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6:56

 等我梳洗罢,杨双双也画好了,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说:“我该回家省亲了,你去洗手间的功夫,我妈已经打我手机来催我好几次了。”
  说得我也开始想老爸老妈了。两周不见,如隔三秋。
  我说:“你放心好了,没有你的陪伴,我绝对不会再去百家村那样的鬼地方了。就算陆虎开着陆虎来接我,我都不去了。”
  想到陆虎,心里一种甜蜜的想念的感觉。一夜不见,如隔三秋。
  不至于吧?我问自己。
  杨双双走出宿舍门后,突然又转回来,说:“这个木匣子,你要保证它的安全。那个穿汉服的老头……”
  “比汉服还老的。”我纠正道。
  “好吧,那个很老很老的老头托付给你的东西,你不会让它轻易落入别人手中的,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
  “你可能得时刻保护它。”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6:56

我能想到的“时刻保护”那木匣子的办法,就是时刻带着它。
  包括去我小姑家。
  走出校门的路上,我捧着它;走向地铁车站的路上,我捧着它;在地铁上,我捧着它。
  周末地铁上的乘客一点儿也不比上班高峰时少。那木匣子当初捧在那位旗杆般身材的古服老人手里,并不显得太长太重,但捧在我这个笨手笨脚的美女手里,却成了孙悟空的金箍棒,指东打西,敲了好几位乘客的头,一时间拥挤的车厢里居然没有人敢靠近我了。
  从地铁上“打开一片新天地”后,我又险些将小姑家所在小区的门卫打倒。好在他们没有把木匣子做为凶器没收。
  总算到了小姑家门口,我手柱着那木匣子不停喘气,小姑闻门铃后跑出来开门,看见我的那副德性,扑哧笑了,问我:“你什么时候加入丐帮了?好帅的一根打狗棒。”
  她身后出现了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中年人,是小姑父。他看一眼那木匣子说:“这个给我装教学用的解剖图谱倒不错。”
  如果你们不幸看过《碎脸》或《伤心至死》,多半会猜到,这个小姑是欧阳倩,她身后的中年人,是章云坤,江医基础医学部副院长、解剖教研室主任。他们两个在《碎脸》那个故事里相识,然后逐渐相恋、结婚。有时候我真想问他们,如果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罗曼史,你们会不会觉得很吃亏?
  我临时想了个谎言,说:“这是我一个同学托我保管的,她今天……出去玩儿了,怕放在寝室被人偷,我帮她一下。”真没办法,上了大学,连说谎的质量都下降了。
  好在欧阳倩没有深究,笑着拢住我,拉我进门坐,问长问短。
  以前我说过,欧阳倩对我特别好,我考上江医,她送我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现在我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大概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带我到江京来玩儿,我行大运,突发阑尾炎,欧阳倩小姑正是个意气风发的主治医师,亲手下刀,给我做了手术。我当时并不知道,切除阑尾对外科医生来说,就像“多来米”对朋克乐队来说一样的基础,所以对欧阳倩崇拜得五体投地(虽然刚被切了一刀的我当时只能四脚朝天,做不了五体投地那么高难度的动作)。我从此立誓要做像欧阳倩小姑一样好的医生,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填的所有志愿都是医学院。考上江医后,欧阳倩小姑一定是认为她的模范榜样将我拖上了贼船,很不好意思,才买了台笔记本电脑,算是对我误入歧途的一种补偿。
  如果她知道我还在江医校园的苗圃里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墓碑,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买辆二手车做为补偿。
  想到墓碑的事,我的心情又一下子回到了艰难世事。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1

欧阳倩拍拍我的后脑勺:“怎么了?是不是发现学医其实特别辛苦,我可是给你打过预防针的。”
  我差点儿又要问:“欧阳瑾是谁?”但已经知道了答案: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于是决定不自讨没趣,笑笑,用官方语气说:“没什么不能克服的。”
  “克服什么?”一个嫩嫩的童音从我的脑后传出来。
  我扭过头,沙发和墙的夹缝中,冒出一小片黑黑的头发,一个小脑袋。我立刻知道是谁,故意问:“是谁啊?我怎么光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呢?”
  躲在沙发后面的,当然是欧阳倩和章云坤的五岁儿子章镇。他一定是听见我按门铃,就开始和藏猫猫,等着客人来发现他。
  欧阳倩说:“好了,小章鱼哥交给你了,我和大章鱼哥一起包饺子。”
  章镇从沙发后面爬了出来,小家伙相貌上看完全是章云坤的基因表达,但那份调皮劲儿似乎是我们欧阳世家的传承。好在欧阳倩和章云坤手脚勤快,家里一尘不染,章镇的脸上没有满面尘灰烟火色。他说:“刚才是我说话的,不算,你要再找我一次。蒙上眼睛数到十!”
  我假装闭上眼睛,看见他一溜烟儿跑进了书房。
  “我来了!”我故作KB地叫了一声,先假装到他的卧室里搜查了一番,很沮丧地到了书房,嘟囔着:“怎么就找不到他了呢?他藏得也太好了点儿吧。”仿佛可以看见小章镇在暗处心花怒放。
  最有可能的藏匿之处是书桌下面和贴壁的那个硕大书橱里面。我叫着:“我看到你了,一定是在书桌下面!”拉开椅子,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这回你跑不掉了!”我的手开始晃动着书橱的把手,自认为是很KB的效果。
  可是,打开书橱,里面只是堆满了书,并没有章镇的影子。
  我再次仔细打量小小书房,终于发现,一处墙边,还有一扇壁橱门。
  缓缓横拉开壁橱门,我用最惊悚的声音说:“出……来……吧……”但双眼故意往上瞅——章镇肯定是躲在地上一个角落里,我的目光向上,就可以假装看不见他,和五岁孩子捉迷藏的终极目标就是要极为接近、但不识破。
  果然,眼角余光里,章镇缩在壁橱的最里面,努力忍住不发出任何声响。
  同时,我发现壁橱的上层,堆满了装文件用的纸盒子。我对研究旧文件毫无兴趣,正准备转身宣布寻人的失败,壁橱最高处一只标着“欧阳”的盒子猛地攫住了我的目光。
  一双无形的手,抬起了我的胳膊,伸向那只盒子。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1

一只普通的白色纸盒子,对我产生了无比的魔力,只是因为盒子上唯一的一小片花纹。那是一小片手绘上去的花纹,因为光线暗,颜色不明,但形状很清晰,像是一片树叶,只不过是很古怪的一种画法,线条曲折迂回,勾勒出树叶的形状。
  这些都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不起的是,同样的树叶,出现在我今天抱来的那个木匣子上!
  我可以肯定木匣子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图纹中,就有这么一片树叶,只不过在木匣上精致的构图里,这片小小树叶微不足道,但在这个纸盒子上,某人将它放大了画出来。
  所以谁又能怨我打开了纸盒子的盖子?!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2

 我踮着脚尖,但还是够不着,仍蜷缩在角落里的章镇身边有只小凳子,我用脚拖过来,踩着登上,抱下了那只纸盒子。
  偌大的纸盒子里只有一件东西。一本书。
  仔细看,与其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个册子,或者叫,簿。线装,大开本,陈旧发黄的纸张。
  我在壁橱边摸索了一阵,摸到一个开关,打开,嘴里说着:“小章鱼,你到底在哪里呢?”仍踩在板凳上,取出了那本书。
  封面上,毛笔字竖写着“酆南欧阳家系谱”,我对书法半窍不通,不知道这是什么“体”,只知道字很飘逸潇洒。
  飘逸潇洒,就像翻开后那个人像,立刻让我在心底“哇”一声。
  长身松立,面如冠玉,背后长剑隐隐,长衫的一角被微微吹起,细毫的素描,五百年前的帅哥偶像。他的身后是几块狰狞怪石,怪石下伏着一些怪物的尸体,大概是被偶像屠戮的魑魅魍魉。
  画像右侧用篆书写着一个名字,我对篆书体毫无研究,但好像看出来是“欧阳清风”。
  猜猜下一张画像会是谁?
  果然,下一页,同样是纤秀线条描画,显然出于同一个画匠的,是张古典美女的全身像。她白衣胜雪,几乎和身后茫茫大雪融为一体,只有朱唇、粉面、青丝、明眸,少许彩色,凸显她绝代容仪。画像右侧同样的篆书体,更容易辨识的四个字“欧阳明月”。
  哦,欧阳清风、欧阳明月,欧阳世家的骄傲。传诵万代的剿鬼二人组。
  我几乎立刻要合上这份欧阳家的光荣榜,但一个念头陡然冒出来,开始一张一张地翻下去。
  欧阳某,欧阳某某……
  接下去还有六七张画像,随后是密密麻麻的名字、生辰、世家关系,娟秀的蝇头小楷。在某些比较牛的欧阳人后面,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传记。如果你很不幸也看过你们家同样枯燥的“家谱”,一定可以想象到那些内容。
  高频率翻动书页的手指忽然停下。我看到了我想找的那个名字。
  或者说,我没有看到我想找的那个名字。
  因为那个名字被一团墨抹去了。
  玷污、抹黑。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2

在同一页上,有两个字被抹去。我假设这是同一个字,因为整个册子里,只有在这页上有“抹黑”。看过家谱的同学都知道,家谱里提到自家人,本着节约用墨、节约用纸的零碳精神,往往不会每次都将姓氏写出来,尤其“欧阳”是两个字,繁体字用毛笔写起来会很累手腕的。因此在这个册子里,经常是“清风”如何、“明月”如何,比如“清风”的二叔是“膑”,就是说欧阳清风的二叔是“欧阳膑”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2

“欧阳瑾到底是谁?”我躺在宿舍里,杨双双在电话那头。
  “那个木棍子还好吧?”
  “那是个木盒子,不是木棍子。你怎么不问我好不好?难道你跟那个木盒子更有感情?”
  杨双双叹气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你不是比那个木盒子多一口气吗?”是啊,一口气够我撑到明年六月十六。她立刻发现又说错话了,加了一句:“你不会有任何事的。”
  “那你告诉我欧阳瑾的事。如果我不立刻知道她是谁,我会死不瞑目的。”威逼利诱也是我熟练掌握的社交技巧之一。
  “等时机成熟……”
  “石头做的鸡是永远不会成熟的!”我粗暴打断杨双双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欧阳瑾的事情!”
  杨双双终于说:“那我告诉你吧。”
  “这才是好同学。”
  “欧阳瑾……她是你们欧阳世家祖上的一员。”
  “然后呢?”
  “没了。”
  我出离愤怒:“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至少,今天我就确证了。我想知道的,是所有关于她的事儿!”
  “你不要急,”杨双双的声音倒是很镇静,“你的心情我可以体会,但你也要理解一下我的难处。毕竟,欧阳瑾的事,是你们欧阳家的私事,我这个外人……”
  “她是三百年、五百年前的人物,早就没有版权了。哪里还有隐私的说法?”我有点无力回天的感觉。
  杨双双说:“相信我,等你知道欧阳瑾故事的那一天,就会同意我现在不告诉你的原因。”
  我知道杨双双的执拗在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想再和她血拼,只好说:“那你下个礼拜五来不来做灯泡?”
  “啊,你们约会这么频繁?已经要第二次了?”
  “你忘了?我们昨晚临分手的时候就说好的,下周五晚要带陆虎参观解剖楼的?”我觉得杨双双这样的记忆神童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听我小姑父章云坤说,解剖教研室最近破天荒地一次得到了五具新鲜尸体,下星期就会送到,这两年里会有很充足的标本了。”
  杨双双说:“我可没听见你们两个的窃窃私语……我是不是还有一个礼拜可以做决定?”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2

9月17日
  
  杨双双的决定一点儿也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不但她来了,还带来了苦莲茶。本来我们早就想带她参观一次这个革命圣地,但觉得她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我不得不承认,杨双双这次带她来的时机选的不错,有个男孩在身边,至少不会受惊吓。
  上帝造了两种人,一种是怕解剖楼的,一种是不怕的。怕解剖楼的人,就像怕看KB电影的人,越怕会越想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看的是个刺激;不怕解剖楼的人呢,没有刺激,只好寻求刺激。
  刚到解剖楼门口的时候,这两类人就泾渭分明了。
  我和陆虎率先跨进解剖楼那高高的门槛,杨双双和苦莲茶像两位患有关节炎的老奶奶,互相搀扶着、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跨进门。我回头揶揄她说:“双双,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来了,还怕吗?”
  杨双双说:“如果第一次的印象不好,第二次的感觉只会更糟。”
  我想想她说得有道理,就说:“那还是我来带路吧。第一件事,是要像你上回那样,把这里的灯都关掉,这样才有气氛。”我恶作剧地随手将走廊墙壁上的开关一揿,黑暗和福尔马林的气味一起扑面而来。
  苦莲茶在黑暗里叫道:“我不看了,我走了!”她的声音像被惨遭折磨的一根弹簧,颤抖不停。
  “现在就走?你可刚来呀!最有兴趣的东西你还没看到呢!”我一边笑着,一边心软着——心软这一条,真的是妨碍我成为全国三八红旗手的最主要障碍。我心一软,就又把走廊里的灯打开了。
  灯光下,杨双双和苦莲茶在表演美女打摆子,杨双双威胁我:“不准再关灯了,否则把你塞到福尔马林缸子里喂……”她一定想清楚了装福尔马林的缸子里没有鱼,只好改口说:“让你和死人一起共浴。”
  陆虎说:“都说你们医学生口味重,果然,名不虚传。”
  我解释说:“都是因为功课太紧,被逼疯了呗。”我随手推开一扇门,身后立刻一声凄厉尖叫,是苦莲茶。
  苦莲茶和我们一样,看见了门里的五张铁床,其中的三张床上,躺着三具苍白的尸体。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3

当然,不能完全责备苦莲茶这样的“业余选手”被深度惊吓,那三具尸体,两男一女,虽然双目紧闭,浑身赤裸,但“栩栩如生”——事实上,他们几天前还是“生”的,但此刻已即将成为标本。我向外行人解释道:“你们不要怕,这些尸体刚死不久,是最新鲜的标本,高年级学长管它们叫‘嫩模’。它们不久就会被大卸八块,处理成标本,等被处理成标本后,你们等会儿就会看见,其实一点也不可怕,爱学习的医学生们会对他们爱不释手,整天捏在手里……”
  “不要说了!”苦莲茶打着抖制止着。我这才发现,和世间大多数的解释一样,我越解释越糟。
  我只好说:“我们至少应该尊敬这些尸体,死了以后还造福人类,帮助医学生掌握医学基础知识。”
  苦莲茶说:“谢谢你了,教导主任。”她一定对我们的待客之道产生了严重疑问,说明医学院“参观解剖楼”这一传统VIP项目并不适应每个人。
  果然,杨双双也有了同样感觉,建议道:“要不,我们就走马观花看看吧,用不着……”
  她的后半句话,我没有听见。
  因为屋中尸床上死死躺着的那三具尸体,坐了起来。
  
  杨双双和苦莲茶对我欧阳菲这个无厘头早就有比较清醒的认识,但彼时彼刻,没想到我会无聊到那个地步。更没想到,这一切,并非是我的安排,而我已经不在解剖楼里了。
  那间暂时停放“新鲜”尸体的尸房,本来有盏半明不暗的白炽灯,未必能照亮美好前程,至少能保证你今晚面对“嫩模”不会魂飞魄散。
  但如果这样的一盏灯也灭了,对本来就濒临魂飞魄散的参观者来说,无疑成为了让骆驼工伤致死的最后一根稻草。
  灯灭的瞬间,是苦莲茶戏剧学院性的尖叫。
  杨双双用平生最严厉的声音威胁道:“菲菲,欧、阳、菲,我警告你,不能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你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淘气了!”
  黑暗中,没有回答,仿佛屋里除了两个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女生以外,只有死人。
  不幸的是,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屋里除了杨双双和苦莲茶以外,真的就只剩下死人,三个死人。
  唯一让当时情形略复杂的,是这三个死人,坐了起来。而在一片漆黑中,杨双双和苦莲茶全然不知。
  杨双双和苦莲茶,手搀着手,摸黑走向屋子门口。她们这才注意到,走廊的灯也灭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3

“该死的欧阳菲!”杨双双嘀咕着,她还是认定这一切都是我在搞鬼。她试图用这个理论安慰苦莲茶,“肯定是欧阳菲在捉弄人,她这是有遗传的,她的一个姑姑,叫欧阳倩的,也喜欢来这一套。在《碎脸》里,有一个桥段和这非常像,欧阳倩和叶馨,就摸黑在这里,后来黑暗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啊?!你不要吓我!”苦莲茶已经彻底失去了任何抵抗能力,杨双双的安慰,也和世间大多数的安慰一样,适得其反。
  杨双双继续徒劳着:“我是想说,没什么可怕的,欧阳倩和叶馨两个人,最后只是遇见了一个正常的人而已,一个处理尸体标本的技术员。”
  在屋门口,杨双双摸到了电灯开关。
  但她没能打开灯。
  “可恶的菲菲,她一定在电闸上动了手脚!”杨双双肯定忘了,我的专业并非电力工程。
  两个人搀扶着走出了那间屋,走到了更黑的走廊里。
  她们的下一步很明确,离开这个惊魂无限的地方。
  可惜,女生的方向感本来就不好,两个人在黑暗中更是只剩了抓瞎,楼门早已被恶作剧的我关得紧紧的,没有露进一丝楼外的光线,无法指引她们走上正道。于是,两个人向楼门的反方向走去,走上歧途,走入解剖楼的更深处。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因恐慌而不踏实的脚步声,和一深一浅的呼吸声,甚至她们的心跳声。
  但还有一种脚步声,如此地轻微,正常人的耳朵绝对听不见,就在她们的身后,也跟着她们出了那间小屋。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3

我可以保证,你肯定也会相信,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死人走路——当然,高中体育老师常说我们一帮女生跑步的时候像是“行尸走肉”,这个好像不能算的。
  我不但是生来第一次看见死人走路,而且一口气看见三个死人在走路。
  但三具尸体,从尸床上翻身下来,就跟从自家床上爬下来一样驾轻就熟。他们在下床的一刹那,显然并没有看见我们——我和陆虎。
  这不怪他们,首先他们已经是死人,的确不好意思让他们太费心,费心去观察周围环境;其次他们已经不是在解剖楼里逼仄的小房间里,而是行走在一条荆棘密布的小路上,走在一个不很“官方”的世界里,也一定不会想到那四个穷极无聊的大学生中间,有那么两个极度不正常的人,也进入这个世界。
  我轻声对陆虎说:“我总结出来了,每次有死人出没,我们就会进入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
  陆虎说:“差不多。”
  “我记得你上回说,知道怎么可以从这个鬼世界退出来?”我觉得我话说到这个份上,陆虎再呆,也知道我的意思。
  “等会儿告诉你……先看看他们去哪儿。”陆虎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朋克。
  “可是……”我想说,他们去哪里,关我们屁事!但随即想到,陆虎这个好奇猫这次其实很有道理——如果陆蔷和顾志豪真的是被那个白骨精所杀,她是从阴阳界里出来的,要找到她,也只有再到这个世界里来,更多地了解这个缺少“人气”的世界。
  然而我们的计划存在一个极大的漏洞。
  那三个“人”,消失了。
  刚开始,那三个“人影”,虽然模糊,虽然和身边的灰暗相溶,但我还能辨认得出,但仿佛也就是眼睛瞬一下的功夫,他们就这么消失了、蒸发了。
  我说:“目标不见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我总有种感觉,那三具尸体躺了那么久都乖乖的,为什么偏偏在我们几个来瞻仰各位仪容的时候,一个个下床,走上“新生活”?
  陆虎却说:“再找找看,至少,我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
  我们茫茫然环顾四周,这个世界不知道是怎么运转的,还是像上几次那样黑乎乎、灰蒙蒙的,只能依稀辨识出,自己像是身处在一片荒地中。
  而且,这不是一般的荒地。这是一片硕大的荒坟地。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宿命安排的晚上我看见的坟场。这并不很奇怪,因为在苗圃看见的那奇异世界里的坟场,一望无际,这解剖楼距离苗圃不超过一千米,对应在阴阳界里,应该也在坟场的范围之内。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3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宿命安排的晚上我看见的坟场。这并不很奇怪,因为在苗圃看见的那奇异世界里的坟场,一望无际,这解剖楼距离苗圃不超过一千米,对应在阴阳界里,应该也在坟场的范围之内。
  如果我开始耐心寻找,说不定又能重睹自己的大名被写在墓碑上的风光。
  身旁这个可爱的男孩也会知道,他和孪生妹妹会有相同的命运——如果我们现在就认输的话。
  但可恶的是,认输与否,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也许是那个长发女人(或者女鬼),也许是这个世界里更多的魑魅魍魉。而且,我们毫无线索。
  我很不建设性地说了一句:“怎么样,傻眼了吧?”同时自己纠结得一塌糊涂,既希望他自己发现那排墓碑,省得我以后不知怎么开口告诉他;又希望他的傻眼什么都不要看见,让美好平和的记忆多一些,不要像我一样,每天好像都在和死亡赛跑。
  我们还没来得及发现那些墓碑,注意力就立刻被转移走了。
  不远处是一座气宇轩昂的坟墓,它几乎是附近最壮观的建筑,大概有三米高,整个外形像一座小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确切说,只是个便衣老和尚,也许是道士,反正我辨认不出来。坟顶处的庙也不是真的,只是个精致的模型。庙门口坐着个同样精致雕琢的人,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
  而这些,都不是吸引我们眼球的主要原因。
  先是一阵从不远处飘来的钟声,不是很响,但似乎有种穿透力,穿透耳膜,在脑中不停回荡。在一大片坟田上空回荡的钟声,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丧钟”呢?
  几乎同时,一只手,从坟前的地面上伸了出来。
  然后是另一只手。
  接着是一顶帽子,古装电视剧里留胡子的人士经常戴的那种帽子,藏青色。
  我的眼球还没来得及被吸引落地,一个完整的人形已经从地下冒了出来。我在肚子里轻声说:“终于在这个鬼地方又遇见一个熟人。”
  所谓“熟人”,不过是几秒钟前刚看到了他的尊容。他就是坟头上寺庙模型前坐在那儿假装看书的人。他的穿着,和模型上的人别无二致,有点唐装式样的青灰色长衫,灰色的裤子,黑色的半高筒靴,和周围这个灰黑世界的色调特别和谐。他近古稀的年龄,有一部垂到胸前的花白胡子和满脸纵横的皱纹可为佐证,但就这么一瞥的功夫,我可以肯定他年轻时应该很帅的,长得和刘德华有几分相像。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4

老刘德华看着我们,打了个愣怔。在这个世界的人看到我们,不是出手必杀,就是飞快跑开去,只愣一下,算是很礼貌的反应了。
  但显然,那在坟场上空回响的钟声,比我们这对呆若木鸡的金童云女更有吸引力,老刘转身,飞走了。
  我没偷懒、没简写,老刘不是“飞快地跑走了”,而是确确实实“飞走了”。大概是这个世界里所有老家伙们走路的特征,这位老帅哥和上回见到的古服老人一样,一迈腿,就像阵风刮起来,转眼就在十几米开外。看得出来,他的腿脚比古服老人更利索,想想假如古服老人当时也有这个速度,说不定可以躲开那三头恶犬的血腥杀戮。
  “你看!” 陆虎叫了声,抬起手,指向东、南、西、北。
  我已经看见了,四面各处的地上,也都伸出了一只只手!
  旋即,整个墓地上,冒出了无数条黑灰的影子,向钟声传来的方向飘去。
  陆虎说了句半弱智的话:“这么多人赶过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已经跑在了他前面。
  
  就在同一时刻,杨双双和苦莲茶从那间摆放“新鲜”尸体的准备室里出来已有整整两分钟,也成功地向更深的黑暗前进了整整两米。
  终于,苦莲茶说:“我们走得太慢了!”
  杨双双几乎要哭出来地说:“你能教我怎么能走得快点儿吗?这里什么都看不见的……”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我太傻了!怎么忘了这个!”
  她取出手机,点击两下,荧光微明,虽然照不清两个人的远大前程,但聊胜于无。她说:“我刚想起来,那本叫《暗穴》的小说里,主人公有用手机照明的。”
  苦莲茶抱怨说:“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想起来?”
  “我不是说我自己太傻了嘛,还要我怎么样?写检讨吗?”
  这就是两个女生独处的时候(至少她们以为自己是独处)经常会发生的情况,拌个小嘴,抱怨几句,就像吃瓜子和冰激淋,是生活的一部分,即便在浓黑阴森的解剖楼里也不例外。
  手机的照明并没能带她们走上正路,两个人继续向走廊的更深处走去。
  走廊里静得像太平间,当然,解剖楼本来就是一种特殊的太平间。两个人这个时候忽然又觉得是不是该继续拌嘴,至少可以闹出些响动。
  如愿以偿,“哗啷”一声,震撼的响动,惊叫两声,手机那微弱的光突然消失了!
  苦莲茶感觉自己一直拉着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4

苦莲茶感觉自己一直拉着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什么鬼东西!绊了我一跤!”杨双双恨恨地骂着。
  苦莲茶松了口气,弯腰摸索着去拉杨双双。
  “这是什么?”苦莲茶没摸到杨双双,却在地上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圆柱样的东西。
  杨双双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又将手机液晶板揿亮,凑近到苦莲茶手边,发出一声轻呼:“这是我的手电筒!……我上回掉在这里的。”她说的当然是那次“成功”组织《碎脸》一夜游的序幕:她等了半天,团队人数为零,只好自己先进来探路,结果反被吓得惊叫连连,还是我“救”了她。
  “太好了!”苦莲茶开始激动不已地揿着手电。“可是,怎么打不开啊?”
  “不是打不开。”杨双双几乎要哭出来,“是没电了!我当时特地放了两截快没电的电池在里面。”
  “为……为什么?”苦莲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双双也不相信自己当初会做这么明智的决定,只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方法嘛,跟你讲不清楚的。”
  “你的做事的方法就是专门在手电里放没用的电池?!”这回是苦莲茶快要哭出来。
  “好了!说这个有什么用!”杨双双一把夺过电池,用力按了一下开关,一道极微弱的光冒出来。“瞧,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过我们要节约用电。”她关掉了手电,爬起身。
  “啊……?”杨双双发出一声无奈痛苦绝望的叹息。她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堵墙——她们终于成功地走到了走廊尽头!
  两个人又互相搀扶着往回走,总算知道自己这回走上了正途,拌嘴时的心情也略略轻松了些。走到刚才那间小屋的门口,杨双双说:“我们再进去看看,这次,我要用手电好好照一照,说不定欧阳菲和陆虎这两个很鬼魅的家伙一直躲在那里,准备吓我们一跳。”
  苦莲茶说:“我才不管他们是不是一直躲在那里,即便是,也一定是在亲昵……”
  “不要胡说!”杨双双厉声制止,“我了解菲菲,她喜欢乱说话,喜欢恶作剧,但还是很纯情的。”
  “再纯情的人也要同居、结婚、生孩子的吧?”可怜的苦莲茶似乎满脑子的老公孩子热炕头。
  杨双双可不会被苦莲茶不成逻辑的逻辑说服,生拉硬拽着苦莲茶又走进了那小屋,揿亮了手电。
  微弱如鬼火的光柱犹犹豫豫地射出来。
  没有那两个纯情恶作剧的男女。
  真正糟糕的是,什么人都没有。
  “啊!”是杨双双发自肺腑的尖叫。
  苦莲茶进门前,本来腿就在打到,现在听到这么凄厉的惊叫,索性跌倒在地上,叫着:“怎么了?你吓什么人!”
  “不……不见……不见了!那三具……三具尸体……不见了!”
  她们这才发现,那让她们惊惧不已的三具“新鲜”尸体,消失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5 17:04

苦莲茶进门前,本来腿就在打到,现在听到这么凄厉的惊叫,索性跌倒在地上,叫着:“怎么了?你吓什么人!”
  “不……不见……不见了!那三具……三具尸体……不见了!”
  她们这才发现,那让她们惊惧不已的三具“新鲜”尸体,消失了。
  两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试图在黑暗中从对方的脸上寻找安慰,她们这才领悟到,三具尸体的骤然消失,比它们的存在更令人崩溃。
  那句特别俗的话是怎么说来着?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曾经拥有。
  “高材生,这……这怎么解释?”苦莲茶鼓起勇气问道。
  杨双双张了张嘴,“诈尸”两个字没有说出来,“活死人”三个字也没说出来,她其实有一大堆理论,但每一条都似乎在向她大叫:“快离开这里!”
  “快离开这里!”杨双双大声叫着,拽着苦莲茶转身向外跑。
  但已经晚了。
  小屋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等我和陆虎没办法继续往前跑的时候,发现前面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人山人海”——前提是如果这些从地里爬出来的都是“人”。我们这两位飞毛腿毋庸置疑是最后一个到达的,所以不管是人山还是人海,我们都像是打酱油的,只能在外缘转悠,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
  我说:“看来腿脚慢了,热闹都看不到。”嘴上这么说,实在不甘心,就对前面的人说:“麻烦各位,让一让,让我们进去……尊老爱幼一下好不好?”
  前面的人回过头,我立刻捂住了嘴。
  那是个十岁左右大的孩子,大花对襟袄,头上一左一右两只可爱的鬏,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夭折花朵,看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总之我的“爱幼”口号,对她来说更合适。
  她说:“你进来吧。”奇怪的是,她也只是嘴上这么说,却不挪动。
  但我们还是进去了!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了进去!
  没有人闪身,没有人给我们让路,没有人像迎接贵宾那样闪开一条红地毯铺的走道,前后左右还是黑压压的“人群”,但我们就这样走了进去,分明是前面有躯体的存在,但我们却没有撞到一个人,事实上,没有任何碰撞的感觉,完全就是穿行在一个空地上。
  那些人,就像不存在一样。
  而我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1

围观者男女老幼齐全,他们的衣着,从上古的披麻挂帛,到现代的西服革履,应有尽有。当我们从他们中间走过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我们身上,而是都集中在不远处的一位老者身上。
  他就是刚才我们见过的那位年过古稀的唐装老人。确切说,所有围观者的注意力,也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地上的三具尸体上。
  而当我的目光落在那三具尸体上,也长久没能收回。
  你们一定已经猜到,地上躺着的,正是我们在解剖楼标本准备室里见到的那三具尸体!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走到这个世界来,横竖还是成为了……尸体!
  那位老者的手上,托着一小团火——我没有写错,他的手里,真的是燃着一小簇火,但不是厨房煤气灶上点起的那种蓝色和橙色交加的火焰,也不是篝火的那种泛红的光,而是一种惨白微紫色的光焰。他一手托着那团显然是用来照明用的火,另一只手仔细翻查着其中的那具女尸,那女子生前大概四十五岁左右,头发十分稀疏,**部有明显手术后的疤痕,我猜有可能是位癌症患者,说不定是**腺癌。
  唐装老人又去检查其中的一具男尸,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老者的手法相当专业,好像生前做过法医或者仵作似的。我这才注意到,老人不远处还站着一位相对比较年轻的……老人,大概六十岁不到,穿着不知像是哪个朝代的官服,宋朝?明朝?我是个历史盲,知道多想也没用,只是注意到他面沉似水,充分体现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照理说,我的应该觉得像是在个什么京剧舞台上或者横店拍摄现场上,但我没有一点这样的感觉,我只觉得阵阵发冷,我只觉得我陷在一个波谲云诡的噩梦里,而且越陷越深。
  那穿官服的老者忽然开口,说:“老夫上一轮巡视中,还没见到这些尸体,无论是谁作的恶,定是在很短的时间内。”
  我微微有些惊讶,看他的打扮,张嘴定然会是文言文的,没想到我还能听懂。
  唐装老人检查完了那男尸,站起身,我这才发现,他此刻的脸色,比那官服老人的还要阴郁,他想了想,似乎在措辞,好久后才说:“又是一个不祥之兆!”
  我知道事态肯定很严重,但还是心里有些好笑:不祥之兆?这不是废话嘛!三具尸体躺在那里,难道会是吉星高照吗?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2

官服老人却好像没有一点觉得好笑的样子,脸色更沉,问道:“这已是数日来第二次有尸体被杀……请大人明示。”
  我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是一群封建残余,最滑稽的是那句“有尸体被杀”,就像我老妈以前经常故意说错的一句话“今天晚上咱们吃番茄炒西红柿”。
  唐装老人提高了声音说:“各位,这三具尸体,都是寿终正寝,已离人世多日,本不应到此。但不知为何出现在左近,而且,又遭屠戮!这等凶案,也确是再次发生,数日前,有使者被害,像是‘浑荼’的毒手……”我立刻想起了那个古服老人,莫非他就是所谓的“使者”?那三条恶犬,就是“浑荼”?“……今日这三桩……适才老夫仔细查看他们的肢体,发现他们的颈后,有被咬啮的痕迹。”
  他将一具男尸翻了过来,指着尸体后脑枕下。
  我又上前几步,老人也将手中那团荧光对准了男尸被咬过的痕迹,颈后是一左一右,两只乌黑的洞。老人又说:“两处伤口入肉的走势,外圆内尖,乍看,像是被凿、钻之类器械所伤。但其实不然,他们的背后肌肤上,还有小兽的爪印……”他又将那团微光对准了男尸背部,我这回却看不清了。“……故而依我愚见,他们是被一种怪兽所伤……或许是兽类,或许只是虫豸辈,总之形体不会太大。”
  我嘀咕道:“我倒是在你们这里见过一种爬行动物,有两条尖利的牙齿。”
  我觉得我发言的声音很轻,但那老人还是听见了,说:“请姑娘明示,此等爬……物是何形状?”
  “我上回……就在这附近,看见一种像蛇一样的怪物,身体像蛇,但有四条短腿,有点像蜥蜴,但身体更长,跑起来极快,总想吃我。”我并没有提起,其实有好几条类似的有脚蛇和那鹰样的怪鸟分尸那白衣女子,觉得那场面实在太过少儿不宜。
  虽然我“有所保留”,但那唐装老人本来就肃杀的脸色又罩上了一层严霜,好像冬天提前来了。
  “姑娘此言当真?”
  难道姑娘我被迫跑到你这个鬼世界受那么多惊吓,都是闲极无聊穷开心的吗?我叹口气说:“如果我要编故事开玩笑,肯定比我实际的遭遇更有趣更励志。”
  也不知老人是否听懂了我拽的现代文,总之他沉吟了良久,围观的人都有顶尖的耐心,站在那里发呆,偶有低语,也是闷闷的,好像从地底下传出来的声音。最后还是我最没有涵养,知道他绝非茫无头绪,说:“老先生,您要是真有什么猜测,分享一下吧!”
  我以为他肯定会先问:“小丫头片子,你是哪个码头的?”不料,他提高了声音,对着所有围观群众说:“看来,从今日起,你我的世界将永无安宁!”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2

我一直认为“一石卷起千层浪”的“石”至少得是陨石流星的级别,反正我长这么大没看到哪块大石头有这么大的威力。不过,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老人的话一出口,人山人海的围观者几乎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就像各大运动会开幕式的保留节目团体操那样,整齐划一,如果从高空看,一定是“花瓣绽放”那种整体效果。同时,刚才那零星的低语,迅速放大成一种嗡嗡声,在这一片无际坟场上空回旋。
  “诸位镇静为上!惶惑不得!”那老人叫着,“刚才这位姑娘所描述的,像极了传说中的‘蚣蛭’。”
  “公制?我们一直用的是公制呀。”我故意打岔。
  “蜈蚣之蚣,水蛭之蛭,据闻蚣蛭,乃龙之十子。”那老人面对着我说话,开始对我们两个很出众的人产生了兴趣。
  “龙的第十个儿子吗?”我傻傻地问,“龙生九子,从没听说过第十个儿子呀,私生子吗?”难怪龙王不认这第十个儿子,它那样子可够猥琐的。
  那老人对我百分之百的耐心,也一定猜出我不学无术,说:“龙生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鸱吻,虽然都不成龙,但至少个个都是神灵之兽,只有这蚣蛭,刚出生便堕落至地下阴界……”
  我不得不打断他:“你是说,这儿,就是‘地下阴界’?”
  “不尽然。”老人说,“此处乃……一言难尽,姑娘若有闲暇,你我可以细谈,总之蚣蛭并不常出没我等居处。如果为害这三具尸体的当真是蚣蛭,只怕凶多吉少。”
  “太正确了。”我觉得自己最有资格说“凶多吉少”这四个字。“但我还是不明白,就是出现了恶兽一条,不见得对社会有那么大危害吧?”
  老人点头说:“蚣蛭本身,并不足以令人丧胆……”我心想,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看到有人被它们分尸,就不会这么说了吧。“……只是,这邪兽的出现,有极不寻常的意味。这么说吧,姑娘一定知道,这地上的尸体原本就是丧命之人,问题是,为什么蚣蛭还要咬他们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在等您的回答呢。”求求你,别卖关子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3

“姑娘请上前看。”唐装老人向我招手,我走上前,一直假装是聋哑朋克乐手的陆虎也紧跟着我走上来。老人手指着一具男尸颈脖上的伤口,那两处被利齿穿过的痕迹,“再仔细看看,二位应该可以看清,两个牙印之间,还有一个更细小的孔。”
  我在黯淡光线下努力辨识,的确,颈背的正中,还有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小孔。
  “蚣蛭的致命之处,不但是那两根利齿,还有一条利舌。那估计是天下最利也最毒的一根舌头。姑娘试着猜猜,它这根舌头,是何等功用?”看来,老人喜欢做老师。
  我像个好学生那样认真地想了想,说:“脊髓!看这个位置,如果它的舌头像针尖那样,可以正好**脊髓……这么说来,蚣蛭吸食了这三具尸体的脊髓?”
  “姑娘聪颖过人,一看就受过良教,一定知道,脊髓对人体之功用。”
  考我医学生的基本功?“脊髓是中枢神经的主要部分,上连大脑,向下发出各类神经,分布到人体各个部位,应该说,是操纵人体各项功能和活动的主导。”我把自己知道的那么一点点全变卖了出来。
  “说得好,所以人死后,神经功能是停止了,但脊髓本身、神经本身还存在,神经操纵人体的能力也没有消失。蚣蛭行凶,是用它那两条利齿夹住死者,然后舌头伸进去,但并非将脊髓尽数吸食,而是吃了一点脊髓后,又将自己口中的唾液注入。”
  “真恶心。”我感叹。
  陆虎终于说话了:“为什么要往死人脊髓里吐口水?”
  老人仍然盯着我,仿佛陆虎不存在似的,说:“蚣蛭的口水,并非寻常的口水。别忘了,蚣蛭是邪兽,自然有邪魔之力,它的口水,进入死人的脊髓后,让神经支配人体的能力又恢复了。”
  不知道陆虎的接受能力怎么样,反正我是听糊涂了:“您越说越……好像不太靠谱,您难道是说,蚣蛭咬了这些人,反而让这些尸体的神经恢复了功能……他们又能动了?又活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4

不知道陆虎的接受能力怎么样,反正我是听糊涂了:“您越说越……好像不太靠谱,您难道是说,蚣蛭咬了这些人,反而让这些尸体的神经恢复了功能……他们又能动了?又活了?”
  “说对了一半,他们的确能动了,但并没有活过来。”
  “他们变成了……活死人?”我听上去像是杨双双二世。但我立刻笑了,笑自己傻傻地居然会相信这唐装老人的鬼话连篇,“您老真会开玩笑,他们难道不是还乖乖地趴在地上,神经功能好像还没有恢复……”
  后面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我看见,地上的三具尸体,仿佛听出了我的不屑一顾,忽然蒸发了。
  “他们……他们怎么不见了?!”我惊叫着。
  “看来,我们的判断没错,”那老人的脸色阴得马上就要下雨,“的确是蚣蛭在作恶!蚣蛭咬人时,会先用毒液将被害者麻痹,然后吸食脊髓、释放唾液,所以,被害者遭袭后,往往会昏迷一段时间,随后才会再次‘动’起来。”
  “可是,蚣蛭为什么要咬他们?为什么要把他们变为‘活死人’?”
  “被蚣蛭咬过的死者,就成为受蚣蛭操纵的‘活死人’;而蚣蛭往往也是受人操纵;也就是说……”
  “有人通过蚣蛭,把这三具尸体变成了受他支配的‘活死人’!”我觉得这一切都匪夷所思,但我的眼睛不会看错。那三具尸体,来到这个世界,被怪兽咬了后,又消失,似乎只有老人的话可以解释这一切。
  “所以我说,这蚣蛭的出现,表明我们的太平生活将被打乱,我们中间,出了阴险而野心勃勃之辈,控制了蚣蛭,也就是控制了活死人。不管是谁做的这件事,显然是想兴风作浪,意图不轨。”
  “这些……‘活死人’,他们去了哪儿?”我突然强烈不安起来。
  “从哪里来的,就去了哪里。”老人盯着我,一副“你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的表情。
  “双双!苦莲茶!”这是我心绪不安的根源,她们还摸黑在解剖楼里!
  
  思想家们都说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鬼,我认为这全是胡说八道。杨双双大概是我认识的最纯洁的一个女孩子,但她爱鬼爱得要命的同时,又怕鬼怕得要命,尤其此时此刻,她正确地感觉到,这漆黑一片的解剖楼里,好像的确有鬼,的确要她的命。
  小屋门莫名其妙地自己关上后,杨双双逐渐明白,我和陆虎的突然消失、小屋里三具尸体的突然消失、电灯的消失,都不是偶然事件,都不是好兆头。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4

她紧紧抓着苦莲茶的手说:“出去,我们无论如何要赶快离开这个解剖楼!”
  “你说得容易!”苦莲茶的另一只手努力拉着门,努力转动着门把手,但那门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大锁锁住了,又像是变成了一堵墙,无论怎么推拉,它自岿然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杨双双摸出了手机,也许,报警是唯一的办法。
  用手机报警唯一可以成功的可能是你的手机有信号,所以,你可以想象到,当杨双双发现自己的手机根本没有信号,会是什么心情!
  解剖楼本身只是一幢砖木结构的迟暮老楼,周围虽然几棵大树,但也不可能造成任何绝缘屏蔽的问题,所以此刻手机信号的消失,只有一个解释,见鬼了。
  她记得《碎脸》里好像有一种比较荒诞的理论,鬼是以一种电波形式存在。难道,今晚手机信号的消失,是最好的证明?
  其实,即便杨双双这时候成功拨通110,也于事无补,等警察以火箭般速度赶到时,也晚了,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估计也发生了。
  杨双双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她发现,这间小准备室,已经不再是她和苦莲茶两人的孤独城堡。
  屋里又多出了三个人。
  更确切说,三个死人。
  三个活死人。
  杨双双手中的电筒残存的最后一道光线,就是做了这个巨大贡献,照见一片惨白的肌肤,一张麻木的脸,和一双无神的眼。
  当然,如果这些景象都是发生在尸体架上,如果那皮肤、脸、双眼都是平面向上横躺着,至少不会那么触目惊心。问题是,那皮肤、脸、双眼都是垂直分布。那尸体是直立的。
  据说从类人猿到人类的进化突破,是直立行走的能力,那么从死人到活死人的突破,毫无疑问也是同样进化!
  杨双双没有尖叫,因为她已经出离尖叫了!
  人在极度恐慌时,会极度崩溃,也会调动起极度的潜能。好在,在这一时刻,杨双双得到了后者。
  “砰”的一声巨响后,杨双双和苦莲茶滚在了走廊里,那扇门,被杨双双英勇地撞倒,杨双双和苦莲茶获得了自由!
  但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觉。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5

两个女生从地上爬起来后,立刻听见那三具直立行走的死尸也陆续跟着走出了小屋。
  脚步声,僵硬地脚步声,踩在倒地的门板上。
  然后跟着她们。
  虽然还是在一片漆黑中,杨双双和苦莲茶这次找准了楼门的方向,拉着手奔了过去。
  十几米的走廊,像是跑了几个钟头。
  总算,两个人在三具僵尸的脚步之前跑到了楼门口,用力拉门,疯狂拧着门把手。
  结果你当然可以猜到,解剖楼大门,也像是挂了巨锁,也像是一堵墙,任凭两个人如何施暴,坚持不开。而且这回,连杨双双的潜能也发挥不出来了。
  那三具尸体的脚步声,逐渐放慢,因为它们已经近在咫尺!
  当脚步声消失的时候,杨双双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双粗糙的手牢牢掐住了,而且在迅速的收紧,她想叫,但发不出声,她连说一句遗言的机会都没有了!
  苦莲茶也受到了一样的待遇,她也很快就感觉到自己的血流似乎就要中断,脑子里开始出现空白。
  她们离我和陆虎造访的那个阴暗世界,只有一步之隔!
  
  当我们发现那三具尸体又从阴阳界消失的时候,当那个唐装老人说它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之后,我立刻想到杨双双和苦莲茶可能会遇见的危险。陆虎也想到了事态的严重,开始拉着我往回跑。
  我虽然对唐装老人还有一万个疑问,但知道此刻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跟着陆虎一起飞奔。
  “好像就是这儿了!”我和陆虎都喘着粗气,站在不久前开始跟踪那三具僵尸的地方。我问:“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怎么回到那个有点人气的世界?”
  “掌握要领后,其实很简单。”陆虎又拉起我的手,“闭上眼,先不要想任何事,让脑子保持一片空白。”
  我照样做了。但是,想着三具僵尸正向我最在乎的两个女孩逼近,我怎么也不能让脑子保持一片空白,除非此刻我突然变成白痴!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5

“掌握要领后,其实很简单。”陆虎又拉起我的手,“闭上眼,先不要想任何事,让脑子保持一片空白。”
  我照样做了。但是,想着三具僵尸正向我最在乎的两个女孩逼近,我怎么也不能让脑子保持一片空白,除非此刻我突然变成白痴!
  所以,什么都没发生,我还是顽固地坚守在这个令我厌恶的阴阳界!
  “菲菲,记住,什么都不要想!保持脑子的空白!”陆虎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处传来。
  “可是,这么多事需要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片空白?!”我不但担心着杨双双和苦莲茶,我的脑子里还时不时地冒出一个墓碑,写着陆虎的死期。
  “再试一试!”陆虎也有些着急了。
  “试一遍不行的东西,试两遍就有用吗?”有时候我发现自己真是个悲观主义者。
  “为了杨双双和苦莲茶的安全,再试一下!”
  “就是因为满脑子都想的是她们,所以没有空白!”
  “那就忘了她们!”
  “忘一个我在乎的人,容易吗?何况要忘记两个!”我觉得自己有些歇斯底里了,紧闭着眼,恨恨地跺着脚。
  陆虎忽然沉默了片刻。我只觉得四周死一般寂静,我仍闭着双眼,仍在试图让脑中一片空白。哪里知道,此刻的杨双双和苦莲茶,已经被僵尸掐得脑中一片空白。
  “陆虎!陆虎!你在哪儿?”
  终于,陆虎的声音又响起来:“我回来了,我去了解剖楼,又回来了。”
  “怎么样?”
  “晚了,她们两个,都已经被杀了。”
  “啊?!”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就这样,陆虎把我“骗”回了解剖楼。
  
  陆虎其实并不算太夸张,我们赶到的时候,杨双双和苦莲茶离“遇害”已经不远,解剖楼走廊里一片黑暗,我只能听见那两个姐妹喉咙里憋出来的轻微挣扎声,只能依稀看见两个黑影,堵在解剖室的大门口。
  我挥拳向其中的一个黑影砸去,希望奇迹出现,我又能获得当初和长发女搏斗时的神拳功力。
  但那是一厢情愿。我的粉拳还是那无力的粉拳,顶多只有打碎面粉的能力,砸在那僵尸的背上,像是给一块大石头做按摩,最受伤的反而是我的手。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6

我不知道陆虎的战果怎么样,但发现这样的偷袭至少暂时挽救了杨双双和苦莲茶的命。黑暗里传来两个人大声喘气和咳嗽的声音,同时,那两个模糊的黑影转过身。
  两个黑影。
  一共三具僵尸,我们只看见了两位。
  我隐隐觉得不妙,但已经迟了。
  我感觉脑后被重重敲了一下,整个大脑又被动地“空白”了一次。
  偷袭我的当然是那“第三者”,我倒地的瞬间,大脑摆脱空白的瞬间,我叫了声:“你们快往外跑!”全然不知道自己叫了一句废话,杨双双和苦莲茶当然早就设法外逃过。
  苦莲茶的声音传过来:“没用的!我们往里面逃!”
  杨双双叫:“可是,往里面跑也是死路一条!”
  我很快算了算,这三位活死人,无论生前是不是运动健将、武林高手,在成为僵尸后,似乎变得力大无穷,至少偷袭我的那一拳非常实在,我险些就被打昏过去。我们四个人,陆虎大概勉强可以跟三位僵尸中的一个拼一下,我们三个女生,未必会是另两具僵尸的对手,尤其考虑到他们基本上已经是刀枪不入的境界,肉搏起来,我们不会有任何优势。
  所以还是得用三十六计的上策。
  “不管往里往外,一定要离开这儿,让他们来和我们捉迷藏!”我一边叫,一边挣扎着爬起来,却听见有人倒地的声音。“陆虎,是你吗?”
  “他们力气真够大!”陆虎叫着。“很久没这么痛快打过架了。”他真谦虚,一定是很久没这么痛快地被打一顿了。
  同时,黑暗中又有一拳打过来,正打在我肩头,我仿佛可以听见我肩胛骨碎裂的声音。
  “我们快跑!”我又叫起来。站在黑暗中挨打肯定是下下策。
  一只手抓住了我,一定是陆虎,我们俩一起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地向走廊尽头跑去。脚步声一片混乱,杨双双和苦莲茶再次踏上奔向走廊尽头的绝望之旅。
  另一种拖拖沓沓的脚步声,响在我们脑后。谢天谢地,三具僵尸虽然有把子力气,但举动却远非灵活。不该谢天谢地的,是他们虽然动作有些笨拙,脚步却迈得很大,像体操运动员或芭蕾舞演员做劈叉一样,好像不用担心裤子被拉破——对了,它们本来就没穿裤子!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6

将近走廊尽头右侧是一间大实验室,同时也是平时上解剖课的地方,里面有十几张长桌,没张桌上都摆放着人体部件的标本。我叫着:“快进那间教室,然后从窗口跳出去!至少争取把玻璃窗砸碎,吸引外面人的注意力!”
  这是个完美的计划,我开始佩服自己了。
  可是我得意得太早!
  第一个推开那间教室的是杨双双,但她随即“嗷”地叫了起来。
  她撞上了一具僵尸!
  这怎么可能?
  那活死人挥挥手,和杨双双的脸近距离接触,她顿时觉得脸蛋又热又肿,眼镜也飞离了鼻梁,没入黑暗中不知所终。“又是一具僵尸!”杨双双叫着,“……不对,是两具僵尸!”
  我这才想起来,早些时候堂姑父章云坤告诉过我说,解剖实验室新进了五具尸体用来制作标本的,我们最初那个准备室里只见到了三具,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变成了僵尸,还有两具一直没有出现,看来,这两位也没有落伍,也加入了活死人的大军。
  如果说我们刚才至少还有人数上的优势,这会儿是数量和质量都在下风,注定了要满盘皆输!
  后面是三具僵尸,前面是两个活死人,解剖楼的走廊,突然显得那么狭窄和短小。
  苦莲茶颤声问:“我们……该……怎么办。”
  陆虎说:“还能怎么办,只有跟他们拼了这条老命。”
  苦莲茶说:“问题是,我们的命,一点儿也不老啊!”
  我终于发现,束手无策的真谛。
  五具僵尸,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6

我终于发现,束手无策的真谛。
  五具僵尸,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解剖楼的门突然开了!
  楼外虽然也是暗夜,但至少还有些夜光,随着楼门的开启,犹犹豫豫地洒进来,烘托出一个佝偻的背影。
  嗯,不是虎背熊腰的武士轮廓,只是一个佝偻的背影。
  那背影一步步走来,拖沓,拖沓,比僵尸的脚步更慢。
  奇怪的是,当来人的缓慢脚步响起的时候,活死人们的脚步声却终止了。他们不再缩小对我们的包围圈,而是怔在那里。
  这时候如果你仔细听,会发现那拖沓拖沓的脚步声间,还夹杂着阵阵低沉的话语。那话语虽轻,但清晰无比,字字入耳,只是我一句也听不懂,不知是哪国的外语。
  “小心!”杨双双又叫了一声。
  五具僵尸,又走动了起来!
  我浑身颤抖着,随时准备如陆虎所说的,拼了这条还有一年不到的小命。
  一具僵尸已经到了我面前!
  然后从我身边走过,仿佛我并不存在似的,仿佛他只是个过客……或者说,仿佛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成为了生命的过客,应该乖乖躺回尸房去,不应该再出来漫步校园。
  我模模糊糊地看见,原先那两男一女三具僵尸,一起转回了身,走向那佝偻背影。
  而那佝偻背影,也转了身。
  接下来的景象,让我暂时忘了自己是生活在一个理性为主的世界中:五个僵尸,尾随着一个佝偻颠簸的背影,亦步亦趋,走进了一切惊悚的发源地,那间标本准备室。
  另外三个孩子也一定和我一样不敢相信自己好坏不等的视力,呆呆地立在黑暗中,等最后一位活死人的身影消失在准备室中以后,才一起走了过去。
  刚才千呼万唤也不开的楼门,现在大敞着,但连杨双双和苦莲茶都没有如释重负地跑出去,而是到了准备室门口,向里面窥探。
  一切还是在黑暗中,但我们能依稀看见,五具僵尸已经恢复成……五具僵尸,确切说,五具不再特立独行的普通尸体,安详地躺在铁床上,享受着被浸入福尔马林前的最后一次夜光浴。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7

“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沙哑、粗糙、友好度为零下三十六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然响起。
  猜猜是谁先说出话来的?当然是不才。“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们这几条小命就没有了……”
  “那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发怒的声调在上升,但友好温度继续在下降,低得已回头望不见冰点。
  “请问您怎么称呼,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我倒是知道,你们该怎么谢我。”那声音看来并非只会说一句“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这回,语调似乎缓和了些,“第一,你们要保证不把今晚的事告诉任何人;第二……”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突然咆哮起来:“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在想什么呢?”往回走的路上,杨双双问我。
  其实我这个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什么我应该空白的时候,却不能空白呢?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满脑子问题的时候,反而成了一片空白。比如我在想为什么会不自主地走到那个阴阳界;那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叫阴阳界;那里的居民是人是鬼;是谁操纵了蚣蛭又操纵了活死人又操纵了解剖楼的电闸和手机的无线信号;救了我们的那个怒气盖世的佝偻身影是谁?经过这一晚的折腾,我要是还能逻辑清晰地想问题,一定早就成为了圣贤。
  刚才陆虎已经告诉我,他发现每次只有在和“死”相关的地方,才会进入那个奇怪的世界,这个假设基本成立,比如万国墓园里、解剖楼里、曾经是墓地的苗圃里、米砻坡顾志豪尸体被发现的考古遗址、二附院的太平间,唯一有点牵强的是那晚在百家村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话说回来,那个高冠古服的老人随后就死了,还有那走动时夹带腥风血雨的恶犬随即出现,和“死”还是密切相关的。
  而我们两个,我和陆虎,也是在亲历了和“死”相关的事件后,开始和那个世界有了接触。我最初只是莫名其妙地看见了那个坟场,只有在米砻坡顾志豪尸骨附近,才算正式进入了那我姑妄称之的阴阳界。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7

现在看来,那个世界并非都是魑魅魍魉,也有像小龙女那样太平地生活在墓中的一群人……或者鬼。就像任何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也有像唐装老人那样的正派人物,和躲在暗处的邪恶势力,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成为了蚣蛭这类“邪兽”的大Boss,蚣蛭显然也到不了我们这个真正的太平世界,所以才会操纵僵尸来达到大Boss的目的。
  什么样的目的?杀了我吗?等不及到明年六月十六了?我知道那个长发白骨精肯定是急不可耐了,一见面就要杀我。会不会,操纵蚣蛭的人就是那长发女人?她为什么不能直接到我们这个世界来杀我,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掐死不就可以了?
  她不能!
  我觉得这时我至少想明白了一点,无论是顾志豪,还是陆蔷,都是被一些幻像诱惑到了那个阴阳界,才被长发女人杀害的!我的几次和长发女人的交锋,其实也都是在阴阳界!十二个墓碑上的人,顾志豪、陆蔷、陆虎、和我,都有能进入阴阳界的能力,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被开发出来而已。
  而在阴阳界里,至少目前为止,那长发女人并非我的对手,我的无敌粉拳,只有在阴阳界里赫赫生威,但在现实世界里却无缚鸡之力,所以她调用了僵尸,要在解剖楼杀我!
  可是,她既然无法在这里兴风作浪,又怎么能破坏了解剖楼的电路?又如何屏蔽无线通信?难道她还有帮手?
  最大的问题是,我这个爱好和平的好少女,到底和他们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去不可?
  你瞧,我脑子里没有四室两厅两卫带车库,却要装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肯定是大爆炸,炸成一片空白。
  “在想什么呢?”这时候偏偏遇上爱刨根问底的双双。问一遍不够,非逼我发言。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19

 我还是乖乖地说“实话”,故意挑战她:“我在想,该不该给你的偶像巴渝生叔叔打电话,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一切。”
  “那怎么可以,我们不是答应我们的救命恩人,保证不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吗?”杨双双大概没想到天下还有我这么缺乏诚信的人。
  “答应?保证?那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根本没给我谈判的机会,就把我们轰走了!像今晚这么严肃的事,怎么能不告诉警察?尤其,我们不知道是谁拉了解剖楼的电闸,但警方可以调查,可以查指纹什么的。”我继续扮演失信小人的角色。
  杨双双想了想说:“不过,不管是谁拉了电闸,你认为他会留下指纹吗?就好像上回掐了你脖子的疯女人,留下指纹没有?”
  我心里苦笑一下,没错,上回在米砻坡,我被长发女人掐住了脖子,留下深深伤痕,警察在我的脖子上取了样,至今没听巴渝生提到任何嫌疑人,估计没得到什么指纹……那双手上本来就好像没有什么皮肉,指纹是别指望了,倒是“骨纹”有那么点可能。
  我说:“可是,这一切,都那么蹊跷,也是安全隐患,假如那个爱生气的救命恩人不及时出现,现在躺在那几张铁床上的,大概就是我们了!何况,你难道不想知道,救命恩人的真实身份?警察说不定可以帮我们查出来!”
  “我比谁都想知道!”杨双双叹了口气,“可是,那个人嘱咐我们不说出去,一定有他的道理,有他的难处,我们如果违背了他的意愿,算不算一种恩将仇报呢?”
  当然是。我忽然觉得,我能遇见杨双双,真是命运一种美好的安排。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四楼。杨双双的寝室在三楼,但她显然没有回自己宿舍睡觉的意思,跟着我多爬了一层楼。
  这时已过晚上十一点,绝大多数的寝室都熄灯了。
  但我们405室却灯火通明,而且人气鼎盛!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26

宿舍里所有五名室友都在,或坐或站;屋里屋外,还有二十几个人,我认出了我们辅导员,穿保安制服的三个人,和一个像是保卫科干部的中年人,其余都是趿着拖鞋看热闹的的女同学。
  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估计远难和我们在解剖楼的浪漫夜相比。
  我挤进寝室,没等我问“怎么了”,但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通常,我们寝室虽然算不上一尘不染,基本上还可以称为井井有条,只是此刻一片狼藉。
  吕佳欣凑过来问:“菲菲,你去哪儿了!出大事了!”
  “多大的事?”
  “有小偷!有人到我们宿舍来偷东西!”
  我的心一沉。也许近来我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盗窃案,一定也和我有关。
  “丢了什么吗?”
  吕佳欣说:“还……还没清算好……今晚我们宿舍没人,我去了我们的同乡聚会,她们有的去看电影,有的去社团活动,反正从九点钟到十点半这段时间里,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范琳和张熙梦十点半左右回来的,发现宿舍门大开着,里面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的所有箱包……包括你的,都被打开了,上了锁的包,都被刀子划破了……”
  保卫科的那位老师走过来,看着手里的一个本子,问:“你就是欧阳菲?”
  我点点头。
  “你今晚去哪里了?”
  “在……四号教学楼,”四号教学楼的另一个名字就是解剖楼,我一指门口人群中那副失而复得的眼镜,“我和我的朋友杨双双一直在一起。”
  保卫科的老师转过身,望向杨双双。杨双双点头说:“我今晚一直和欧阳菲在一起的,在四号教学楼。”
  “四号教学楼?那不是解剖楼吗?你们大周末的去那里干什么?”
  “带着朋友参观啊,好像是本校传统了。”我无辜地说。
  保卫科老师点点头,他在本校工作快三十年了,当然知道这个传统。他目光里已经取消了我嫌疑人的身份。
  吕佳欣轻声对我说:“附近寝室里的人都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真是奇怪了。门房值班的也没有接待过任何可疑的外来人员。”
  我点点头。进宿舍楼门需要刷卡,外人进出一定要登记,并有宿舍成员接待才行,我们宿舍楼的安全防护措施还算比较到位的——出过以前《碎脸》里的那些事以后,不加强安全防护还真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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