋下,走到楼顶的边缘。
我没有恐高症,但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还是会令我炫目。
阳光,让我再看你一眼。
白云,让我再看你一眼。
妻子,即使今天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也请让我再看你一眼吧!
没有华丽的姿势,没有悠扬的背景音乐,没有多么高的难度系数,我像跳冰棍一样从白云大厦的楼顶上跳了下去。
我能感觉到风在我的脚下滑行,云在我的手中穿梭,阳光温暖地把我洗礼。
我腋下的玫瑰变作了羽翼,那羽翼自己扇动,轻轻把我托起。
整个世界在我眼中变得不一样了,在空中,我看到了浮光掠影,那是妻子的景象,她那一头秀发舞成了长龙,她今天穿得很淑女,像个古代的佳丽,百褶长裙直缀云霄。妻子静静立在云端,丰姿卓越得像个仙女,她手中拿了根象牙作的权杖,杖头上的红色水晶发出彩虹一样的光彩,那五色的光晕围绕了妻子,她葳蕤般的乌黑头发飘散开来,如黛画般的眉毛轻轻扬起,那一双美瞳里氤氲了水气,一点点朱唇轻启,露出细白的牙齿。妻子伸出绵白的手向我一招,我也随风坠到云上,脚下仿佛踩着棉花。
妻子低下温玉相仿的脸庞,她哭了,泪水瑟瑟而下,每一滴都拨动着我的心弦。
“允芳,你今天好美……”我握住妻子的手,温温的,滑滑的,是真实的手,我生怕看到的妻子只是虚幻。
“老公……”妻子叫我,这两个字语气嫣然,温柔悦耳,让我的心在云间飘荡。
“你昨天去了哪里?”我略带了责怪的口吻。
“老公……今天,今天我就要离开你了!”妻子含着泪说。
“为什么?我不是已经答应你,要照顾你永生永世的吗?”我低头亲吻妻子的秀发,那里有花露的味道,还有一种我从未曾闻到过的沁香。
“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三个秘密吗?”妻子抬眼认真看我。
我搜寻着脑中的记忆地带,一段妻子的话语在我脑中放了出来: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嘛!我二十多年来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哇,不过既然你今天问起来,我就跟你说吧,其实我有三个秘密,不是小秘密呦,是很大很大的秘密呢。”
“对,那三个很大的秘密,你说要考我的耐心,你是现在要告诉我吗?”我问眼前的妻子。
“告诉你第一个秘密,我不是个凡人,我只能作你七日的妻子,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难道妻子是神仙姐姐?我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妻子的话,可是眼前的一切又不由得让我不信。
我和妻子现在脚踩着五色祥云,这本身就可以说明奇迹无所不在,人世间也有玄幻!!
“你不是凡人,那你为何要成为我的妻子?”我把妻子搂在怀里,她的身子嬴弱发颤,我感觉分别了十多个小时,却仿佛经历了三秋。
“因为……因为我爱你!!”妻子动情地说着,眼泪已经蔓延到我的脸上。
“我也爱你啊,那为什么我们非要分开呢?”我死死盯住妻子的眼眸,希望从中能找出答案,那里有太多的水氲,让我迷惑,让我迷茫。
游离的发丝酝酿着诗意,掠过妻子的眼睫,她眨了下眼睛,继续深情地和我对视,“老公,我也没有办法,他们太强大了,除非我死去,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会是你?有什么危难让我去解决!!”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我会到处碰钉子,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力量,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脚下的浮云在风中飘移,蓝天离我们是这样的近,周围的空气像水晶一样透明闪亮,我们好像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蓝色蚕茧中。有水流般的扬琴声,有鸟叫似的长笛声,还有丁冬的风铃。
如果不是得知妻子即将离去,我觉得现在好幸福……
“你解决不了!你……只是个凡人!”妻子淡淡地说。
“你……你,你瞧不起凡人!?”
云彩上只有我和妻子,显得寥廓浩渺,我们的声音好似发自于山谷,侧耳倾听是我们的回音久久不绝。
“我怎么会瞧不起凡人?我还羡慕凡人呢!”
“因为我是凡人,你才不能跟我在一起的吗?”
“……”妻子不说话了。
“那我就不做凡人了!”我一时冲动,说话有些异想天开。
“我不知道……”妻子叹了口气,忧郁写在她的脸上。
“这么说,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其实你都知道对吗?”
“嗯,我是怕你难过,能成为你的妻子我好幸福的,我知道你也很高兴。”
“每天那一把玫瑰是谁送的呢?”我猜所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妻子都应该知道。
“是我的一个朋友。”妻子从我那玫瑰作的羽翼上采下一朵殷红的玫瑰放在鼻子下轻闻。
“男性?”我想神仙也是有性别的。
“对。”
“是你的爱慕者吧?一直追你追到凡间?”
“老公,你吃醋了!”妻子微笑了一下,可是泪珠还挂在她的脸上呢,让她这一笑也显得楚楚可怜。
一爿山水半爿云,凡间的风景也胜似仙境,我不知道在凡间除了我,妻子还会留恋什么。
“我该走了……”妻子想要挣脱出我的怀抱。
我紧紧把妻子抱住,就连我背上的羽翼都在颤抖。“我不让你走!”我咬着牙说。
“唉!唉!……”妻子连连娇声叹息。
“我不让你走!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歇斯底里,发泄着一个凡人的怨气。
“地狱你也去吗?”妻子幽幽地说。
“去!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我说得斩钉截铁。
“老公你别傻了,好好活着吧!我不在,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你晚上睡觉很不老实,你要把被子盖好,别老吃凉的东西,对胃不好,你还要帮我照顾允婷,毕竟她也是我在凡间的妹妹。”
等等!允婷?我差点忘记了,关于允婷我还有许多疑问呢!
我正要开口,妻子却在我的怀里消失了。
周围的景致突然变了,脚下的五色祥云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站在了白云大厦的楼顶上,脚下是玫瑰花瓣,而妻子就站在我对面的大楼上,那座楼比白云大厦要矮一些,她向我挥了挥手,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允芳!!”我冲到楼顶的边缘,眼看着妻子如同一朵绚丽的白色梨花徐徐飘落……
完 哎,这故事~~~~让我无语了 nicht verstanden! 1234567890000000~~~~~~~~~~~~~
无语 什么跟什么跟什么啊~~~~ 討厭這篇文章~~~~ 这是第一部 还有第二部呢 是讲网游的我前几天刚看了 一下子看完,累。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