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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脑袋不是球

[中长篇小说] 康熙大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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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二 康熙帝私访骆马镇 欧阳宏纵论红项戴

这次康熙皇上南巡,和以往几次,可大不一样了。要简单他说嘛只消一句话,他是为了散心解闷的。太子、阿哥们闹了几年,他拼上老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乱子压了下去,让太子重新复位,现在朝政安定了,他不该出来消散一下吗?可是,这事又不那么简单。康熙当了几十年的皇上,如今老了,人一老,就不像年轻人那样,拿得起,放得下,三个饱,一个倒,什么都不想。他心里装着的事太多了。他想趁着这次南巡,访一访民间疾苦,查一查官员政绩,安定一下江南民心。他老了,现在不来,以后恐怕想来也来不成了。此外,康熙心中暗藏着一个打算,他要借此机会试一试太子胤礽,看他是不是真的悔过自新了,是不是有能力接下这锦绣江山。所以,临行之前,康熙放了风,留下太子监国,除非军情大事要飞马奏报之外,其余日常朝政,统统由太子全权处置。说白了,他这次大撤手地放开让太子去干,就是为了求得个放心。

  有了这个想法,一上路,康熙便摆出了悠哉游哉的架势,过五台、登泰山,然后弃车乘舟,沿河南下。这一天,来到了骆马湖镇外。康熙皇上想起,当年第一次南巡时,就是在这里,收伏了江洋大盗刘铁成。那天夜里,阿秀的义母韩刘氏,一张利口,硬是说得刘铁成俯首称臣。唉,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刘铁成,已是御前忠心耿耿的侍卫了。康熙皇上越想越兴奋,他把张廷玉从后边船上叫过来,指着远处岸边的人群说:

  “廷玉,看见了吗?那岸上黑压压的全是人。朕估摸着,大概是这里的地方官、河运总督他们来迎驾的,朕不耐烦这些俗套,走,咱们换了便衣,从这儿悄悄下船,到镇上去走走如何?”

  张廷玉是个谨慎人,他可不敢接这个差事,忙说:“圣上,臣后生晚辈,没能赶上圣驾当年微服外出的奇遇。进宫之后,不断听人说,皇上曾经单身闯过鳌拜府,进过吴应熊的家,在山西的沙河堡险些遇刺,在这个骆马湖镇上又逢凶化吉。可这都是往事了,如今圣上年事已高,虽然真命天子有神灵保护,但不宜再犯险履难,微服出访。”

  康熙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哈……廷玉呀,你真是个书呆子。朕一生以百姓为社稷之本,无论何时何地,从不作践黎民。哪有那么多的人要加害于朕呢?走,就这么定了。”

  康熙立刻命随侍的太监,取来便衣,让张廷玉、刘铁成也换上了,三人下了龙舟,一路说说笑笑,向骆马湖镇子走了过去。一上岸,康熙就显得特别的开心。他瞅了一眼张廷玉笑着说:

  “廷玉,瞧你这身打扮,要说是个买卖人吧,却一脸的书生气;要说是赶考的呢,却又向南走。倒不如铁成,像个老实巴脚的随从。”

  张廷玉低头一看也笑了:“主子,奴才这是去南京赶考嘛。哎,镇子快到了,铁成,你要多加小心哪!”

  刘铁成旧地重回,感慨万千。不是那年皇上南巡,不是他凑巧在那天晚上,带兵闯进骆马湖镇,而且惊了圣驾,他能有今天吗?听了张廷玉的话,他笑了一下说:

  “张大人,您放心。这骆马湖是我刘铁成当水匪时的老窝。如今天下太平,没有强盗,今儿个,不碰上什么事倒也罢了,万一有个毛贼什么的,不用抬主子的旗号,提一句当年的刘大疤拉,就得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康熙听他说得直率,不由得开怀大笑。这时,已经来到镇于上。康熙放眼一看,这镇子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河运畅通,似乎比从前热闹了一些,人也多了。张廷玉、刘铁成一左一右护着康熙,在集市上随便走着。康熙不时停下脚来、问问老农庄稼长势、收成好坏,向买卖人打听一下行情。碰上个老者,康熙还要问问他们,地方官员是不是爱民、清廉,赋税重不重,火耗银子加了多少。张廷玉不由得暗自赞佩:嗯,平日说,皇上怜老惜贫,爱民如子,今儿,我可亲眼看到了。要不说透,准能认出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竟是主宰天下的皇帝呢。

  来到十字街头,康熙一眼瞟见,这里有一座茶馆,背河临街,里面人声喧嚷,热闹非凡。嗯,听听这泡茶馆的人们都说些什么。他拉了一下张廷玉,抬脚向茶馆里走去。

  茶馆掌柜的,早看见这三位穿着朴素却气度不凡的客人了,连忙迎上来打招呼:

  “哟,三位老客驾到,快,里面有请。今儿个爷们来巧了。皇上南巡,龙舟要经过镇子边上。您瞧,我这靠窗户的地方,还留着一张桌子呢。请爷到这边坐,待会儿,龙舟过的时候,不用挨挤了。要是咱们有福,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呢。请,爷这边请。”

  茶馆掌柜一边唠叨,一边手脚麻利地擦了桌子,又献上三杯香茶,几样时鲜点心。康熙居中坐了,又示意让张廷玉、刘铁成也坐了。当然,要按规矩,他俩是得站着侍候的。可这是微服私访啊,一人坐着,两人侍立,那不露馅了吗。刘铁成坐是坐了,可是却脸冲着外边,警惕地注视着茶馆里的一切动静。

  茶馆里虽然各色人等都有,说话也各有各的题目,但康熙很决就听出来了,今儿的议论中心,是皇上驾到的事。离皇上最近的一张桌上,挤着七八个人,在听一位老者发议论:

  “咳,皇上南巡,到处都有人接驾、送驾,这没有什么希罕的。你们刚才说,河督府的丰大帅也来了,几十名官员中,数他官大,还有红顶子呢。其实,你们不知,这红顶子的讲究可多了,有正红、血红、笺红、银红、喜红、老红,各色名目,这里面学问大了。”

  康熙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嗯,按本朝官制,三品以上大员,才能在帽子上加戴红宝石的顶子,可只是按官职不同,有大有小罢了,怎么又出来这么多名目呢?他把那说话的老者一打量,差点笑出声来。怎么了?这人的长相太让人看不上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干巴黑瘦,尖嘴猴腮,长着两撇稀稀疏疏的老鼠胡须,随着他说话,那胡子还上下乱颤,可是,两只三角眼里射出的却是炯炯有神的光芒。围着他坐的几个人,也听得入神了,纷纷要求:“哎,欧阳先生,您老见多识广,就给咱批讲批讲如何?”

  “好好好,老夫就说说这红顶子的不同来历:先说正红,这是正经八本靠着打江山的战功或者是治理地方的政绩,硬挣来的。银红嘛,顾名思义是拿钱买的。笺红呢,也好说,笺,是写信用的信笺的那个笺字,不用问,是投了哪位大老爷的面子,大老爷一高兴,一封荐书,送到部里,委派一个美差,戴上了红顶子。”

  欧阳先生刚说到这儿,就有人插言了:“哎,我说欧阳兄,如果立了战功,戴上红顶子叫正红,那血红又该怎么讲呢?”

  “哎——那可大不一样。打个比方吧,像前几年吴军门奉旨剿灭海盗,其实水匪只不过三十来人,可咱们这位军门一下子就杀了八百多。凭人头报功,硬是用百姓的血染红了自己的顶子,这才叫血红呢。还有喜红,那是碰巧事的。比如哪位王爷生了儿子,哪位大官讨了小老婆,让你赶上了,送份厚礼,还得送的是时候,对了缘法,就也能混个红顶子。这里面最惨的是老红,一辈子规规矩矩,少操心办事,多保养身子,苦熬硬撑,到了头发白的时候,也许能闹个红顶子戴戴。”

  这一番议论,可把大伙说乐了。康熙也听得津津有味。就在这时有人插言说:“欧阳兄,您看,像咱们这位丰大帅,他的顶子该叫什么呢?”

  康熙知道,这人说的丰大帅,是现任河防总督丰升运,正二品的红顶子,上任还不到一年。嗯,朕倒要听听他在百姓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老欧阳一捋老鼠胡子,笑着开言了:“嗯,他呀,为当这河督,先去求了十四爷,又去求了吏部邱尚书。这邱尚书有个毛病,喜爱男宠。丰升运就买了十几个漂亮俊秀的男孩,送到门上。后来,他的夫人,又拜了一位大学士当干爹。丰升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自己的小妾也赔了进去,送给了十爷,你算算,这费了多少苦心,又该叫什么红呢?”

  一个胖子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拊掌大笑:“哈……欧阳兄,你不必说了,小弟我知道了,咱们丰大帅这个顶子,应该叫肉红。”

  此言一出,不光是这几个人,整个茶馆全都哄堂大笑。康熙也忍不住笑得把茶都喷出来了。突然,从一张茶桌前站出了个中年汉子。他横眉立目,走了过来,阴沉沉地说道:“请问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鼠胡子拿眼瞟了他一下:“不敢,在下欧阳宏,素不相识,不知有何见教?”

  “哦,是欧阳先生,还有你们几位,请移尊步,随我走一趟吧。”

  “干什么?”

  “嘿……实不相瞒、在下是河督府的差人,在这里听了多时了。刚才你们说,丰大帅是肉红顶子,所以,请你们去当面禀告丰大人。”

  众人见惊动了官府的人,都不免有点慌张,胆子小的,早站起身来,准备开溜,可又舍不得不看这热闹。那欧阳宏呢,却气清意闲地微微一笑说:

  “阁下,你太孟浪了吧。拿人,要有当地府县的传票。丰大帅管的是河务,恐怕他没有这个权力!”

  那汉子把眼一瞪:“嗬,真有你的,告诉你,大帅如今就在河岸上等候接驾呢。别说这里的县官、府官,就是巡抚、道台,也不敢驳他的面子。”

  康熙刚才正听得有趣呢,心想,今儿个要不是微服出访,怎么能听到欧阳先生这番高论呢。冷不防,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把这场热闹给搅了。他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张廷玉见这里的人太杂乱,怕皇上万一发作起来,不好收场,就要起身上前干预。康熙一伸手,把他拦住了。这时,那个戈什哈冲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把这几个犯上作乱的贼人,与我拿下了。”

  随着这声喊,门外闯进五个彪形大汉,拉拉扯扯,就要动手。茶馆老板刚要上前劝解,被大汉一把推了个趔趄。只听他又大喊一声:“这里没事儿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滚出去?这位官差可没想到,这茶馆虽然不大,可客人里还真有几个惹不起的。康熙皇上他们,当然不听他这命令,就连那位其貌不扬的欧阳老先生,也是稳坐不动。他笑眯眯地开言了:

  “哎,我说你们几位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呀?你听,这阵鼓乐,由远而近,想必是皇上坐的龙舟过来了。你要是非要拿我,等御舟一到,我就放开嗓子喊冤,然后,同着你们的丰大帅,一块到皇上面前说理去。让皇上评断一下,丰大帅的顶子,倒底是不是肉红。”

  康熙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心中好笑:这个丑八怪,点子还真不少呢!

  可这会儿,那戈什哈却被欧阳宏说愣了。哟,他说得不错。我一动手,他一喊,惊动了御驾,连我们丰大人恐怕也吃罪不起。可是,他又不肯就这么下台,便高喊一声:“把门给我封上,今儿这个店我包了,茶钱我付。里边人不准出去,外边人不准进来,等圣驾过去之后,咱们再算账。”

  “哈……”欧阳宏仰天大笑,“好一个蠢才,这办法真好,倒把我们的茶钱也省了。待会儿,皇上龙舟从窗下过时,必定是人山人海,欢声雷动。我们就趁那个机会堂堂正正地走人。你要敢拦阻,咱们就手拉手地打到御驾跟前去。说不定,皇上的侍卫还把你当强盗给拿了呢。哈……”

  那戈什哈一听,傻眼了。对呀,看来,今儿个我是栽了。不行,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后碰上了再找补吧。想到这儿,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康熙向刘铁成递了个眼色,刘铁成心领神会,跨前一步,抓住了那戈什哈的肩膀:“哎,老兄,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的茶钱谁来付呢?”

  那戈什哈回头一看,好家伙,这黑大个可不像个好惹的主儿,而且这里也不是打架撤野的地方,便乖乖地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茶馆老板,夹着尾巴飞也似地跑了。茶馆里上上下下,人人鼓掌大笑。康熙这一生微服私访不知多少次了,可是从来没像今天笑得这样开心呢。

  欧阳宏推开众人,来到康熙面前,略一拱手说:“这位仁兄,看样子你们不像本地人,不知道这丰大帅的厉害。老朽奉劝你们,趁着御驾还没过去,赶快去吧,免得惹祸。”

  康熙微微一笑:“多谢关照。你的话很有意思,我还没有听够呢。听你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嘛,咱们同到驿馆去畅叙一番如何?至于丰大帅,不必怕他。这山东。安徽的巡抚,都与我有交情,就是十四阿哥,我们也有点缘分。他丰大帅奈何不了咱们。”

  欧阳宏略一沉吟,哦,看这架势,听这口气,这个老头恐怕是位退休在家的大官,怪不得有这样雍容华贵的风范,落落大方的气度呢。想到这儿,他点头答应了:“好,恭敬不如从命。如此说来,在下可要打扰了。”

  康熙拉住欧阳宏的手,出门就走。刘铁成紧随其后。张廷玉连忙紧跑几步,到前边安置去了。

  几个人来到驿馆,驿丞早迎出来了。刚才,张廷玉来告诉他,说有位京城来的“东宫洗马”带着随从要住在这里。“洗马”本是朝廷掌握书籍史册的官员,可这驿丞不知道啊,还以为真的是给马洗澡的差役呢。不过,人家既然是京里来的,不论官大官小,都得小心侍候,所以,他一见康熙就连忙上前拱手行礼:“爷,小的给您请安了。爷来的巧,因为今儿皇上从这里过,丰大帅怕皇上要住,让小的把这驿馆里里外外都打扫净了。可刚才又听人家说,皇上不但没下船,连面都没露。丰大帅和这里的大小官员在岸上白站了半天。我这驿馆也全都空下了。您老就住上房吧。”

  康熙也不答话,只笑微微地点点头,和欧阳宏一起,走进上房。驿丞跑前跑后,送茶,送水,又摆上了酒席。

  欧阳宏拱拱手问道:“素不相识,多有打扰,敢问先生贵姓,台甫。”

  康熙随口答话:“不敢,在下姓龙名德海。字秉政。”

  欧阳宏心中一动,嗯,龙德海,难道……他正要发问,驿丞送茶上来了,一边安置,一边问:“我说洗马老爷,您这差使,小的我第一次听说。不知您在东宫管着几匹马,每天是洗一匹呢,还是全都洗一遍?”

  康熙仰天大笑:“哈……问得好。嗯,我告诉你,我管着二十四匹马。高兴了,全拉出来,一天洗他好几遍;不高兴呢,任他们随便乱踢、乱咬,我看都不看。”

  驿丞一听这话惊得直咂嘴:“啧啧啧啧,还是皇宫的差使美呀!”欧阳宏却又是一惊:怎么,他管着二十四匹马?哦,难道我今天碰到的竟是皇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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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三 沐皇恩方苞近天颜 施报复太子泄私愤

康熙微服私访,在骆马湖镇上的茶馆里结识了欧阳宏,便把他带到驿馆里吃酒倾谈。可是刚一通名,康熙的假名:龙德海、字秉政就引起了欧阳宏的疑心。驿丞又过来闲聊几句“东宫洗马”的笑话,聪明过人的欧阳宏马上就敏锐地觉察到面前这位慈祥和善的老者,可能就是当今皇上。

  康熙早看出欧阳宏的神情了。他知道,这个面目丑陋的老人天分极高,怕再顺着这个“洗马”的题目说下去,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连忙把张廷玉叫来一块吃酒论文,谈天说地,这才把话岔开了。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谈,远自古代圣贤,近到当今朝政,上至日月星辰,下至民俗习惯,没边儿没沿儿地随便谈。张廷玉知道,康熙这是在考查欧阳宏的学问呢。说来说去,康熙看出来了,这欧阳宏学问渊博,才思敏捷,不管是什么事都有独到的甚至是惊人的见解。他心中暗暗称赞:嗯,好一个鸿学大儒啊,比起高士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年龄大了点儿,不然的话,朕倒要启用他了。

  仨人这儿谈兴正浓呢,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驿丞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爷,实在对不起,这上房您不能住了。”

  康熙脸一沉,问:“怎么了?”

  “哎呀,是这么回事。丰大帅今儿个没见着皇上,可是皇上的龙舟又没开走,所以大帅要在这儿住。小人刚向大帅回了一句,大帅就给小人一个嘴巴子,骂小人有眼无珠,连洗马和大帅谁大谁小都不懂了。下人不敢和大帅犟嘴,只得来求爷赏个脸,搬到厢房去住吧。”

  欧阳宏刚要说话,却被康熙笑着拦住了:“噢,欧阳先生,不必和他计较,咱这六品官让他二品官也是应当嘛!走,到厢房去,继续吃酒。今晚,你我二人抵足而眠,彻夜倾谈,你看如何?”

  康熙一行随着驿丞,从上房出来,挪到东厢房里去。张廷玉机灵,他知道下边的戏不好唱了,便闪身出了驿馆。可是康熙他们从院子里经过的时候,却被那个在茶馆里找事儿的戈什哈瞧见了。他紧走两步,来到丰升运身边小声说:“大帅,就是这几个刁民。那个长着老鼠胡子的,骂您是肉红顶子。这黑大个儿有点儿力气,也不是个好东西。”

  丰升运阴沉地一笑,倒背着手慢慢地来到东厢房门口,叫了一声:“房中是哪位贵客,可否出来容丰某一见呢?”

  一边说一边就要向里闯。却不防刚到门口,就被刘铁成那铁钳似的大手给抓住了:“丰大帅,您太孟浪了吧!”

  丰升运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他可来气儿了:“嗬,真有你的。我丰某既然是你们说的肉红顶子,就是封疆大吏。你一个小小的部曹,竟敢阻挡爷的大驾!来人,把这个小子与我拖开!”

  下面打雷似的应了一声,抢上来几十名戈什哈,不由分说就要动手。恰在这时,有人高喊一声:“不准放肆!”话音儿没落,张廷玉身穿一品官袍,头戴珊瑚顶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闯了进来。他的身后是德楞泰和几十名御前侍卫,骑着战马,一拥而入。个个手执刀剑,人人明盔亮甲。丰升运和他的戈什哈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呢,张廷玉已经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东厢房的台阶上,怒斥一声:“圣驾在此,谁敢无礼!”

  这一声虽然不高,却似平地响起了个炸雷。丰升运带来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兵丁、戈什哈全都吓傻了。屋里的康熙皇帝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掸了掸衣服,又在惊呆了的欧阳宏肩头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慢步来到门口,不怒自威地说道:“丰升运,你带着这么多人强行见朕,有何事要奏啊?!”

  丰升运痴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眼神都直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叫了一声“皇上——”忽然他头一栽,倒在地下不动了。

  张廷玉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鼻息,回来奏道:“圣上,这奴才吓死了!”

  康熙冷笑一声:“哼,死了更好,拉出去喂狗。还有那个仗势欺人的戈什哈也一顿乱刀砍了!”

  康熙这话刚一出口,忽听身后有人冷冰冰地说:“陛下乃千古圣君,为何在暴怒之中,做此亡国之举呢?”

  康熙惊得回头一看,原来说这话的竟是那个貌不惊人的欧阳宏。

  康熙大惑不解地问:“欧阳先生,朕处置贪赃枉法的乱臣,怎么会成了亡国之举?”

  欧阳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万岁容臣启奏。处置乱臣国有法典,无论其犯罪轻重,均应交付有司,依律问罪,然后奏明皇上裁定。前明时有法不依,东厂、西厂、锦衣卫横行无忌。皇上也听任太监干预国事,动不动就用非刑、酷刑和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对付臣子,以致众叛亲离。此前明亡国之教训之一。今我朝皇上仁慈盛德,以律治国,天下升平,万民乐业。陛下怎可因一时之怒,将封疆大吏之尸体拖去喂狗?臣以为此举有损圣上一世英名。如下边也依此办理,则国法不行,苛政肆虐,岂不要重蹈前明之覆辙吗?”

  康熙心中一震,对呀,朕的一言一行都将载入史册。后人如果见朕做出这种事来,该怎么评价朕呢?再说,朕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也照此办理下去,那大清的江山岂不要垮了吗?嗯,好!凭这一句话,这个欧阳宏朕一定要用他!想到这儿,他上前一步,扶起了欧阳宏,诚恳地说:“欧阳先生,你的话使朕头脑清醒了。好,就依你所奏。张廷玉,你将丰升运的罪行写出条陈,发给刑部议处。欧阳先生,朕想把你留在身边,就在上书房里行走,你可愿意吗?”

  欧阳宏一听这话,扑通一下又跪下了,他哽咽着说:“皇上如此隆恩,臣感激不尽,但臣有罪,有欺君之罪,故此不敢奉诏。”

  “什么,什么,你有欺君之罪?”

  “是,臣并不叫欧阳宏,乃是皇上钦命锁拿进京、现在又化名潜逃在外的罪人,桐城方苞。”

  一听说面前跪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桐城派文坛盟主,久负盛名的方苞,康熙和张廷玉全部愣住了。他们万万想不到,一代文坛领袖、海内鸿儒竟是如此的貌不惊人。他们更没想到,方苞直到今天还流落江湖,不敢回家,甚至不敢说自己的名字。读者朋友们大概还没有忘记,在本卷前几回中,也就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安徽桐城视察河务时,咱们曾提到过方苞的事,这事牵连着一件钦命大案。有个叫戴名世的人,出了本诗集,其中有一首咏黑牡丹的诗,诗中有这么两句话:“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朱色是红色,可在那个时候也是朱明王朝的通称。诗中把满清夺了大明的江山,说是“夺朱非正色”,又把满族人统一中国称做是“异种也称王”,这就犯了诋毁大清的罪。所以,戴名世被抓进京城杀了头。而方苞以一代大儒的身份,为戴名世的诗集写了序,结果因此受了牵连,也被抄家问罪,逮进了京师。后来,四阿哥、八阿哥和许多大臣联名为方苞作保,康熙才明下诏旨,赦免了他。可是今天,方苞的话说得与事实不符啊。康熙禁不住问道:

  “哦,原来你就是方苞。你的罪朕早就赦免了,也明发诏谕放你回家了。你为什么还要隐名埋姓,四处逃亡呢?”

  这一下该方苞发愣了:“圣上,罪臣适才所言绝非再次欺骗圣君。朝廷何时赦免了臣的罪过,臣至今还不知道。”

  康熙奇怪地问:“嗯?那,你是怎么从刑部大牢里出来的?”

  “回圣上。那年,刑部为宰白鸭的事清理狱中犯人,不明不白地放了很多人,臣就是在混乱中被放了的。出来之后,臣以为刑部一旦发现将臣错放了,必然会通令缉捕。所以,臣一直是隐姓埋名,四海漂泊。”

  康熙不言声了。唉,刑部乃掌管天下生杀大权之地,执行国家法典的重要衙门。可是一会儿宰白鸭,一会儿又私放犯人,竟然成了一个说杀可以随便杀人,说放又可以任意放人的、没有一点王法的地方。国家吏治怎么败坏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了呢?上书房里光有张廷玉一人不行,朕一定要留下方苞。想到这儿,康熙叹了口气说:“唉,过去的事是一场误会。你这几年吃了许多苦,真是委屈你了。好了,不说了。从今以后,你就在上书房里办差吧。”

  张廷玉觉得康熙的心思简直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方苞是有罪之人,赦免他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就是看他有才华,要起用他,也不能一下子就进上书房啊。这地方无论官职大小,只要进来,文武百官就得把他当宰相来看。这,是不是宽宏得过分了。可是当着方苞的面儿,他又不便明说,思虑再三才吞吞吐吐地说:

  “皇上,上书房乃机枢重地,方苞新进又没有功名,是不是……”

  他刚说了一半儿,就被康熙打断了:“廷玉,你怎么这么迂腐。什么新进,什么功名,你不知道朕从来是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吗?明珠那点儿小聪明,在上书房干了二十多年。高士奇有什么功名,不也干得很好吗?朕的老师伍先生不过是个举人,你们几个敢和他相比吗?再说,上书房不过是朕的书房,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前没设上书房不也过来了吗?朕老了,近来,越来越觉得孤独,越来越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方苞,朕让你进上书房,可是不打算封你做官,想让你以一个布衣书生的身份做朕的一个朋友,你愿意吗?”

  方苞不是一般的书生,他是文坛领袖,他能听不出皇上这话的深意吗?一旦他方苞做了官,就与皇上有了君臣的名分,就得小心谨慎地侍候皇上,就得战战兢兢地应付官场争斗。他方苞没有功名,没有党羽,以犯罪之身受到赦免,又被委以重任,能不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攻击吗?他能大事小事都靠皇上出面说话、为他做主吗?现在皇上让他以布衣书生的身份进入上书房,不做大臣,却做皇上的朋友。这样,既能向皇上进言,又不担任何责任,他何乐而不为呢?所以,皇上的话刚一落音儿,他就叩头谢恩了:“臣方苞遵旨。臣以待罪之身得近天颜,聆听圣君教诲,实乃三生有幸。臣当以垂暮之年,尽心尽力,辅佐皇上。”

  “好,这就好,你起来吧。朕这样处置也不光为了你方苞,说来说去,也是为了朕自己呢。你们汉人中不是常有人发牢骚说朕不重用汉人吗?朕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连方苞这骂过朝廷的人,朕不但能容得下,而且要委以重任,视为朋友。方苞,你有才华,有胆识,来到朕身边之后,不要磨掉了锐气,该说的只管说,该劝谏朕的也只管放胆直言。因为你不是臣子,不是奴才,而是朕的朋友,是朋友,你懂吗?”

  方苞热泪盈眶,颤声说道:“皇上请放心,臣方苞明白。”

  康熙的车驾到达南京之后,坐镇京师的太子胤礽收到了张廷玉从骆马湖发来的御前文书。说丰升运贪赃坏法,冲撞圣驾,已被革职拿问,着刑部议出罪名,奏明皇上。这件事使胤初心里直犯喃咕,这丰升运刚刚当上河运总督就被抨下来了。虽说他走的是老十四的门子,可我也得了他一千两黄金的孝敬啊。他想保丰升运,可皇上亲自交办的事儿又怎能驳回呢?只好批给刑部去按律处置。现在,太子手里还有一大堆要处理的事呢。老四、老十三在户部、刑部查出了不少案子,涉及全国几百名文武大员。该升的、该降的、该关的、该罚的,列出了长长的名单,等着他这位太子拿主意呢。胤礽心想,从前我吃亏在太老实、太忠厚了。如今,大权在手,我可不客气了。于是,他按着名单看下去,凡是阿哥党的党羽,凡是反对过自己的人,不论罪过大小,一律严加惩处;凡是拥戴这位太子的,无论有罪没罪,一概赦免。用现代话说,他这是“以人划线”了。好嘛,这标准一定,还有国法可言吗?不过,有了这标准,太子办事的效率也真提高了不少。嘁里咔嚓,几百名官员的生死荣辱就定下来了。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辅佐太子的老王掞和朱天保、陈嘉猷他们是不赞成的。他们想方设法,翻过来、掉过去地规劝太子,请太子以国家社稷前途为重,放弃个人恩怨,要宽厚仁德,不要斤斤计较。可是太子就是听不进去。他们这儿正别扭着呢,老十三来了。太子抓住机会对王掞他们说:“王师傅,你带朱、陈二人到上书房去一下,找着马齐,把这些天各地来的奏章整理一下,下午再送过来。”

  王掞一听,哦,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他满肚子的不高兴又不好发作。十三爷来了,说不定人家哥儿俩要说什么事呢,只好和朱天保、陈嘉猷下去了。

  老十三对太子这样办事也不满意,王掞他们碍什么事儿了?我一来就把人家撵走,这对王掞师傅也太不尊重了。太子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老十三的不痛快,走上前来拉着老十三说:“哎,十三弟,那个郑春华的事你办好了吗?”

  老十三心里更不高兴了。好嘛,放着这么多国家大事不办,硬生生地把王掞他们赶走,原来就为这事呀。他冷冰冰地答了一句:“太子放心,这事儿早就办完了。我还在左家庄附近的林子里给郑春华立了个坟呢。今儿个,我是来请示处分官员的事的。”

  “哦,哦哦,这就好,这就好。你这事办得不错,我真得谢谢你了。至于处分官员的事嘛——”太子说着,随手把自己圈好的名单撂了过去,“十三弟,这名单我精心地处置过了,你带回去给老四,让施世纶他们去办吧。”

  老十三接过来打开一看,啊?他们几个原来拟定的处置意见全被太子改了。该杀的,无罪释放;该放的,却流配充军。再仔细一看,哦,老十三明白了。太子这是以个人的恩怨来处置的。要真的按这个方案处置,全国非乱套不可。皇上要知道了,也非大发雷霆不可。如今的老十三不是从前那个愣头青了,也不是从前那个对太子尽愚忠的人了。得,这事我不管了。十三爷想到这儿,把那个名单又送回到太子跟前说:“太子,我这会儿得进宫去给几位贵主儿请安,待会儿,您自个儿和四哥。施世纶他们当面说吧。”

  老十三一口气说完,拱手施礼,也不看太子的脸色,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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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四 四王爷妙计审爪牙 温瑶珍惧罪吐真情

胤祥怒气冲冲地告别太子出了毓庆宫,却并没有去后宫请安,而是直接来到了户部,向四哥、施世纶说了刚才见到太子的情景。这俩人也觉得,太子这样明目张胆地以党划线、处分官员也太过分了。老四到底思谋得深一点,他慢条斯理地说:“十三弟,你今儿算聪明,亏你没把那名单带回来,要不,咱们仨抱住这烧红的炭火炉子,可怎么撒手呢?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次办差,我是领头儿的,你们二位是帮办,一切都要秉公办理。不管是太子的人,还是老八的人,谁犯法谁领罪,咱们一个不宽恕,也一个不冤枉。放心,天塌不了,有皇上为咱做主呢。”

  施世纶苦笑了:“四爷,您别忘了,如今是太子坐镇京城、监国理事呢!”

  胤祯把牙一咬说:“哼,他没监国时,皇上就派我当钦差了。这里的事,我向皇上承担责任。他虽然监国理政,可毕竟还不是皇上!好了,不说这些事了。今儿个,咱们仨人得把任伯安的案子理出个头绪来。”说完朝门外喊了声:“戴铎!”

  在门外侍候的戴铎应声而入:“奴才在。”

  “传吏部侍郎温瑶珍进来回话。”

  “扎!”戴铎传话去了。十三爷笑着说:“四哥,你别问温瑶珍了,他是任伯安的死党,不会轻易招供的。”

  四爷却成竹在胸,笑着说:“不!十三弟,我想好了,就是要在温瑶珍身上撕开个口子,把任伯安的事弄明白。哼,不怕他嘴硬,我自有整治他的办法。”

  施世纶听了连忙说:“四爷,您要对他动刑吗?温瑶珍是朝廷大臣,对大臣滥施刑法可是犯禁的呀。”

  “哈哈哈……老施,你别怕,我不会胡来的。”

  这边正说话呢,温瑶珍被带进来了。他官拜吏部侍郎,四十多岁,长得面似忠厚却内藏奸诈。一见他进来,四阿哥和和气气地说话了:“温瑶珍,这次本王奉旨办案,查到吏部,头一个被革职的就是你。前几天,本王曾与你促膝谈心,让你交代为什么要给任伯安三万两银子。说出来,天大的事我替你做主。你想好了吗?”

  温瑶珍跪在地上回答:“四爷,您老替犯官维持,犯官十分感激,任伯安那三万两银子,是借用吏部的公款,犯官职责所在,难辞其咎。”

  一听这话四爷的脸拉下来了:“哼哼,说得轻巧。你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任意将国库银两私借出去,如今又情愿代他归还,你是不懂规矩呀,还是有什么把柄被任伯安抓住了?”

  温瑶珍急忙为自己开脱:“四爷,您老言重了。任伯安原是京官,后来被罢职了,他就做起了生意。都是老熟人了,有了磨不开的时候,常来借点儿周转银子。四爷明鉴,京官们一个个清苦得很,一年不过百把两的俸禄哪能够用呢?犯官图任伯安给的三分利息,就答应了他。请四王爷治奴才的罪。”

  施世纶听到这里,从旁边插了一句:“温瑶珍,你在任伯安借钱的前几天,还新开了一家当铺。我们查过了,本钱是十万两银子。我问你,既然当京官清苦,这十万之数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施世纶不愧是问案子的老手,一句话撂出来,把温瑶珍问了个大窝脖儿。四爷胤祯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说:“温瑶珍,你是正白旗的人吧?”

  温瑶珍一愣,心想:四爷问这干吗?赶紧纠正说:“回四爷,奴才是正红旗的。”

  情祯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如今已经不是正红旗的人了。我前天在内务府替你办了转旗的文书,如今,你是我正白旗的旗奴。怎么样,跟着四爷我这旗主儿,你乐意吗?”胤祯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转旗的文书递了过去。

  温瑶珍接过来一看,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清楚地知道,按满族的族规,旗主对旗奴是掌着生杀大权的。如今,自己转到了四爷这位冷面王的旗下为奴,那还有好日子过吗?想到这儿他说:“四爷,这,这是怎么说呢,我原来的本主儿九爷又该怎么想呢?”

  胤祯冷冷一笑说:“嘿嘿……这话说得混账!旗奴转籍是内务府的事,与九爷有什么关系。朝廷不是有禁例,不准对大臣用刑吗?你是二品大员,我自然不能动你。可你如今又是我四爷正白旗下的奴才,你犯了罪,我就要用本旗的家法来治你,你以为怎样啊?”

  温瑶珍一听这话,吓得面如死灰,浑身颤抖,趴在地下磕头出血,连连说道:“四爷饶命,奴才有罪,求四爷超生。”

  四爷露出“冷面王爷”的本色了:“哼,超生?告诉你,犯了事就别想求饶,这就是四爷我的家法。如今,人人都说我四爷刻薄寡恩。可是,我刻薄是真,却并不寡恩。你大概也知遣,年羹尧是我的旗奴,如今当着四川巡抚;刚才去传你的戴铎也是我的旗奴,他已经当了知府,马上要放他去做道台;还有梁皓之,也是我正白旗的旗奴,我保举他做了河南的道台,可是他却在背后说我的闲话,于是我打发他到乌里雅苏台充军去了。你温瑶珍要是听话,守规矩,我可以让你升官,放你去当个封疆大吏。可是你要故意惹我心烦,我叫你全家去给披甲人为奴,我也可以把你装到铁笼子里活活饿死。这就是四爷我的刻薄。我的毛病,可是这毛病我改不了!你懂吗?”

  四爷这话说得有情有理,可也透着让人发抖的威胁,连十三阿哥都听得浑身战栗。温瑶珍吓坏了,他颤声说:“四爷,奴才不知您老想问什么事儿?”

  “嗬,新鲜。闹了半天是你问我呀,还是我问你?”四爷走到桌旁坐下,喝了口茶,沉稳地说:“爷想知道任伯安住在哪里。”

  温瑶珍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四爷,任伯安他住在宗学胡同。”

  “嗯——他不过是个罢了官的生意人,为什么京城里的官员都怕他呢?”

  温瑶珍不敢隐瞒,据实说:“四爷,那任伯安是康熙十五年考中的副榜贡生,在吏部当差二十多年。他不过是个小书办,管的是考功司的档案。他趁着方便,把百官大小过错都另记了一本自己保管着……”

  清朝的吏部是管官员任免升降的衙门。吏部的考功司则是考核官员的专门机构。在这里管档案的人,官职不大,责任不小,他掌握着全国大小官员的生死簿呢。谁优谁劣,是功是过全在他这儿记账,谁升谁降,免谁罚谁也全看考功司的鉴定。所以,别看在这里的人品级不高,可谁也不敢得罪。此刻,胤祥见四哥制服了温瑶珍,心里可真高兴啊。他忍不住问道:“这任伯安保存百官档案有什么用呢?”

  温瑶珍既然开了日,就只好一吐到底了。忙说:“哟,十三爷,您是金枝玉叶,不知道这上头的厉害。考功司的档案全是密件,不奉皇上特旨任何人不能调看。您想啊,二十多年前的州县官,只要熬过来,起码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官了。如今当官,既要有门路,又要防对头,谁愿意让别人抓了把柄啊。所以,知道任伯安私藏了这份档案,谁能不怕他呢。前些年,有于成龙、郭琇这样的清官在,任伯安还不敢那么放肆。可是眼下,朝廷的事没人管,阿哥们又……嗯,阿哥们似乎又在闹家务,任伯安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何况,他还是八爷的文……”

  温瑶珍说到这儿,突然觉得走了嘴,说得太多了,便停住不说了。胤祥却紧迫不舍地问:“说,往下说,任怕安是八爷的文什么?”

  温瑶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什么也不是,这不关八爷的事,是奴才昏了头,说走了嘴。”

  真是越描越黑,不认账难道就没有了吗?胤祯皱着眉儿想了一阵,哦明白了,是文班底儿!嗯,对!任伯安是老八的文班底儿。这么说,他老八一定还有个武班底儿。好哇,这北京城里果然藏龙卧虎,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一个小朝廷!他阴沉着脸又问了一句:“温瑶珍,你被任伯安抓住了什么把柄呢?”

  温瑶珍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四爷。到了这份上,奴才不说也不行了,求四爷为奴才做主。奴才是康熙三十九年中的进士。因为求官心切,想补个好缺,所以花了两千两银子去求索中堂。不想后来索中堂坏了事,被圈禁了。抄家的时候,抄出了奴才行贿的单子。任伯安花了钱买通吏部,把这张行贿单子买了过去。打那以后,奴才便不得不听他的摆布了。他要把这单子撂出去,奴才不就成了索额图的死党了吗?”

  四爷终于明白了。他又紧盯着问:“哦,原来是这样。你可知道任伯安的百官档案在什么地方吗?”

  温瑶珍急忙摆着手说:“四爷,您老就别问了,那里可是龙潭虎穴。”

  四爷不以为然地一笑说:“嗬,这么厉害。莫非是在哪位王爷的府里?”

  “哦,那倒不是,是在任伯安的当铺里。可这当铺就在八爷府的斜对门。明面儿上是任伯安开的,实际上东家是八爷。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是当铺里来个形迹可疑的人,八爷府的侍卫、太监立马就过来保护了。”

  四阿哥听到这里对温瑶珍说:“好了,今天先说到这儿。四爷我知道你心里还装着几件大事呢,回头,你要老老实实地给爷全说出来。我今天只交代你一句话,四爷我对奴才是讲恩德的。只要忠心,有错我也能为你保全。你下去再好好想想,今天的口供有什么出入没有,要改还来得及。”

  温瑶珍一边磕头一边说:“四爷,您老把话说到这儿了,奴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奴才知道,您老是面冷心热,言必行,行必果,泾渭分明,恩怨不爽,最有恩德的……”

  四阿哥可没功夫听他啰嗦了:“好了好了,废话少说。你回去之后要像没事人似的,闭门思过。今天的事儿,如果你胆敢走露一点风声,四爷我要把你装到铁笼子里活活地蒸熟了!下去吧。”

  施世纶看着温瑶珍的背影,心情兴奋地说:“四爷,真有您的!有您做主,我老施这回要硬着脖子和他们顶到底了。”

  四爷一摆手说:“不。老施,十三弟,这件事太大了,牵涉的人肯定很多,你们俩的身份都办不下来。至于怎么办才好,容我再想一下。老施,你把温瑶珍今天的口供整理一下,写好了连夜派妥当的人给我送去,把原稿烧毁。这个姓温的你要留心,妥加看管和保护。好,十三弟,咱们走吧。”

  在一同回家的路上,老十三苦苦央求四哥,说他要办任伯安这件案子。老四却怎么也不答应。他知道,这件案子要是抖搂出去,那老八他们一伙儿说不定全得完蛋。这等于是皇子之间的自相残杀呀!十三弟莽撞,万一出了差错,他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可是老十三却急了:“四哥,你别不放心,我敢打保票。这事我要弯刀对着瓢切菜,办得让它滴水不露。”

  “哈哈哈……好了,我的十三弟。这事一定要办,但是不能性急。你府上现成的放着两个狐狸精,我那里,没准也有人家的暗探。咱们暂且把这事忘了,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任伯安开的那家当铺,坐落在朝阳门运河码头边上。这里前临大街,背靠运河。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码头上,船只往来,如同穿梭。斜对面就是宏伟壮丽的八王爷府,隔着街打个招呼,那边就能听见。所以八王爷府门前站班的侍卫兼有着守护王府和关照当铺的双重任务。

  四爷胤祯制服温瑶珍半个多月之后,一天,四爷府上的戴铎带着化了装的性音和尚,双双来到这“万永”号当铺。这天天气阴霾,似乎是要下大雪,街上行人不多。戴铎和性音两人看准了时机,一挑门帘进了当铺。这万永当铺本钱厚,名声响,就是这种天气,里面也还是人来客往并不清静。有当的,有赎的,讨价还价,争斤较两。戴铎他们一边等着,一边留心察看店里的门户、道路。等到客人全走了,戴铎这才走到那高高的柜台前说话了:

  “喂,里边是哪位朝奉当家呀?”

  柜台里居高临下伸出一颗脑袋:“哦,你要当什么呀!”

  “我是雍王府的人,不当什么,却有要事要与你们当家的面谈。”

  一听说是四爷雍王府的人,那朝奉不敢怠慢,连忙从柜台里转出来,又是让座又是献茶:“哎呀,真对不起,掌柜的上个月去了江南。小的叫柳仁增,是这里的伙计头儿。您老有什么话就吩咐吧。”

  戴铎假作沉吟,慢慢地说:“哦,原来掌柜的不在家,可是我们这事也耽搁不起呀。唉,我就实话实说吧。在下是四爷府上的管家戴铎。前天晚上,四爷府里遭了贼,丢了不少东西。你大概也知道我们四爷的脾气,合府上下都吓得没魂儿了。案子已经报告了顺天府。四爷说逮住了贼,他要亲自审问。可这贼能是好逮的吗?所以,我带着人出来,给京师各家当铺都打个招呼。要是那贼来销赃,请你们把他们稳住,火速派人通知我。拿住了贼,我送一千两银子以表谢意。”戴铎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丢失物品的清单儿递了过去。

  柳仁增接过来一看,好家伙,这么长的个单子,看来四爷损失不小啊。忙说:“戴管家,您老放心,我们这当铺从来不收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怕他们不来,只要来了,没个跑。”

  “好好好,如此说,就拜托各位了。在下等告辞,我们还要去别的当铺关照一下呢。”

  柳仁增刚才说了一句假话。当铺掌柜的任伯安没有出门,他正在后院书房里猫着呢。这些天风声很紧,任伯安在吏部安的那个钉子温瑶珍被革职拿问。虽说这温瑶珍二十多年从没出过事,这次任伯安也不断打探消息,知道他什么都没招,可是四爷、十三爷和施世纶的手段不可低估呀。大小出点儿事儿,我任伯安都得掉脑袋。所以,他不敢出头露面,招惹是非,也不敢离开京师,四处躲藏。他必须守在这当铺里看好那几大箱子秘密档案。这是八爷、九爷的命根子,也是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只准办好。不许出错的差使。一个多月了,任伯安没出这当铺一步。

  被派在前边当眼线的柳仁增,看着戴铎他们走了,立刻拿着戴铎留下的失物清单到后院来见任伯安。任伯安接过这份清单左看右看,琢磨过来,琢磨过去。单子上列的物品足有几百件,全是十分名贵的金银首饰、古玩、宝石,估摸着价值在十万以上。任伯安又仔细盘问了柳仁增,戴铎是怎么来的,说了些什么。他品味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看来,四王爷府上失盗,管家到当铺里打个招呼,都合情合理。如果此事是真,倒可以趁此机会在四爷面前献个殷勤,落个好。可万一其中有诈呢?……任伯安越想越怕,他不敢做主,便对柳仁增说:“你带上这份清单去求见八王爷,听听他的意思。”

  见八爷?柳仁增可没这个胆子。忙说:“任爷,我,我去不大合适吧?我身份低贱,八爷能见我吗?再说,您老窝在房子里一个多月了,何不趁此机会出去走走,也好消散一下嘛。”

  “少说废活,我让你去,你只管去。到八爷那里小心回话、小心侍候不就行了嘛。这是栽培你、提拔你,懂吗?事儿办好了,四爷府上管家赏的一千两银子任爷我一文不要,还要另行赏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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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五 众阿哥雪夜宴王府 任伯安失算入牢笼

万永号当铺的伙计柳仁增,奉了任伯安的差遣来到八王爷府,要面见八爷,报告四爷府上失盗的事。谁知一进八爷府他才知道,刚才自己的估计还真没错。八爷这儿正待客呢,一声传谕:“让那个姓柳的伙计在门房里候着。”好嘛,这一等就是半天。好不容易客人走了,柳仁增要上去回话,又被挡住了:“清单交上来,且在外边等着。”柳仁增不服也得服,这可真是侯门深似海呀!

  此刻,老九胤礻唐也正在这里。他拿过清单看了又看,见上面开列的全是皇上御赐的珍宝,便半信半疑地说:“八哥,这些天老四他们从户部、刑部,又转到了吏部。一上来就拿下了温瑶珍,闹得那里鸡犬不宁,可也没听说抓住了什么把柄。这失盗的事会不会有诈?莫非他们在吏部闻出什么味儿来了?”

  老八依然保持着遇事不惊的风度,慢吞吞地说:“九弟,这事儿我昨天就知道了。老四派人去顺天府报了案,隆科多马上就给我透了信儿。听说,老四气得脸都白了,还责打了上夜的家丁。从这份清单上看,老四这次损失不小。看来,这贼不止一人,而且全是高手。所以,他报案也好,知会当铺严防销赃也好,都在情理之中。我倒琢磨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题外的文章。”

  “八哥说得有理,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可是天报应啊。该老四破破财了,谁让他平日那么损呢。”

  老八虽然说得轻松,却是看得更深一些:“不,九弟,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多加点儿小心不算过分。”

  “对对对,我马上去关照一下任伯安,要出事就在那几口箱子上。依我看,要是风声不对,就在店里放上一把火,管它有用没用的东西,全都烧光,叫老四他们去望火兴叹吧。”

  “嗯——眼下还不到这样做的时候。我们也不要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不要自作聪明、弄巧成拙。我看,先让任伯安把咱们哥俩的手迹烧掉。这样,万一出事,老四他们也抓不住咱俩的把柄。今天,任伯安派了个伙计来,是他不想在这种时候露面。可是,这样的大事伙计怎么能信得过呢。老九,你夜里去一下当铺,亲自向任怕安叮嘱一下。”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京城里的政治气候,似乎是风和日丽,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任伯安虽说仍然是足不出户,可是悬在空中的那颗心终于放下来了。这时消息传来,说皇上康熙的车驾已经到了扬州,不日即可取道水路返回京师。太子胤礽和老四、老十三他们几个管事的阿哥,着实忙活了几天,才算把接驾的事安排停当。这中间又夹着处理犯法官员的事。不管老四他们怎么坚持,太子是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硬是按着自己的主张,狠狠惩治了那些当年不保太子的人。并且一道令旨下去,把各省的阿哥党的党羽们限期锁拿进京。八阿哥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想,太子啊,太子,你就这么折腾吧,我的人就是那么好抓好杀的吗?咱们走着瞧吧!哼,失民心者失天下,你连这点儿起码的常识都不懂还想当皇上呢。哼,有你哭不出来的时候。就在这时,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他们几个同时收到了四阿哥胤祯的请帖,说趁皇阿玛尚未回銮,阿哥们暂时消闲有空,今天晚上在四王府里欢聚一次,吃酒消寒。老八他们一接到这请柬就琢磨上了,老四不是个爱吃喝、爱热闹的人哪,他怎么忽然有兴致请阿哥们吃酒呢?哦,对了。一定是这次处分官员的事儿太子做得太过分了,和老四闹僵了。老四自己没有当皇上的野心,也不想再保这个太子了,他要向阿哥党这边靠!对,对对对,难得他有这份心,这酒咱们吃定了,看看宴席上老四、老十三他们有什么花样。

  酒宴设在雍王府正厅万福堂里。这万福堂高大宽敞,屋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窗外,大雪飞扬,寒气袭人。阿哥们齐集这里,吃酒赏雪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就在他们欢笑吃酒的时候,有七八个彪形大汉赶着一辆马车,车上装着五六个大箱子,冒着漫天大雪,来到了任伯安的万永号当铺门口。这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着箱子,走进了当铺。因为下着大雪,这里没有客人。柳仁增和几个伙计正在里面烤火呢,一见这阵势,忙从高高的柜台里伸出头来问:“各位,要当东西吗?”

  一个像是小头目模样的大汉,上前一拱手回答:“掌柜的,劳驾请过来瞧瞧。我们是北路来的。家主人带来这些硬货,原想进京捐官,可是如今四爷在吏部清查案子,暂停纳捐。家主人怕这些东西放在客店里不保险,又久闻万永当铺的好名声,所以派我们来把这几箱子货押在这儿。随便出个价就行,反正过些时我们还要赎回去的。”

  柳仁增心中一动,嗯?莫非真的是那件事来了吗?他一边微笑着与几个大汉打招呼,一边走出柜台,打开箱子挨个验看。啊!果然不错,正是四爷那清单上开的东西。柳仁增心中不由得一阵狂跳,他强自镇定了一下问道:“哦,货的成色不错,你们要当多少啊?”

  “好说,好说。这批货价值十二万。不过,我们当家的吩咐了,怕当铺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便宜点儿也行,您就给八万得了。”

  柳仁增眉头一皱:“畦——要说嘛,八万这个数不能算太高。可是,不瞒老兄,小店昨天刚盘了银子,让人去江西买瓷器去了。这是宫中等着要用的,耽搁不得,眼下小店银根正紧。哎,三万如何?”

  “嘿嘿……好您哪。要不是看着万永当铺是大字号,我们还不来呢。想不到你们比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当铺更狠。得,我再让一步,七万五,少一个子儿不当。”

  这儿正在吵吵闹闹地讨价还价,后边门帘一挑,任伯安出来了。哎,他不是藏着不敢出来吗?哦,那要分是什么时候,什么事儿。这几个大汉把箱子抬进来的时候,一个小伙计就飞跑着给任伯安报了信。任伯安来到柜房里,在门帘后边听了多时了。看这几个大汉大把地杀价,急于脱手的神气,任伯安料定这肯定是赃物无疑。要是给四爷办好了这件差事,他还好意思再找我的茬儿吗?此刻,他站在几口大箱子跟前,把里面的珍宝一件件地拿起来审视着。验证着。他心里笑了:好好好,这叫天助我也!这送上门的热馅饼不能让他们飞了。想到这儿,任伯安当机立断地说:

  “众位客官,您这批货确实不错,小店收下了。不过,刚才我这伙计说的也是实情,眼下,店里银子不够。这样吧,柳仁增,你亲自跑一趟,到咱们那几个分号里把所有的现银都带回来。价钱嘛,好商量。伙计们,给众位客官拢火、上茶、拿点心,哎,各位,请稍坐片刻。来来来,请,请。”

  他这一通吩咐还真有用,店里的伙计们霎时间就忙起来了。几个大汉也高兴了:“哎,还是老掌柜的精明。你们这生意要照老掌柜这么个做法,要不了几年,就会发大财的。好好好,谢谢老掌柜,咱们就等一会儿。嘿,这天可真冷啊!”

  任伯安亲自作陪,和几个大汉东拉西扯地聊闲篇。他心中暗暗得意:小子们,上当了,和任爷比,你们还嫩着呢。外边,我的五十多个会武艺的伙计早把这儿包围了。待会儿,官兵一到,看你们往哪儿跑!

  却说那个店伙计柳仁增,一听任伯安的话,马上就心领神会了。他快步出门,三脚两步地来到八王爷府,可是,门上的人告诉他,八爷正在四爷那儿吃酒呢。柳仁增更高兴了,这一下,八爷、四爷一块见了。他这报信的立了这一功,戴管家的一千两赏银立刻到手,说不定四爷,八爷还另有赏赐呢。他在八爷府上借了一匹快马,飞也似的奔向了雍王府。

  四爷府万福堂里,阿哥们的酒正吃到热闹时候。胤祯当着酒令官,阿哥们挨着个儿唱曲儿,不管是南腔北调,唱不好,罚一大杯。此刻,刚好轮到老八出来唱。他站起身来,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拿着筷子,正要击节而歌,突然,四爷府上的管家戴铎快步闯了进来,附在四爷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胤祯目光霍地一跳,高兴地说:“好哇,兄弟们,贼露头儿了。八弟,这伙强人也真够胆大的,销赃销到你门口去了。哎呀,我是主人,又当着酒令官儿,走不开呀。这样吧,十三弟,你替我辛苦一趟,让戴铎给你派人,把那几个毛贼抓起来,送到顺天府去。你快去快回,今儿个,我老四碰上大喜事儿了,兄弟们全得一醉方休。”

  他这儿兴致勃勃地说着,老八可坐不住了。忙说:“哟,真的?那,我和十三弟一块去捉贼。”

  老四把眼一瞪说:“嘿,老八,你想得倒美,正该你唱曲儿,你就借故逃席。告诉你,酒令大似军令,我这酒令官不发话,你敢动一步,瞧四哥我怎么罚你。”

  这一伙儿皇子里,除了老八、老九谁也没掂出这事儿的分量,听老四这么一说全都跟着起哄。闹得老八像一口吃了二十五个小老鼠,百爪挠心,却又无可奈何。

  老四索性假戏真唱,越唱越像那么回事。他吩咐一声:“高福儿,把各位爷的车马、大轿全都给我锁起来。今儿个拿住了贼,谁也不能走,不喝这喜酒,可别怪我以后不答理你们。”

  老八胤禩只好坐下来了。可是,他哪儿还有心思吃酒、还有心思唱曲儿呢?老九也和他一样,彷徨四顾,六神无主。也难怪他们哥儿俩心里发毛,任伯安那个秘密档案的事,只有他俩心里最清楚。老十、老十四虽然知道一点儿,可并不完全托底儿,更不知道那《百官行述》就藏在任伯安的当铺里。这哥儿俩又是一对爱热闹、好起哄的人。老十三一走,他们就接着闹酒。他们越闹得红火,老四胤祯越高兴;他们越闹得上劲儿,老八、老九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本来想得好好的,想趁这酒宴的机会,把老四从太子党里拉出来。可没想到这么巧,偏偏在今天晚上抓住了贼,这到底是吉是凶,是福是祸呢?

  就在大伙儿闹闹哄哄、老八他们心神不宁的时候,老九胤礻唐向外边瞟了一眼,正好看见当铺伙计柳仁增向他杀鸡抹脖子地递眼色。老九情知有事,便抽空溜了出来,拉着柳仁增来到一处僻静地方。柳仁增气急败坏地说:“九爷,大事不好,咱们的当铺让十三爷给抄了!”

  老九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什么,什么?他不是捉贼去了吗?为什么连店也抄了?”

  “咳!九爷,哪儿是捉贼呀,他们是串通好了的,做成的圈套。十三爷一去,那几个贼马上和十三爷带的人合兵一处,当铺里的人全被拿了,当铺的东西也全都拉走,送到顺天府了。”

  这出人意料之外的消息把老九给打懵了。他只觉得耳鸣心跳,脑袋发昏,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脱口问道:“对了,任伯安呢?他被抓走了吗?”

  “咳,九爷,别提了。任爷见十二爷带人来抄店,他赶忙从后窗户跳出去,钻到了河里的一条船上。谁知道船上也是十三爷的人。任爷他,他也被逮住了。我就是趁他们都去追任爷时,偷空跑出来报信儿的。”

  老九听得头上直冒冷汗。他狰狞地笑了声:“好好,老四,你可真绝呀!柳仁增,你不能在这儿多待,赶快从后门逃走,先躲到我府里,等风声过了,我设法送你出京。好了,快点走吧。”

  就在老九出来说话的这功夫,任伯安已经被带来了。他虽然跪在雪地里,却梗着脖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眼气:“四爷,小人犯了什么法,为什么要抓我?”

  胤祯来到门口,冷冷地一笑说:“你还敢问我,你办的好事还少吗?不说你纳赃行贿、残害良民;也不说你要挟大臣挪用库银,单说你私建国家机密档案这一条,该不该凌迟处死啊?”

  任伯安铁嘴钢牙地狡辩:“啊,四爷,国家法典上有哪一条禁止民间写字?我是耳闻目睹了官员中那些肮脏事,当成玩笑随手记下来瞧着解闷儿的。打算到将来老了,做不成生意了,闲在家里编一本《官场百丑图》的戏来,不也很有意思吗?难道这就犯法,该剐了?哼,如果写写字就犯法,那今天十三爷不经顺天府,私自带兵,夜抄民宅,又该是个什么罪呢?”

  老四还没说话呢,老八已经拍案而起了:“任伯安你不要胡说,十三爷是钦差,他有权抄你的店铺。你小子终日在阿哥府邸里走动,爷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却原来你包藏祸心。说,谁指使你这样干的?”

  任伯安是何等精细呀,他能听不出八爷这是话中有话吗?事情既然闹到四爷的手里,我任伯安得让八爷放心。只有保住八爷,才能保住我的命。他冷冷地一笑说话了:“嘿嘿……八爷,我任伯安虽然不才,可从来不受别人的指使,也从来是自己做事自己担着的。”

  嗬,这番话和刚才老八的话一样,也是语带双关。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八爷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出卖你的。老九见了这阵势,也不得不找机会洗清自己呀。他冲着外边儿大喊一声:“来人哪。”九爷府的几个家丁应声而入。老九狞笑地吩咐道:“哼哼,抓到这里,你任伯安还敢铁嘴钢牙地不认账。给我打,打死这奴才!”

  九爷府的家丁“扎”地一声就要动刑,却被冷眼旁观的老四给拦住了:“哎,九弟,你忙什么呢?俗话说,火到猪头烂。不怕他任伯安狡猾抵赖。再说,在我这里动大刑也不合适呀。来人,把任伯安送到顺天府去。告诉他们要严加看管,不准宽纵,不许任何人探监,可也不许非刑虐待,四爷我要活口呢。”

  任伯安被带走了。老四从容地来到老八身边说:“八弟,真想不到,咱哥儿们好好的一场宴会,竟然成了五堂会审了。好在太子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听听八弟的高见。”

  老八摸不透四哥的心思,他强装笑脸回答说:“四哥,你一向办事稳妥,我能有什么高见呢?要真让我说,咱们就近按九弟的办法,严刑拷打。我不信他任伯安不招出后台来。”

  胤祯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说:“八弟,不能这样做。任伯安胆大包天,干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儿来,肯定有后台,而且肯定是大后台。常言说,投鼠忌器。任伯安是非除不可了,可是为了这只老鼠,咱们能把花瓶儿也摔了吗?”

  老四这话说得十分诚恳、体贴,一片维护皇亲阿哥的情谊,在话里全透出来了。连一向与四哥为仇、今天又被抓住了把柄的老九也受到了感动。他接着话音儿说:“四哥,你办事兄弟们从来是佩服的。你说吧,该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好好好,既然九弟这么说,我就实言相告。我想把这案子交给九弟来审。”

  老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老四、老十三使了这个调虎离山计,巧捉了任伯安,弄走了那个《百官行述》,这是打倒阿哥党的最有力的武器呀。可是他却突然半路撒手,把这个带把儿的烧饼给我扔回来了。这,这是高抬贵手放我过关呢,还是欲擒故纵要我的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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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六 四王爷得理且让人 智方苞君前说人情

胤祯和胤祥巧设计谋,智擒了任伯安,把老八和老九搞得十分狼狈。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老四却说任伯安的案子要老九去审。老九可纳闷儿了,吭吭哧哧地说:“哎,四哥,你,你这是……”

  胤祯微微一笑说:“哦,九弟,我想好了,这事,只有你出面最合适。因为你从来没办过差,父皇是相信你的。我和你八哥还有十三弟都在漩涡里,不宜出头。不过,四哥要交代你一句,这可是个天大的案子,办得马虎了父皇会生气的;办得太认真了,就会闹出天下第一大丑闻。怎么办才得体,才能符合父皇的心意,你是聪明人,还用我多说吗?”

  老九终于明白了,四哥没有害我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说:“好吧,既然四哥不疑心我就是花瓶儿、是任伯安的后台,兄弟我就接下这差使。四哥放心,我一定办得让父皇和四哥满意就是了。”

  今天晚上,为智擒任伯安立了大功的老十三,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好啊四哥,你把炭火烧红了,又扔到九哥的怀里,这一招可真高啊!心想,八哥、九哥,这后面的戏,就看您二位怎么唱了。

  经过这一闹腾,大伙都没心吃酒了,而且天已过半夜,于是纷纷告辞回府。老四瞅个机会把胤祥留下来,再三叮咛他:“十三弟,你行。这个计策果然不错,四哥我得好好谢谢你。可是,我还得交代你一句,任伯安的案子你绝对不要再过问一句,叫老九他们去坐蜡吧。还有,那个《百官行述》咱们绝不能看,连箱子都不要碰一下,禀明太子,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咱哥俩吃心眼实的亏太多了,这回咱们得防一手。”

  十三爷爽朗地答应一句:“四哥你放心,我不是从前的老十三了!”

  任伯安一个案子,丰升运一个案子,再加上太子为剪除异己下令逮捕的官员,几件事拴到一起,把京城里闹得人仰马翻。刑部和顺天府的大牢里更是人满为患。犯官们挤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吃着不堪下咽的囚食,受着监狱禁卒的呵斥,今天提审,明天动刑,他们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能受得了吗?真是哭天无泪呀。当官,当官,十年寒窗,好不容易熬了个官,想不到,朝廷政局一变,竟然落到这样的下场,谁不胆战心惊,谁不满怀辛酸呢?当然,也有不少人乘机想方设法巴结太子,以求升官。但更多的人却是看破了红尘,宁愿回家当老百姓,也不想再等着挨刀了。于是,留守京师的上书房大臣马齐,就成了众人争相拜访的人物。这个去诉苦,那个去喊冤。告病假的,托人情的,发牢骚的,哭鼻子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把马齐纠缠得心烦意乱,脑袋都要涨开了。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啊!当了这么多年上书房大臣,虽无大功,也没大错。皇上嘛,也还算信任他,看重他。可是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太子倒台的时候,错走了一步棋,跟着大伙儿起哄保了八阿哥。结果,皇上骂他没出息,太子恨他不仗义,一下子两个主子全得罪了。如今太子要和大家算恩怨旧账,大家一窝蜂的来找我这上书房大臣,可是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能给谁帮忙呢?体谅的,知道我有难处;不体谅的,还会怪我不讲交情。唉,处在这上下不落好的境遇之中,我还有什么干头儿呢?马齐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修了一道奏表,要告老还乡了。他不敢让太子知道,便派了六百里加急快马,把这奏表直接送到扬州的皇上面前。

  京城里被太子闹得一塌糊涂,在扬州城的老皇上却玩儿得十分痛快。自从在骆马湖收了方苞,交了这位老朋友以后,康熙真是如鱼得水。方苞学问渊博,见多识广,又在流落江湖的几年中,饱尝了民间疾苦,看透了朝政时弊。他无官一身轻,敢说敢讲,没有顾虑。康熙呢,知道方苞无官无权无野心,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于是这俩人是越谈越投机,越谈越近乎。车驾来到南京,魏东亭抱病起身,每天都侍候在康熙身边。这位老侍卫的忠心、细心,那是没说的。他在江南的人缘儿、说话的分量、对民情吏治的熟悉,更是别人没法相比的。三个老头儿凑到一块儿,又是这么知心,那还不痛快吗?康熙心中的忧闷、孤独一扫而光。魏东亭带路,方苞作陪,把南京、扬州一带的名胜古迹、山林景致,一处不漏地全玩儿了一遍。

  康熙这次南巡的目的之一就是放开手让太子去处理国政,以便对他进一步地考察。所以,玩儿归玩,说归说,他怎么能忘了这件事呢。何况,京城里发生的大事,也不断有奏表呈来,康熙不管也不行了。这天夜里,一摞京城里发来的奏章就摆在老皇上的面前。康熙略一浏览就火儿了。他“啪”的将奏章摔在几案上,站起身来,急促地来回走着。方苞还不知道康熙的这个脾气,可魏东亭、张廷玉是清楚的。这是皇上生气和紧张思考的表现,一个个吓得站在那里,大气儿都不敢出了。突然,康熙站到张廷玉的面前说:“张廷玉,骆马湖丰升运的案子是你写的参劾表章,太子这处置意见你看了吗?”

  “回皇上,臣已读过了。”

  “哦,读过了咱们就能说到一块儿了。他们这样办像话吗?朕的意思是要借丰升运行贿买官、敲诈百姓、贪赃枉法、贻误河工等等罪行,昭示天下,明正典刑,以扭转这官场腐败的风气。可是他们却避重就轻,只以冲撞圣驾定罪,判了个流配三千里,还说要朕‘法外施恩’。哼,丰升运的尸体恐怕已经臭了,朕就是想施恩,让谁来承受呢?还有,对这一大批贪赃受贿官员的处置,朕越看越不明白。胤礽这个太于是怎么当的?办事怎么能如此偏私,一点儿也不光明正大。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呢?”

  张廷玉知道,任伯安的案子康熙还没看到呢,要是看了,更要发火了。可是如今在上书房他是排在最前边儿的大臣,他要不说,也得担责任。所以,等康熙发作完了,才小心翼翼地把案情说了一下,末了又补充说:“皇上,据臣看,四爷、十三爷办事十分谨慎,他们已经把那个黑档案封了。这件事牵涉的人很多,下边臣子中也十分慌乱。有人说……”

  张廷玉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了一下康熙的脸。坏了,皇上要发火儿了。吓得他把说了一半儿的话又咽回去了。可是,康熙却等不及了,忙问:“说什么,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的嘛。是不是说朕对太子偏袒了?”

  张廷玉见皇上发怒,扑通一声跪下了。魏东亭也急忙跪下,抢过张廷玉的话头说:“主子息怒,张廷玉说的是奴才从外边听来告诉他的。下边臣子们说:若跟着太子干,眼下难免一死;要跟着皇上干,将来难免一死。横竖早晚都是死,臣子们心都寒了……”

  康熙暴怒了:“哼!全是混账话,怕死就不要当官!魏东亭,这话不是你瞎琢磨出来的吧?”

  魏东亭伏地叩头:“主子圣鉴,奴才怎敢妄言欺主。两个多月来,已经有七十多个部院大臣和封疆大吏上折告病。奴才身为主子包衣家奴,此事,不敢不据实回奏。”

  康熙刚才训斥魏东亭,那是在气头上。对这个老侍卫的忠心,他是从不怀疑的。听到这里,他冷静了,慢慢地走回御座,长叹一声说:“唉,胤礽这孩子真让朕失望啊,怎么老是扶不起来呢?现在,他已经处置了,朕又不能不给他留面子。唉,难哪!任伯安这件案子,要依律严处,老四他们办得还好。但对丰升运的处置要严词驳斥,要让他们重新审理。方苞,你来拟旨如何?”

  方苞上前一步,躬身施礼说:“圣上,臣方苞以布衣之身陪伴君王,不过游戏笔墨,纵情山水而已。圣上既然以臣为友,那代批拟旨之事,非处友之道。张廷玉身为上书房大臣,从政几十年,办事稳健。这旨意,还是由张廷玉代拟为好。”

  “哦,对对对,朕是让他们给气糊涂了。廷玉,这事你来办吧。朕原打算再玩上十天半月的。可是你们瞧,几个月的功夫,北京城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唉,朕老了,顾不过来了。虎臣也老了,这些天你也累得不轻。算了,不玩了。虎臣,你去传旨,明天一早,发驾回京。”康熙说完,只觉眼眶一热,差点流出眼泪来。

  下边几个臣子看得很清楚,皇上从高兴到发怒,又从发怒到伤心,也是有一肚子的苦处啊。他们都不作声了。魏东亭侍候皇上一辈子了,听皇上说得如此动情,真如万箭穿心一般。主子这一回去,自己今生今世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他怕惹起皇上的恋旧之情,不敢让眼泪流出来,哽咽着答应一声:“扎,奴才这就去安排。”说完,便快步退了下去。

  康熙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便召见了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祯和上书房大臣,追问丰升运和任伯安两件大案。丰升运的案子,康熙在扬州时己下旨严词谴责刑部和太子,闹得他们一个个灰头灰脸。任伯安的案子也早已结清了。如今一回来,又问这两件事,太子吓得吭吭哧哧,不知如何回答。胤祯是受命清理户部,刑部案件的,只好出来说话了:

  “皇阿玛,丰升运一案,刑部量刑不准,处置失当,圣旨一到,已重新结案,改为腰斩。此事儿臣有失察之罪。”

  康熙神情冷漠地说:“嗯,说下去。”

  “是。任伯安这案子是儿臣一手经办的。因儿臣忙不过来,自作主张,让九弟审问。任伯安判处凌迟,已于十月二十九日行刑。”

  “哦,这也罢了。朕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站一边去。胤初!”

  太子连忙上前跪下说:“儿臣在。”

  “丰升运一案,刑部处置不当,为什么不见他们的请罪奏折?任伯安这件案子更是离奇。他盘踞北京制约官场二十年之久,私下里害了多少人,又是谁在为他撑腰?朕听说判他是凌迟处死,可是行刑的时候却是一刀剜心致命。这,又是谁做的手脚?”

  胤礽听父皇这话问得严厉,只好硬着脖子回答:“回皇阿玛,儿臣前些日子闹了病,办事着三不着两的,又只顾清理几百件贪污受贿的案子,所以任伯安的案子,儿臣交给四弟、十三弟和九弟处置了。至于刑部量刑不当,他们己递了请罪折于,明日即可进呈御览。”

  康熙又问马齐:“马齐呀,太子身体不好,你这个上书房大臣怎么不帮他料理朝政,也不向朕奏报,却递了个告病的折子。这是什么道理呀?”

  马齐也赶紧跪下了:“回主子,奴才有病是真,有太医院的脉案为证。虽然如此,臣也有罪,请圣上重重处置。”

  康熙怒火中烧,严厉地说:“哼,他有病,你也有病,在北京的朝臣们告病请假成了风。据朕看,你们害的是明哲保身的病,是畏难避祸的病,是神思不振的病,是不忠于社稷的病。一句话,全是心病!你们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四阿哥胤祯有点儿按捺不住了。今儿个,皇上第一次发问时,太子闭口不言,老四已经替他揽了责任。后来,皇上直接问到太子,太子又以有病为理由,把事情推了个一千二净,还顺便把他老四、老十三和老九都咬了进去。现在,马齐也是说有病,好嘛,你们一个监国太子,一位上书房大臣,在朝政紊乱的时候,一病抵百错。哦,北京城群龙无首,我们哥儿几个办正经事的倒成了罪人了。不行,我得把话说清了。想到这儿,他说:“皇阿玛容儿臣禀奏。任伯安一案是儿臣做主处置的。此事骇人听闻,光是抄出来的秘密档案就有三千多斤,里边记的据说全是朝臣们的丑事。若一一查实惩处,恐怕会惊动全国,震撼朝野。父皇南巡未归,儿臣不敢草率处置,因此才把它全部封存,只处决了任伯安一人。现在档案俱在,铁证如山。皇阿玛如果认为儿臣处置不当,还可以挽回。”

  张廷玉在这种形势下,是从不多言的。眼下,满殿的人都在局中,只有一个人在局外,那就是方苞。常言说,旁观者清嘛。说了这么大一会儿,谁对谁错,谁真心办事,谁推脱责任,他看得最清。听了四爷的话,他也跪下了:“圣上,据臣从旁观察,四阿哥处置任伯安的案子还是很妥当的。假如再以任某的秘密档案为依据,认真审查起来,牵涉全国上上下下的官员,将成为大清开国以来最大的案件,必然动摇国本。所以,臣以为应将这黑档案一火焚烧,以安定天下臣子之心。”

  胤祯听方苞这话有维护自己的意思,不觉投过去感激的目光。嗯,这人虽其貌不扬,心地却是好的。父皇真是慧眼识人哪!

  康熙也被方苞说得气顺了一些。他语重心长地说:“唉,不是朕一回来就找你们的事儿。吏治败坏本来就让人烦恼,可是你们还要文过饰非,这就不像话了。朕老了,不中用了。放在年轻的时候,这算什么事儿呢?”

  方苞接着说,“皇上,请不必为此过于伤神。太平盛世,人人只图安乐,出现吏治腐败的情形是不足为奇的。几位阿哥在皇上南巡期间办了这么多的案子,还查处了任伯案这件大案,依臣看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还年轻,出点儿小毛病也在所难免。请皇上不要再追究了吧。”

  康熙微微一笑说:“方苞啊,朕给你这个面子,就依你所奏,对他们既往不咎了。可是,胤礽,朕还要说你几句,朕已是人土大半截的人了,这祖宗基业是要由你来继承的。可是你办事儿为什么这样糊涂呢?你定的这个锁拿问罪的名单简直是颠倒黑白。你是出于公心呢,还是在泄私愤?你想趁此机会把异党一网打尽吗?你瞧瞧,欠了二十两银子的,你革职拿办了;可是那行贿受贿成千累万的,你却偏偏放过去了。胤礽啊,你目光短浅,不够精明啊。今天方苞替你说了情,朕也不怪你,而且还要维护你的面子。你这个锁拿官员的名单朕不驳回。可是,人抓来以后,你要仔细地重新复审,好好甄别一下,该办的自然要办,不该办的,一个也不能冤枉。你听清了吗?”

  胤礽叩头回答:“儿臣记下了。儿臣谢父皇宽宏,谢方先生。”

  “好,知错改错就好。马齐呀,这几天你带着方先生到各部衙门去走走,也要让他和皇子阿哥、侍卫们都见见面。告诉他们,方先生虽是布衣,无官无职,却是朕的朋友。谁要小看了他,慢待了他,朕是不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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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七 奉密命紫姑夜行刺 闻凶信康熙暗用心

方苞在皇上面前说得不错,四阿哥胤祯在任伯安这件案子上,确实是处理得十分妥当。既为朝廷除了一大害,又保下了数以百计的大小官员。更绝的,是把这件案子交给老九来审问。明面上看,是保下了阿哥党,尤其是保下了老八和老九,可实际上却给他们哥俩出了个难题。留下任伯安,他们无法向父皇交代,唯一可行的,是忍痛割爱,舍车马,保将帅,除掉任伯安。这样一来,等于是让他们自己动手砍掉阿哥党的一条臂膀,挖掉阿哥党的一只眼睛。老八、老九吃了这个哑巴亏,他们能就此撒手、善罢干休吗?对于这件事,老四并没有掉以轻心,他仍在冷静地观察着局势的变化。

  可是,老十三的心情却与这几位哥哥不同,他正处在兴奋之中。在抓住任伯安这件事儿上,他是立了头功的。虽然父皇回来之后,没有当面夸奖他,可他自己心中有数。他不图夸奖,只要能制服阿哥党,他胤祥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天,鹅毛大雪漫天飘落。北京城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胤祥兴冲冲地从外边回来,看见府里的家人们正在扫雪,便摆了摆手说:

  “哎,这时候,扫的哪门子雪呀?留着,留着,让它下上一夜。明早上,爷还要赏雪景呢。”

  府上的二管家贾平走上前来赔着笑说:“爷,奴才们扫的是路上的雪。园子里没动,留着让爷赏雪吃酒呢。这路上要是不扫,走着滑是不是?”

  “少废话,全给我留下来。”胤祥说着走回屋里。阿兰、乔姐连忙迎上来给他掸雪、换衣服。胤祥舒舒服服地往热炕上一躺,突然问道:“哎,怎么就你们俩在这儿,紫姑呢?”

  乔姐忙不迭地说:“回爷,今儿个,紫姑她娘病了。后晌她回家看看,很快就会口来的。”

  “哦——爷今儿累了。你们俩在这儿下盘棋,我吃酒观战。”

  乔姐高兴地说:“哟,难得爷有这么好的兴致,我们哪敢不陪呢。”一边说,一边拉着阿兰,先给十三爷上了酒菜,俩人也就着大炕摆上了棋盘。胤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今儿个心里特别痛快,不知不觉之中,困劲儿上来了。他一伸手把棋盘掀翻说:“去去去,你们俩这臭棋篓子,这下的算什么呀!”

  阿兰和乔姐无缘无故地挨了训,却不敢露出不痛快。这样的事儿,她俩经得多了。她们知道,十二爷一直在疑心她们。高兴了,她们要招之即来,小心侍候;不高兴呢,她们就要挥之即去,躲得远远的。听家人们说,任伯安已经被处死了,阿兰觉得心头的枷锁打碎了。她高兴,她激动,她想向十三爷诉诉心里的苦处。可乔姐、紫姑老在十三爷身边,她又一直找不到机会。乔姐呢,却在惦记着八爷那边,不知八爷会不会受到牵连。这俩人,是八爷和九爷派到这里来的。好长时间了,八爷和九爷都没有派人来联络。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十三爷今天回来,又像高兴,又像生气,这又是为什么呢?

  紫姑回来时,十三爷已经迷迷糊糊地和衣睡下了。紫姑熄灭了多余的灯烛,在炭盆里加了炭,又给十三爷盖上一床薄被,也退下去了。外边,大雪纷扬,下个不住;房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那么平静。连府门外边的大街上,值夜更夫的梆柝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三更以后,突然,“叭”的一个巨大的声响,把胤祥给惊醒了。他猛然坐了起来,瞪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床前似乎站着一个人。他揉揉眼睛一看,原来是紫姑。只见她手中端着一个茶盘,神色慌张、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胤祥再往外一看,那响声原来是在房子角上发出的。那里挂着帐幔。帐幔的前边,放着一个花架。花架上是一个巨大的、有几十斤重的大花盆。现在,花架倒了,花盆也摔得粉碎。胤祥心中明白了:哦,有人推倒了花架,摔碎了花盆,以此来向我报警!这么说,紫姑的行为、神情,倒值得怀疑了。他沉着脸问:

  “你来这儿干什么?”

  紫姑慌乱地回答:“哦,十三爷,奴婢,是,是……”

  就在这时,阿兰带着几个刚被惊醒的值夜小丫头,从帐幔后边走出来了:“哟,十三爷,吓着您了吧。咳,可能是那个该死的花猫蹬翻了花盆。这不,紫姑见您喝多了,给您送醒酒茶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胤祥。嗯,我睡意正浓,又没有叫你,你送的哪门子茶呀?那个花架有几十斤重,一只花猫能蹬翻了它吗?紫姑今儿后晌出了府,说是回家探母,却又匆匆回来。她夜里来送茶,难道是别有用心吗?想到这儿,他瞟了一眼紫姑,只见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随和,也完全没有了素常的温柔。胤祥心中一动,话中有话地冷冷地说道:

  “紫姑,这茶我是不会喝的。你看,是让猫喝了呢,还是你自己喝下去?”

  紫姑听了这话,一边惊慌地往后退着,一边却把手伸向腰间。却不防,胤祥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刁住她的手腕脉门,厉声喝道:“搜她!”没容小丫头们上前,一把雪亮的匕首,“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下。

  紫姑不知从哪儿来了勇气,她抢上一步,就要去抢那把匕首。她快,胤祥却比她更快,早已扑了过来,狠狠一脚踩了下去。紫姑那娇嫩的白手上,立即浸出了汩汩的鲜血。胤祥咬牙切齿地说:

  “好一个女中豪杰,好一个巾帼刺客,说,你受了谁的指使这样子的?”

  紫姑惨然一笑:“十三爷,你别问了。我与你前生有缘,想和你一块共赴黄泉。”

  十三爷一阵冷笑:“哼……你来到我身边有年头了。我十三爷哪点亏待了你,你居然要对我下这样的毒手?今晚,我不逼你。你只要能说出十三爷我的一点错处,我立刻放你走。”

  紫姑没有求饶,却慷慨地说,“不不不,十三爷,今天是我的死期。你没错,错在我身上。我全说了吧。当年,我爹犯了死罪,是任伯安救了他的命。我母亲死了,也是任爷给发送的。不管任爷是什么样的人,他对我们家有恩。他让我去死,我都不能皱眉。”

  这话怎么能蒙住胤祥呢:“嗯——?你的话乍听来似乎有理,可却瞒不了我十三爷。你娘既然死了,你经常回家,今晚又去看你娘的病,你到底去见谁了?再说,任伯安早已正法了,死人又怎么能向你发号施令呢?说,谁是你的指使?”

  紫姑眉尖一挑,昂然回答:“十三爷,你就把我送到官府,严刑拷打,凌迟处死,我也不会招的。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任伯安对我有恩,你却抓了他,杀了他,我就要为任爷报仇。十三爷,请你随便处置我吧。”

  此言一出,不但胤祥吃惊,连阿兰和乔姐也都惊呆了。她们都是经任伯安的手派到这里来的。几年来,她俩一直认为紫姑是十三爷的亲信,却万万没想到,紫姑竟然是埋藏得更深、隐蔽得更妙的奸细,而且与任伯安还有这么一层深厚的、以命相报的关系。

  胤祥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放缓了口气说:“唉,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念你这几年里对我的精心服侍,念你在我受难之时,苦苦支撑着侍候我,也念你是个知恩必报的烈性女子,我饶了你。阿兰,你带她去找贾平,支二百两银子给她。让贾平告诉外边的家丁,不许阻拦,也不许跟踪。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紫姑,你,你去吧。”

  这样的处置,大出众人的意料,紫姑泪流满面地磕了头,站起身来,在阿兰的搀扶下,一步三晃地出了房门。突然,她大叫一声:“天哪!为什么要把我生在世上,为什么要我遭到这样的命运呢!”一边喊,一边向廊沿下放着的、十三爷练武用的石锁撞了过去。等阿兰她们回过神来前去扑救时,紫姑早已鲜血迸流,香魂出窍,再也醒不过来了。

  胤祥倒背着手,慢步走到房门口。他看看死去的紫姑,又看看伏在紫姑身上失声痛哭的阿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好家伙,三个在自己身边侍候的女子,竟然全是任伯安派来的奸细!紫姑来得最早,而且一直受着信任、重用,被我视为心腹。万万没想到她倒首先跳了出来,加害于我。现在,紫姑败露了,那两个什么时候动手呢?更令人感到蹊跷的,是紫姑行刺时我正在睡梦之中,是谁推倒了花架向我报警呢?阿兰说,是老猫蹬倒了花架。哼,那花架几十斤重,猫是蹬不动的,阿兰显然是在紫姑面前掩饰。况且,几个小丫头刚出来时,都是睡意未退,只有阿兰一个人是清醒的。她今晚不值夜,应该像乔姐那样,正在后边酣睡,完全用不着出来呀。她不早不晚地来到这里,又说了那句“紫姑给你送茶来了”的话,才提醒了我,使我想到茶中可能有毒。那么,这报警之人会不会是阿兰呢?是不是她不忘前情,在暗中保护我。报答我呢?在谪仙楼,她拒绝了我,在养蜂夹道,她又来到我身边。这一切,是不是在任伯安的逼迫、威胁下,身不由己地干的呢?这会儿,她正在痛哭,是为紫姑哭,还是为她自己的命运哭呢?阿兰哪,阿兰,你越来越让我琢磨不透了。唉,算了,不想这些了。你阿兰是人是鬼,是敌是友,让我再看一段吧。

  奴婢是暗藏的奸细,胤祥险遭不测的事,没过多久,康熙就知道了。老皇上心中十分清楚,分明是有人明目张胆地对胤祥施加报复,原因就出在任伯安那件案子上。前些时,为了大局的稳定,康熙对任伯安这件案子,没有追查后台,也没有株连别人。可事情明摆着,任伯安那样胆大妄为,能没有后台吗?现在,这些人还在,心不死,就把仇恨记在了胤祥的账上。看来,这暗杀胤祥的幕后指使人,不会是一般的人,说不定就是胤祥的亲兄弟,而且十有八九是阿哥党里的人。为了皇位,他们这样不择手段的做法,使康熙万分痛心;可是,现在又不到彻底揭穿的时候。所以,对这件事儿康熙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下令追查。对胤祥,康熙是了解的。胤祥耿直无私,胤祥忠心不二,胤祥敢作敢为,胤祥的心中没有半点贪心。从胤祥身上,康熙又想起了自己与阿秀那一段美好的日子。他心疼胤祥这个从小没娘的孩子。他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保护住胤祥,不能让他再吃亏了。

  当然,这是后话,这会儿,在胤祥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之际,有几个人却躲在京郊白云观里,在吃酒赏雪,等着胤祥的死讯呢。谁呀?不用问,是老八、老九他们。老十四来得比较晚。他是先奉召进宫见了皇上之后,才匆匆赶来的。老十四这次晋见皇上,本来以为又犯了什么错,要挨训了。没想到,皇上和颜悦色地接见了他,还着实夸奖了几句,末了,又把巡视河防、兼管兵部两大重任,一齐放在他的肩上。他简直高兴懵了!他当然不知道,这也是康熙的一计,是为了挨着个儿的考验皇子的。老十四想的是,众阿哥都倒了,该我这文武双全的皇子露头了。所以,辞别了皇上,便高高兴兴地骑了快马,随着八哥府上的太监何柱儿来到了自云观。

  老十四带来的消息,自然令八哥、九哥高兴,连杂毛老道张德明,也怀着兴奋为他占了一卦,乃是上上大吉。老八比较稳重,他仔细地询问了老十四,皇上怎么接见的,说了些什么,当时还有谁在场,除了这件事还说了些什么。老十四都一一回答了,末了,他突然说:

  “哎,对了。我进去的时候,皇阿玛正说着减免赋税的事。父皇说,这些年天下太平,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赋税一定要减,火耗绝不能再增加。父皇好像提了个办法,既要减轻百姓负担,又要保障国库充盈,把全国分成东西南北几片,三年一轮,免交赋税。我去了,这事也没有再议,所以,我也闹不清是怎么定的。”

  老八又问:“嗯,太子在场吗?他又是怎么说的。”

  老十四想了一下说:“八哥,据我看,大臣们好像都拥护父皇的办法,连那位丑八怪方苞也赞成。太子也在,可他似乎是心里不痛快,一直没说话。”

  老八听了这话,高兴地说:“好好好,太子这样做就对了。”

  老十四却糊涂了:“哎,八哥,你怎么这样说?”

  老八侃侃而谈:“哦,父皇这样做,从大处上来说,是为百姓着想。减免赋税,减轻百姓负担,安定民心,安定天下。从小处上看,不如说是为了父皇自己,为了落个爱民的好名声。可是,这样一来,继位的人可就要作难了。事情明摆着,你要是按老办法,国库收入就会减少;要是不按老章程,百姓就会骂你苛刻。皇上这是在给太子出难题呢!太子依从了,继位之后,不好办事,想给百姓施恩都没了辙;不依从呢,眼下就有违旨的罪名。他能顺顺当当地应下这差事吗?”

  这番话真是一针见血。老十四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好八哥呀,你算把父皇的心思全看透了。他正要说话,却见十三爷府上的二管家贾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八爷,完了,全完了……”

  老八兴奋地站起身来:“好啊,老十三完了吗?”

  贾平连忙又摆手、又摇头:“咳,八爷,十三爷没完,紫姑倒是死了。”

  “啊?!”八爷又坐下了,“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平把昨天晚上紫姑行刺不成自己撞死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说:“奴才想,这事也太蹊跷了,怎么那么大的花盆会忽然掉下来了呢?是不是皇子皇孙,暗中都有神明保佑……”

  老八一阵冷笑:“哼……什么神明保佑!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推倒花架,报了凶信。不然的话,他胤祥能制服了紫姑吗?可惜的是,我待紫姑恩重如山,视如亲生儿女一般,又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送到胤祥身边,藏了这么多年。原来打算,杀了胤祥,吓住老四,砍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唉,哪知紫姑却遭到如此下场,让我们功亏一篑。可叹哪,可悲……”

  老九听八哥说得凄惶,连忙上前劝解:“八哥,你何必如此呢,不是还有阿兰和乔姐嘛。让贾平回去给她俩传话,今晚上接着干,非把他老十三干掉不可!”

  老八沉痛地摇了摇头:“九弟,你虑事不周啊!昨天晚上紫姑出事,这会儿,恐怕老四和太子都已知道了,他们能不做防备吗?再说,你敢肯定,那个推倒花架向胤祥报信的人不是阿兰或者乔姐吗?这两个女人,如果还没变心,今晚动手,肯定要重蹈紫姑的覆辙。她们死了,我们就断了眼线。假如,她俩之中有一个变了心,向老十三密报了我们的计划,那又会是什么局面呢?人家抓住了人证、物证,在父皇面前只消一句话,你我将如何对答呢?所以,还得先放下她俩,再观察一段,不能性急。九弟,你懂吗?贾平,你先回去吧,记住,要装得像没事儿人一样,照样当差,侍候好十三爷,不能让他有一点疑心。办好了,八爷不会亏待你的。”

  贾平打了个千儿说:“扎。奴才明白,奴才一定为八爷办好差。”说完,又向九爷、十四爷行了礼,匆匆地走了。

  老十四看着贾平远去的背影,阴沉沉地说:“八哥,小弟我倒有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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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八 趁边乱太子私调兵 察秋毫皇上施君威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阿哥党的几个重要人物聚集在白云观里,等候着暗杀胤祥的消息。却不料,暗藏在胤祥府里当二管家的贾平,气急败坏地跑来报信说,十三爷平安无恙,紫姑却自杀身亡了。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把哥几个全都打懵了。老八命令贾平立刻回去,他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老十四阴沉地说:“八哥,小弟有个主意,咱们给他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他突然停下了。老八看了一下老十四那狰狞的面孔,催促着:“说呀,十四弟,说出来大家商量嘛。”

  “好。今日父皇命我管理兵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依我说,干脆,发兵符调兵入京,来一次玄武门兵变,一勺子烩了他们,扶八哥登基!”

  一言既出,满座震惊。一勺子烩,那不是把康熙皇上也包括进去了吗?老九颤声问道:

  “十四弟,你刚到兵部,有这把握吗?九城兵马司,赵逢春的善扑营,还有隆科多的人马和大内侍卫,都能听你的调遣吗?”

  老八摇头苦笑着说:“十四弟呀,你想过没有,弑君谋位是个什么名声。真要这样,你来当皇上好了,我老八决不会干。”

  老十四胸有成竹:“哎,八哥、九哥,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贼。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后世谁说什么了?我已经盘算好了,京师附近,忠于皇上的部队,约有一万人。隆科多虽掌握了两万人马,可是他脚踩两只船,咱们可以争取他按兵不动。西山锐健营是咱们的人,加上咱哥们几个府里的亲兵侍卫,少说也有八千以上。我以兵部名义发下虎符,诈称京城有人叛乱,把锐健营调进来,清君侧,除叛逆。兵贵神速,只要先走一招,封了养心殿和毓庆宫,挟天子以令诸侯,谁敢说半个不字?!再说,咱们也用不着弑君。老爷子坐江山五十年了,也该让位去当太上皇了。”

  老十四正在兴致勃勃地往下说,却不防老八一拍桌子,低声呵斥道:

  “住口!你昏了头吗?父皇执掌江山几十年,你这点小算盘能瞒过他的眼睛吗?武丹来北京是干什么的?包括你刚才说的那个锐健营,你算算,那里参将以上的人,有多少是武丹的老部下,能那么顺当地听你调遣吗?!十四弟呀,你太莽撞了。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你们不能轻举妄动啊!”

  老十四傻眼了:“那,那,八哥,你说,该怎么办呢?”

  老八深谋远虑地说:“好办。皇上不是让你去管兵部吗?你就认真地管起来,管得像样一点,让父皇看着高兴。这样,一旦边疆有事,老人家就会把军权交给你。手中有了十万八旗子弟,你想想,那是个什么场面啊!九弟,十四弟,你们的眼光放长远些,度量也要放大些。第一步,先设法除掉太子,第二步才能说到皇位。今天在这儿说话的,只有咱们哥仨和张德明道长,话说完也就算了,决不能再提这件事。我没有让老十来,就是因为他的嘴不严实。往后一段时期里,这白云观咱们也不要轻易来。道长也请多加小心。告诉你,老十三已经注意这里了。”

  老八这话,乍听起来似乎很随和,可是在座的人都明白,这一番话,定下了他们今后的大政方略。除太子、争皇位的斗争,已经白热化了。兴奋和压力、冲动和忧虑,一齐涌上他们心头。没有人再说什么。老八、老九、老十四默默地与老道士张德明拱手告别,走进茫茫风雪之中。

  这可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细心的读者朋友也许会敏感地觉察到,随着康熙的日益年迈,几位阿哥争夺皇权的争斗,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它已经发展到了白刃相见、你死我活了。老皇上康熙对这一切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他之所以要启用老十四,把兵部,河运两大重担放在老十四身上,就是想让各党、各派的人,都登登台、亮亮相。从康熙四十八年到五十二年的这段时间里,康熙以一个封建政治家的睿智和精明,干脆搬到畅春园里住下,不动声色地、冷静地观察着局势,思谋着对策。

  老四胤祯,老十三胤祥,照旧联手,在户部、吏部和刑部办差。这哥俩,甩开了膀子,放开手脚地大干。他们无私无畏,干得十分出色,顺便也重用了几个深得信任的家奴。年羹尧升任巡抚,戴铎也果然做了道台。老十四干得也不错,他的方便是管着兵部,他的目的是掌握军权。别看他是铁杆儿的阿哥党,可是,一旦手中有了权,有了兵,他并不想听命于八哥。他还有自己的打算呢:怎么,都是皇子阿哥,难道我就不能当皇上,非要去保别人不行吗?有了这个想法,他明面上仍然是靠近老八,事事处处听老八的指点,可暗地里却打着一个小算盘。所以,这几年里,他的差使也办得很卖力,很认真。不论下边官吏是何党、何派,出了错,他决不轻饶,立了功,也决不埋没,很快地,便名声鹊起,赢得了上上下下的一片赞扬。这样一来,在朝中,形成了太子为一派,老四和老十三为一派,老十四又是一派的三足鼎立、互不相让的局面。三派各有各的优势,也各有各的拥戴者。

  太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的优势是权力加地位,而不是办事的能力和人缘。现在,他的权力是更大了。康熙皇上干脆大撒手不管,把任免官员、处理政务,甚至把在上书房里代皇上批阅奏章、朱笔御批的权力,也索性给了太子。一句话,老皇上只做指导,具体的事,全让太子来办。这下,太子可逮住机会了。他先是清理恩怨旧债,那真是点滴必报,从不手软。凡是支持阿哥党的官员,一个不饶,全得想方设法打下去。接着,便是重用党羽,安插亲信,把忠于自己的官员和旗下家奴,纷纷提拔到重要位置上。在老十四管兵部之后,太子又感到了军权的重要。他虽然不便直接插手兵部的事,可他有用人的大权哪。于是,便把自己的亲信、家奴,安排在京师和外边的军队中,抓住带兵、用兵的实权,可是,太子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就是他低估了父皇的洞察力。康熙皇上对太子的做法,心如明镜却一言不发。太子奏一本,老皇上就准一本。你说用谁就用谁,你说贬谁就贬谁。朕倒要看你这太子,是为公、为国家社稷呢,还是为了你自己!

  朝廷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争权夺位打内战,谁还有心处理国事啊!京城一乱,边疆就要出事。果然,西蒙古的阿拉布坦部落首先发难,派兵攻打西藏,要扩大地盘。蒙古兵和藏兵打了几仗,占了点小便宜。藏王怕万一支持不住吃了大亏,便派了加急快马送来奏表,请朝廷发兵援助。军情事急,太子不得不召集上书房大臣和几位管事的阿哥来议事。按上书房大臣们的看法,西藏也好,西蒙古也罢,两个民族之间闹点磨擦也不足为奇。如果从内地调兵,万里迢迢地去西征,那可不是小事。粮响呀,兵器呀,马匹呀,军衣呀,怎么组织后方供给线呀,等等,等等,哪一件都不是一句话可以办成的。最好是从甘陕和口外调兵,摆出阵势,把阿拉布但的西蒙古兵吓退也就算了。比如说,古北口现在就有一万五千精锐骑兵,擅长奔袭突击,派一员大将就把这事办了。可是,太子听了却不同意。说古北口的兵常年驻守在塞外,生活很苦,他已下令把他们调到京师来换防了。现在要调兵西征,只能调京营的兵。把丰台、顺义的兵调去,从江南调粮,支持军用。马齐一听这话就惊呆了:调古北口的兵进京,皇上不知道,这可不是小事啊!再说,从京师调兵去前线而不是就近调用边兵,不用甘陕存粮却用万里之外的江南军粮,这不是儿戏吗?难道,太子有了什么想法不成?马齐不敢乱猜,可也不敢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是商议谁来当统帅。太子又一马当先,说当年几次西征,都是皇上亲自挂帅。如今皇上老了,该他子承父志,去干一番事业了。所以,他要亲自率兵西征。马齐又是一惊。古北口的精锐已到京师,再把顺义、丰台的驻军也交给太子,一旦他兵权在手,会不会发生变化呢?不过,这差事眼下还有人等着抢呢!老十四就在这儿坐着,他早看透太子的心思了。哼,你想趁机抓军权,武力夺位,没门儿!于是,他说自己如今掌管兵部,理应为父皇分忧,这一仗得我去打。他一出头,老十三也来争。胤祥是因为在京城里处处受太子的制约,很不痛快,要效忠皇上,不如到前方去,真刀实枪地干一场,哪怕马革裹尸呢,这一辈子也值了。三兄弟争当元帅,谁也不让,只好把球踢给皇上,请皇上圣裁了。于是,太于支开了老四、老十三和老十四,只带着马齐和张廷玉,冒雨赶到畅春园去见皇上。

  此刻,康熙皇上正和方苞在下棋呢,听说太子他们递牌子请见,方苞就要起身。康熙笑了一下说:

  “方苞,朕还没动呢,你忙什么呢。李德全,你去告诉太子他门,且在松鹤轩那里候着,朕待会儿再去。方苞,坐下,坐下。朕正有事要听听你的看法呢。”

  方苞不知康熙要说什么,惶惶不安地坐下说:“请圣上训示。”

  康熙沉思着说:“嗯——这件事,朕思谋很久了,一直不敢说出来,因为话一出口,就泼水难收了。现在,朕不能不说了。方先生,如果今日有人要搞陈桥兵变,你以为他成功的把握有几分呢?”

  方苞吓了一跳:“圣上为何这样说,焉有此事,焉有此理,又焉有此情呢?”

  康熙明白方苞的顾虑,宽容地一笑说:

  “嗬……方先生,你不必吃惊,此事确有无疑。有人已从古北口调来了一万五千精锐骑兵,驻在京西的锐健营,又不经兵部,私自铸造了十门红衣大炮。他们已经磨尖了牙齿,要来咬朕了。方先生,这事儿能小看吗?”

  方苞想了一下说:“陛下适才所言之形势,臣万万没有想到。但据臣愚见,别说他们才一万五千人,就是十五万、五十万,也是徒劳!因为当前的情形,与柴世宗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赵匡胤是在掏空了朝中兵力之后才敢下手的。可如今,天下兵权操在圣君之手,只要圣上一声令下,叛兵便会立即土崩瓦解。”

  康熙点了点头:“好,方先生果然见高识远。可有人却利令智昏,偏要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朕又有什么办法。更何况,这人还是朕的亲骨肉!”

  方苞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了,皇上指的是太子。此事,既关乎国家社稷,又是皇上的家务。他不敢多说,可又不能不说:

  “皇上,请恕臣直言。既有这种事,就要当机立断,早做处置,免得事变一旦发生,不得不动用国法。到那时,皇上虽然仁慈,恐怕也难为两全了。”

  康熙痛心疾首:“唉!朕现在为难的,也正是这事啊。这几年,他要罢谁的官,朕就替他罢,他要升谁的职,朕也替他升。可是,如今他想要朕的命,难道朕还能拱手相送吗?好了,这事今天先说到这儿,容朕再想一下,看一看。走,咱们会会他们去。”

  康熙皇上带着方苞来到松鹤轩时,太子、张廷玉和马齐都吃了一惊。康熙此行太反常了。一来,天下着大雨,皇上完全可以召他们前去,而不必自己冒雨来就臣子;二嘛,康熙就是来了,也不过是一般的议事,并非朝廷大典,可是皇上却不穿日常便装,而是整整齐齐地穿了一身正式临朝的龙袍。所以,他们几个一见这阵势,都不由得心中打鼓。太子连忙率先跪下,行礼请安,然后,把刚才在上书房里仪的事情奏报一遍,请旨处理。

  康熙听完胤礽的奏报,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开口了:“哦,这件事你们未免看得太重了。蒙古阿拉布坦起兵侵犯西藏,无非是想炫耀一下武力。藏王要求派天兵援助,也不过是想提前做个准备。如果我天朝大军闻惊即出,胜了,不足以显示天威,万一遭到挫折,反会被人耻笑,朕看,不必小题大做,派一员上将,到甘陕一带阅军,大张声势,把阿拉布坦吓走就行了。”

  胤礽听到这里,知道自己再要求带兵出征是绝对没有希望了,便说:“儿臣保举托合齐率兵出征,不知可否?请父皇圣裁。”

  康熙的脸忽然拉长了:“什么,派托合齐去?他私自带兵从古北口闯到京师,朕正要查问你呢。你为什么还要派他?”

  胤礽连忙跪下回奏:“回皇阿玛,古北口驻军来京,是正常调防,求父皇圣鉴。”

  康熙勃然变色:“好哇,你的嘴可真甜哪!还知道让朕‘圣鉴’?你以为在下边干了些什么,朕不知道吗?”

  太子慌神了:“皇阿玛,儿臣一向遵从圣训,认真办事,并没有……”

  胤礽还要辩白,康熙怒喝一声:“住口!你还要强词夺理吗?告诉你,朕虽年老,却是明察秋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朕也清楚。你放明白点,不要以为朕是可以随意欺哄的。”康熙说完,袍袖一甩,转身就走。太子和几位上书房大臣,不奉旨意,谁也不敢动地方,一个个呆在那里,望着外边的大雨出神。胤礽自感不妙,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神慌乱,手足麻木,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这次康熙处理太子的事,却没有更多的犹豫,也没有上次那样的伤神,显得既果断而又迅速。马齐、张廷玉和太子胤礽,并没有在这儿多等,很快,李德全捧旨出来了。三道圣旨同时颁发:第一道似乎很客气:“太子胤礽今日不必再回毓庆宫了,就在畅春园听候处分。”

  第二道旨意,就不那么顺耳了:“着马齐会同内务府官员,带领皇宫侍卫,即刻抄检毓庆宫。文书档案一律封存,违禁物品要进呈御览。”

  第三道旨意,更令太子心胆破裂:“着张廷玉去善扑营向赵逢春传旨。让赵逢春在今天夜里,按照皇上拟定的名单,把太子安插在军中和各部衙门的人,一个不漏的全部逮捕,押往天牢,听候勘问。”

  康熙这次处置,是这样的果断,这样的坚决,这样的迅雷不及掩耳,这样的出乎人们的意料,不但太子毫无思想准备,就是张廷玉、马齐他们,事先也没有看出一点预兆。知道内情的,似乎只有方苞一人。但,他也只是在一个时辰之前,接受了皇上了咨询,闻到了一点气味,却绝对没想到皇上竟是这样刻不容缓的说办就办了,而且办得不留一点余地。

  此刻,太子的心情不用说了,用什么样的词句去形容都不会过分的。如果一定要描述一下,那么,似乎只有一句话:太子胤礽知道,这一次,他是彻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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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九 废太子胤祥再蒙冤 鉴古训康熙说立储

康熙皇上所以要下决心,坚决废掉太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太子废而又立的三年多来,不但没有一件事办得让康熙满意,而且在康熙故意放松了对他的管制,甚至奏一本、准一本的情况下,太子不思进取,却利令智昏,妄图控制军权,做夺权的准备,这是康熙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当康熙知道了古北口的驻军已经调来京师,太子又要率兵出征这些消息之后,这位老皇上十分敏感地觉察到,这事不能再犹豫了。有了这想法,才有前文说过的康熙与方苞的那席谈话。当时,方苞说,这事要办就要快,不要等出了大乱子,闹到按国法刑律处置的地步,那就伤了皇上仁慈的美名了。这句话,方苞是以“朋友”的身份说的,也确实是肺腑之言。可这句话有分量啊!它促使康熙采取了非常果断的措施,下了那三道圣旨。旨意一下,太子胤礽的前途就被完全断送了。

  这天夜里,康熙没住畅春园,却连夜回到了紫禁城。第二天一早,圣旨传出,所有的皇子阿哥、京师部院大臣,一律在乾清门外候旨,众阿哥包括胤礽都来了,和大臣们一道,齐刷刷地跪在方砖地上。不一会儿,上书房大臣张廷玉和马齐并肩出来,当众宣读圣旨。这道旨意很长。前边说,太子为什么第一次被废,后来又为什么重立,朕盼他改恶从善,他又是如何如何的不守规矩、胡作非为。祖宗基业,断不可付于此等小人,因此要重新废掉,圈禁起来。这道圣旨的最后还加了一句:今后,谁要再说胤礽已经有了悔改,替他申请复位,以国法严处。这就是说,这次废掉胤礽以后,再不准任何人为他讲情,更不允许要求他复位。胤礽终身监禁,已成了不可更改的铁案了。

  圣旨宣读完,众人山呼万岁。两个太监走上前来,摘掉了胤礽那象征太子权位的十二颗东珠和紫金冠。侍卫们架起他来走了。众人刚要散去,张廷玉和马齐却上前一步说;“且慢,皇上有话让问胤祥呢。”

  老十三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把我牵连进去了。好好好,我算是跟着倒霉了,问吧。

  张廷玉说:“皇上让问你,丰升运一案,你当时在刑部办差是知道的,为什么避重就轻,只判了流配三千里?”

  胤祥磕了个头说:“回圣上问话,当时儿臣在吏部清查任伯安一案,刑部的事儿没有过问,有失察之罪。”

  张廷玉知道胤祥冤枉。他心里也正在纳闷儿呢,这回太子倒台,怎么也挨不上十三阿哥呀。可是皇上让他问话,他能不问吗?听了胤祥的回答,他对马齐说:“马齐,咱们记下这句话,丰升运一案,十三爷没有过问。”

  胤祥心想,好,总算说清一件了。又听张廷玉接着问:“任伯安的案子是你经手的。他害了那么多人命,你为什么不一一追查,却私自封了他那秘密档案,这样做居心何在?”

  胤祥一听这话就火了。这件案子明明是老九审理的,众阿哥都知道,皇上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全栽到我头上了呢?他那二百五的脾气上来了:“好好好,就算我是任伯安的死党吧,请父皇处置。”

  老四胤祯一听这回答,急了:“十三弟,你不懂规矩了吗?怎么能这样说?”回头又对老九说:“九弟,你该为十三弟做个证明啊!”

  让老九做证明?他恨胤祥还来不及呢。紫姑没把胤祥杀掉,他已经觉得够亏了,现在父皇向老十三问罪,他能替胤祥说话吗?“四哥,你这话不对。皇阿玛又没问我,我怎好回答呢?”

  老四胤祯这个气呀!好好好,老九你落井下石,这样的冤枉十三弟,你,你还有一点骨肉之情吗?他膝行上前说:“请张大人、马大人替胤祯回奏。任伯安的案子,全是胤祯一人经手。胤祥有功无罪,请皇上明鉴。”

  张廷玉点了点头,胤祥也觉得踏实了。可是没容他多想,张廷玉突然又问:

  “胤祥,皇上让问你,宫人郑春华是怎么死的?你要据实回答。”

  一听问到这件事,胤祥不觉心头一颤。啊,我把郑春华弄出来的事怎么走露风声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可是,他转念一想,不,听皇上问话的口气,老人家并不知道我已对郑春华另外做了安置,藏到了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这事儿,连四哥我都没告诉,怕的是出了事让他受牵连,别的阿哥就更不知道了。哼,我胤祥这回要学聪明点,死也不认这笔账!想到这儿,他大声说道:

  “回皇上问话,胤祥不知道宫里有个叫郑春华的人。请皇阿玛示下,她的死与胤祥有什么关系?”

  张廷玉和马齐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十三爷,我们俩只是奉旨问话。既然你不认识郑春华,我们也就照这话回奏了。皇上说了,你的差事停办。请十三爷回府闭门思过,大概圣旨很快会下来的。”说完,拉着马齐,向养心殿去了。

  胤祥对郑春华这事死不认账,倒真是做对了。老八、老九、老十四他们,也在打郑春华的主意呢。可是,他们晚了一步,郑春华被老十三悄悄地藏起来了。他们当然不知道“鸡鸣五鼓返魂丹”的事儿。老十四第二次去洗衣房时,只听说郑春华已经暴病身亡了。在她死的那天,十三爷来过。那个太监头子文润木,没有出卖十三爷,只说,是十三爷惦记着这里的包衣奴才,顺道来看看,和任何人都没有接触。老十四他们一点把柄都没有抓住,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所以在康熙面前告了个黑状,说老十三去了一趟洗衣局,郑春华就死了。这才有了今天的问话,亏得胤祥机灵,没认这档子事,要认了,那可就抖搂不清了。

  张廷玉和马齐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康熙正在心平气和地和方苞闲聊呢。看来,这次废掉太子,老人家并没有生大气,也没有一点悲凄之情,对张廷玉他们去传旨。问话似乎也没怎么看重。他们俩进去时,康熙正在侃侃而谈:

  “方先生,你是汉人,熟读史书,自然懂得,历朝历代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从来是顺顺当当的少,争斗残杀的多。朕今天再次废掉胤礽,并不心疼。他没出息,没能耐,当不好这个太子。不过话说回来,在本朝当太子,也确实不易。大清开国的柱石是八旗劲旅。按祖宗家法,朕让皇子阿哥们分掌八旗,当了旗主。他们建牙开府,各设属官,各有家奴。太子是领头的,也不能没有自己的人。他的家奴,当然要巴结奉承他。他呢,又要防着别的皇子来夺权,怎么能不结党呢?如今看来,谁来当这个太子都当不好,也当不成。”

  张廷玉听明白了。太子第一次被废,罪名之一是“结党营私”。第二次被废,还是这条罪名。他一直不明白,太子为什么非要结党呢?如今,皇上亲口把这个根本的弊端说出来了。有八旗制度,就必定要有结党营私的事,要想朝中无党,那就要废掉八旗制度。可是,这么一来,满族不就要解体了吗?他正在想着,康熙又说话了:

  “所以,朕不能按你们汉族的规矩、汉族的风俗去办,只能按此时、此地、此景、此情去想。朕已决意不再立太子了。众臣工也不要再谈这件事。”

  方苞和张廷玉是听明白了,可是心眼实在的马齐却听糊涂了:“主子请慎言。不立太于当然有不立的好处。可是,请主子恕臣直言,万岁百年之后,天下无主,岂不要大乱吗?”

  一听这话,康熙纵声大笑:“哈……马齐,你真是迂腐得可爱。朕问你,春秋时的齐桓公,英雄一世,首创霸业。他没立太子,他死后,五个儿子争夺王位,把老子的尸体放了百日尚且不发丧,以至尸体腐烂,蛆虫都拱出来了。这种情形,朕一想就心寒。可是,立了太子的就保险了吗?你知不知道玄武门兵变?你知不知道明朝的永乐靖难?就胤礽来说,如果当初他不当太子,岂不也是朕的好儿子,他能落到今天的下场吗?朕再重说一次,今后,无论是谁,再有议论立太子,或者是为胤礽请求复位的,杀无赦!”

  听康熙把话说得这么严厉,谁还敢再接茬儿呀。过了一会儿,康熙从激动中定下神儿来,又叹了口气说:“唉!朕有二十四个皇子。据朕看,真正豪爽正直,办事卖力又没有野心的,只有老十三胤祥一人而已。”

  张廷玉见机会来了,连忙说:“圣上容臣启奏。适才臣与马齐奉旨向十三爷问话,看来,他是有冤枉。臣等在上书房也曾听说,十三爷这几年办差还是有功的,而且十分清廉,从无结党营私或徇情枉法之事。对十三爷的处置是不是——”

  康熙没有立刻回答,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才突然说:“传旨,按照处置胤礽的办法,把胤祥也圈禁起来。”

  康熙此言一出,满殿的人全都惊呆了!

  圈禁,是高墙圈禁的简称。就是用一道高墙,把犯法的皇亲囚禁在里边,只留一道小门,派有兵丁把守。不奉皇上特旨,外边的人不准进去,里边的人不能出来。即使是有人奉旨探视,进出都要搜身,片纸只字都不准夹带。这是清朝对犯法皇亲的最严厉的处分啊!十三阿哥并没有出什么差错,而且皇上正在夸着他,为什么话刚落音,就给他这么重的处分呢?可是,他们瞧着皇上阴沉的脸色,谁也不敢再问,只好下去传旨了。

  这一次太子被废,并没有引起大的风波。一来,太子这几年得罪的人太多,他倒台,大伙高兴;二来,这次皇上乾纲独断,办事稳重,除了依附太子党的人之外,一个都不株连。所以,上上下下,齐声颂扬,各安职守,小心办差。只有吏部、刑部忙得不可开交,升一批,免一批,押一批,放一批,但有章可循,有法能依,虽忙而不乱,差事办得倒是十分顺利。

  太子党倒台,阿哥党更加活跃了。老九、老十四他们简直高兴坏了。可是,惟有那个阿哥党的首领。八阿哥胤禩却显得十分反常。从皇上宣布废掉太子的那天起,这位精明过人的阿哥就“病”了。他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黄帕包头,斜躺在炕上。除了几位十分知近的阿哥之外,任谁来,他都一律挡驾,一概不见,他心里十分清楚,上次太子倒台,众大臣推荐了他老八,结果,没逮住黄鼠狼倒惹了一身臊,差点被革去王位,交内务府治罪。这回,太子又废了,皇上当然还得选太子。我老八名声不坏,大臣们还得选我。这个风头我可不能再出了。这回呀,我稳坐家中装病,等着瞧好吧。

  与老八幸灾乐祸的心情恰巧相反的是老四胤祯。太子再次被废,他早料到了,也并不感到奇怪。可是十三弟不明不白地也被圈禁了,胤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十三弟被圈禁,把胤祯推到了绝对孤立的地步。从今以后他要面对的,是强大的阿哥党。而且,在太子党纷纷落马之后,他便成了阿哥党一致攻击的目标,成了他们唯一的政敌。这情景,使胤祯感到愤慨,感到压抑,甚至有几分恐惧。面对这从来没有过的严峻局势,自己将何以处之呢?他想与邬思明等人商量,可偏偏在这重要时刻,这些贴心的谋士却一个不见了。他派人到处去找,也没能找见。胤祯心中的烦躁,更是难以言表。他终日把自己关在府里,也是任谁来都不见,脸色阴沉得可怕。家人们谁不知道他的脾气啊,一个个吓得像老鼠见猫一样,说话、走道都十分小心。

  这一天,胤祯正在万福堂里生闷气,突然看见二儿子小弘历快步跑进院子。胤祯立刻就火了:“站住!我说过你多少遍了,如今你已经长大,还这样到处乱跑,成个什么体统?”

  要搁往常,就冲这一句训斥,弘历早跪下了。可今儿个,他却笑嘻嘻地走了上来,只打了一个千说:“回父王,邬世伯回来了。”

  “什么,什么,哪个邬世伯?”

  “父王,您日思夜念的那位邬世伯呀!不是他回来,儿子能这么快的跑来送信吗?”

  胤祯一听这话,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他“噌”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走,弘历,随父王去接你邬伯伯。”

  话音刚落,二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哈……四爷,不敢劳动大驾,邬思明恭请四爷金安。”随着话音,邬思明拄着拐杖走上前来就要行礼。胤祯连忙上前,把他给拦住了:

  “邬先生,你让我盼得好苦啊!哎,咱们早有明言在先,你身带残疾,无论何时何地,都一概免礼。你怎么忘了,啊?哈哈……”

  府上的家丁奴仆们,见四爷终于绽开了笑脸,也一个个来了精神,不等四爷吩咐,就去准备酒席了。胤祯与邬思明一起来到后花园书房内,不消寒暄,便立刻进入正题。

  四爷说:“邬先生,朝中情形勿需我多说。这些天,我苦闷之极,像钻进了一条又窄又长的黑胡同。先生智穷古今,盼有以教我。”

  邬思明与胤祯熟了,也不客气:“四爷休要这样悲观。据学生看,你已经走出了黑胡同,只是身在暗中,不自觉罢了。”

  四爷忙问:“哦,此话怎讲?”

  邬思明沉稳地说:“四爷,实不相瞒,学生从六月间出京游历,回来已经五天了,可一直躲着,没来见您。为什么呢?就是要弄清如今朝中局势,为您设一个万全的应变之策。直到今天,才听到了实信。皇上确实已经决定,不再册立太子了。皇上深谋远虑,庙算之高,非常人之所能及。四爷,您想啊,第一次废太子时,不过一天,就下旨要众臣工推荐太子。而这次,皇上对立太子的事讳莫如深。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四爷还是听不明白:“嗯——邬先生,胤祯愚钝,请先生明言。”

  邬思明谦逊地一笑说:“四爷,您不会看不出来的。不过,既然四爷要考我,我就直说了吧。皇上这一招叫做‘放鹿中原’。皇上这次决心不立太子,是要放开手去,让众阿哥去争、去抢,看谁的办法好,谁的手段高。谁最能得到皇上的喜爱和信任,那天下就是谁的了。”

  四爷一边咀嚼着邬思明的话意,一边慢吞吞地说:“嗯——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不过,邬先生,我不明白,现成的放着一位老八,论精明,论心计,论学问,论人缘,他是样样拔尖儿。为什么父皇不肯立他呢?”

  邬思明目光一跳,大声说:“好,四爷这个题目出得好。当今万岁即位已经五十一年,可以说是一位千古少见的英明君主。可是,这十几年来,随着皇上年事渐高,阿哥们结党拉派,朝局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您在户部、刑部、吏部看见的事还少吗?如今的天下,赋税不公,刑狱不平,吏治腐败,贪贿成风。大治之中隐藏着大忧,种种弊端,都已经到了不严厉整饬不行的程度了。所以,皇位的继承人,应该是一位有能力、有魄力、敢杀敢砍、厉精图治之人,而绝不能是个只会守成的人。八阿哥精明、稳健,素有活佛的美号。可他只能坐享太平,当个享福皇帝。要治这隐忧重重的朝政,非您四爷莫属!”

  俩人正说到要紧时候,忽听书房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把他们的密谈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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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 邬思明书房议朝政 八阿哥皇宫探帝心

四爷胤祯和谋士邬思明正在议论朝政,当邬思明说到,要治理这隐忧重重的朝局非四爷莫属的话时,胤祯不由得心中一阵狂跳。他正要答话,却听窗外传来性音、文觉两位和尚的笑声:“哈……邬先生,你这个瘸于倒比我们俩跑得快呀!”话到人到,两位僧人已经大踏步地走进来了。

  性音坐下之后又说:“邬先生,您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替您跑前跑后地忙活了这么多天,今儿该吃喜酒了,您却先溜了。说,该罚您几杯?”

  听了这话,胤祯才知道,原来这几天他们仨都没闲着,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谈话在无拘无束之中继续下去。邬思明冲着胤祯神秘地一笑说:“四爷,还记得那年咱们几个吃酒猜枚,您抓的那个九五之数吗?现在机会来了,您可不要失之交臂呀……”

  他正在说着,突然性音一挥手:“噤声!”一边说,一边已经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性音回来了,随口说了句:“我听到外边有动静,以为是有人偷听我们谈话呢。原来是管家高福儿送酒席来了。唉,一场虚惊。”

  四爷胤祯听了这话,皱起了双眉,但他没有说话,只把这件看似平常、却又有些反常的事,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等高福儿带着几个仆役摆好酒席退出去之后,文觉和尚深沉地说::“四爷,当此非常时期,您要多加小心。俗话说,处君子易,处小人难。小人贪利,您一个照顾不到,就可能出大事儿啊!”

  胤祯默默地点了点头。邬思明却一笑说道:“文觉和尚的话不无道理。不过,据学生看,处小人难,处君子更难。当今万岁乃英明圣主,你们说和他相处难不难?”

  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性音和尚问道:“哟,先生这话说得可真玄乎,你干脆明说吧。”

  邬思明轻松地一笑:“好好好,我说,我说。在父子之间,处平庸的父子容易,处精明的父子就难;在手足之间,处孤寡兄弟容易,处众多的兄弟就难。咱们的万岁爷,一是精明过人,二是子弟众多,所以在他面前;想讨好是不容易的。你要是一点才华都不露,木木呆呆的,老人家用哪只眼睛瞧你呢?可你若是处处显摆,锋芒毕露,又必然会让老人家起疑心。这么多的兄弟,各有所长。这个会吟诗,那个能作画,这个会舞刀,那个会弄剑,都想在皇上面前露一手。你出尖儿了,就有人要掐你;不出尖儿,就有人会踩你。谁也不服谁,可谁也制服不了谁。你们说,这不比和小人相处更难吗?”

  一番话,说得两位和尚开怀大笑,纷纷夸赞邬思明。可是,胤祯却从邬先生的话中,听出了另一番意思。嗯,邬先生讲的,不是一般的君臣、父子、兄弟、手足的关系,他讲的话关系着国家命运,关系着将来谁坐江山的大事啊!他沉思着给邬思明斟上一杯酒,小声说:“请先生教我。”

  邬思明略一沉吟,郑重地说:“四爷,学生思忖了好多天了,只有八个字:不逐是逐,逐是不逐。”

  性音一听又急了:“哎呀呀,邬先生,您的话我怎么老听不懂啊。”

  邬思明调侃地一笑:“嘿……性音哪,你真不愧是位酒肉和尚,怎么连这句话都参不透呢?自古以来,都把争夺江山这件事,比做‘逐鹿中原’。逐,就是追赶,追逐的那个逐字。如今,皇上废了太子,又决意不立太子,这意思明摆着,老人家是放鹿于中原,让皇子们去追,去逐。这可就见学问了。有人会大喊大叫地去追逐,有人会围追堵截地设计谋,有的人呢,却红着眼睛在一边盯着,坐等别人把鹿赶到自己手里。其实,他们这样做全错了!”

  四爷忙问:“邬先生,何以见得呢?”

  邬思明胸有成竹。口若悬河地说:“哦,现成就有例子放着。就说太子吧,他被连着废了两次。第一次废他时,皇上说他懦弱无能。于是,复位之后,他就强自振作,大刀阔斧地剪除异己,以为这样做,就算改了懦弱的毛病了。其实,正好适得其反。这样大寒大暑、冷热无常地一闹,不下台才怪呢!现在,咱们回过头来说正题。就说咱们四爷吧,一向刚正不阿,至诚至孝,这是四爷的秉性脾气,也是四爷的浩然正气。无论眼下皇上怎么看您,无论将来皇上要把皇位传给谁,以学生看,您四爷都不要故意地去改这个脾气,更不要去揣摩皇上的心思,去讨好,去献媚。办差,照样地一丝不苛,对皇上,仍然是至诚至孝,对兄弟,也不必去迎逢拉拢,这就是学生刚才所说的‘不逐’。任凭那美丽动人的鹿,在中原撒欢奔跑,任凭兄弟们去你争我夺,你追我赶,甚至杀红了眼睛。四爷您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我行我素,安如泰山。您不去追,不去逐,不但不会显得无能,反而会更衬出您的远见,您的大度,也才能显露出您的帝王本色。到头来,皇上放到中原去的那只鹿,会乖乖地跑到您的大旗下边的。”

  这番话,真把胤祯给打动了。他心中暗暗赞叹,邬先生啊,你可真是一位奇人!皇上的心思,让你琢磨得这样透彻,我还有什么可以疑虑的呢?他起身离座,向邬思明深深一躬说:

  “胤祯敬谢先生教诲。说心里话,今日之前,我并没有窥测皇位的野心。当皇上,说着好听,其实,是人间最苦的差事。天下亿兆生灵,握在一人之手,那能是好过的日子吗?我如果想要抢皇位,也不会跟着胤礽瞎折腾这么多年了。可是,今日我明白了,既然阿哥们部去逐鹿中原,一决雌雄,我胤祯为什么不能自立门户,为什么要甘居人下呢?至于将来究竟鹿死谁手,那就看天意了。在座各位,是我胤祯的老师,也是我的挚友。今日所说,到此为止,今后,咱们谁也不要再提了。”

  邬思明和文觉和尚,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性音却又似正经。又像玩笑地说:“四爷,我们说什么了,不是在这儿闲聊天儿吗?来来来,吃酒,吃酒。我这出了名的酒肉和尚,早就等不及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径自动手,大吃大喝起来。胤祯、邬思明、文觉三人,互相投去一个会心的眼神,房内传出一阵开怀的笑声。

  老四的心事,有人帮他解决。因为他虽然面冷似铁,却心地诚厚。邬思明、性音和文觉和尚,都是胤祯冒着风险收留在府里的人才,而且多年来对他们敬如师长,待若上宾。他们也确实能在至关紧要的时候,给四爷胤祯出主意,想办法,帮胤祯度过重重难关。这次,他们又帮助胤祯下定了争夺皇位的决心,还商定了具体进行的办法。相比之下,那位一心要当皇上的八阿哥胤禩的境遇,可就差得多了。他虽然号称“八佛爷”,表面上与人为善,精于结党,可是表面上说的与实际上做的并不一致。他自以为这是从父皇那里学来的治理臣下的秘诀,让臣子们永远也摸不清皇上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可是,老八用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你现在还不是皇上啊!你不对别人坦诚相见,别人又怎能向你敞开胸怀呢?就拿这次太子又被废了之后说吧,老四是迫不及待地向邬思明等人求教。老十四是志得意满地参与朝政,努力办好差事。可是老八却自作聪明,装病在家,想躲开是非,稳收渔翁之利。这就大错而特错了。当皇上传出风声说不再册立太子时,老八还不信,他还抱着幻想。太子存在有几十年了,父皇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不立太子怎么能行呢?这肯定是父皇耍的新花招,他想试试我的心。这回呀,我不动了,不让你老人家抓把柄了。只要百官推荐,这太子除了我还能是谁呢?这些天,他装病在家躺着,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老十四不再像早先那么听话,那么顺从了。这位老弟,是不是也要出头露面争皇位呀?他现在管着兵部,军权在握,他要是从阿哥党里反叛出去,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对手。常言说,没有铁板一块的死党。嗯,对这位老弟,我也得防着一手。所以,表面上,老八装病在家,卧床不起,其实,他忙着呢!他暗地派人,结交京城官员,让他们做好推荐八阿哥当太子的准备;他派亲信家奴,到甘陕军营里去打招呼,那里的兵,大多是老八的旗下家奴,让他们心中有个底儿,不能听老十四的调遣;他还暗地里召见了九门提督隆科多,让他多加点小心,尤其要注意十四爷和九爷的动静。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要皇上让大臣们推荐太子的诏书一下,他老八可就要走马上任了。

  可是,他左等右等,这“东风”就是不刮。难道皇上真的不立太子了吗?老八不信,可是又等不及。这天,他壮着胆子,以进宫问安为名,决心到皇上面前去探个口风。

  这次进宫很顺利,康熙立刻下旨召见。老八进入养心殿之后才发现,皇上这儿正和大臣议事呢。除了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马齐和方苞之外,老四、老十四也在场。议的还是减免赋税的事。看来,减赋是定而不移了,现在议的是先从何处免征。有人说,江南各省历年来贡献最大,要减应先从江南减起。可也有人说,江南乃国家富庶之地,免征之后,万一国家有事,怕入不敷出。争议之中,康熙突然问胤祯:“老四,你听了半天了,你认为怎么做好呢?”

  胤祯连忙上前躬身回奏:“回皇阿玛,众位大臣说得都有道理。据儿臣看,要减赋税,就应该从赋税最重的江南减起。不过,要向百姓们讲清楚,三年内,国家没有内忧外患,赋税决不增收;但若国家有事,他们应以国事、大局为重,重新纳税交赋。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了。”

  争执了多少天的事,让老四一句话敲到点子上,难题不攻自破。不仅大臣们心悦诚服,连康熙也十分高兴,连声夸道:“好好好,说得好。到底是你们年轻人,心眼灵动,这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康熙回过头来,冲着呆立在旁边的老八说:“老八呀,你不是病了吗?最近怎么样,朕赐给你的药用了吗?”

  老八一听,嗯,不错,皇上虽然夸奖了老四,可对我说话也同样是仁慈宽宏的,连忙伏地磕头回答:“儿臣谢皇阿玛赐药问疾。儿臣这一段身子不爽,没有进宫给父皇请安,心中着实想念。让皇阿玛这样惦记,儿臣更是不安。其实,儿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因为二哥出了事,儿臣心绪不宁,又受了点风寒,才躺倒了。服了父皇赏赐的药,如今已经好了,特进宫谢赏请安。”

  康熙诧异地一笑说:“哦?这话可真奇怪。老二胤礽犯事碍着你什么了,怎么他一出事你就心绪不宁了呢?”

  老八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怎么一上来就让父皇抓住话把儿了呢?情急之中,又找不出理由辩白,只好说:“皇阿玛,儿臣说走了嘴,请皇阿玛见谅。”

  这句话,毛病更大了。康熙不松口地又问:“嗬,越说越奇了。朕倒以为,你没有说走嘴。言为心声,你说的是真心话。老二出事,你心绪不宁,也是人之常情嘛,有什么错可认呢?上次,朕废了胤礽,百官纷纷举荐你,结果让你吃了没趣。这次,胤礽又被朕废了。你是不是想着,又该举荐你来当太子了,因此才心绪不宁啊?”

  康熙这话,说得句句带着责备与嘲讽,把老八问了个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但是,他这次进宫,是存心来掏底儿的,又岂能就此不说呢?他狠了狠心,索性把话全倒出来吧:“皇阿玛,无论上次,还是这次,儿臣都没有在下边有任何活动。百官推荐,使儿臣惊惶不安,求皇阿玛圣鉴。”

  康熙还是那副口吻:“哦,这就更奇怪了。上次是朕下旨让百官推荐太子的。他们推荐了你,你感到不安,尚可说得过去。可是,这次朕并没有旨意,百官也没有一人推荐你,你的惊惶不安,又是为何而起呢?”

  这一下,胤棋可真的无话可答了。他伏在地下痛心地说:“皇阿玛若这样看待儿臣,儿臣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儿臣自问,在父皇面前一向是光明磊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不孝,却不知为什么竟失爱于父皇,让父皇疑心儿臣到了这种地步……”老八说着,竟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康熙却依然十分平静,等老八哭声小了,他才慢慢地说:“老八,你不要这样。你和其他皇子一样,都是朕的骨肉。只要你格守孝道、臣道,朕不会让你过不去的。可是,知子莫若父。你今日进宫,挑起话头,说什么废了二哥你心绪不宁,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朕的心意。在朕的面前耍这样的小聪明,你以为朕看不透你吗?”

  康熙这话虽然还是教训的口气,可是已经缓和得多了。老八如果没有邪念,低个头、认个错,也就算完了。可是,他今儿个为啥进宫,闹了半天,一句实话没问出来,他能甘心吗?所以又开口了:

  “皇阿玛教训得是。儿臣知道,皇上疼儿子,儿子也想报答君恩。可是,想来想去,怎么做都不好,要是向父皇请求办差,或者出去带兵吧,怕父皇说儿臣是想揽权自重;要是请父皇允许儿臣出家学道吧,又怕大臣们议论,伤了父皇仁慈之心。这些天,左思右想,竟是无路可走。请皇阿玛为儿臣指条生路,或者准儿臣在家养病好了。”

  刚才老八失声痛哭的时候,康熙动了怜子之情,已经不想再训斥他了。如今,见这老八竟然还是要试探,老皇上忍不住发火了:

  :“哩嘿……好你个老八,真能锲而不舍呀!看来,你今天是拿定了主意,非讨个实底不行。那好,朕就明白地告诉你,只要你真正能做到光明正大,安分守已地当你的八爷,办差、带兵,干什么都行。若不能如此,想当和尚,朕也不能容你,想养病朕也不准。这就是实底!”

  康熙这样一个劲儿地发作老八,在一旁的老十四胤祯可听不下去了。前边已经说过,他们哥几个在白云观密议朝政时,这位十四爷就想,要称兵宫闱,逼老皇上下台的事儿,现在,见八哥受了这么多的抢白,他的火上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机会闹他一番,气气这个老糊涂吧。想到这儿,他开言了:

  “皇阿玛,恕儿臣直言。这话皇阿玛说得太过分了。八哥人缘好,是他挣来的,又不是父皇封的。如果人缘好、心慈善就有罪,那还有天理吗?再说,八哥求皇上指条明路,或者出家当和尚,或者在家养病,这也不准了,这也成了罪过了?依儿臣看,皇阿玛干脆一刀把八哥宰了,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吗?”

  趴在地下的老八一听这话可傻眼了。十四弟呀,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他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几乎不能自制了。在又急、又恼、又气、又悔之中,他高喊一声:“十四弟,不可胡说!”说着,头一歪,就晕倒在地下了。

  他吓昏了,康熙还气昏了呢!他脸色煞白,手足颤抖,指着老十四怒声喝道:“好你个不孝儿子,你,你想干什么?”

  老十四根本不怕,他就是专门气康熙的。听见皇上怒声喝问,他眼皮都没抬地撂过来一句:“哼,看八哥落到这个下场,儿臣心寒了。我想死!”

  “好好好,那朕就成全你!”康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从墙上摘下蟠龙宝剑,“哐”地拔剑出鞘,向老十四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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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一 为逐鹿皇子动心机 挑边衅西蒙燃战火

八王爷胤禩进宫试探皇上挨了训斥,老十四又放刁撒野,激怒了康熙。康熙怒不可遏,拔剑出鞘,逼向了老十四。胤祯急忙上前,抱住了廉熙的腿、哭着喊道:“皇阿玛息怒,不可如此呀!”

  在一旁的大臣和侍卫、太监们全都慌了手脚,只有方苞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冲着胤礻题喊了一声:“十四爷,小受大走,还不快跑!”老十四一听这活,撩开长腿,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什么叫“小受大走”啊?这是封建社会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说是在老子责罚儿子时,小的惩罚,打一顿,骂几句,儿子要乖乖儿地承受;大的惩罚,杀头砍脑袋,就得赶快逃走。不是为自己,而是维护父亲的名声,别让人家说他不仁慈,落个杀儿子的骂名。这就叫“小受大走”。

  方苞这一招还真灵。如今,老八晕倒在地,老十四又跑了,康熙的气竟没有地方发作了。突然,他扔剑在地,仰天长叹:“伍先生,你现在哪里?你来教教龙儿,我该怎么办呢……”

  众大臣见皇上如此伤心,连忙过来把他扶到里间暖阁里躺下,又派人去传太医,传参汤,忙了个不亦乐乎。老四趁这机会,让几个太监把老八胤禩抬回府去。等他走进里间时,张廷玉还在劝说皇上:

  :“主子,请多多保重龙体。其实,今天这事,都是话赶话,一句句逼出来的。八爷、十四爷他们并不是那么不懂事儿,主子最清楚。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皇上气病了,万一有个好歹,可叫奴才们指靠谁呢?”

  胤祯也连忙凑上来说:“皇阿玛,张大人说的全是至理,儿臣听了心里也很难过。皇阿玛得自己保重啊!八弟、十四弟都有自己的难处,求皇阿玛宽容他们一些吧。”

  康熙已经平静下来了:“老四,廷玉,他们的心朕清楚,不要再劝了。朕今天并非要杀老十四,是借他出气的。朕气的是老八。这个孩子居心如此险恶,令人寒心哪!他如今已是爪牙锋利,羽翼丰满,盘根错节,一呼百应了。阴险如此,朕怎能不触目惊心呢。老四,你素来诚实孝顺,朕很喜欢你这一点。可是,你办事过于刚强,不避仇冤,这一点可不如老八呀!”

  胤祯含泪答道:“父皇放心,儿臣记下了。我能改。”

  康熙挣扎着坐起身来,招呼把马齐叫到炕边,有气无力地说::“朕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很多事顾不过来。这些天朕常想,说不定有一天,有人会称兵宫闹,逼着朕让位。朕料想,他们拥立的新皇帝,必然是老八。所以朕不能不做点防备。京师的驻军和各省的总督、将军们,都要调换一下。京师嘛,调兵不调官;外省则调官不调兵。马齐,你拟个条陈来,让朕再斟酌一下。”

  马齐连忙答应一声:“扎。奴才遵旨办理。不过,适才主子说的,似乎太严重了。八阿哥有不是,但奴才以为他还不至于称兵作乱。”

  康熙一阵冷笑:“嘿嘿……你们不要太天真了。老八这人,阴险的程度比胤礽大着百倍。我告诉你们,真有那一天的话,你们也不要当什么忠臣孝子,朕也不会去当那受人摆布的太上皇。朕将仰药自裁,含笑而死,去见列祖列宗去。”

  康熙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了。众人连忙又是一阵劝说,好不容易才使这位老皇上的心境平静了下来。就在这时,侍卫张五哥走进来请旨,说三阿哥胤祉带着所有的皇子,递牌子要进宫请安,十四阿哥也要求进宫请罪。康熙皱着眉头说:“让他们跪着吧,朕一个也不见!”

  方苞微笑着上来劝道:“万岁,父子之间有什么大不了的冤仇呢。让他们进来,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康熙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唉,方苞啊!依你,叫他们来吧。”

  老三胤祉带着兄弟们来了,齐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有请安的,有谢罪的,有劝解的,有安慰的。老十四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说自己粗鲁无知,犯了混,气着了父皇,求父皇重重治罪。康熙心中虽然清楚,这些都不过是来做样子的,可是,他们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啊!他老泪纵横地挣扎起来,苦口婆心地从古讲到今,从孝道讲到臣道,从百姓讲到社稷,说得嘴干舌燥。可是,这些儿子们又有几个听得进去呢。康熙最后说:“朕心意已决,不再册立太子了。将来,谁是江山的继承人,你们等着听朕的遗诏吧。”这句话,趴在地上的儿子们全听清了。他们在心里惦算着,老人家这关子,卖的可真够大的了。听遗诏,谁知道您的遗诏在何年何月才能发布呢!

  四爷胤祯不在这群皇子中间。他正在外屋和太医切磋药方呢。可是,父皇的话,他却听见了。今天老八、老十四受到严厉训斥的事,使他更清楚地意识到,邬先生的话,确实是至理名言。“逐是不逐”。老八、老十四要争、要抢,落了个什么下场呢?回想今天,自己几次受到父皇的夸奖,他更觉得“不逐是逐”的重要,他的信心,似乎是更坚定了。

  胤祯的想法没错儿,这事也真让邬思明给说着了。逐鹿中原。争夺皇位确实是大有学问、大有文章的。光有野心,会耍计谋,没有高瞻远瞩的气魄,没有安如泰山的沉稳还真不行!就拿太子两次被废的事说吧。第一次,皇上废了太子,老大跃跃欲试,锋芒毕露,结果被囚禁了。老三心机算尽,派门下谋士四处活动,遭到了训斥。老八呢,见众大臣一致推荐自己,利令智昏,差一点被锁拿问罪。只有四爷胤祯得了个“孝顺儿子”的美名。第二次太子被废,老八别出心裁,装病在家,后来,又千方百计地试探皇上的心意,机关算尽,还是没有好下场。这正好应了邬思明的活,“逐是不逐”。你追得越上劲儿,出尖儿了,就有人掐。可是,那位冒犯了皇上的十四爷,刚才还气势汹汹地故意气皇上,一会儿功夫,怎么又痛哭流涕地请罪来了呢?朋友!你可能还记得,第一次废太子时,八阿哥遭到了严厉申斥,也是这位十四爷,在皇上面前放胆直言,气得皇上要拔剑杀他。这次他又故伎重演,还是差点被父皇杀了,他怎么不接受教训呢?这位十四爷心眼多着呢!他早看透了,父皇康熙一生精明要强,老人家最看不上的,是奴颜卑膝、俯首帖耳的窝囊废;最恨的,是言行不一、两面三刀的阴谋家;最喜欢的,是敢说敢当、敢做敢为的大丈夫;最疼爱的,是豪爽正直、舍身取义的血性男儿。在老八两次倒霉的时候,老十四敢于挺身而出,冒着杀头的危险替八哥说话,这本身既显出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本色,也是出自兄弟手足的骨肉至情。他心里很清楚,康熙再恼、再恨,也不会真杀他的。可是,这一回,他的目的和上次不同了。他既要保八哥,气皇上,还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老大、老二、老三、老八、老十三全倒了,能在父皇面前说上话的,只有四哥他们俩了。自己执掌兵部,军权在握,一旦边疆有事,就能统领十万大军。到那时,凭他的文才武略,抢个皇位,还不是易如反掌吗?所以,这次他保八哥是做样子的。眼下,八哥在朝中势力最大,自己又是阿哥党的人,不能对八哥见死不救。他气皇上倒是真心。老人家早一天死,我就能早一天登基。可是,老十四也不傻,眼下,皇上还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真把老人家惹恼了,一道旨意下来,也给他来个“高墙圈禁”,那不全完了吗?所以,跑出宫门,躲过那一剑之后,他立刻又变了副嘴脸,诚惶诚恐地进宫,痛哭流涕地请罪,果然,再一次地得到了老皇上的宽恕。老十四的心也放下了。

  现在好了,皇上放鹿中原,任皇子们去追逐,越是追得急的,越是倒霉得快。到如今,能稳稳当当办事的,只剩下老四、老十四这一母同胞的哥俩了。吏部、刑部、户部等这一大摊子民政上的事,由老四管着。军事、河运,则由老十四管着。哥俩标着劲儿地干,都想落个好名声。这一来,康熙皇上省心了,朝廷上下也平静了。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康熙五十六年的夏天了。

  京城的事平静了,边疆的事却越闹越大。西蒙古的阿拉布坦部落和西藏之间的摩擦愈演愈烈。这中间,有政治上的原因,也有宗教上的纠葛。阿拉布坦率军长驱直入,攻进了拉萨城,杀了藏王,囚禁了达赖喇嘛。这一下,事儿闹大了,康熙皇上不能不管了,便派了两支军马分兵进剿。哪知,这些带兵的将军,多少年没打过仗了,既不懂兵法战阵,也不熟山川形势,中了阿拉布坦的诱敌深入之计,被困在喀喇乌苏河岸。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六万大军,竟然全军覆没了!

  紧急军报传到北京,举朝皆惊。这是康熙即位五十七年来从没有过的大败仗。皇上知道了该怎么说呢?新任兵部尚书鄂尔泰不敢擅自处理,也不敢有片刻耽搁,揣了这份告急奏章,飞马去畅春园见驾。可是,他来得不是时候,被门口的太监挡驾了:“大人请稍候,皇上正在进午膳呢。”

  鄂尔泰急了:“哟,那可不行。我这儿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立刻奏明皇上。”鄂尔泰知道这些太监的毛病,一边说,一边摸腰包。却不料,今个出门儿太急,竟没带银子。他只好苦苦央求:

  :“公公,我是兵部尚书,确实有急事得立刻叩见皇上。请公公通融一下,赶明儿,下官有点敬意拿来给公公道乏。”

  那太监一听,嗬,嘴上说得倒甜,孝敬银子却明天才能给呢。得了吧,赶明儿我还不一定见着你呢。他把脸一仰:

  :“哦,原来是兵部尚书大人,失敬了。不过,您是兵部尚书,我可不是兵部的司官。您手中权力再大,也管不住这畅春园。明说吧,就是亲王来了,在皇上用膳的时候,也得在外面候着,这是规矩!”

  巧了!这太监的话还没落音,一乘杏黄大轿来到了园门口。轿帘一掀,四爷胤祯下了大轿。他听到这边吵吵闹闹的,便倒背着手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吵什么呀?”

  兵部尚书鄂尔泰见救星来了,连忙赶过来请安,顺手把那封告急文书呈了上去说:“四爷请看,这事儿能耽误吗?他们却不让我进去见驾。”

  老四接过来一看,脸都变色了。他正要发作,那个太监精明,也赶紧过来请安了:“四爷明鉴,内务府前几天传下话来,说皇上年事已高,龙体欠安。在皇上睡觉或者用膳的时候,任谁都不准进见。奴才不敢做主,就是四爷您老,恐怕也得在这里等一会儿……”

  四爷阴沉着脸打断了太监的啰嗦:“哦?有这事儿吗?你是新来的吧,老家是哪里人哪,叫什么名字?”

  “回四爷,奴才是新补进来的,保定人,叫秦狗儿。”

  四爷微微一笑又问:“嗯,你原来就姓秦叫秦狗吗?”

  “回四爷,小的在家里姓胡……”

  这太监一句话尚未说完,四爷已经抡起胳膊,“叭”的一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混账奴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让你改姓秦吗?竖起你的狗耳朵来听爷告诉你。皇上因为你们这些太监,最爱狗仗人势,作威作福,所以,从康熙五十二年起,凡入宫的太监,只准姓三个姓:秦、赵、高。你知道秦桧和赵高吗?就是那三个字。你知道狗是哪一等的奴才吗?所以你只配叫秦狗儿。今儿个,你连我四爷也敢拦阻,我赏你一巴掌,让你长点见识。来人,即刻带鄂尔泰大人去见皇上。他有军情急报,一刻也不能耽搁。”

  鄂尔泰进去了,可四爷却没走。他看看趴在地下不住磕头的秦狗儿,冷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甩了过去:

  “秦狗儿,你今天冒犯了四爷,我就责打你,教训你。可是,你是按内务府的条令办事,不管怎么说,还是知道规矩,忠心办差的,所以四爷又要赏你。爷再教给你一样本事,在这儿当差,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却专打没长眼的。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袍袖一甩,大步走进去了。秦狗儿挨了打又得了赏,简直糊涂了:这位四爷,到底是什么脾气呢?

  什么脾气?老脾气。说随便点儿,是赏罚分明,说严肃点儿,是恩威并用。自从那年听了邬思明的劝说,四爷是处处谨慎了。他不改自己“冷面王”的形象,下边的人也照样怕他,对他不敢有一点冒犯。可是,这位四爷也悄悄地改了一点,注意收买人心了。只要下边有一点长处,哪怕只干了一件好事呢,他就立刻重赏。像刚才对秦狗儿的处置吧,打了,骂了,训了,可一撒手就是五十两的赏银。五十两,三品京官半年的俸禄啊!秦狗儿能不傻眼吗?往后,他见了四爷,还敢不俯首听命吗?

  此刻,胤祯走在园子里,见不少小太监都手执长竿,围着林子转圈。他停下来一看,哦,原来是在粘知了。他不觉心中一阵感慨,谁说当皇上不好?外边热得人汗流浃背,这园子里却是冷风习习。为了让皇上能清清静静地睡午觉,知了都不许它叫。胤祯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澹宁居了。

  总管太监李德全连忙迎上来见礼:“四爷您老吉祥。刚才皇上和大臣们议事时还夸您哪!说您办事认真,识大体,顾大局。”

  胤祯心中暗笑。嗯,前几天我给你李德全那二百两银子,看来没白花:“哦,多谢李公公照应。”

  李德全一边赔笑,一边打起了帘子:“四爷,您请进。”

  胤祯进来时,见桌上御膳还没有撤下去。显然,是鄂尔泰带来的那份军情急报,使皇上没心思吃饭了,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马齐,还有方苞,都侍候在皇上身边。兵部尚书鄂尔泰则跪在地上。胤祯见了礼也退下来站在一边。他偷眼向上瞟了一下,见康熙的面色平静,虽然没有笑容,但也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嗯,父皇果然是久经沧海,处变不惊啊。这一点,得学!

  康熙一边沉思,一边说话了:“咱们派去的将军不是废物啊。当年,朕西征时,他们都跟着朕打过仗,怎么一下子败得这么惨呢?鄂尔泰,你是兵部尚书,联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鄂尔泰磕了个头说:“回圣上,臣以为此次失利原因很多。其一,是天下升平已经二十多年,八旗兵,绿营兵也换了几茬儿了,虽然终日操练,但毕竟没有真刀实枪地打过仗,没有实战的经验。其二,统率军兵之人,虽然当年曾随主子西征,但那时候他们不过是一些营哨、管带之类的下级军官,只知道听命行事,冲锋陷阵。这些年,他们的官越做越大,当了将军,可是无仗可打,得不到历练,不懂兵法,不知战阵,更不懂得保护粮道,以致孤军深入,遭此惨败。而阿拉布坦的西蒙古兵,却一直在寻衅闹事地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

  康熙默默地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这个兵部尚书也算你没白当。那么,依你看,如今当何以处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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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二 定边乱选将解近忧 出考题用计防隐患

前方军事失利,兵部尚书鄂尔泰来畅春园见皇上,陈述了这次失败的原因。康熙觉得,鄂尔泰的头脑还算清醒。便又问:“依你之见,眼下当如何处置呢?”

  这一问,鄂尔泰不敢回答了。他心里很明白,怎么处置,除了派兵出征,还有别的办法吗?但一说出征,头一条就是选将。选对了,打了胜仗还好说。万一选不准,再打一次败仗可怎么交代呢?这举荐人才不当的罪名,我又怎能担得起呢?可是,皇上问了,他又不敢不回答呀,吭哧了半天,才模棱两可地说:“圣上请恕奴才昏聩。奴才刚刚接了兵部的差使,对下边的军力和将佐的情形不大熟悉,不敢妄言。”

  听了这话,康熙没有生气。如今国家的军力,他能不清楚吗?老一辈的大将,如图海、周培公、飞扬古等等,早已去世了。剩下的几个,像狼瞫、武丹等人也都已年迈。年轻的、可以担此重任的确实不好找啊!与蒙古人打仗不同于在内地剿匪,茫茫草原,沙漠瀚海,这仗不好打呀。万一用人不当,失败事小,朝廷的体面也输不起呀。他叹了口气,沉重地说:

  “唉!想朕八岁登基,十五岁擒鳌拜,十九岁平三藩,三十二岁收复台湾,加上三次御驾亲临西征蒙古,一生中,大大小小,亲临战阵七十余次,从没有吃过亏。想不到说老就老,精力不济了,竟连一个小小的阿拉布坦都制服不了,连一个能用的将军都选不出来。可悲呀,可叹!”

  国家发生大事,臣子拿不出办法,让皇上如此忧愁,这臣子是怎么当的呢?所以说:主优即是臣辱。众人听康熙说得动情,“扑通”一下全跪下了。这里面,只有一个人比较超脱,也便于说话,那就是方苞。他想了想说:

  “皇上,请不必过于伤神。臣方苞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臣却知道,兵是带出来的,将是打出来的。靖西将军岳仲麒、四川巡抚年羹尧,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现在缺的是一位统率三军的元帅。既然在武将之中一时选不到合适的人,何不在众位阿哥中选一位,坐镇中军,代天行事,既可以有调动全国兵力之权,又能显示皇子代君父出征的威严。想那阿拉布坦,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跳梁小丑,论兵力、财力,论粮草、供应,都与我天朝无法相比。臣以为不必立刻和他交手,只要我大兵压境,盛陈军威,相持一段,阿拉布坦将不战而自退。”

  四阿哥胤祯早就在心里盘算这件事了。按说,十三弟自幼苦练武艺,熟读兵法,他来接这差事最为合适。可是,老十三还在圈禁之中,胤祯摸不透父皇的心思,不敢贸然举荐。如果不用十三弟,那么,现成的就有一位老十四在这儿放着。他管着兵部,又有和老十三差不多的长处,让他带兵出征,顺理成章。但老十四一旦兵权在握,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哪!想到这儿,老四下了决心,他抢前一步跪下奏道:

  “皇阿玛,儿臣胤祯请旨,愿代父皇出征。儿臣虽不知兵,但方先生刚才所说的办法,儿臣能做到。请皇阿玛放心,有儿臣坐镇西疆,定让父皇安枕高卧。”

  康熙没有即刻回答,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才说:“老四,起来吧。你有这份忠心,朕感到欣慰。唉,你小的时候,喜怒无常,在阿哥们中并不出色。长大以后,读书养性,进益很快,刚毅之性没丢,却沉稳老练多了。你办事,朕还是放心的。可是,朕不能放你去带兵。这些年,你把户部、刑部、吏部的事,办得很有起色。熟悉民政,成了你的长处。朕怎能让你弃长就短,再去带兵呢?再说,你走了,谁能代替了你呢?”

  胤祯听了这话,心中十分激动,皇上对我的评价是越来越高了。这样的考语,老人家对哪个阿哥说过呀!他连忙趁机回奏道:“阿玛如此夸奖,儿子不敢承受。不过,既然阿玛说儿臣那喜怒无常的毛病已经改了,儿臣斗胆,请皇阿玛免记这句考语吧。”

  康熙又疼爱。又轻松地笑了:“哈哈哈……胤祯哪,你怎么也学乖了。好,依你。李德全,刚才朕说四阿哥喜怒无常的那句话,不要记档。”

  李德全连忙答应:“扎,奴才明白。”

  康熙平静地说:“好,咱们还说正题。方苞适才所言,甚合朕意。阿哥之中,能替朕统率三军的,只有老十三、老十四两人。老十三不必说了,就让老十四去吧。不过,朕还要再想想,你们暂时不要让老十四知道了。”

  话刚说到这儿,新任的礼部尚书尤明堂来了。这些年,他忽然升官,忽然降职,着实折腾了一阵子。亏得四爷待他一如既往,这才提拔到礼部尚书的职位上来,他今儿请见皇上,是因为科举考试的日期临近,来请皇上出考题的。康熙一听就笑了:

  “好好好,正说着军事,你又来让朕出文题。嗯——出个‘放太甲于桐宫’吧。这个题目冷僻一点,难为一下那些只会抄袭八股的举子也好。尤明堂,你要叮嘱北闱和南闱的主考官们,如果他们胆敢营私舞弊,闹出了科场丑闻,朕可就要让四阿哥去办他们了。”

  尤明堂答应着下去了。康熙看着胤祯又说:“老四啊,现在老三在忙着编书,你是外边阿哥中年纪最大的了。朕想让你把内务府的事儿也管起来。你不要怕麻烦。这不光是为朕分忧,也是关系着朝廷和紫禁城安宁的大事啊!”

  从刚才皇上向尤明堂说的话里,胤祯已经听出来了,老人家对自己是绝对信任的。此刻,皇上又亲口把内务府交给他管,他简直高兴坏了。接管了内务府,皇宫警卫,太监内侍,甚至皇亲国戚家中的奴仆,八旗子弟,就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这是皇上多大的信任啊!他连忙跪下磕头:“谢皇阿玛重托。儿臣定当勉力为之,为君父分忧。”

  “嗯,好了,朕今天太累了,你们全下去吧。”

  众人都施礼拜辞了,可是方苞却没走。康熙看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说:

  “方先生,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坐下来说吧。”

  方苞凑近康熙坐下,四边看了一下,见没有太监、宫女,才悄声说:“万岁,臣不明白,为什么今年的文科考试,万岁要出‘放太甲于桐宫’这个题目呢?”

  康熙深沉地一笑,没有回答,却仰着脸,望着房顶出神。封建时代的科举,考的是八股文,题目也大多来自《四书》。这“放太甲于桐宫”里,还有个小故事呢。说的是当初商王太甲无道,被宰相伊尹放逐到桐宫去闭门思过。三年之后,太甲改正了错误,伊尹又把他迎接回来,重新当了帝王。康熙出这个题目,自有一番深意。方苞在康熙向尤明堂说这个题目时,就敏锐地觉察到,这道题,似乎与废了的太子有关。现在,太子关了七年了,皇上是不是要放出点风,看看下边的动静,然后,照伊尹的办法,重新立胤礽为太子呢?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这话方苞不敢出口,现在问了,康熙又不回答,方苞可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说:

  “皇上恕臣直言,是不是皇上有意于二阿哥呢?”

  康熙斩钉截铁地回答:“绝无此意!朕已下旨,凡有说胤初已经改过,应该复位的,杀无赦。言犹在耳,岂能更改。”

  方苞小心地说:“皇上虽如此说,但据臣愚见,这个题目很容易引起下边的猜测,以为皇上又要赦免二阿哥了。万一出了这样的事,恐怕对朝局不利,请皇上慎思。”

  康熙纵声大笑:“哈哈……方苞啊方苞,你真是个书呆子。你以为朕没想到这一点吗?你以为朕对臣子们的心,一点都摸不透吗?你是朕的朋友,朕实话告诉你吧,朕这是有意要把水搅混,以便于察忠辨奸,你懂吗?”

  别看方苞学贯古今,见多识广,康熙这话还真把他说懵了:“圣上,臣、臣愚钝不化,不解圣意,恳求圣上明示。”

  康熙神色严峻地说:“唉,朕老了,你方苞也不年轻。既然你是朕的朋友,朕今天就向你敞开胸怀,说说心里话,但你绝对不许说出去。”

  “陛下请放心,方苞对圣上绝无二心。”

  “好,朕信得过你。咱们先从朝政说起。别看臣子们每天在朕的面前说的全是好听的话,全是颂扬圣德的话,什么天下升平啊,百姓拥戴呀,什么千古英主,熙朝盛世啊,其实都是官样文章。朕心里清楚得很,放在二十年前,这些话一点也不过分,可是,现在不能这样说了。国家升平日久,弊端已经显露,而且到了不能忍受的程度了。第一是吏治腐败,几乎是无官不贪。第二是结党营私,门户众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方有难,八方呼应。盘根错节,攻之不破。还有赋税不均,民不聊生,刑狱不平,怨声载道,加上国库亏空,考场舞弊,等等,等等,无不令人触目惊心啊!”

  方苞万万想不到,康熙皇上竟然没有被阿谀奉承所迷惑,也不信那些报喜不报忧的奏章,更没有陶醉在歌舞升平之中,而对朝政的积弊看得如此透彻、如此一针见血。他想了一下说:

  “圣上既然对朝政弊端洞若观火,为什么不采取果断、严厉的办法,痛加整饬呢?”

  康熙心事沉重地说:“你问得好。朕刚才说了,朕老了,精力不济了。原来指望胤礽他们能替朕办好这件事,想不到,他们一个也靠不住。所以朕看透了,朝政弊端,已经积重难返。这事非朕亲自过问,而且是一件件地问,一桩桩地管,下决心整它几年,才能治好。可是,万一整了一半,朕突然撤手西去,儿子们谁能继承下来呢,那不把朕的一世英名都断送了吗?果真如此,朕就要变成先明而后暗的第二个唐玄宗了。方苞,朕的老朋友啊,你知道朕的难处吗?”

  康熙这话,说得披肝沥胆,也说得十分痛切。方苞听了,不由得潸然泪下:“陛下,臣明白了。”

  康熙没有理会方苞的激情,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方苞,你听仔细了。处在这种形势下,朕不能不多活几年,不能不慎而又慎地挑选继承皇位之人,要想做到这一点,就顾不得儿子们了。所以,朕才故意出了这个‘放太甲于桐宫’的题目,让这些孽子们,让这些想争皇位的阿哥们,去防着胤礽,去跟他斗吧。这样,朕才能躲过一点灾难,保住自己。方苞,你要知道,这不是朕狠心,不是朕不心疼儿子。天家骨肉,不同于寻常百姓,向来是难得保全的。朕这也是迫不得已啊!你看,内有老八四处联络,外有老十四手握重兵。万一他们心怀叵测,起兵发难,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一席话,说得方苞心惊肉跳。他不能不佩服康熙皇上确实是圣虑深远,他也不能不为这变化莫测的局势担忧。眼下,康熙把话说到如此深刻。又如此明白的地步,方苞就是有天大的学问,也无言可对了。

  康熙今天把压在心头的郁闷,把平日无法对人诉说的苦衷和盘托了出来,似乎也用尽了力气。他不再说话了,默默地向方苞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方苞知趣地悄悄行礼,退出了澹宁居。

  却说四爷胤祯自从接管了内务府之后,又多了一条心事,就是更加思念那位被圈禁的十三弟了。前些年,哥俩共同办差,朝夕相处,十三弟被皇上戏称为“老四的影子”。现在,我得意了,怎么能忘掉含冤受屈、被圈禁了整整七年的十三弟呢,从感情上说,胤祯恨不得立刻见到十三弟,但从理智上,他又不能不控制自己。因为凡是被圈禁的人,不奉皇上特旨,是不准许任何人探视的。胤祯虽然接管了内务府,可这事儿,还有个宗人府也是正管。自己好不容易混到了这一步,如果感情用事,惹出麻烦来,可怎么善后呢?

  胤祯的苦闷,瞒不过眼光锐利的邬思明。这天,四爷回到家里,邬思明开门见山就说:“四爷,您和十三爷是知心换命的兄弟,你该去看看他了。”

  胤祯苦笑了一下:“唉,我真后悔。那天议论西征选将时,没有推荐十三弟,即令皇上不准,也能听出点口风啊。可现在要去看他,就要担风险了。”

  邬思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担风险也得看他!四爷您想想:如今,您的处境和抱负都不同了。户部、吏部、刑部您亲自管着,礼部尚书派了尤明堂,工部尚书是施世纶。六部里五个部都是您的人,再加上内务府,这是多好的机缘,多大的势力啊!唯一管不住、而且最令人担心的是兵部、是军权。可是,您细心想想,近来调到京师的武将中,有多少人担任着要职,而这些人里,又有多少人是十三爷当年一手提拔的。别看老虎被关在宠子里了,可是只要它一声呼啸,仍然会使山中百兽俱惊。那些十三爷的老部下,哪个不恋旧主,又哪个不想救出十三爷。学生说句孟浪的话,您要是不去看望十三爷,那可只能望军兴叹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邬思明刚提起十三爷的老部下,那个受十三爷恩情最重的张五哥就来登门求见了。胤祯知道,张五哥是十分受皇上信任和器重的,对他不能摆王爷的架子,连忙让人看座、献茶:“五哥呀,老长时间不见你了,出去办差了吗?”

  张五哥十分规矩地答道:“回四爷,真让您说着了。前些时,苗疆出了乱子,把县衙都烧了。皇上派奴才去传旨给靖西将军岳仲麒,交代了一些剿抚的事宜。谁知一去就是半年,昨儿个才回来。听说四爷接了内务府的差,正是我们这些御前侍卫的顶头上司。所以奴才今日特地前来,一是贺喜,二是参见四爷,听四爷有什么吩咐。”

  四爷听五哥说话得体,高兴地笑了起来:“哈哈……五哥呀,你这些年真出息了,怎么说出话来这么顺溜呢。不过,四爷我也不笨。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凡是四爷能办的,一定为你做主。哦,这位是邬先生,我的朋友。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避讳。”

  张五哥早听说邬先生的大名了,赶紧上前见礼。回过头来对四爷说:“四爷,奴才实话实说,我想见见十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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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三 邬思明谆谆说胤祯 四王爷殷殷探兄弟

侍卫张五哥求见四王爷胤祯,说他想去探望十三爷,求四爷帮忙。正巧,胤祯和邬思明也在说这件事呢。听了张五哥的要求,他和邬思明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哎呀,这事儿可不好办,这是犯着禁例的。你每天守在皇上身边,为什么不找个机会直接求皇上呢?”

  张五哥诉起苦来了:“唉,四爷,别提了。这七年里,我在皇上身边,从来没听见老爷子说过十三爷一个不字。只要提到十三爷,皇上都是夸他。可是,我向皇上请求了多次,说想去看看十三爷,皇上呢,却只是笑,既不准我去,也没有训斥我。我真弄不明白,十三爷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一关就是七年呢?四爷您知道,十三爷对我有大恩。他遭了难,我不去看他,心里难受啊!”说着,说着,这个纠纠武夫竟然失声哭了起来。

  胤祯走上前去,轻轻地拍着张五哥的肩膀说:“五哥,不要这样。你的心,我明白,我替十三弟谢谢你这分情意。不过,眼下我不能答应你。虽说我接管了内务府,可这事儿宗人府也管着呢。你去见十三爷,不过是尽一点情谊。可是闹不好就有杀身之祸呀!”

  张五哥脖子一梗:“四爷,奴才不怕,为十三爷死我也情愿。”

  邬思明微微一笑插言了:“张军门,学生要说你一句。十三爷的事,皇上的安排是有深意的,你绝对不要意气用事。我替四爷打个保票,一有机会,四爷会替你安排的。”

  张五哥诧异地看了一下邬思明,又看看胤祯,只见四爷点了点头,他放心了:“好,我听四爷和邬先生的。四爷,奴才告辞了。”

  张五哥一走,邬思明立即向胤祯说:“四爷,瞧见了吗,这就是人心,这就是军心。从京城驻军到大内侍卫,全是向着十三爷的。十三爷和您的交情,又无人不知,这步棋您不走不行啊!”

  听了这话,四阿哥终于下定了决心。第二天下午,他从大内出来,坐上大轿,便直奔十三贝勒府。

  如今的十三爷府与七年前可是不大相同了。沿着府邸原来的院墙,又修起了一道一丈多高的围墙。府门外边的高墙下,是一座仅能通过一个人的小门儿,守门的是宗人府派来的人。这宗人府,是清朝专门管理皇族事务的衙门,与内务府是平级的。胤祯来这里之前查过了,宗人府里,有不少是他正白旗下的旗奴。守门的一见胤祯来了,连忙报信给在十三爷府上管事的笔贴式。那笔帖式出来,胤祯一看,巧了,认识。此人名叫戴福宗,正是四爷府上戴铎的侄子。戴福宗见四爷来了,赶快上前磕头:“爷吉祥,奴才戴福宗给您请安了。”一边说,一边把四爷让进门房里坐下。

  四爷今天显得特别地随和:“戴福宗,你四叔戴铎在我面前可没少夸你呀。去年他给我说,想让你的内弟去经管四爷在遵化的那片庄子,我答应了。那可是个好地方,每年有一万多两银子的进项呢。不知道你那内弟去了没有?”

  戴福宗受宠若惊了。谁不知道四爷是位冷面王,一般的大臣们还难得和他说句闲话呢,自己一个下等的旗奴,今天能有这面子,而且还让内弟得了这份美差,他能不激动吗?四爷的话刚落音,他就连忙回答:“奴才谢四爷的赏。四爷您是贵人,眼下又替皇上管着事,日理万机的,还惦记着奴才的这点小事,奴才怎么敢当呢?府上高管家说了,要我那内弟明年麦收以后才去接管呢。”

  四爷大度地说:“咳,这个高福儿,办事也真是小家子气。待会儿我写个条子,你去见高福儿,让你那个内弟即刻去办差吧。”

  戴福宗趴在地下磕了个头:“哟,那奴才就谢四爷了。”

  胤祯背着手在门前转悠了一圈说:“我说小戴呀,你们把这门修得太窄了吧。万一里边十三爷的人有个病什么的,总得能过去轿子才行啊。我告诉你,十三爷是极受皇上宠爱的。你们可不许放肆,更不准虐待他。”

  戴福宗赶快回答:“四爷,您老放心,这事奴才明白。十三爷不就是圈禁了吗,皇上不下旨,谁敢难为十三爷呢?这门儿,赶明儿就改。再说,守在这儿的,全是四爷的旗奴。您老说句话,还不跟打炸雷一样响吗?”

  四爷心如明镜却故作糊涂:“哦?这儿的人都是正白旗的。你看,你看,四爷我竟没想到这一层。唉,你们每天苦苦地守在这里,担着大责任,却又没有一点额外进项,真难为你们了。嗯——这样吧,你给我开张名单,到我府上替大伙儿领点赏银去。”

  戴福宗又连忙行礼拜谢。胤祯却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

  “哎,戴福宗,爷今儿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有话要问十三爷。可是,皇上这话又不便写成圣旨。你看,能通融一下,让我见见十三爷吗?”

  戴福宗笑了笑说:“爷,您这话说远了。虽说私自探望,有干禁例,可是,爷都不怕,奴才们又怕什么呢?这样吧,爷请稍坐,我安排一下。”说着快步出去,不一会儿,十二个在这里当差的兵丁差役全被他叫来了。大家一齐跪下给四爷请安以后,戴福宗说话了:

  “弟兄们,今儿四爷奉旨来见十三爷,可是因为事关机密,万岁又不便明降谕旨,咱们得担待着点。慢说四爷如今管着内务府,他还是咱们的旗主儿啊。如果连这点小事咱们都不肯出力,四爷要咱们这些奴才干什么呢?我把话说到前头,万一出了事,有我老戴一人担着,只求大家做个明证。有不愿干的,请把话说开了,我绝不会给你穿小鞋。可是,假如有人当面应下了,背后又出去嚼舌头,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戴福宗说着持起了裤子,露出大腿上六个紫黑色的伤痕,“瞧见了吗,这叫三刀六洞。我老戴是青帮上的人,这是入帮的规矩。谁要是想在我这儿吃黑饭,没准会有人把你装到麻袋里,扔进永定河里喂王八呢。”

  胤祯没想到戴福宗还有这一手,不禁宽容地笑了:“小戴呀,别把话说得那么绝情,都是自家兄弟嘛。喏,这是一千五百两的银票,你拿去给大伙分了。另外,你记着把这儿的旗奴开个单子给我,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众人一是害怕,二是感激,谁不知道四爷那说一不二的脾气呀,纷纷磕头谢赏。四爷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大踏步地向院子里面走去。

  进了二门,胤祯一眼就瞧见了十三弟。他端坐在椅子上,似乎是饶有兴趣地在读一本书。乔姐站在身后为他捶背,阿兰手端茶盘,侍候在旁边。四爷停住了脚步,注目细看:七年功夫,变化可真大呀!老十三不过才三十多岁,可是,眼角起了皱纹,发辫子也已经花白了,竟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年。兄弟两人同在京城,却咫尺天涯,不能相见。十三弟呀十三弟,你让四哥想得好苦哇!胤祯不觉眼睛湿润了。可是,他猛然想起,不能惹十三弟伤心,更不能让乔姐和阿兰看出破绽,便强打精神,笑呵呵地叫了一声:“十三弟,你好悠闲哪!”

  正在看书的老十三陡然一惊,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日思夜念的四哥来了,激动、兴奋和那无法表达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他慌乱地站起身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语无伦次地说:

  “啊?!四哥,怎么……是你,是你……来看我了。你,你怎么进来的?哦,是不是父皇有旨意?我,我得跪接圣旨……”一边说,一边就流着眼泪跪下了。

  老四连忙上前一步,抱住了这位小弟弟:

  “十三弟,快起来,没有旨意。我是特意来看你的,你,你身子骨还好吗?”

  老十三听明白了。“没有旨意”,那就是说,皇上既不杀他,也不想放他,他还得继续过圈禁的生活。他刚才的冲动,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七年圈禁,已经把他的心肠磨得硬如钢铁了。他苦笑了一下说:

  “四哥,你不全看见了吗,小弟我有什么不好呢?有这么两位美人终日相伴着,她们俩一个东宫,一个西宫,我就是这里的小皇上。高兴了,拉她们过来,像刚才这样,红袖添香,读书忘忧;不高兴了,一脚把她们踹开,我自己跑到院子里去看蚂蚁上树。四哥你说,阿哥中有像小弟这样快活的人吗?”

  胤祯接过阿兰递来的茶,默默地听着十三弟这近于疯癫、又像牢骚的话,不由得心如刀绞。他痛心地说:“十三弟,你不要说这些混话,四哥我听着心里难受。咱们换个话题好吗?”

  胤祥纵声狂笑:“哈哈……四哥呀四哥,小弟我一点也不混。这个大院,高墙一圈,外边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在这儿说话,百无禁忌,谁又能把我老十三怎么着了。你要换话题,那好,小弟我问你,八哥早就当上太子了吧。”

  胤祯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兰和乔姐,谨慎地说:“父皇有旨意,不再册立太子了。”

  胤祥突然站起身来,兴奋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大声说道:“好,好,父皇英明!就是要这样放鹿中原,任高才捷足者先得,这才叫公平。谁本事大,谁接皇位。让那些只会耍弄心机、坑陷兄弟的人见鬼去吧。哈哈哈哈……”

  胤祯一听这话,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样的话,怎么能放言无忌地直说直讲呢;高兴的是,十三弟的看法竟然和邬思明不谋而合。老十三哪好兄弟,这七年圈禁的罪你没白受,你成熟了!

  胤祥见四阿哥皱着眉头想心事,便来到跟前说:“四哥,你今日来必有要事。小弟我实话告诉你,我这里什么忌讳都没有。阿兰和乔姐是怎么来的,她们待在我身边又为的是什么,我心里清楚,你心里清楚,她们俩也不糊涂。可是,如今,正人君子也好,奸细狐媚也罢,任凭她有罗刹公主的本领,也别想透出一个字儿去。再说,兄弟我已经落到了这个下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她们稍微有一点不规矩,我马上宰了她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说吧,四哥,放开说吧。”

  胤祥这话,说得如此尖刻犀利,如此不留余地,阿兰和乔姐听得心惊肉跳,红着脸暗自垂泪。胤祯却知道,十三弟的话虽然说得难听,可全是正理。这高墙大院之中,有什么消息能传出去呢?便沉吟着问:

  “十三弟,今天,我只想问你一句,郑贵人的事儿……”

  胤祥脱口而出:“哦,这事,兄弟一直瞒着你,不想让你插手。我早把她弄出来了,住在通州的吴家花园。你不问,我也要说。为这事我把老管家文七十四出了籍,让他在那里照顾郑贵人。七年了,不知他们是不是还平安地活着。四哥:你帮帮小弟,给他们换个地方吧。”

  四爷想了一下说:“嗯——这事你办得对。不过,如今二哥和你都圈禁了,留着这位郑贵人,恐怕只能招祸。是不是——唉,反正这是二哥作的孽,与你无关。你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我替你把她除掉吧。”

  胤祥“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什么,四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怎么能这样做?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被人始乱终弃,从贵人一下子变成了贱奴,这还不够可怜吗?你有这样的经历吗?你受过这么大的冤屈吗?今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是我的四哥吗?”胤祥说着,说着,放声大哭起来。突然,他止住了哭声,又是一阵撕裂人心的仰天大笑。老四胤祯吓坏了,连忙让阿兰和乔姐把他搀到椅子上坐下,又心疼地说:

  :“十三弟,我的好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吓死四哥吗?”

  老十三平静下来了。阿兰从旁说:“四爷,您别见怪。十三爷刚才说我们俩的话,都是实情。奴婢说无可说,辩无可辩,只有让老天作证了。有句话,奴婢不能不说,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是我们女人过的。十三爷一个生龙活虎的皇子,怎么能这样待下去呢?”乔姐也连忙帮腔说:“四爷,求您在万岁面前说句话,放十三爷出去吧。到那时,就是杀了奴婢,我也心甘情愿。”

  她们俩说的也许是肺腑之言,可是十三爷却并不领情:“去,一边待着,哪儿有你们说话的份!四哥,你别替小弟担心,这里挺不错的。有吃,有喝,有美人,有书看,还可以钓鱼,下棋,唱曲,逮鸟,过得满舒服嘛。”老十三正在强装笑容地往下说,突然看见四哥眼中含泪,他停了一下,又变了口气,“唉,只是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呀!四哥,你,你还会再来看我吗……”一句话出口,胤祥又是泪如雨下了。

  老四强忍悲痛走了过来,抱着胤祥的双肩说:“十三弟,别,别说得这么可怜。你的英雄气概跑哪儿去了?我告诉你,风向不定往哪儿刮呢。有四哥在,就不会让你吃亏。你要宽心,要变着法儿的保护自己的身体。我不但还要来看你,而且一定要把你从这活棺材里救出去!兄弟保重,四哥我、我走了。”

  四爷胤祯头昏脑涨地走出了十三爷府,他的心几乎要碎了。可是,他毕竟还没有失去理智。尽管十三爷府里传不出信去,可是,人心难测,事情往往坏在一时的疏忽之中。他没有敢问及军中的事情,这件事,必须要绝对机密,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下次来时,再找机会与十三弟密谈吧。

  朝廷局势的变化,果然不出康熙皇帝所料。自从那道“放太甲于桐宫”的考题出了之后,“太子命系于天,将要东山再起”的谣言,便像瘟疫一样,顷刻之间,传遍了紫禁城,传遍了京师,也传遍了全国。阿哥们,大臣们,纷纷猜测,窥探风向,算计着怎么办才合适,投靠哪边更保险。八王爷的阿哥党兄弟们,更是挖空心思去揣摩皇上的真意,商量着怎么对付那即将“东山再起”的胤礽。这事儿的根底儿,除了康熙之外,只有方苞最清楚。他冷眼旁观,暗暗好笑,也为皇上的精明过人、老谋保算而拍案叫绝。

  这“太子要东山再起”的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也飞进了深宫高墙,飞到了胤礽的身边。他在这加了高高围墙的咸安宫里面壁七年了。可是,他并不像胤祥那样又气、又急、又闷、又难受。咸安宫不也是宫吗?当皇上的常年不出宫门也并不希罕哪。有几个皇上像父皇那样,老是微服私访、东奔西跑的呢?胤礽从生下来就当太子,打懂事儿起,就有一大群的师傅教他,要有皇帝的威严和沉稳,要能坐得住,要处变不惊。几十年来,胤礽除了偶尔随皇上出巡或者办差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中度过的。圈禁,只不过是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权力,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委屈。所以,七年来,他倒是心宽体胖了。

  可是,权力和自由对人来说,是太重要了。蛟龙困在沙滩上,虽说有雨就能腾飞上天,可是,没雨不就得困着吗?困着的日子毕竟不好受。胤礽在等着、盼着那场大风雨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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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四 施巧计胤礽逼太医 传夹带郎中闯宫门

胤礽被圈禁在咸安宫里七年了,可是他并没有遵照康熙的要求,闭门读书,忏悔思过。他把这次圈禁,看做是蛟龙困沙滩,只要风云一变,他就能腾云驾雾,直上九天。他每天都在苦苦地盼,焦急地等。哎,巧了。这回那个“太子将要东山再起”的谣言,还真是飞进了咸安宫,飞到了胤礽的身边。

  昨天夜里,咸安宫的一个小太监高连,悄悄地告诉胤礽说,今年科举,皇上出的考题是“放太甲于桐宫”。这句书,胤礽学过,也知道它的意思。嗯,是个好兆头!太甲只是被放逐了三年,如今父皇把我圈禁七年了。老人家的气该消了,我胤礽又要出头了。虽然眼下我被圈禁在这咸安宫里,可是,只要跨出这道门坎儿,我这人困的蛟龙,就能重新行云布雨、叱咤乾坤。哼,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还有那些踩我、压我的人,你们等着瞧好吧!

  可是,想归想,事归事。胤礽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那道赦免他的圣旨。他把高连叫来,仔细地问了又问,证实一下这消息是不是可靠。高连说:“二爷,您别问了。奴才和爷一样,连门都出不去。这是那天奴才在门口站着,听外边几个太监闲聊,才得到的信。皇上出的考题已经颁布天下了,能假得了吗?”

  胤礽一边想心事,一边吩咐说:“唉,高连哪,你也可怜,跟着爷受了这七年的罪。人生有几个七年呢?我现在也不想什么‘东山再起’,更不想再当太子,只想带你们几个出去,过几天自由自在的日子。所以,你这些天得机灵点,勤到门口去走动走动,再听到什么话,哪怕是一句半句呢,也马上回来告诉爷。”

  高连忙答应说:“扎,奴才明白。奴才从十岁进宫,就在爷跟前当差,这事儿,奴才能办,爷要是能出去,奴才不也跟着沾光吗。”

  又是两天过去了,外边的风却再也刮不进来。胤礽茶不思,饭不想,急得抓耳挠腮。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径自出来,装着散步的样子,一直走到大门口。守门的太监客客气气地把他给拦住了:

  “哟,二爷,您今儿是怎么了,脸色不对呀。请回屋吧,要什么只管让高连来传话,奴才们不敢怠慢。这门洞里风大,二爷要是着了凉,奴才们可吃罪不起。”

  “着了凉?”嘿——胤礽福至心灵,太监这随口说出的话,使他开窍了。对,我就是要“着凉”!这地方,平常人不奉特旨不能进来,可太医是例外的。有了病,报上去就有太医来瞧病,不就可以问出消息,带走信儿了吗?想到这儿,他快步走了回来,吩咐高连:“去,给爷提两桶冷水来,爷要洗澡。”

  高连大吃一惊:“二爷,您……这,这洗澡的热水,很快就送来了……”

  不等高连说完,胤礽没好气地一挥手:“少废话,快去。告诉你,从井里给爷现打,越凉越好。”

  高连不敢违抗,只好颠颠儿地跑着,提了两桶刚出井的冷水来。胤礽把袍子一脱,只剩下一件小内衣,自己提起桶来就浇了下去,一桶浇完,又是一桶,冻得他脸色煞白,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高连可吓慌了,连忙过来给他擦身子,披衣服,架着胤扔回到房里躺下,还捂上了一床大被子。

  您别说,这一招还真有用。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胤礽从小娇生惯养,哪经过这大冷大热的折腾啊。不消半个时辰,身上烧得像火炭一样。高连出去报信,说“二爷病了”。门上的人还不信。哎?刚才还在门口转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呢?进来一看,哟,还真蝎虎!只见胤礽躺在炕上,双眼紧闭,脸色啡红,呼吸粗重,热气蒸人。好家伙,还真病得不轻!太监们哪敢怠慢呢,飞跑着去报告了内务府,胤祯吩咐下来:“回去告诉二爷,让他稍等一会儿,传太医贺孟顺,即刻到咸安宫去给二爷瞧病。”

  胤礽真是病了。高烧使他处于半昏迷状态,一会儿做了登基为帝的好梦,一会儿又做了个困入沙漠的恶梦。他只觉得浑身燥热,口渴难耐,嘴里不断地叫着:“水,水……”

  太医贺孟頫来了。他正在默默地给胤礽诊脉,却不料,胤奶突然醒过来了,别看他正在发着高烧,心里一点也不糊涂。尤其是见贺孟頫来看病,胤礽更是兴奋。咱们在本书前几回中交代过,这位太医,就是那个为胤礽配制春药的人,两人是老交情了。胤礽甩开贺孟頫诊脉的手,一翻身起来了:

  “贺太医,你,你要救我呀!”

  贺太医当然不知道胤礽是话里有话,连忙安慰他:“二爷,您别怕,您这病不过是受了风寒,吃上一剂发表的药,汗一出来,就会好的。”

  胤礽连忙截住贺大医的话头,急促地说:

  “不不不,我没大病。哎,快给我说,你最近都看到哪几位阿哥了?”

  贺太医心中吃惊,却也不敢不答:“嗯,这个,这个,哦,见过五爷,七爷。对了,昨天大爷病了,也是奴才去瞧的。”

  胤礽一愣,什么,老大也“病”了?好哇,他比我还“病”得早一天呢!他忙问:“大爷是什么病啊?”

  “哦,回二爷,没什么大病,也是有点寒热……”

  胤礽心中暗暗好笑:“哼,不对!他害的恐怕也是忧国忧民的大症候吧?”

  贺孟頫刚才进来的时候,外边天已经阴了。此刻,彤云密布,大雨将至。恰在胤礽说这话的时候,一道劈雷闪电凌空而下,震得贺孟頫机灵灵打了个寒战。他不敢再看胤礽,也不敢再接话茬儿了,胤礽却是更加兴奋,龙困沙滩,因雨而飞,正应了他日思夜盼的时刻。他感慨万端地说:

  “贺孟頫,你我之间的交情不是一两年了。我告诉你,皇上出的那个‘放太甲于桐宫’的考题,二爷我知道了。四爷接管内务府的事,我也知道了。你看,二爷我表面上受到圈禁,可消息并不闭塞。天公将降大任于我,二爷又要东山再起了。他老大装的什么病,他能和我相比吗?哼,自作多情!二爷我的前程,谁也挡不住,二爷我的位置,谁也夺不走。老贺呀,告诉你,这地方是我那个太子党的四爷管着,你老贺给二爷我开的那张春药方子,也放在这儿呢,要不要我给你抖搂抖搂?”

  贺孟頫吓傻了,那张药方抖搂出去,他还有命吗:“二爷,您,您要我干什么?”

  胤礽冷颜峻色地说:“告诉我,昨天你给老大看病,他问你了些什么?”

  贺孟頫战战兢兢地回答:“回二爷,确实没说什么。大爷问这次西征,皇上派谁为将。我说,可能是十四爷,不过,皇上还没有下诏。大爷又问,为什么不用十三爷。我说,十三爷圈禁了。大爷很吃惊,他还不知道十三爷也犯事了呢。这件事,说出去也是犯禁的。我不敢在大爷那里多待,就连忙告辞走了。”

  其实,胤礽听到老十三也被圈禁的消息,同样感到吃惊。不过,这会儿他顾不上别人了:

  “哼,老大贼心不死,还要出来害人吗?他休想!”

  贺孟頫越听越害怕。他知道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凑着胤礽不再追问,他急忙开了一张药方,呈了上去:“二爷请过目。您的病不要紧,吃下这剂药,明早就大安了。奴才告辞。”

  “且慢!”胤礽一抬手止住了他,又快步走回里屋,拿出一块明矾来,就着碗里的水化开了。他蘸着这明矾水,“刷刷刷”地写了一张条子,又在灯火上烤干,那张白纸上立刻踪迹皆无,胤礽阴森森地看了贺孟頫一眼说:

  “盂頫,拜托你,把这张条子带出去,设法交给凌普。”

  贺孟頫大吃一惊:“不行,不行。二爷您知道,从这里带出片纸只字,都是要杀头的……”

  胤礽把眼一瞪:“嗬,你还真懂规矩呀。那么,你私开春药,蛊惑储君,又该当何罪呢?!哦,你不知道了是不是,听我告诉你。在前明是剥皮揎草,在本朝嘛是凌迟处死,听明白了吗?”

  贺孟頫浑身打战,苦苦哀求:“二爷,请饶命。不是我不带,是带不出去呀!”

  “这个么,不用你操心,我送你出去。”胤礽说着,“啪”的一个耳光,打在了贺孟頫的脸上。这位太医还在发愣呢,就听胤礽低声说了一句:“还不快跑!”

  贺孟頫明白了,撒腿就往外跑。胤礽随后追了出来,破口大骂:

  “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以为二爷我倒了霉,就该受你的作践吗?告诉你,二爷我还是龙子凤孙,比你这穷太医的身份高贵得多!”

  好嘛,一个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个又哭又骂地在后边追,满院子的人全都看呆了。守门太监连忙过来劝解:“二爷,怎么回事,您和那太医生的什么气?气着了不值得呀。贺太医,去去去,还磨蹭什么呢?”

  胤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躺倒在泥水地上大哭起来:“当初我当太子的时候,他狗颠尾巴地巴结我。如今我倒霉了,病了,他连副好药都不肯给。贺孟頫,你好没良心哪……”

  闹腾之中,守门太监也顾不得搜身了,推推搡搡地把贺孟頫轰出了咸安宫。贺孟頫虽然躲过了这一关,可还有紫禁城那一关呢!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大雨倾盆而下,夹着劈雷闪电。贺孟頫不敢走大路,专拣那没人的小道,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往宫外跑。哪知,这宫里不是大街,天又黑,雨又大,他走着走着,迷失了方向。本来该从西华门出去的,却不料走到东华门去了。刚到门口,就听一声断喝:“站住,干什么的?”

  贺孟頫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站住身子,定神一看,原来是侍卫领班德楞泰。便赔笑说:“哟,是德军门吧。我是太医贺孟頫,刚才进宫给二爷瞧病去了。”

  “哦——原来是贺太医,你怎么连个雨具都不带呢?看看,浑身上下,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快,进屋来暖和一下吧。”一边说,一边过来,拉着贺孟頫就进了屋。贺孟頫心中有鬼,哪敢多停啊,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就要告辞。德楞泰是个细心人,他马上看出了这位太医有些神魂不定,便故作轻松随便地问:

  “哎呀,我说贺太医,你神色不对哟。撞着鬼了吗?记得你是从西华门进宫的,怎么又绕到这边来了?”

  贺孟頫连忙解释:“咳,别提了。我,我本来就胆小,宫中路径又杂。我,我倒没见着鬼,可是到处漆黑一片的还真吓人……德军门,咱们明儿个有空再聊吧。天不早了,我,我得回去了。”

  德楞泰一摆手把他拦住了:“且慢,贺太医,你知道如今内务府是四爷管着。四爷的规矩大,凡是夜间出入宫禁的人,全要搜身。请太医到里间去一下,顺便把这身湿衣服换换,不也很好吗?”

  德楞泰这儿正说着,忽听外边的兵丁喊了一声:“四王爷驾到——”

  德楞泰赶到屋外时,四爷胤祯已经下了大轿。他的身后紧跟着装扮成随从模样的性音和尚。德楞泰上前请了安,笑着说:“四爷,下这么大的雨,奴才以为您不会来查夜了。快,请到屋里来吧。”

  四爷含笑说:“德军门,查夜也不会查你。我知道你一向是小心谨慎的。今天二爷病了,我派太医给他看病,不知那太医出宫了没有。我不放心,所以来瞧瞧。”

  “哟,四爷,您算来巧了,贺太医正在里边呢。”

  两人说着进了屋,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里屋走出来说:“四爷,德军门,贺太医浑身淋得透湿。我们给他换了身干衣服,顺便搜查了一下,身上什么夹带都没有,只有这张开药方的白纸。”

  德楞泰接过纸来一看,上面确实什么字也没有,便随手还给了贺孟頫::“快回去吧,瞧你冻得那个样儿。”

  贺孟頫巴不得这一声呢,向四爷行了礼转身便走,却不防被四爷叫住了:“回来!我问你,二爷害的是什么病啊?”

  “回四爷,二爷是受了寒,伤风发热。”

  四爷又问:“嗯,昨天大爷的病,也是你瞧的吧,他怎么了?”

  “哦,大爷是中了暑,受了热。”

  四爷冷冷一笑:“嗬,怪了。一个受热,一个受寒,倒难为你这郎中了。我看,你恐怕也有了什么病吧,怎么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这么难看呢?”

  贺孟頫有点慌神儿了:“四爷,我,我什么病都没有,只是刚才淋了雨……”

  四爷突然变了脸,厉声喝道:“少废话,把那张纸给我拿出来!”

  贺孟頫一听这话,止不住浑身筛糠。他战战兢兢地把那张白纸又掏了出来,呈了上去。可是,手一哆嗦,纸掉到地下了,而且,不偏不斜正落在刚才从他身上流下来的那滩水上。白纸上突然显出一行清晰的小字。德楞泰大叫一声:“四爷,您老真神了!瞧,这纸上有字。”

  德楞泰话没说完,贺孟頫眼前一黑,吓昏过去了。

  胤祯不动声色地吩咐一声:“取碗冷水把他喷醒。”又把那张纸接了过来,在桌上的水碗中一湿,上面的字全显出来了:

  凌普奶兄:

  胤礽被囚,整整七年。囹圄望天,泣血泪干。近闻西疆有事,望兄趁此良机,代我设谋,使我能随军出征,脱此灾难。

  胤礽密书

  胤祯看完,苦笑地摇了摇头,又把那张纸小心地在灯下烤干了。这时,贺孟頫已被救醒,跪在地下,磕头出血。他一边叫着“四爷饶命”,一边不等问话,便把刚才在咸安宫的事,全部招了出来。

  他这里啰啰嗦嗦地说,胤祯却在紧张地想:这事儿关系太大了,见到的人又这么多,瞒是瞒不过去了,硬压下去,后果更不堪设想。二哥做出这事来,保是保不住的。不过,这个贺太医,还可以给他留条生路。不斩尽杀绝,多救一个人,不又多一份人缘吗?想到这儿,他试探着问德楞泰:“德军门,你看,这事怎么办好呢?”

  “四爷,奴才有什么见识,全凭四爷吩咐。”

  四爷沉稳地说:“噢,这事儿确实难办,大家都说我是冷面王,可是,我虔心信佛,心是善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从不作践人,更不轻易杀生。这贺太医今天出的事,说出去就是杀头的罪。可我瞧着贺孟頫这人,平日里还是小心谨慎的。宫里不少人都求他看过病,没病的,往后也难免求得着他。我有个主意,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看行不行。”

  一个老太监眼皮子活,一听四爷这口风马上就明白了:“四爷,您老尽管吩咐。人生在世,谁没个头疼脑热的,离不开太医呀。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听太监说得有板有眼,四爷微微一笑说:

  “嗯,说得好。依我看,这事出在二爷身上。他被圈禁七年,想出来透透风,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他逼着贺太医干这种事,就把贺太医给坑了。这样吧,贺孟頫,我替你做个主,你拿出一千两银子来,给今晚在这里的弟兄们买碗酒喝。明天一早,你赶往畅春园,拿着这张纸条,去见皇上,自首告发。我,还有这里的弟兄们,都为你做个见证,认定你是自动投案的。这样,你落了个活命,大家也都得了好处。四爷我再在皇上面前替你讲个情,免了处分。你看如何呀?”

  四爷这话说出来,贺孟頫感激涕零不用说了,一千两银子买条命,他能不干吗?东华门的守门军士、太监,也个个眉开眼笑。如果不是四爷查得紧,贺孟頫早把那张字条带出去了。现在,四爷亲自查了出来,他们这守门的,哪个没有失察之罪呀?可是,四爷不但不追查、不问罪,反而让贺太医拿出一千两银子分给大伙儿。十几个人,每人就能得百十两呢!该挨罚的,反倒受了赏,谁还能说个不字呢。德楞泰见大伙儿直用眼睛瞧自己,连忙代表守门军士,躬身向四爷施礼说:“守城侍卫谢四爷赏。一切都按四爷的吩咐办就是了。”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贺孟頫,明儿下午你把银子送来就行了。此事,下不为例。你们好好守着这东华门,不可坏了我订的规矩,听见了吗?”

  “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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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五 无路走春华做歌女 神威展性音开杀戒

胤祯处理了大医贺孟頫私传夹带的事,带了性音和尚,出宫上轿,打道回府。

  已经过了半夜,雨也停了,胤祯在半路上下了轿子。他想在凉风中清醒一下头脑。性音紧随其后,小心地注视着街上的动静。胤祯忽然回过头来,笑着问性音:

  “哎,我说你这和尚,不吃斋,不念佛,你到底是真和尚呢,还是假和尚?”

  性音诡秘地一笑说:“嘿嘿……四爷,您说真我就真,说假也算假。剃了头我是和尚,留起辫子来,我还是童子身。”

  四爷微笑点头:“晤,原来如此。”又问,“那年我去淮北,误宿贼店。你为什么要出手救我呢,难道你认出了我是皇子吗?”

  性音一边回忆,一边认真地说:“哎——瞧四爷说的,我哪有那么好的眼力呀。不过,我虽不知你是皇亲,却看出了你是好人。你要不去帮那个苦命的女孩子,能遭人暗算吗?不瞒四爷,我娘就是被人拐卖的。我从小到处流浪。后来,伍次友先生收留了我,又让我跟着李云娘李大侠学艺,最后,又随着孔四格格去了广西。孙延龄反叛朝廷时,我就在四格格身边。唉,那一次打得真苦啊!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两世做人了……”

  胤祯听到这里,突然站住了脚,沉思了一会儿说:“哦,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听四格格说起过你。你,你是不是叫青猴儿?”

  性音笑着回答:“嘿嘿,四爷,您说的不错,性音正是当年四格格身边的奴才青猴儿。如今,我这个顽皮猴子,又拴到您四爷的旗杆上了。”

  胤祯万万想不到;三十年前,那个跟着孔四贞的小保镖、女侠李云娘的弟子,武艺超群的小青猴,如今就在自己的身边。他高兴地说:“你能随了我,也是我的福分和机缘呢。”

  性音深情地说:“四爷,说实在话,我刚来北京并不是冲着您来的。我想再见四格格一面。想不到晚了一步,正赶上她老人家出殡。唉,我这一生,仗剑行义,杀人无数,为的是遵照师父的教导,除暴安良。哪知,贼人越杀越多。后来,我明白了,杀十个贪官,也不如保一个清官。看来访去,觉得只有四爷您才是大丈夫,于是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您干了。”

  四爷这才明白,原来,邬先生、文觉和这位性音和尚,都没有追逐名利之心。他们是怀着一腔热诚来保自己,也是抱着诚挚的心意,劝自己去争皇位的。有了这些人的辅佐,自己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于是便说:

  “性音师父,你不知道,我也是在苦难中磨出来的,所以心肠变得又冷又狠。我不抽烟,酒喝得很少,内眷中没有宠幸,更不去寻花问柳。就是因为我有了这分冷,这分铁石心肠,才使那些好佞小人们怕我,恨我。咱们的心,算是想到一块儿了。今后,我还要仰仗你们几位呢。”

  二人边说边走,绕着紫禁城巡视了一圈,见各处都太平无事,正要打道回府,却听西便门外一家酒店里,传出一阵歌声。那歌声,时而低回宛转,时而高亢入云,伴着叮叮咚咚的古筝,十分动听。胤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哦,不知民间还有如此仙乐妙音,真是奇了。再仔细一听,啊?!怎么这女子唱的竟是胤礽当太子时的诗句呢?他没有说话,快步回到大轿旁边,脱下王爷的官服,换上了一身便装,拉着性音和尚便闯进了酒楼。

  酒店掌柜的见这二位爷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上来照应。胤祯也不理他,只顾站在那里,听那女子唱曲,一曲终了,满堂喝彩。有扔赏银的,有起哄叫好的,也有些不三不四的酒徒,言语猥亵,故意挑逗的。胤祯心中有事,见这里太乱,便随手扔了二十两银子给酒店掌柜说:“喂,这卖唱的女子爷包了。叫她到楼上雅座唱去。”说完,也不等掌柜的答应,带着性音径自上楼了。

  掌柜的见这位客官出手阔绰,连忙吩咐伙计给二位爷上茶,上酒,好一通忙活,才把这二位爷安顿好。此刻,门帘一挑,那个女子手抱古筝款款地走了进来,蹲了两个万福说:“奴婢文三娘给爷请安。请爷示下,要点唱什么曲子。”

  胤祯一听说她姓文,心中不由得一动,他仔细盯着这个女子上下打量,看得那女子又羞又恼,可又不敢发作,突然,胤祯开口了:

  “文姑娘,你唱得很好。我有一位朋友,填了一首《南乡子》,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唱它,不知你能按词演唱吗?”

  “回爷的话,小女子懂得《南乡子》这牌子,唱是能唱,只怕技艺不精,难中爷的心意。请爷将这歌词示下。”

  “好,能唱就好。”胤祯命性音去要了笔砚,挥笔而就,递给了那卖唱女子。哪知,这女子不看还罢,看了这首词,却脸色煞白,手足颤抖,不言不语,也不弹不唱,呆在那里不动了。胤祯心如明镜。他刚才写的这首《南乡子》词,乃是当年胤礽所填。因为写得轻薄,不敢外传,可是却被四爷瞧见过。今天,四爷写了出来,是有意试探。前些天,他去探望十三弟时,胤祥交待过,说郑春华已被救出,住在通州,由十三爷府上的老管家文七十四照应着。第二天,四爷就派人去寻找他们。可是,家人回报说,十三爷犯事之后不久,这里常有人来骚扰。文老头和那女子早就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今天,在酒楼中,四爷偶然听到了这清歌妙音,就动了心思。如此歌喉,如此板眼,没经过大内乐师的调教,是唱不出来的。而且,唱的又是胤礽的词,不是郑春华还能是准呢?于是,才有了这进一步的试探,此刻,见郑春华呆在那里,四爷又有意地催问一句:“哎,文姑娘,你怎么不唱啊?”

  那女子突然泪流满面地跪下了:“爷,奴才斗胆问一句,这词,您老是在哪儿见到的?”

  胤祯正要答话,门帘一挑,那个帮女子收钱的老汉进来了。他抢前一步,跪倒在地:

  “四爷,老奴才文七十四请爷金安。”

  四爷一听他就是文七十四,高兴地说:

  “哦——你就是文七十四啊,叫我找得好苦呀!听说你们搬了家,也没人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还以为你们回山西老家了呢。”

  文七十四恭恭敬敬地说:“四爷,一言难尽啊。自从十三爷犯了事,我们在通州就住不下去了。后来有传言说,顺天府要来抄家,所以我带着……哦,带着她跑了出来,想投奔四爷。可是去了几次,都被门上的挡回来了。我一想,也难怪他们,一个像叫化子似的老苍头,门上人怎敢去惊动四爷呢?实在没法了,只好隐姓埋名,在这酒楼里卖唱糊口,等着十三爷的好信……”

  四爷明知故问:“哦,原来如此,这女子是你的女儿呢,还是儿媳妇呢?”

  文七十四连忙说:“爷,您千万别这样说。她既不是奴才的女儿,更不是媳妇。说出来,奴才有罪,请四爷明鉴。”

  那女子听到这里,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奴婢郑……不,文三娘叩见四爷。”

  还有什么可问,什么可说的呢?四爷的猜想证实了。面前这位形容憔悴的女子,正是那个被太子玩弄后又要杀死的贵人郑春华。一时间,天家的体面,父皇的名声,祖宗的规矩,朝廷的王法,二哥的卑鄙,十三弟的嘱托,郑春华的苦命,全都涌上了胤祯的心头,他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忽然,四爷想起了父皇那个“放太甲于桐宫”的考题,想起了今晚二哥胤礽办的这件犯禁的事。如今,朝廷上下都在议论胤礽要“东山再起”,胤祯是不相信的,可是父皇这个题目出得又让人不能不猜测。今晚,他让贺孟頫去皇上那里自首揭发,用意很深。一是借此机会,让贺孟頫出头去试探皇上的口风。如果皇上真有重立太子的意思,就不会重责胤礽。假如皇上没有启用太子之意,这个状子一告,就会把胤礽彻底打垮,扫清了自己继承皇位的一大障碍。今天,偶然的机缘,得到了这个郑春华,无论从哪方面说,这女子都会成为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想到此胤祯开口了:

  “这酒楼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今夜随我回府,明天我叫人给文姑娘买张度碟,你暂且带发修行吧。”

  老四是个精明人,他知道阿哥党的人对郑春华的事,并没有撒手不管。眼下虽已是半夜,怎能保证在街上不出事儿呢?所以,他让郑春华坐上了大轿,自己则仍然穿着便装,和性音和尚一起,徒步而行。

  他这个顾虑不是多余的,一行人刚过了金鳌玉栋桥,性音赶上一步悄声说道:“四爷谨慎,有人跟踪!”

  四爷心中陡然一惊!啊?!果然有人跟踪,而且来的好快呀。如果今晚郑春华被人从我的大轿里抬走,明天上早,就会变成轰动京师的特大消息,我老四就全完了。他抬头往前一看:四个彪形大汉,已经拦住了去路,全是双手卡腰,黑帕蒙面,只露着两只贼亮的眼睛。再往后一看,还有大约六七个人已经包抄上来。见到这阵势,四爷心中更是紧张。性音却微微笑着说了一句:“四爷放心,有青猴儿在,咱们吃不了亏。”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前,略一拱手说道:“喂,前边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幸会幸会。”

  站在最前边的一个大汉冷笑着说:“少废话,爷们和谁都没交情。拿出五百两银子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道出半个不字,爷们连钱带人全都要了。”

  性音坦然一笑说:“好,痛快!不过兄弟身上带的银子不够,且放我们回家,明日兄弟在嘉宾楼设宴款待各位,五百两银子,一钱不少,如何?”

  那大汉一撇嘴说:“嘿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明儿个你要不来,爷找谁去呀?这样吧,把他们押在这儿,你回去取钱去。”

  性音仍在戏弄他们:“老兄,都是江湖中人,你这话说得不仗义了。我要是不愿意呢?”

  大汉耍横了:“那,就先请你尝尝我铁掌的滋味!”

  性音和尚上前一步,挺起胸膛,面带嘲笑地说:“嗯——这法儿不错,我还真有点皮肉发痒。来吧,打吧。”

  那大汉猛窜上前,运足了劲,向着性音的前胸,“嗵”的就是一拳。他心想,老子这一拳非打得你口吐鲜血不可。哪知,一拳下去,竟似打在了铁梁钢柱上一般。性音和尚纹丝没动,那大汉却甩着手腕,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其余三人见势不妙,一齐拥上前来,左拳右掌,乒乒乓乓地对着性音乱打。那性音仍然是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四爷胤祯可急了,一来他怕性音双拳难敌四手吃了亏,二来这京师重地夜半打架是犯着禁例的。万一遇上巡夜兵丁,自己轿子里坐着郑春华这个是非女子,也不好说清。可是,眼下弄不清对面贼人是强盗呢,还是哪个阿哥府上的勇士。他不敢叫性音的名字,灵机一动,喊了声:“青猴儿,你怎么不还手啊?”

  性音戏耍几个大汉,正在兴头上,听四爷一声招呼,也喊了一声:“爷,不是不还手,我怕开了杀戒。”一边说,一边运力于两臂,左右同时出击,两个大汉被推出五。六尺远,“咚”、“咚”两声,栽进了河里。另外两个还没醒过神儿来呢,性音又是一手一个地拧住了他们,提起来,快步走上桥头,冲着后边上来救护的几个人喊:“喂,凭你们这点不起眼儿的本事,就想走黑道吗?喏,你们把尸体拉回去下酒吧!”说着,手一扬,两个大汉被抛向空中,“叭叽”一下,摔死在后边追来的人身边。性音仰天大笑:“哈哈……小子们,来见识一下爷的功夫。”他单掌举起,在桥头石狮子颈上一抹,那狮子头竟然被他抹掉,咕碌一下滚到河里去了。这几手,性音谈笑自若,出手如电,招招相连,只在瞬息之间。后面的人早惊傻了,连尸体都顾不上收拾,呼哨一声,全撒丫子跑了。

  性音和尚护着大轿,继续前行。文七十四走上前来说::“胜音师父,老汉活了这么大年纪,今天算开了眼,你有这样高的功夫,为什么不抓个活口呢?”

  性音微微一笑说:“老人家,你想过没有,抓个活口,是送官治罪,还是私设公堂呢,那不给四爷添了麻烦吗?”

  这一夜,胤祯几乎是通宵不眠。他命人在后花园远离书房的一个角落里,收拾出一座小院,安排了郑春华。派了四个丫头服侍,门上又安排文七十四看守。下令一切起居、饮食、置买、传话等等事情,全由文七十四直接找管家。家人、仆妇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个小院。郑春华终于又有了一个安全保险的藏身之地了。

  四爷没睡,还有人也没睡呢。谁呀,太医贺孟頫呗。刚才,胤礽逼着他私传夹带,往外边给凌普送信,却不料,在出宫门时被四爷查了出来。当时,他确实是吓得心胆俱裂。心想这下完了,碰上这位铁面无私的王爷,还能有命呀?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四爷竟然是那样的仁慈,那样的宽厚,那样的体恤下情。一千两银子,买回了一条小命,让他去找皇上,自首告发。有道是,首告者无罪,立功者受奖。这趟进宫见驾,没准儿还能得到点彩头呢!最起码也不会有什么大罪。有了这个想法,他贺孟頫能睡着觉吗?他知道,皇上如今在畅春园里住,而且老人家有起早的习惯。去晚了,皇上和大臣们一开始议事,他这个太医院的六品供奉,就别想见到皇上了。自己今天见皇上要说的事,关乎社稷,非同小可,而且是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的。晚一步,走露了风声,他这个首告的人,便成了同案犯了。所以他左思右想,今晚不能睡了,得提前去,等着。于是,回到家里换了衣服,便打马直奔畅春园,要赶早见驾。还算不错,门上太监通报进去之后,侍卫张五哥来了:“哟,贺太医呀,你有什么事要见皇上?”

  贺孟頫连忙答话:“回张军门,下官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立刻见到皇上。这事,这事,不好在这里说,请军门鉴谅。不是事关重大,我怎敢惊动皇上呢?”

  张五哥点了点头,领着贺孟頫进了园子。路上,贺孟頫瞅瞅附近没人,这才悄悄地把昨天晚上二爷如何害病,自己被二爷叫进去瞧病时,二爷怎么逼他、吓他,要他带出来一张字条交给凌普的事,大概地说了一遍。还说,这事要不告发,我就有欺君之罪呀!不过,这贺孟頫还算有点小聪明,把被四爷逮住,四爷又放了他,给他出主意的事给瞒下了。为什么呢。把这事一说,不但自己这趟进宫成了假的,四爷他们也不得安宁啊。

  张五哥一听,知道事关重大,不能拖延,便连忙领着贺孟倾,来到澹宁居,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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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六 见粳米星上怜民主 责逆子康熙震天威

张五哥带着大医贺孟頫来求见康熙。他把贺太医留在门外,自己进去奏报。

  今早上,康熙皇上的心情特别好,因为魏东亭派人给皇上送来了一份特殊的贡礼。张五哥一进殿门,皇上就兴奋地说:

  “五哥,你来得正好,快看看,东亭送来了什么?”

  张五哥顺着皇上指的方向一看:哦,原来是一拉溜十几个黄布的粮食口袋。他走上前去打开,伸手抓出一把,是大米,再仔细一看却不免吃惊。这米,晶莹碧透,又微红似玉,细长的米粒形如纺锤。张五哥虽然出身农家,可这样好的米,他还从未见过呢!放到鼻子下一闻,清香扑鼻:“啊?!皇上,这是上好的粳米呀!”

  兴奋异常的康熙开怀畅笑:“哈哈哈,五哥,让你说对了,这是粳米。不过,你可知道,这是朕亲手培育的呀!如今,它遍布江南各省,连两淮都种上了,一年两熟,两熟!你知道吗?”

  张五哥侍候皇上已经十几年了,平日里,不是见皇上忙得不可开交,就是见他气得手足颤抖。今儿个,五哥还是头一次见皇上这样高兴,简直成了个大孩子。五哥不由得满心喜悦地说:“主子说得好。那一亩地不就成了两亩了吗?”

  康熙高兴地说:“对对对,就是这话。朕告诉你,这还是康熙八年的事儿呢。当时,有人向朕献了这个稻种,说叫‘一穗传’。稻种虽好,每年却只传一穗。朕不信这话,亲手种下了它,先在御花园里试种,后来,又让虎臣带到南京去。多亏了虎臣,他没忘了朕的嘱托,经过几十年的培育,推而广之,终于让江南和两淮都种上了这稻子。虎臣深知朕心,‘民以食为天’,没有百姓丰衣足食,哪有朕的江山呢。如今,他派人专程送来了这粳米,是让朕放心,让朕高兴的呀!”

  康熙皇上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说着。张五哥也听得十分激动,十分动情:“主子,魏大人忠心事主,不愧是主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他深知主子爱民的一片苦心,也难得他五十年来辛辛苦苦地推广这稻种。奴才们当以魏大人为楷模,也像他那样忠心办差。”

  康熙更高兴了:“好好好,说得好。五哥呀,过几天你到南京走一趟,向虎臣传朕的旨意。就说朕见了这稻米,高兴得一宿没睡。你还要告诉他,叫他注意身子,多活几年,不要过于谨慎。他的心事朕知道,不就是欠了国库几十万两银子嘛。欠账的官员多着呢,朕不怪他。你去的时候,带上朕的旨意,在江南再设一个织造司,让虎臣的儿子去办这个差,要不了几年,债就还清了。唉,朕身边的老人儿不多了,而且,魏东亭又是朕最喜爱、最心疼的一个。如果在朕活着的时候,他还不清欠债,一旦朕死了,换上个刻薄寡恩的新主子,虎臣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张五哥见皇上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越说越伤心了,连忙劝解:“主子爷说哪儿的话呀。别说主子龙体康健,就是真有那一天,老爷子也不会给奴才们选个刻薄主子的……”

  康熙一挥手打断了张五哥的话头:“好了,不说这个,一说朕就心里难过。你下去吧,朕想歇一会儿。”

  张五哥小心翼翼地说:“主子,不是奴才不懂事儿,太医贺孟頫求见,说有要事面奏。”

  康熙冷冷地说:“不见,你带他去找马齐说吧。”

  “主子,这件事关系重大。恐怕马齐听了还是要回来回奏请旨的。”张五哥说着又凑到跟前,把胤礽用明矾水写信传递夹带,贺孟頫要来告发的事儿,简略地禀明了皇上。

  康熙一听,立时就气得涨红了脸,冷笑着说:“好哇,真的是不让朕安生一天了。你立刻传旨,把上书房大臣和在京的所有皇子,包括那个混账的胤礽全都叫来。让贺孟頫马上进来回话。”

  贺孟頫听见召唤,跟斗踉跄地进来。叩头行礼之后。他不等康熙问话,便把昨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然后,呈上那张白纸,请皇上当面打湿验看。

  康熙一边品着热茶,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明矾写的纸条。他脸色铁青,一句话不问,也一句话不说。吓得贺孟頫趴在地下,心中打鼓,冷汗直流,却又不敢抬头。

  过了好大一会儿,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马齐,同着方苞和四爷胤祯先来了。他们进殿行礼之后,一瞧皇上的脸色,也是一个个吓得不敢言声,默默地站在那里。房子里的空气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子阿哥们分散住在北京,全都叫来且要一会儿功夫呢!可是,康熙阴沉着脸,就是一言不发。大臣们站着,贺孟頫跪着,也一块跟着干耗。

  终于,李德全进来了:“主子爷,外边传话进来,说除了八阿哥病了,请了假不能来见驾,其余的阿哥全都来了。他们不敢擅自进畅春园,请旨见是不见?”

  康熙也终于开口了:“嗬,希罕。他们不敢擅自闯宫。哦,朕还真有这么孝顺。这么懂规矩的儿子吗?哼,他们不敢擅入,朕还不敢挡驾呢。快,去把这几位爷替朕请进来吧。”

  众大臣听皇上开了口,也都舒了一口气。虽然,皇上的话说得冷嘲热讽,表现出对儿子们的极大不满和愤怒,可是,比起刚才那杀机四伏的沉闷,总算是好了一点,不一会儿,一大群皇子走了进来。他们不知道今日老爷子生的什么气,个个心神不宁,个个怀着鬼胎,所以俱都是灰头灰脸。默不作声地叩头请安,跪在那里等着挨训。

  康熙一见他们这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朕记得,今儿个是宗学里会文的日子。如今熊赐履死了,汤斌呢,老了。余下的几位师傅恐怕谁也管不住你们这群爷了吧?那,朕就亲自考考你们。挨着个儿来,说说你们近来读了什么书,有什么进益?”

  好嘛,这题目出得可真大。十几位皇子挨个报告一遍,得多长时间呢!李德全小心地上前提醒皇上:“主子,二阿哥也来了。他是犯事的皇子,不便和兄弟们一块儿进来,正在外边跪着候旨呢。”

  康熙眼皮都没抬地说了句:“让他先跪着吧,等朕发落了这几位爷才轮上他呢。”李德全招了个没趣,悄然退下去了。

  皇上亲自考问读书进益,皇子们哪敢随便应答呢。于是,从大到小、挨着个儿挖空心思地说,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文章,练武有什么进展,办差有哪些成绩。康熙沉着脸一个个地听,一个个地点评。说老实话的,得到一声夸赞,心里虽然踏实了,却不敢乐;说得不实在的免不了受到申斥,更是不敢辩解。大伙儿都在心里念叨着:快点吧,快点吧,老爷子,您不觉得累吗?

  他们哪儿知道,这才是开场白,正题还在后边呢!在众皇子说完之后,康熙突然说:“你们都说完了,朕也评完了。今天,朕把胤礽也叫来了,让他给你们现身说法,讲讲怎么做个忠臣孝子。李德全,把胤礽带进来!”

  胤礽进来了。他昨天的病,确实不是装的,两大桶冷水淋到身上能是闹着玩儿的吗?再加上昨天夜里装神闹鬼地一折腾,又不知贺孟頫能不能平安出宫,心里不踏实,吃什么药也没用。现在,他突然被皇上召来,在门外罚跪一个多时辰,那模样能好看得了吗?你瞧,大热的天,他穿着夹袍,又病,又怕,浑身瑟瑟发抖,进来便跪下叩头行礼:“戴罪儿臣胤礽叩请皇阿玛金安。”

  康熙见他果然病着,心里闪出一丝怜悯之情,但很快就被气愤压下去了:“胤礽,知道朕为什么叫你吗?”

  胤礽叩头回答:“儿臣不知。”

  康熙平静地说:“嗯,你被圈禁了几年,外边的事情是不知道了。朕告诉你,近来,西边的事儿越闹越大。原来镇守西疆的全是你委派的将军。朕下令让他们出征御敌,想不到他们一个个全是蠢才,竟然一败涂地,使六万甲兵片甲无回,令朕心惊啊!”

  康熙这话说得让胤礽摸不着头脑。说是责备。追究他用人不当吧,听话音又似乎是不大像;难道父皇是向他咨询方略吗?也不可能。我昨晚才把信送出去,送到凌普手里,他再辗转托人,求人,没有十天半月,到不了父皇这儿啊。不过,既然父皇今天提到了这事儿,不如我自己请求吧。想到这儿,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

  “皇阿玛,西部边疆用将的事儿,当初儿臣知人不善,调度无方,以致丧师辱国,造成君父之忧,求父皇重重治罪。这过错既然由儿臣引起,儿臣请父皇网开一面,准儿臣以戴罪之身,亲赴前线。儿臣愿血染征袍,以补万一。”

  康熙冷冷一笑:“哼哼,说得倒是好听,能毛遂自荐,也可称的是有勇气。可惜呀,你去不成!因为你选的那个推荐你的人不是正人君子,而他要推荐的你,又不光明正大。军情大事,关乎国家安全,朕岂能受你们的愚弄?!”

  胤礽一听这话心里发毛了。可是,他还抱着一线希望:“父皇,儿臣,儿臣高墙圈禁,已经七年。七年来,儿臣读书思过,深知昔日之非。如今,国家有事,主忧臣辱。儿臣虽不才,愿舍此无用之残生,在父皇面前稍尽一点孝心……”

  康熙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打断了胤礽的话:“哈哈哈哈……你还有孝心吗?胤礽啊,你吃亏在太聪明了,结果聪明还被聪明误。你又装钟馗又装鬼,一人演两台戏,这本事可真不小啊!不过,说句实话,你是又无能又不老实。”康熙说着,抓起那张用明矾写成的白纸,“刷”的扔了下来,“当着上书房大臣和你的兄弟们,念!让他们都听听,这是什么东西?!”

  胤礽一见这张纸竟然落在父皇手里,吓得他魂飞魄散,冷汗直流,趴在地下,浑身颤抖,哪儿还能说一句话来呢?

  暴怒中的康熙皇上,直瞪瞪地瞧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们,恶狠狠地说:“用明矾水写密信,用苦肉计朝外送,这心思,这能耐,你们几个谁会,谁有,谁又能想得出来?这种小人见识、鬼蜮伎俩,就想瞒过朕的眼睛吗?刚才你们都听见了,胤奶说得多好听啊。什么面壁七年,痛知前非,什么效命疆场,血染征袍,全是一派胡言!如果你刚才的话是出自肺腑,那这明矾书上的‘囹圄望天,泣血泪干’,又做何讲?”

  胤礽叩头出血。抽泣着说:“皇阿玛,儿臣心里有话,却没法向父皇讲,只好出此下策……”

  “呸!”康熙哪能容他辩解,“你虽然圈禁了,可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朕全都知道。有话要说,不能写成条陈,恳求内务府代转吗?就凭你这鼠窃狗盗的小本事,朕能把几十万大军交给你吗?你手中要有了兵,难道不会称兵宫闱,要了朕的脑袋吗?”

  胤礽强自申辩:“皇阿玛言重了,儿臣怎敢……”

  康熙一拍几案,怒声斥责:“你当然敢,你已经这样做了!你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匹夫,可是胆子并不小。你要是不敢,焉有今日?你以为,朕出了一个‘放太甲于桐宫’的考题,又轮到你出来耀武扬威了。告诉你,这是白日做梦!朕老了,精力不济了。但朕心里比什么时候都清楚。对你胤礽,对你们这群忤逆不孝的儿子,朕比谁都摸底儿。朕今天把话对你们说清了,无论是谁,只要存了奸邪之念,篡位之心,都瞒不过朕这双老眼睛,朕也决不会让他过安生日子!”

  康熙这一大通发作,把殿内的人全都吓坏了。只有方苞还勉强能支持得住。他看准了机会上前劝解:“圣上请息怒。胤初做事不当,应该严加教训。可是,他不过是笼中一鸟罢了,万岁为此过于伤神就不值得了。”

  张廷玉、马齐也趁机进言,无非是“保重龙体”之类的话。康熙听了冷冷一笑:“哼哼哼哼,方苞说得有理,胤礽确实是笼中一鸟。不过,朕太宽容你了,让你住在咸安宫里。那地方虽然偏僻,可还叫做‘宫’。这‘宫’字一叫,就让你生了许多非分之想,以为自己是关在金丝笼子里的珍奇之鸟。现在朕断了这个念头,即日起,将你圈禁在上驷院里。上驷院这个名字好,顾名思义,是给皇上驯养御马的地方。你住在这马厩里,也许会断了邪念,认真思过。按你昨天所为之事是该杀头的。常言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朕也不想落这个万世骂名。不过,死罪免了,活罪难饶。张五哥,把这个不肖儿子与朕拖到外边,打二十藤条,要狠狠地打!”

  责打胤礽、教训皇子的第二天,方苞和张廷玉同时接到皇上的密旨,要他俩明天一早到畅春园见驾。俩人百思不解。要说见驾,他俩哪天不见,要说去畅春园,他们又哪天不在畅春园侍候呢?俩人琢磨来,琢磨去,才从密旨中那个“早”字上品出了点滋味。“早起见驾”,就是皇上要在众大臣来到之前提前召见他们。方苞一夜没睡,三更刚过就往畅春园赶。可是他来到时,张廷玉早就候在那里了。二人抬头望天,只见明月斜挂,满天星斗,才刚过半夜。不由得心照不宣地笑了。就在这时,只见张五哥手提一盏宫灯,快步从里边走了出来。张廷玉迎上一步说:“五哥,今天你巡夜吗?”

  张五哥笑着回答:“二位大人好早啊,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在这里等候二位呢。请进吧。”

  二人听了这话才知道,皇上竟然比他俩起得还早,连忙跟着五哥走进园子。可是,路过澹宁居的时候,张五哥却领着他们往相反的方向拐弯了,七拐八绕地又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小院落。张五哥停下脚步说:

  “二位大人,到了,请二位自己进去。这里是武老将军警卫的地方,奴才不奉特旨是不能靠近的。”

  张廷玉和方苞二人在畅春园侍候皇上多年了,还从来不知道这畅春园里竟有这么一个隐秘的院落,宫中的禁地。两人小心翼翼地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只见这院子坐落在一大片苍松翠柏之中,稍微站远一点,根本就看不见林子里有院落房屋。院内,土墙茅舍,小门纸窗,没有任何假山、水榭之类的装饰,却满院俱是郁郁葱葱的松柏,与院子的树木勾枝挂叶,遥相呼应。一条长满青草的小径,通向院中唯一的房子。他们俩默默地与守在门外的武丹打过招呼,来到房子跟前,就见门媚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是康熙亲书的两个大字:“穷庐”。他俩正在琢磨这“穷庐”二字的含义,就听康熙在里边说:

  “是方苞和廷玉吗?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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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七 论遗命密语示正臣 议承嗣忠言陈圣君

张廷玉和方苞遵照皇上的密诏,一大早便赶往畅春园。他们刚来到那块宫中禁地“穷庐”门前,就听康熙在里边说:“是方苞和廷玉吗?进来吧。”

  随着皇上这句话,两个小太监一言不发地打起了帘子。二人进屋叩见行礼之后,方苞先开言了:“皇上恕臣无礼。圣上不该起这么早,就是睡不着,躺着养养精神也好嘛。”

  康熙淡淡一笑:“对,这话有理。年轻的时候,朕把生死看得很开,自古人生谁无死呢?可这些时,朕还真有点怕死了。儿子们不孝,朕如果不多活几年,把后事安排好,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呢?”

  张廷玉知道,皇上对前天发生的事儿,气儿还没消呢,忙说:“皇上,据臣的愚见,阿哥们出点差错,甚至二阿哥久遭禁闭想出来活动一下,都是人之常情。要说他们想叛逆、要谋反,还不至于。皇上已经训戒了他们,就请把这事放过了吧,不必再生气了。”

  康熙长叹一声说:“唉!朕不是生气,而是无可奈何。前些时,四阿哥推心置腹地劝朕,把老大、老二、老十三都放出来,让他们松动一下。朕也想,都是朕的骨肉嘛,老囚禁着也不是个事儿。可是,你们瞧这形势,不放,他们还胡作非为呢,放了,可怎么得了。如今边疆有事,他们一窝蜂地都请求带兵出征。要放在二十年前,朕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可不敢轻易答应他们。朕不怕什么陈桥兵变,因为他们谁也没这个本事。朕也不怕西蒙古的阿拉布坦,因为他不堪一击。朕怕的是大祸起于萧墙之内呀!”

  张廷玉听康熙说得痛心,想趁机岔开话题,便说:“皇上提到这件事,臣倒想,当初御驾西征时把西域的富八城分给土谢图汗一半,真是庙算高明,圣虑深远哪!”

  康熙微微一笑:“嘿嘿嘿嘿,土谢图汗还是有忠心的嘛。他占着富八城的一半,阿拉布坦就不能为所欲为。唉,多亏了他呀,说起来他还是老十三的嫡亲表兄弟呢。”

  方苞沉吟着说:“皇上,既然土谢图汗王忠于朝廷,皇上何不把人情做大一点,索性赦免了十三爷呢?据臣所知,十三爷并无大错呀。”

  康熙叹了口气说:“唉,方苞呀,你不知道老十三。他确实没有什么错,更没有罪。这个孩子,忠心可嘉,爽直可爱,这是他的长处;可是,他争强好胜,倔强胆大,又是致命的短处。朕圈禁他,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他既然没福承受皇位,那就得让他学得稳健一些,成熟一些。不然的话,在朕的身后,他要是捅了马蜂窝,谁能护得住他呢?”

  方苞听了这话,惊得眼都直了:“皇上,七年了,臣才明白,原来圈禁十三爷,不是惩罚,竟是为了保护他。圣心思谋之深,臣万万不能及。正如刚才圣上所说,土谢图汗是十三爷的娘舅家,又与阿拉布坦不和睦。臣斗胆进言:释放十三爷,让他统兵西征,岂不甚好。”

  康熙放怀大笑:“哈哈哈哈,方苞啊,方苞,你果然是个书呆子。老十三和老十四这哥俩性情相仿,也都是治军之才。可是朕思虑再三,正因为十三阿哥与土谢图汗是甥舅至亲,所以还是放老十四去带兵更为稳妥些,你说呢?”

  方苞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明白了。在如今阿哥争权、愈演愈烈之时派十三爷西征,假如他和外婆家联起手来,里应外合,杀了进来,那京师又将是什么局面呢?哦,别看皇上对胤祥深信不疑,别看老爷子对十三爷疼爱之至,可是在皇位、君权这些大事上,皇上对谁都不放心啊!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帝王心术”吗?皇上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小心防备,对我和张廷玉又该如何呢?他不敢想下去了,脸色也吓得变白了。

  方苞的情绪变化,怎能瞒过精明过人的康熙呢?他阴沉着脸冷冷地说:“方苞、廷玉,今天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不是对着你们俩,朕刚才的话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既然你们知道了,就不能再说出去。说了,对你们,对朕都没有好处。朕今天召你们两个来,本不是说这件事的,是想听听你们俩对皇子们的看法。这地方绝对机密,方圆半里之内没有一个闲人。武丹守在门口,太监全是哑巴,而且是终生不许走出院门的。所以,无论你们今天说了什么,只有朕和你们俩知道,无论说了什么错话,朕也决不降罪。朕要打一打遗诏的腹稿了。”

  张廷玉和方苞一听此言,“扑通”一下全跪下了。张廷玉泪流满面地说:“请主上慎言。”方苞也说:“陛下刚过耳顺之年,圣寿无期,且不可说这样的话。”

  此刻的康熙却显得分外平静:“起来,起来,坐下说话。朕只是说要打遗诏的腹稿,并没有说要死嘛,你们何必如此呢。唉,你们都是饱学之士,想必知道,大凡君主帝王,无论是庸碌之辈,或者是英明圣君,都很忌讳这个死字。他们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想后事,可是死这一关又逃不过去。到了他死期临近、昏迷不醒之时,才叫来儿孙,召来大臣、糊糊涂涂地指定个继位之人。这种事儿,史书上还少吗?”

  方苞和张廷玉默默点头。皇上这话他们只能听,不敢接茬儿。康熙接着说:“朕既然决意不立太子,那就要在这个‘死’字上做文章。胤礽两立两废,已经让朕心力交瘁了。你们不要避讳,什么龙体康健,什么圣寿无疆,这些话,不过是让朕听了心里高兴罢了。朕心里很清楚,‘老病已至,无常渐近’,这才是实情。”

  尽管康熙皇上这话说得十分平静,可是方苞和张廷玉听了,还是觉得头昏目眩,心肝颤抖。他们终日守在皇上身边能看不出来吗?议事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皇上就坐不稳了。刚才皇上说得一点不错,老了,病了,要见无常了。可是,这话除了皇上自己说,谁敢这样想呢?

  康熙似乎并不理会他二人的心情,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朕思谋已定,这遗诏要分两层意思来写。第一层,指定继承皇位之人。这只要一句话就行了。可是,朕不想当一个糊涂皇帝,要把一生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部昭示子孙,留作后世之训。这是第二层,也是最重要的一层。要分门别类,逐一写来,要趁着朕头脑还清醒的时候慢慢写出来。现在,咱们先说第一层皇位继承人的事儿。朕想听听你们的高见呢。”

  张廷玉听了这话十分激动。他泪流满面地说:“皇上如此推心置腹地垂询臣子,为臣者岂敢不披肝沥胆直言。臣以为,论学问,皇子之中以三阿哥和八阿哥最好。不过,三阿哥缺少治世之才,八阿哥又似乎待人太迁就了些。”

  康熙注视着方苞问:“嗯,方苞,你说呢?”

  方苞欠身回答:“陛下,若论学问,阿哥们都不能算差,但今日讲的是选择储君,而不是品评学问。唐朝的玄宗皇帝,明代的嘉靖皇帝,学问都是极好的,可是却把国家搞乱了。所以臣以为,八阿哥只不过是学了皇上的风度和仪表,却没有学到皇上的为君之道。三阿哥埋头编书,更不必说。这两位阿哥都不足取。”

  康熙点了点头说:“嗯,这样说很好嘛。朕要的就是你们的肺腑之言,要的就是你们毫无掩饰的忠正之言。说下去。”

  张廷玉说:“圣上刚才说,要启用十四阿哥率兵西征,臣揣摩着,皇上似乎有意于十四爷。十四爷虽机敏干练,爽直敢为,这几年整兵筹饷也颇见功效。但他与八爷交往过密,而且过于大胆,不可不虑。”

  康熙一笑止住了他:“哎——廷玉呀,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揣摩朕的心思干什么呢?”

  “是。臣以为,若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相比,两人性情相仿,十三爷似乎更具忠心。但十三爷却只是个将才,不是帅才。让他管一个部,办一件差,那是没说的,是个好臣子。更大、更重的担子,怕他挑不起来。”

  方苞接口说道:“对,廷玉说得是。除了上边说过的几位阿哥,臣以为四阿哥倒是值得看重。他为人诚孝,这些年办差最多,且事无巨细,都十分认真。尤其是他自强自立,性格坚如铁石,从不攀附别人,更不结党拉派。但四阿哥过于认真,以致落了个刻薄之名。这也算是个毛病吧。”

  再往下,他们又议论了老九、老十、老五、老六等人。早膳时刻到了,康熙传了御膳,让两位臣子和他一齐坐下,边吃边谈。康熙兴致很浓,他笑着说:“咱们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一句话,各有长处,也各有不足。你们说,朕这花团锦簇的江山,究竟要交给谁呢?”

  张廷玉这会儿胆大了,脱口而出:“皇上,臣以为四爷和十四爷最好。”

  康熙一怔:“哦?这哥俩是一母同胞,竟都有这福分。那么,老八真的不行吗?”

  方苞略一思忖说:“陛下,臣适才已经说过,八爷的学问、风度都没说的,连外国使臣都夸他有帝王之相。可是,如今天下升平日久,人人只思安乐。武将怕死,文官贪财,朝中积弊很多,亟待整饬。八爷似乎难当此任。”

  张廷玉听到这里连忙接口:“对!方苞之言很有道理。臣也以为,继承皇位之人,一定要精明强干,能矫正时弊。这个人,一要洞察吏治民情,二要刚毅不拔。这样,才能克难攻坚,使天朝永立于不败之地。八阿哥没有这样的才干。”

  康熙似乎是被他们的话震动了。他放下筷子,急促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他仰天长叹一声:“唉——你们说得对,说得好啊!多难兴邦,朕要个只会坐享现成的继位之人有什么用呢?朕已经过于宽厚了,老八比朕还宽厚;朕对下边已经过于放纵了,他比朕还放纵,大臣们称朕是‘老佛爷’,可有更多的人叫老八‘八佛爷’。让他来继承江山,再过几十年,大清不就完了吗?有人说,朕是一位太平天子,这话说得混账透顶。朕这一生经历了多少磨难,朕这太平江山是一刀、一枪、一滴血、一行泪苦苦挣来的!好儿不靠父母,自己的功名自己挣。得来的太容易了,也就不懂得珍惜了。所以,朕听从你们的劝告,决意不立老八!”

  方苞激动地说:“万岁圣明。臣思之再三,这储君只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人之中。”

  康熙狡黠地一笑:“哦,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们俩再好,只能有一个皇上。你说,哪个更好呢?”

  说了大半天,这可到了节骨眼上了。张廷玉和方苞都觉得,今儿个自己说得太多、也大直了。可是事到如今,回避是决不可能了。方苞到底是老辣一些,他略一沉思,便直率地说:“皇上,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哪个更好,臣平日从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所以皇上突然问起,臣难以判定。论起为臣之道,臣和廷玉今日的话都是越轨之举。这件事,唯有皇上乾纲独断才能定夺。但臣以布衣之身,受到皇上如此信托,又不能不放胆直言。若皇上已经内定,也就罢了,若陛下尚在犹豫,臣有一法可供圣酌。”

  康熙的目光咄咄逼人:“什么办法,说下去!”

  方苞掷地有声、一字一板地说:“是。看皇孙。有一个好皇孙,至少可保大清三代太平江山!”

  康熙眼中一亮,眉头舒展了。当年在热河猎狼时,小弘历那清脆的嗓音,得体的话语,聪明过人却又少年持重的娇憨之气,闪现在康熙的面前。多日、多年疑而不决之事,被方苞一语道破。康熙觉得精神振奋,心情舒畅,不觉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朕得到了,朕决心定了!方苞啊方苞,你这句话说得好,抵得上万两黄金。”

  康熙得到了什么,他下决心要选哪位皇子,方苞和张廷玉都是聪明过人的。马上就猜出来了。可是,康熙不明说,他俩当然不敢再说、再问。今天,能做到让皇上这么高兴,能定下这桩大事,这两人也总算是对得起皇上的信任了。

  康熙却没容他们俩松口气。他快步来到方苞面前,神色严峻地说:“方苞,从今日起你不必在上书房办差了,也不要再回你的府邸。这畅春园是宫中禁地,你自然不能住在这里。朕叫人为你安排一下,就在园子附近,另赐你一座宅子。你每天都要待在这穷庐里。朕有空时,来向你口述遗诏,你代朕记录、润色。朕不来呢,你就安心在这儿读书。瞧见了吗?这里的藏书多着呢,而且全是珍版秘笈。不过,你要小心,不可与外官交结。如果你出了一点差错,透出一点口风,朕可就难以维护你了。”

  方苞听得心惊肉跳:“万岁,臣、臣只怕才力不足;难当此任。”

  康熙看也不看方苞,又走到张廷玉面前:“廷玉,你的担子更重。从今天起,方苞写出来的遗诏草稿,要由你来归档保管。稍有差错,祸灭九族,你明白吗?”

  俩人扑通一下全跪下了:“圣上放心。臣等以合族性命担保,决不负皇上千斤重托。”

  康熙严厉地说:“不!这不是千斤担子、万斤担子。这事关系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关系着朕的一生令名。你们要掂出这个分量来。也要想到,从今以后,你们自己也和朕一样,处在至危至难之中了。朕当然要设法保护你们,不得已时,恐怕还要采用一些非常措施,你们要心中有数。从今天起,你们俩都有随时向朕密奏之权。好了,朕要去前边接见大臣们了。你们俩留下来再商议一下,怎么办这件差使。”

  二人同声回答:“是,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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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八 送出征胤禩埋党羽 窥皇权兄弟斗心机

 康熙皇上离开穷庐,来到澹宁居。他刚到门口,就见八阿哥府上的太监何柱儿也站在那里,便诧异地问:“何柱儿,你来干什么?”

  何柱儿连忙上前磕头:“主子爷,奴才何柱儿请主子金安。奴才今天是进宫报信的。八王爷病得厉害,浑身烧得像火炭一样,打昨晚上到如今,一口水都灌不进去。还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叫万岁。八福晋瞧着又心疼、又害怕,打发奴才来禀奏万岁,说怕万一八爷有个好歹,万岁爷就见不着了。”

  何柱儿说的这位八福晋,是蒙古科尔沁王的独生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十分刁悍泼辣。康熙心中很清楚,这次她让何柱儿进宫,分明是借着八阿哥有病,要再一次来试探。便冷冷地说:“既然八阿哥病得厉害,为什么不传太医呢?”

  “回主子,太医看了,说是发疟子。”

  康熙心中暗暗好笑,哼,发疟子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何柱儿,回去告诉你们那位八福晋,朕这两天身子也不好,不能走动。什么时候朕有精神了,会去看八阿哥的。你告诉她,既然八阿哥有病,就不必进宫请安了。别的阿哥也让他们少去探望八阿哥,去的人多了对病人没好处。李德全,回头你上太医院去一趟,让他们给八阿哥送点金鸡纳霜丸。”

  康熙说完,不等他们答应,一甩手走进了澹宁居。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太监们,也连忙跟了进去,把何柱儿一个人撂在了大门口。他思前想后,真是又妒忌,又羡慕。唉!都怨自己昏了头,一步走错,想回也回不来了。

  康熙预料得果然不错。老八这次借着有病,叫福晋出面去请皇上,确实是为了试探,而且是一箭三雕的试探。怎么,他老八不懂规矩吗?他懂!皇子阿哥,只要是封了称号,开府办差,与皇上的关系就是君臣关系了。臣子害病,只要不是病入膏盲,死到临头,皇上是用不着亲临探视的。老八这是明知故犯。他让福晋出面去请皇上,这就躲开了君臣之礼,而成了家庭事务了。皇上如果动了怜子之情来这里一趟,朝中便马上会传出“皇上亲临探病,八阿哥重新得宠”的消息;康熙要是不上这个当,不来呢,大家就会说:“老皇上刻薄寡恩,亲儿子要死了,请都请不动。”这样的议论,对老八照样有好处,会有更多的人同情他;还有哪,皇上来不来,那是老人家的事,他老八无权操纵。可是皇子阿哥、皇亲百官不管谁来,老八都躺在炕上,不厌其烦地诉说对皇上的思念,说那些“皇恩高厚,难以报答”之类的废话。而且说得煞有介事,说得伤感动情,以表示自己的忠心和孝心。这一招三式可真够厉害的。老八这一病,名声更响了,威望也更高了。

  二阿哥胤礽私传夹带被皇上严加谴责,众阿哥也因此陪着跪了半天受到训戒的事,八阿哥也早知道了。他暗自庆幸,多亏自己“病”了,躲过了这场是非。看来,这“病”来得是时候。出了乱子我就病,有了喜事病就好,安坐府邸,逍遥自在。你们争得头破血流,我坐收渔翁之利,多美呀!今儿个老八得到消息,说派老十四西征的诏书就要明发了。八阿哥病也好了,精神头儿也来了,他起了个早来到花园,一边悠闲地赏花,一边想着心事。在太子胤礽第二次被废之后,他和老三、老四同时被晋升为亲王。可是,除非是见皇上,他很少穿那件明黄饰金的亲王袍服,而总是穿着便装。今天,他从头到脚,一身黑衣、黑帽、黑布鞋。这装束,衬着那粉白的面庞、悠闲的举止,更显得滞洒俊雅、风流调悦,也透着一副太平天子的雍容华贵。他十分自信。哼!无论你们怎么折腾怎么闹,我老八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这江山落不到别人手里!

  就在这时,鄂伦岱来了。这个人,论辈分,是老八的表哥,论身份,却是八爷的旗奴。他原来是皇上跟前的侍卫领班,在那次皇上狩猎时,因为骄横跋扈,被革去侍卫,放到军队里当差。这几年,他被东调西差的,总没个安生地方。十四爷将要率军西征,老八看准机会递了个话,把他从奉天调回来,安排在十四爷帐下做一名副将。所以,他一回京城,就来拜见八爷了:

  “八爷,奴才鄂伦岱给您请安了。”

  老八连忙上前拦住:“哎呀,鄂兄,你回来了,这几年不见,把我想得好苦啊!快说说,在张玉祥的手下干得还不错吧?”

  老八这是用的激将法,是买好呢,可是鄂伦岱哪知道啊!一听这话,他的牢骚就上来了:

  “唉,八爷,别提了。您忘了他的事儿了吗?这张玉祥早先不过是皇上身边的御驾亲兵。那年皇上北巡碰上了老虎,他吓得抱头大哭,被皇上当场摘掉了花翎。后来,为了这支花翎,在皇上亲征葛尔丹时,他带着敢死队在乌兰布通血战一场,受了伤,也得了彩头,伤好后做了奉天将军。哼,要我去给他这个汉人做副将,他配吗?要不是八爷您总派人去瞧我,又送吃又送喝的,劝我杀杀性子,等待时机,我早和他闹翻了!”

  鄂伦岱一个劲儿地倒苦水。八阿哥却不动声色地耐心听,直到鄂伦岱发作完了,才微微一笑说:“这些事儿我知道。咱们虽然名分上有别,可从小一块长大。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什么主子、奴才的想法,这你是知道的。不管皇家规矩多严,你还是我的表哥嘛。所以,这次我才设法把你要回来,打算让你在十四爷手下干,你看如何呢?”

  鄂伦岱一口就顶回来了:“我不去!干吗这常年在在外、东奔西跑、出生入死、血洒疆场的事儿都搁在我头上?要干,我还进宫当我的侍卫去。不就因为我训斥了张五哥那小子吗,他算什么东西?皇上至于为这点小事儿没完没了地作践我吗?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老八一听这话笑了:“哈哈哈哈,鄂伦岱呀鄂伦岱,你不够聪明,你说的是哪年的话呀?仔细瞧瞧,皇上的侍卫班子还是老模样吗?你在那里当一等侍卫的时候,张五哥只不过是个六等虾。可是,如今他和德楞泰、刘铁成一样都是一等侍卫了。你再补进去,大家肩膀一般高。他管不了你,你管不了他;皇上又待见他不待见你,这日子你受得了吗?再说,上边还压着一个武丹。这个老棺材瓤子除了皇上之外,谁的账都不买,谁他都敢训,你能和他斗吗?相比之下,你跟着十四爷出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冲锋陷阵轮不上你,立功受奖你头一份。在外边,十四爷离不开你,在朝中,有我和九爷、十爷替你说话,要不了几年,就能混上个封疆大吏。老兄,你说说,是上哪儿最好呢?”

  一席话,把鄂伦岱说得气消了:“那,那依八爷说,我就应下这差事儿?”

  老八心中踏实了:“哎——这就对了。我告诉你,不止是应下。明儿个你就去见皇上,一是说说思念皇上的苦处,二是慷慨请缨,西征定边。往下,你就瞧好吧!不过,我还得交代你几句:十四爷年轻气浮,办事不稳当,你到了前方,一是要保护好十四爷,二是要替他管住军队。那里的弟兄,一大半是咱们正蓝旗的,只有你在那儿盯着我才能放心。明白吗?”

  鄂伦岱心里一沉,哦,八爷这是把我放在十四爷那儿当钉子使呢。哎。你们哥俩不是好得穿一条裤还嫌肥吗,到了要紧的关头,为什么要这样提防呢?难道……他不敢往下想了。不管怎么说,他鄂伦岱是八爷的旗奴,不为八爷出力,难道胳膊肘能往外拐吗?想到这儿他说:“八爷,您放心,我心里明白。”

  老八拍着他的肩头高兴地说:“对对对,这话说得对,我要的就是你‘心里明白’。”

  就在这时,家丁前来通报说,十四爷和九爷、十爷都来了,在前边客厅里等着八爷呢。

  几个阿哥正在前厅说话,见老八进来,都连忙起身见礼。老十开口就说:“八哥,前儿我来的时候,你躺在炕上还要死不活的,怎么说好就好了呢?嘿嘿,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八哥,你今儿可真精神啊!”

  老十四也走上前来说:“八哥,这一向小弟穷忙活,只来看了你两三次,兄弟我着实惦记着您呢。眼看,让小弟出征的圣旨就要颁发了。圣旨一下,我再来走动就不方便了,今儿个特来瞧瞧八哥,也算辞行吧。”

  十四爷说的是实情。凡是奉旨出京的皇子、大臣,在圣旨明发之前,想见谁见谁,想去哪儿去哪儿。可是,一旦圣旨颁布,就是皇命在身了,除了见皇上陛辞请训之外,是不能随便串门儿的。怎么,你领了皇命还不行,还要去请示某某人吗?嚯,这罪名谁也担不起!所以,八爷听了这话,宽容地一笑,拉着十四弟走到桌旁坐下说:“十四弟,你忙着,我病着,哪能让你再多操心呢?唉,有几个小人,天天盼着我死。可是阎王爷却怎么也不肯收我,这不,我又被从鬼门关撵回来了。哈哈哈哈……哎,十四弟,出征的诏书什么时候发?”

  “哦,回八哥,皇上昨晚召见了我,已经把话说明了,要我率军西征。这事儿关乎国体,圣上让礼部拟定细节,筹办授印、阅兵事宜。明天,皇阿玛让四哥替老人家告庙,告奉先殿,然后送我出天安门,就算礼成了。”

  老九听他们说得热闹,也凑过来问:“哎,我说十四弟,皇阿玛打算给你个什么名号呢?”

  “哦,听说是封我做大将军王。”

  老九大呼小叫:“什么,什么?大将军王?嘿,父皇可真会出点子啊!如今,三哥、四哥和八哥都是亲王了。十四弟你这几年里把兵部整治得这么规矩,如今又代父皇统军出征,封个亲王不是顺理成章的吗?而且亲王统领三军,那威风气势也不同一般哪!好嘛,只封个大将军王,这算哪一等,哪一级呢?亏父皇想得出来。”

  老十也来凑趣:“九哥说得对。十四弟哪一点不如那个书呆子三哥,又哪一点不如那个刻薄鬼四哥。他们都能当亲王,为什么只封十四弟一个上不着天、下不落地的大将军王?咳,算了,不说这话了。十四弟,皇阿玛昨天召见你,肯定是面授机宜了。能不能给兄弟们透个风,这次西征阿拉布坦,老人家有什么高招啊?”

  老十四有点为难了。这次被皇阿玛委以重任,他老十四还是心存感激的。阿哥中谁受到过如此信任呢?在朝局动荡不安的时刻,皇上把几十万大军交给他老十四,把西部边境安宁的大事交给他老十四,说不定,是老人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要试试他老十四的忠心,试试他的才干,将来把江山也交给他呢!现在不封他做亲王,或许是怕他冒尖了会招人妒忌,所以对这一点,他没有牢骚。眼下十哥突然问起父皇内定的讨贼方略,他不能不犹豫了。哪有大将尚未出征就把战略方针泄露出去的道理呢?可是,在这几个铁哥儿们面前,他要是不说,似乎又有点见外。所以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

  “按理,按规矩,我不该说。其实,说了也没什么。皇上定了三步棋:一是要我在西宁阅兵、盛陈天兵军威。二嘛,率军进入西藏,赶走阿拉布坦。第三步是命令他称臣进贡。”

  老十不屑地一笑:“喊!这算什么高招呀?父皇真是的,这打仗能像麦地里撵兔子一样,站在那里吆喝两声,吓跑算完吗?”

  老八从十四弟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中,从他那似明若暗的谈话中,早已敏感地觉察到,这位十四弟与以往不同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了。不行,我得拿话镇住你。你小看老三、老四可以,但你不能小瞧了我这个八哥!想到这儿,他沉着冷静地开口了:

  “十弟,你的话不对。我以为父皇定的方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老人家要的不是什么杀敌几万、尸横遍野,他要的是安邦定边。当年葛尔丹作乱,父皇三次亲征都没有赶尽杀绝。我们几个皇子无论谁去带兵,能比父皇干得更好吗?再说,葛尔丹是有野心的,他想的是吞并蒙古、西藏、青海,重建成吉思汗的大业。而阿拉布坦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想的也不过是扩大地盘而已。在西域打仗和东边不同。东边是大海,打到海边就算到头了。西域疆域辽阔,你撵得紧了,他到处乱窜,甚至会跑到罗刹国去;等你收兵了,他又杀回来了。所以,‘盛陈兵威,招抚为上’这八个字,就是我对皇阿玛进军方略的解释。十四弟,你要记住八哥的话,你少年气盛,且不可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了胜仗就穷追猛打。尤其注意,宁可不打,也不能打败仗,万一有个闪失,八哥我就爱莫能助了。”

  这番话,简直把老十四说呆了。好八哥,真有你的!父皇昨天向我说的也是这番话呀,你怎么和父皇的见识一模一样呢?嗯,八哥果然是高我一筹,也难怪他一心一意要争皇位。如今,我虽然也有了此心,但论心机谋算,论实力威望,都比不上八哥。别看手握重兵,可是却远征千里之外,对八哥我不能不依赖,更不能得罪呀,想到这儿,他诚恳地说:

  “八哥教诲,小弟铭刻在心。父皇也是这样的意思。近来我常想,老人家从第二次废掉胤礽以后,心思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临别之前,小弟有几句话要放胆讲给几位哥哥。据我看,皇位的继承人,父皇仍然是属意八哥的。”

  老九、老十一齐发问:“十四弟,你说明白点。”

  “好。胤礽倒台之后,封了三位亲王。大哥被囚禁不必说了。三哥、四哥晋封亲王。中间隔了老五、老六、老七三个人,把八哥也封为亲王,这是为什么?此其一。十三哥胤祥的文韬武略不比我老十四差,可是,为了一点小错就被拿问,而且一圈就是七年!相比之下,父皇表面上恨八哥,训斥八哥,有时恨不得一个窝心脚把八哥踢死,可是这一脚却偏偏不踢。父皇对八哥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把八哥封了亲王不说,病了还派太医、赏药物,这又是为什么呢?此其二。还有第三,老人家明知我是八哥的人,又明知我总是故意气他,却先让我掌管兵部和河运,熟悉带兵和筹粮、筹饷的事务,然后又让我率兵出征,也让人费解,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们压根儿就错看了皇上,皇上对八哥是不是明压暗保呢?”

  老十四这话说得诚挚无私又句句在理。老九、老十听了心里服气。他们暗自盘算着,八哥不放心十四弟,是不是过于小心了。十四弟不错嘛。老八呢,此刻却不这么想:好哇十四弟,你把球踢过来了,是真心呢还是试探呢?哼,我老八上当回数多了,宁可信其奸,不能信其忠。我呀,照样给你踢回去:

  “十四弟你不要这样说,八哥我听着这话心里就难受。当初张德明说的什么紫气、白气的,早就烟消云散了。这几年,我身子一直不好,没了早先的锐气。今天在场的除了鄂伦岱我这位表兄之外,只有你和九弟、十弟。我们哥四个知心换命,外边叫我们是‘阿哥党’。多一个人、换一个地方我什么都不会说。可是,今天我要说,这帝王之份,非你十四弟莫属!”老八说完站起身来,朝着老十四就是深深的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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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浩荡荡胤礻题上前线 忙乱乱四爷镇后方

十四阿哥胤礻题就要率兵出征了,趁着皇上的圣旨还没有明发,老十四来到八爷府,向几位哥哥辞行。他们的谈话,当然离不开“皇位继承人”这个众目所瞩的大事。老十四分析了皇上对八阿哥的态度,说江山非八哥莫属,而老八却说,只有老十四才有这个福分。一边说,一边就是深深一躬。其实,这哥俩是各有各的打算,也各有各的心机,他们都在做戏呢。

  老十四故作吃惊地说:“八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论人品、论学问、论见识、论度量,我老十四哪一点比得上你。我从小就爱武艺、傻大胆,梦想着做个将军,驰骋沙场。现在当了大将军王,兄弟夙愿已偿,别无他求。此一去但愿立功于万里之外,马革裹尸,不负父皇和八哥的重托,也就死而无憾了。帝王之事,我老十四从来没想过。再说,即令父皇真的要选我继承江山,又岂肯把我放到那不毛之地,血战疆场,去担这分风险,受这个磨难呢?”

  这哥俩推来让去的,可把老十急坏了:“哎,我说二位,八字没一撇呢,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叫我说,还是咱们原来订下来的誓约,不管咱们中间谁当了皇帝,都是大伙儿的福。为君者守君道,为臣者守臣道,谁也不挤对谁,不就完了吗?”

  老九却多看了一层:“不不不,十弟说的是情不是理。依我看,阿哥之中争夺皇位的劲头这么大,皇阿玛的心中是害怕的。这几年,他调武丹,调侍卫,调换将军,调换守卫京师的军兵,为的是什么?老人家年迈体弱、心力不济了;他只求平平安安地寿终正寝。这事儿搁在我身上,我也会想:让一个信得过的皇子手握重兵,万一发生不测,一道诏书发出,几十万大军顷刻而至,谁敢不服?所以,无论是八哥有份,十四弟有份,对咱们都没坏处。十四弟,你手中的兵权要紧得很哪!”

  老十四听出话音了。众阿哥也都心照不宣了。房子里静得可怕。就在这时,何柱儿进来禀报说:礼部尚书尤明堂大人,在十四爷府里坐等,要十四爷去南苑演礼呢。鄂伦岱将军也要立刻前去。

  老十四不敢怠慢,站起身来说:“众位兄长,小弟就此告辞了。此一去山高路远,相会无期。京城中风云变幻,祸福不定,请众位哥哥多多保重。若是有什么大的变化,或者父皇龙体不测,请哥哥们不要忘记给我老十四送个信。”老十四说着,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老八连忙起身,说了声:“拿酒来!老九、老十,来,咱们共饮此杯,为十四弟壮行。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何柱儿,你到后边库房里,叫人找出那件皇上御赐给我的金线牛皮软甲来,亲自骑快马送到十四爷府上去。

  “扎!”

  国家升平二十多年,又要有大的战事了。率军出征的又是皇子、大将军王,这礼仪是不能马虎的。

  今天,是皇上钦命出征的日子。一大早,京城里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全都来到天安门前,按等级整整齐齐地列队,雁翅般地排在金水桥东西两侧。大将军王十四爷胤礻题的中军卫队,是一支三千人马的铁甲劲旅。他们排成方队,站在中间,精神抖擞,杀气腾腾。已时正牌,天安门豁然洞开。总管太监李德全手捧着黄绩包裹的诏旨,在几十名太监的簇拥下,款款走出天安门。“啪、啪,啪”静鞭三声,全场立刻鸦雀无声。接着,乐声响起,礼炮轰鸣。几百名太监,擎着明黄龙旗。京城御林军统领隆科多,指挥着仪仗,举着金瓜、锁斧、金镫、银枪、簇拥着身穿金甲、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胤礻题,骑着高头大马走出城来。胤礻题身后的马上,坐着副将鄂伦岱。他右手怀抱大令旗,左手高举着一颗金光灿灿、四寸见方的大将军王的印玺。他们出了天安门,翻身下马,肃立一旁。此时,鼓乐高奏,颂歌扬起。吟唱声中,康熙皇帝的銮驾出来了。三十六名太监推着车驾,銮舆上的明黄缨络,车驾上的黄金镶板,映着红日,璀璨夺目,光彩照人。车驾四周,是十二面明黄龙旗。在一阵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万万岁”声中,康熙缓缓地走下銮舆,向众人挥手致意。

  胤礻题从班部中闪身出来,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流着激动的泪水颤声说道:“请皇阿玛留步。再远送,非孩儿和臣子所能承受。儿臣胤礻题就此拜辞。儿臣当谨遵父皇训示,努力杀敌。请父皇安枕高卧,静候佳音。”

  康熙的心中也是十分激动。这样的场面,几十年没经过了。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一阵风吹了过来,撩起了他那花白辫子。唉,朕老了,要由儿子们去冲锋陷阵了,但愿胤礻题此去,不负朕望。他走上前去,虚扶了一下胤礻题,沉稳地说:

  “起来吧。该说的话,朕全告诉你了,你要好自为之。军情大事,要飞马报朕知道。不要挂念朕,只要前方得手,朕总是高兴的。你,出发吧。”

  胤礻题磕头领命,从鄂伦岱手中接过令旗,望空一挥。立时,号炮震天,军歌高唱,三千铁甲军士翻身上马,举起了明晃晃的战刀,在胤礻题的统率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十万大军西出阳关,这可不是件小事情,京师各部衙门立刻忙乱了起来。这些年,不兴兵,不打仗,太平加粉饰,哪还有战备可言呢?兵马一动,所有的弊端立刻显了出来。十四爷胤礻题的大军刚到西安,就飞马传来了十万火急的文书。说西域已经是严霜遍地,水结薄冰,要户部即刻发十万冬衣,以供将士御寒。胤祯接到军报,不敢怠慢,带着人到户部库房里一查,军衣倒是不少,可放的年头多了,拿出来,太阳一晒,风一吹,全部成了碎片。胤祯吃惊之余,马上想到了兵器,又飞马到兵部武器库,情形也是一样,刀枪剑戟,样样俱全,有的因为涂了油,还闪闪发光呢。可是,那枪把、刀把却早已朽烂了。弓啊、箭啊什么的,更是一撅就断。这就够让人着急了,还有更难办的事儿呢。胤礻题在前方又发回了六百里加急军报,说甘陕总督调给大军的粮食,全是霉烂变质的,草料也不够使用。此等玩忽职守,怠慢军情之官员,岂能放纵不管?所以,十四爷断然决定,将甘陕总督革去顶戴,请朝廷明降诏谕,锁拿问罪,井速派得力能员,以确保后方。银子的事儿、更让四爷头疼。户部账上是不少,可那是空的,全让人借光了。现在,不但前方的需要供给不上,连答应发给军士家属的安家费用也没地方出。老十四的军情奏报上写得慷慨激昂:

  请四爷转奏皇上,将士远征,浴血疆场,生死只在呼吸之间。其妻子老小,倚门而望。但,家无继炊之米,人少御寒之衣。如此,则前方将士,怎能安心杀敌,为国效命?!

  十四爷统兵西征之后的一个多月中,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可把老四胤祯累坏了,也难为死了。但是,他咬紧牙关,再难,再累,也得办好这件差。军情大事,没有哪一件不是十万火急的。来一件,要办一件,绝不能延误。军粮,下令从山东、山西、河南等地急调入陕,以供军用;军衣,让顺天府百姓一齐动手,赶制出来,发往前线;兵器,也日夜赶造、修复。几个有关衙门里的官吏们,见四爷不但雷厉风行地办事。而且忙得顾不上回家,顾不上睡觉,甚至顾不上吃顿安生饭,个个又心疼,又畏惧。从前那种推推诿诿、疲软拖沓的衙门作风一扫而光,办事效率空前提高,总算是堵住了几个大窟窿,现在急需的,是军前立等要用的一百多万两饷银,和安顿家属的几十万两银子。四爷把几个部的尚书们叫到上书房来,商议对策。

  其实,来的人心里都清楚。当初,如果按四爷、十三爷的办法,把户部的欠款一清到底,今天何至于捉襟见肘呢?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马齐沉吟着说:

  “四爷,这一阵把您累坏了。看您忙得连剃头的功夫都没有,我们这些人心里都不安哪!说实话,国家有粮,也有银子,只是下面官吏疲沓,运不上去就是了。今早上,我接到广东的解银单子。他们上缴国库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到了洛阳。依我看,发个文书,叫他们不必解往京城,就近运到前线去,这就解了十四爷的燃眉之急。”

  四爷略一思忖说:“嗯,很好,去了一大头儿,咱们也轻松了。那安置家属的银子呢?”

  :“嗯——这个,我倒真想不出办法来。不过,咱们是不是可以发个文告,明告诉随军家属,请他们体谅一下国家正在用兵、到处要钱的难处,先不要闹,到年底一定全部发放,决不拖欠。”

  尤明堂接口说:“嗯,马中堂这话有理。前方是八旗子弟,后方是八旗父老,自己的儿孙自己疼。只要把话说清,而且保证年底清账,他们掂算一下就会明白。后方多吃点苦,前方就少流点血。我看,这些从军人员的家属就能想得通的。再说,到不了年底,魏东亭海关上的银子就到了。这不是空头支票,四爷您放心好了。”

  施世纶更是成竹在胸:“四爷我有个见识,说出来请四爷斟酌。如今前方正在用兵,钱粮之事,至关重要。咱们老在这儿东挡一阵。西挡一阵地补窟窿不是常法儿。依我看,各省的钱粮库存都不少。干脆列个单子,给各省派个明数,要他们按月准时送往军前听用。违了限期。少了数目,一律按军法处置,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是显得过于严厉。刻薄了点。”

  四爷胤祯苦笑了一下说:“老施,这办法我也想过。说心里话,我老四早就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声了。虱子多了不痒,再加上这一条,我也不在乎。可这是一件牵动全国的大事。不这样办,保证不了前方。十四弟率领军士,在冰天雪地里打仗,后方供应不上,那怎么行呢?可是,如果这样办,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的。这要请旨,要有父皇下旨才行。父皇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去惊动他老人家呀!”

  在座的几位大臣,都是儒学名家,最看重的是“忠、孝”二字。他们听四爷在千难万难之中,还处处维护皇上,都是十分感动。尤明堂想了一会儿说:“四爷,您的至诚至孝之心令人钦佩。我还有一个办法不知能行吗?”

  “哎,老尤,吞吞吐吐地干吗呀,说嘛!”

  “是。四爷门下的年羹尧将军,已经调往西安。他的军中有钱、有粮、有兵器。十四爷军中急需的东西,从他那里先调剂一些,不就救了急嘛。年将军现在北京,四爷您只要说句话,他还不得乖乖地办。”

  胤祯目光一跳:“什么,年羹尧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施世纶说:“老尤说的是实情,年将军回北京已经四天了。他来过一次,正好四爷不在,以后再没来。”

  “哦,是这样。”胤祯心中一阵怒火上冒,他强自镇定着对在座的人说,“诸位,请先回去,我到畅春园见驾,把咱们议的事向皇上禀奏,看有什么旨意,咱们再商量着办吧。”

  在去畅春园的路上,胤祯坐在大轿里一个劲儿地生闷气,前方打仗,后方支援,苦点累点,他都认了。可是,老八明明没病、没灾,老十四一拔腿,他就又告了病假。老九、老十他们也故意躲开不管。二十几个弟兄,合着就玩我一个,他们却坐享现成,瞪着眼睛看我的笑话。这且不说,朝中又总是流言不断,说十四阿哥一带兵,阿哥党又要得势了。那些眼光短浅的人,急着去巴结老八他们。现在可好,连年羹尧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回来四天,竟敢不来见我,简直是要反了!还有那个戴铎,前些天来了信,请求调到台湾去。说是万一朝中有变,给我留条后路。哼,我要的什么后路,难道他想让我躲到台湾去吗?真是小人见识。不过,把这一大堆事连在一起看,不能不令人担忧,也不得不防着老八他们一手啊。

  外边轿夫们一声吆喝:“四爷,畅春园到了!”把胤祯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起身下轿,一眼就瞧见年羹尧从园子里走出来,可能是见过皇上了。胤祯心中有气,故意装做没看见,对站在门口的侍卫张五哥说:

  “哟,五哥,这么大冷的天,难为你站在风口上。来人——去把我轿子里那件披风拿来给张军门披上。哦,还有那个铜手炉也拿来。瞧五哥你冻得两手冰凉,让人心疼。”

  张五哥连忙打了个千,笑着说:“奴才谢四爷赏赐。不过,您要是给奴才这么一扮,奴才可就不像个侍卫了。”

  胤祯歪着头想了想,也笑了:“哦,对对对,哪有侍卫抱个大手炉站岗的呢,那好吧,手炉就不给你了。披上这件披风,略挡一下寒气吧。”

  四爷看见了年羹尧,那年羹尧也早看见了四爷,他见四爷不理他,只顾和张五哥亲亲热热地说话,知道四爷生他的气了,只好候在一旁,心神不安地等着,这会儿,他见有了空儿,连忙抢步上前跪了下去:

  “奴才年羹尧,请四爷金安。”

  胤祯斜着眼瞧了一下跪着的年羹尧说:“哟,这不是年军门吗?快起来,起来,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呀!”

  “四爷,您别生气,容奴才禀报。奴才回京,今儿是第五天了。主子忙,一直不在府里,衙门里也找不着。所以没能给主子请安……”

  胤祯一阵冷笑打断了年羹尧的话:“嘿嘿嘿嘿,难为你了,还有这份诚心。告诉你,爷还得几天忙呢,暂时没功夫和你说话。你先到别的阿哥那里去请安问候吧。我府里你也不必去,那里地方窄,容不下你这位封疆大吏。再说你带着亲兵护卫,人吃马嚼的,我也养不起。”胤祯发作完了,一甩袍袖,拉着张五哥进园子了。把个二品大员的年羹尧傻呆呆地撂在门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胤祯来到澹宁居的时候,正碰上张廷玉送方苞出来,胤祯知道,这位方老先生早就不在上书房了,可是还经常在皇上身边走动,可能在办着一件十分机密的事。他不敢问,更不敢对方苞有一点不恭敬,连忙停下脚步说:“方老先生,您近来可好?”

  方苞连忙拱手说:“哟,是四爷呀!老夫托皇上的福,还算过得去。四爷,您可是瘦多了,得注意保重啊!”

  两人在这正说话呢,屋里的康熙已经听见了,吩咐一声:“外边是老四吗?快进来,大冷的天,站在外头说什么呢?”

  老四心中一阵激动,连忙抢步进殿,规规矩矩地磕头行礼:“儿臣胤祯,请皇阿玛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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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嘉忠心胤祯沐皇恩 思近忧谋士有远虑

四王爷胤祯到畅春园澹宁居见驾,叩安行礼之后奏道:“父皇,这几天外边的杂事太多,儿臣着实惦记着皇阿玛。今日进园子来请安。如果阿玛精神好,有几件小事回奏一下,请旨处理。”

  康熙在大热炕上半躺半坐,听了这话笑了笑说:“朕精神还好。你把外边的大衣服脱了,来炕头上坐了说话,免得待会儿出去着了凉。廷玉呀,你也过来坐下吧。”

  胤祯脱了外衣,坐在康熙身边,将这几天的军情、吏治以及筹粮、筹饷等等事情一一奏禀,康熙眯着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等老四说完了,康熙突然问:“哎,老四,那年在承德猎狼时,朕见到的那个小孙子,现在可好吗?”

  胤祯连忙回答:“回皇阿玛,皇孙弘历一直在家读书,还算听话。”

  “哦。朕挺喜欢他,想叫他进园子来读书,也和朕做个伴儿。朕现在忘性大了,想起什么说什么。明天,你把他领进来吧。”

  胤祯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连忙离座叩头:“弘历能随皇祖父读书,是他天大的造化。儿臣敬谢皇阿玛天恩。”

  康熙把话转入正题:“哦,起来吧。你刚才说的军务上的事儿,朕全知道,有的,也替你料理了。朕已发出诏旨,从四川调了五十万石粮食到前线。刚才年羹尧来见朕,朕也让他在陕西及时供应军中所需。老四啊,要不是朕帮你一手,老十四早把你告了。哈哈哈哈……”

  老四听了,热泪盈眶。他万万没想到,老人家这些日子不但没歇着,而且处处料在机先,暗中在扶植自己。他激动地说:“皇阿玛,儿臣感激阿玛的体恤。”

  康熙深情地说:“哎,说这些干什么呢?都是为了国家社稷嘛。你有难处,不肯让朕知道,朕一旦知道了,又怎能不帮你呢?眼下,兵士家属的安家银子还没有着落。朕想好了,明年,是朕即位的六十周年。大内准备下了七十万两银子,说要好好地庆祝一下。朕的意思,把这笔钱拿出来,发给从军人员的家属。他们的子弟在前方流血拼命,咱们不能小气,一定要让他们过个好年。”

  胤祯一听这话,连忙起身跪下了:“父皇,这大内的银子万万不能动,一两一钱也不能动!父皇登极六十大庆,是千古没有的大事,岂可草率。至于兵士家属们的安家费,不过四十来万两,儿臣有办法。”

  康熙奇怪地看了老四一眼问:“哦,你有办法?说说看。”

  胤祯吞吞吐吐地说:“这,这,儿臣可以向在京的皇亲阿哥们募捐。儿臣自己先出十万。”

  康熙放声大笑:“哈……老四啊,你的忠心、孝心,朕都明白。银子都是朝廷的,不分内外。连这江山也全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只要天下大治,朕这六十周年庆典不过也是高兴的。”

  在一旁的张廷玉听到这里忍不住开言了:“皇上为国为民的一片苦心,四阿哥忠君孝父的一番至诚,臣听了感佩万分。但,四爷的话还是对的。有一层意思四爷不好说,臣却不能不说。如果动用了皇上六十大典的银子,知道内情的,说是皇恩浩荡;不知内情的,就会传出国库空虚、入不敷出的谣言,岂不辜负了皇上的本意。依奴才看,让皇亲国戚募捐,倒是个好主意。一来,可以表示天家骨肉,同仇敌忾,二来,也让大家知道,国和家本为一体,应当荣辱与共的道理。请皇上圣裁。”

  康熙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廷玉呀,你说得好,是老诚谋国之言。不过朕担心,这么一来,老四又要挨骂了,他难哪!”

  老四一听这话,不由得热泪盈眶:“父皇这样体谅儿臣,儿臣万死不能报答。儿臣已经落了个寡恩的名声,但儿臣一心为国,从不后悔。今日,有皇阿玛这句话,儿臣心里就更踏实了。骂,就由他们骂吧。日久见人心,儿臣相信,总有一天,兄弟们会明白的。”

  康熙宽心了:“好好好,说得好,朕没有错看你。起来吧,老跪着太累。朕带了一辈子的兵,什么事儿不知道呢。打仗,明着看是在前方争斗,其实打的是后方。当初朕派老十四出征,让你来管后方粮饷时,还怕你不愿意为别人做嫁衣,觉得在前方打了胜仗可以立功受赏,在后方累死累活没人看见。现在看来,你竟办得如此卖力,有气量,识大体,不管多难,都咬着牙挺着,轻易不肯来劳乏朕,这点孝心不易呀!人无刚骨,不能自立,朕取你的,也就是这份刚毅之气。好好干吧,一切由朕为你做主。你下去吧。廷玉,你替朕送送四阿哥。”

  四阿哥叩头拜辞,随着张廷玉退了出来。他不敢让张廷玉远送,到了月洞门就停下了:“请张大人留步,并请代胤祯叩谢父皇。”

  张廷玉回去了。胤祯浑身上下像酥了一样,那个美呀,就别提了。皇子请见父皇,议事请旨,完了,父皇让大臣代送,这是大清开国以来,谁都没有摊上过的特殊荣耀啊!邬先生啊邬先生,你这瘸子可真神了。你怎么把皇上的心思揣摩得这么透呢?这次办差比哪次都累,也比哪次都难。可是,受到皇上如此表彰,如此体恤,连儿子弘历都跟着沾了光,被皇上收到身边。有了这结果,再苦再累,值了!

  胤祯一回到府里,马上把邬思明、性音、文觉叫到后花园书房,把今天见到皇上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邬思明却没有胤祯那种兴奋的心情。他沉思了好长时间才突然问道:

  “四爷,据你近来见到皇上的情形,皇上的身子骨到底如何,每顿饭能吃多少,走路方便吗,起坐要人搀扶吗?”

  胤祯听他问得奇怪,可又素知邬思明思谋深远,便一边想一边答道:“嗯——要说嘛,皇上是明显地见老了,进膳似乎不香,食量也小了点。从去年秋天以来,行动要有人搀扶。每天只能有一两个时辰和大臣们议事,再长了,就有点手颤、头摇。不过,老人家十分注意仪容,平常半躺半坐,接见大臣时却一定要正襟危坐,端庄严肃,实在坐不住了,就在殿里来回走动。所以表面上看,老人家精神还是好的。”

  邬思明又问一句:“哦——学生斗胆请问四爷,宫中有炼丹、烧汞这一类的事吗?”

  胤祯斩钉截铁地回答:“绝无此事!父皇一生最厌恶的就是这事儿。当年父皇第一次南巡时,江南总督葛礼献了个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方,被皇上传旨申斥,痛骂他无耻。前年,明珠的儿子揆叙,又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个可以使头发胡须变黑的药献给皇上。皇上说:‘白须天子,皓首皇帝,乃千古美谈,何必要染黑呢?’让揆叙招了个没趣。”

  邬思明沉思着点了点头:“嗯,皇上不愧为圣明之君。他参透了生死大道,不是学穷古今的人,做不到这一点。好,现在咱们说正题。不知四爷注意到没有,最近,九阿哥和十阿哥非常活跃。他们两家终日门庭若市,车马不断。从京官到外官,从封疆大吏到县令、县丞,只要求见,他们都一律接待,热情抚慰。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不言而喻,他们是在扩大党羽,收买人心。但惟其明目张胆,反而不值得担心。最可怕的还是八爷。他的棋步,越走越慢,也越下越稳。别看他常常装病,其实,他一时一刻都没闲着,尤其是近来,更在加紧窥探阿哥们的动静。十四阿哥如今带了兵,按说,是阿哥党的权势大了。可是八阿哥并没有放过十四爷,他把鄂伦岱安插在十四爷身边,意在监督十四爷的行动。他又冒着风险拉年羹尧,想让年羹尧在关键时刻阻止十四爷回兵京师。这步棋阴险得很哪!还有,四爷您去探视十三爷,您安排张五哥去看望十三爷,和您救出郑春华的事儿,八爷全知道,那天晚上,您和性音被跟踪堵截的事儿就是明证。可是,他手里抓住您的把柄,却引而不发,这就反常了。万事反常即为妖。四爷,您不能不防啊!”

  四爷在思索着,文觉和尚倒开口问道:“邬先生,八爷按兵不动的真意是……”

  “哦,很简单,他在等着皇上的‘那一天’。假如皇上撒手西去,八阿哥外有十四爷的十万大兵,内有隆科多这位九门提督,只要登高一呼,谁能奈何得了他?不过,他明知年羹尧是四爷的人,论关系,是四爷的内兄,论身份,是四爷的家奴。四爷一手提拔他做到巡抚,可以说是恩比天高了。可是,八阿哥竟然还在年羹尧身上下功夫,这不能不说是戏中有戏呀!”

  性音和尚糊涂了:“邬先生,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不是一体的吗?他为什么对十四爷也防着一手呢?”

  邬思明“扑哧”一笑:“好,问得好。看来,你这酒肉和尚也该开窍了。八阿哥眼下不能痛下决心的事儿只有一件,他揣摩不出圣上的真意,不能不对谁都防一手。一体归一体,别看平日拉得那么近乎,可是皇上只能一个人当。慢了一步,君臣的名分就定了,你有天大的能耐也玩不转了。真到了皇上归天之时,如果十四爷甘心为臣,拥戴八爷,那么,八爷就让他率兵勤王,杀回京师;假如十四爷不服,也在做皇帝梦,那更好办。用隆科多的兵把九门一封,一道旨意传下去,命令十四爷只身入京见驾。西安有年羹尧的大军挡道,北京有隆科多的兵丁把守,加上十四爷身边还有个八爷的死党鄂伦岱,军士的家属又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十四爷就是闯过了年羹尧那道关,到了兵临城下之时,手中大兵也成了乌合之众了。他不乖乖地俯首称臣才怪呢!”

  邬思明这一通侃侃而谈,把老八的计谋分析得如此透彻,胤祯听了,心中不免感到沉重。他问道:“邬先生,依你刚才所说,老八简直是左右逢源,胜券在握了。那我就剩下束手待毙这一条路了吗?”

  邬思明狡黠地一笑:“哈哈……四爷,您不是说,当皇帝很苦,不愿意干吗?”

  “哦?!”四爷一愣,“这,这,唉!这都是从前的想法,我不能任人作践啊!”

  “是啊,这才说到正点上了呢。四爷,我邬瘸子,还有性音、文觉,连同朝内的一些正直无私的官员们,都巴不得四爷下这个决心呢!”

  四爷心中不踏实:“可是,可是邬先生刚才所说……”

  邬思明坦然一笑:“哎——那不过是一面之理,还有另一面呢。说到底,谁来接这个皇位,毕竟不是八爷能做主的,是要看皇上的遗诏的。眼前,能争这皇位的,只有四爷、八爷和十四爷。八爷替您看住了十四爷,您这儿不是少了个对手、少了层外患吗?至于内忧,在京城八爷唯一能控制的是隆科多。隆科多在要命的时候,听不听八爷的调遣还在两可呢。即使听命于八爷,京城驻军,皇宫侍卫都能听他的吗?再说,咱们还有一位困在老虎笼子里的十三爷呢。到时候,您四爷拿到继位诏书,放出十三爷来,猛虎归山,谁敢不听号令?”

  胤祯终于被他说服了。眼下,父皇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看来,这兄弟残杀,争夺皇权的争斗,已经迫在眉睫了。他感到兴奋,也有点胆怯,更不知先从什么事做起才好,便又问:

  “邬先生,依你高见,胤祯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呢?”

  邬思明脱口而出:“剪除内奸,杜绝隐患。尤其是郑春华住在府里,杀了她,您不忍;留着她是大祸害。学生料定,在四爷的奴婢之中必有暗通八爷的人。不然的话,上边说的那些事决不会发生。这件事要和拉年羹尧回来的事一块儿做,而且越快越好。”

  胤祯的眼中闪出一丝凶光:“好,邬先生,胤祯心里明白,你听信吧。”说完,大踏步出门,走进了漫天风雪之中。

  出了花园,来到二门近旁,胤祯突然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那里,浑身成了雪人儿,冻得哆哆嗦嗦。他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外书房侍候的奴才蔡英,忙问:“嗯,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蔡英猛一抬头,见是四爷,也来不及请安,忙说:“爷,您可回来了。奴才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回爷呢。咱府上出了内奸了!我想找爷,可爷在花园里,奴才不敢进去,所以只好在这里等着。”

  四爷一惊:“啊,有这等事。走,到书房去说。”

  “不不不,年军门在书房里呢。进去,奴才也不敢回。”

  四爷问:“年羹尧来了?他说什么?”

  “回四爷,年军门说,今晚哪怕一夜不睡呢,也得见见主子,说主子对他有点误会。”

  四爷冷冷一笑:“误会?好,咱们先见见这位军门老爷。你的事儿,待会儿再说。”

  年羹尧在畅春园门口被四爷发作了一顿,心中又愧又怕,离开畅春园,就直奔四爷府而来,在这里足足等了四个时辰了。别看在疆场上他是出了名的“屠夫”,杀人从来不眨眼,可是却偏偏怕这位四爷。怕四爷那一身凛然正气,怕四爷那一双能洞穿心腑的眼睛。这四个时辰里,他不敢去内院求见妹子,更不敢去花园找文觉等人闲聊,只是在这小书房里走来走去,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好了,四爷终于回来了。他连忙快步上前磕头请安。可是,四爷根本不理这茬儿,让蔡英打了一盆热水来,径自坐下来烫脚,一边搓着脚,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见着八爷了。”

  年羹尧赶紧回话:“回四爷,奴才没去见八爷。是在兵部门口,偶然碰上了九爷。他硬拉我去他府上坐了一会儿。别的,奴才都没见。”

  “哼,你爱去见谁,只管去见,四爷我不会怪你的。八爷也好,九爷、十爷也好,不都是我的亲兄弟吗?还有十四爷,我们一母同胞,更是亲近,见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年羹尧跟四爷年头多了,他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气就像是一挂帘子,说收就收,说放就放。他不敢多说话,只是答应着:“是,是。奴才知道,主子是最宽宏大量的。”

  胤祯厉声打断了他:“不对!你正好说反了。我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的冷面王爷。这一点,没法和八爷相比,他才是宽宏大量呢。不过,话说回来,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在平常百姓家,你是我的内兄、大舅子,我得敬你。可按皇家规矩,你却是我旗下的奴才,我得管教你。所以今天我才在张五哥面前羞辱你。你明白吗?”

  “四爷,奴才明白。”

  “你不明白!如果你心里明白,回京之后第一是见皇上,第二就该来见我。这是规矩,是不能更改的规矩!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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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一 郑春华知命殉情死 高福儿叛主雪中亡

年羹尧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在四王爷府里整整等了四个时辰,总算见到四爷了。年羹尧知道,四爷正生着他的气呢。其实,也不怪四爷吃味儿。论辈份,年羹尧是四爷的大舅子,论身份,他又是四爷的奴才。那么,照满族的规矩,年羹尧回到京城,第一要见皇上,第二就要来叩见四爷这位主子。可是,这次年羹尧回京五天了,还不来见,四爷能不生气吗?年羹尧见四爷发作他,连忙赔笑说:

  “四爷,您别生气。不是奴才不来见您,实在是您这几天太忙,我见不着……”

  四爷怒声打断了他:“胡说!今儿我就不忙了吗?你怎么见着了呢?你知道,四爷我是信佛的,可是我并没有去当和尚。佛在哪里?佛在心里装着呢!”

  年羹尧连忙附和:“是是是,主子教训得是。奴才这会儿才明白,不在先去看谁,要紧的是心里装着谁。奴才这会儿也没法表明心迹了。十四爷就在外边带兵,奴才忠于谁,听谁的,会让主子放心的。”

  四爷可不吃这套奉承:“嗬!越说越奇了。你是真不明白呀,还是在装蒜?我告诉你,你是我四爷门下出去的最大的官。你的本分,不是为我做事,而是要为皇上尽忠。你以为我在防着十四爷,想争什么太子、皇位吗?你有这想法,就证明你的心地不纯。”

  年羹尧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是二品的封疆大吏了,他能听不出话音吗,他能不知道胤祯说“不争皇位”的话并非完全真实吗?可是他又怎敢顶嘴呢。连忙说:“主子教训得很是,奴才不敢胡想。”

  哪知,话一出口,又碰上了四爷的钉子:“什么,不敢胡想?你已经这样想了,这样做了嘛。前些时你来信中说:‘今日之忠于四爷,犹如明日之忠于皇上。’年羹尧,这话是什么意思,它的分量你掂算过吗?如果我把这封信交出去,你就有祸灭九族之罪,你懂吗?”

  年羹尧冷汗都吓出来了:“主子饶命,奴才那天昏了头,胡说一通……”

  四爷厉言厉色地说:“少废话!大丈夫立世,要敢做敢当。年羹尧,我今儿把话给你说清楚。你与我,既有主子、奴才的一层关系,又有大舅子、妹夫的一层关系。不管你投靠谁,也不管你往哪边站,你和我是分不开的,我不会把你当外人,可是别人谁也不会信你,用你。你只有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旗下,才有出路,有前途。这道理,至浅至明,用不着多说。你怎么做,全看你自己的了!”

  年羹尧正要回话,蔡英却神色慌忙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四爷,不好了!小佛堂的那位郑……啊,郑大奶奶上吊死了!”

  胤祯“忽”地一下站起身来说:“走,年羹尧,你跟我一块去看看。”

  年羹尧跟着胤祯出了书房,这才发现,雪下得更大了,平地已经积雪盈尺。他在胤祯后边走着,心里一直在掂算:唉,这顿训挨得莫名其妙。此次回京,听了不少谣言。传得最多的是,皇上已经内定八阿哥继承皇位了。那天又正碰上九爷,硬拉着去九爷府上坐了一会儿,无非是东拉西扯地说了些闲话。年羹尧是四爷的大舅子,就是有机密的话,九爷也不敢说给他听啊!好嘛,四爷可吃醋了。不过,经一事,长一智。年羹尧心里清楚,四爷刚才的训斥,也全是正理。他年羹尧和四爷是掰不开分不开的。投靠谁都白搭,除了效忠四爷,别无出路。这会儿,主子发作完了,他的气消了,我的心也该放下来了。郑春华住在四爷府里的事儿,年羹尧早有耳闻。他知道,这是担着天大责任的事啊。可是,四爷没有背着他,听说郑春华上吊,不是叫自己也跟着进来了吗?咳,到底是老主子,老奴才,再加上是内亲,发作完了,还照样受宠,受信任。年羹尧正在胡思乱想,不觉已经来到花园小佛堂了。这地方,是胤祯专门给郑春华预备的。管家高福儿正在门口站着,见四爷他们过来连忙上前说:“四爷,年军门,请到里边吧。”

  胤祯冷冷地瞟了一眼高福儿说:“在家里,没有什么年军门。他和你们一样,都是爷的奴才。”年羹尧听了没有生气,却向高福儿扮了一个鬼脸,悄悄地笑了。他知道,冲这句话,四爷原谅他了。

  胤祯阴沉着脸,来到郑春华住的房间里。尸体已经放到了灵床上,脸上盖着一张麻纸。胤祯掀开看了一下,又盖上了。他走到外间,挨个儿问在这里侍候的几个丫头,郑大奶奶为什么要上吊。可是,几个女孩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四爷又把文七十四叫来。文七十四说,后晌,他去替郑大奶奶买画画用的宣纸,回来后,郑大奶奶问他,见没见着十三爷。我说,十三爷还圈禁着呢,我哪能见着呢?后来大奶奶又问我街上有什么希罕事儿?我说,下着大雪,人都少见,哪有希罕可看呢。我冻得不行,去买豆腐脑喝。掌柜的说,十四爷领兵西征,京师的豆子成车的往西运,豆腐脑都涨价了……”

  哦,四爷明白了。一定是郑春华听到十三爷还在圈禁,而十四爷却带兵出征,知道太子胤礽再无出头之日了,才心灰意绝,上吊自尽的。好,这样走了也好,也算了却了我和十三弟的一桩心事。他吩咐了一下后事安排,便带着年羹尧出来了。在门口说:

  “年羹尧,你可以回去了。明个下午,你到户部接我回府。高福儿,你去叫蔡英和小书房的几个奴才,立刻来花园,在枫晚亭里见我。告诉他们,不要惊动了邬先生。”

  “扎!”

  年羹尧这回可真学乖了。“下午来接”,得了吧四爷,我要是来晚一步,您不扒我的皮才怪呢!反正,今儿下着大雪,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户部坐着等候吧。所以,一大早,年羹尧就骑着马来到户部,在书房里坐听招呼。心想:四爷您老放心,我年羹尧随叫随到,绝不误事。哪知,他又失算了。整整等了一天,也没见四爷的影子。天傍晚了,户部的人全都要走了,四爷还不来。年羹尧正在着急,却见四爷府上的蔡英跑了进来对施世纶说:

  “施大人,四爷让小的给您传话。他今天在畅春园里整整待了一天,乏了。请施大人把昨儿个议的事,先拟出个条陈来,四爷晚些时再看。”转过身来,又悄悄地对年羹尧说,:“快,四爷在门口等你呢!”

  年羹尧小声问:“哎,我说蔡英,外边的事,不是高福儿跟着爷跑的吗?怎么换你了?”

  蔡英四下瞅瞅没有外人,悄声说:“咳,别问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高福儿这奴才叛了主子,今儿跑了……”话刚说一半,见门外四爷的轿子已经启动了,便和年羹尧一起上马追了过去。

  大轿在府门前停住,年羹尧急忙下马,上前打起轿帘。四爷看了他一眼说:“年羹尧,你这趟回京正是时候,爷今儿个让你瞧一场好戏。”说着,径自大步往里走。年羹尧不敢接话,急步跟上。一进二门,他就惊呆了:万福堂正厅外偌大的院子里,黑压压站满了全府上下所有的家奴,足有二百来人。一个个曲腰弓背,肃然而立。他们的头上、脸上、身上落满了雪,却没有一个人敢掸一掸,抖一抖。胤祯拉着年羹尧上了台阶。大儿子弘时连忙给父亲搬来一把椅子,请父亲坐下。家奴们一齐跪倒雪地雷鸣般地叫了一声:“请四王爷金安。”

  胤祯既不答活,也不让他们起来,却沉着脸说:“这几年,四爷我外边的事情多,家里顾不上操心,让你们都受累了。人生在世,讲究的是忠孝二字。做臣子的,对皇上办事认真是忠,做家奴的,把家务料理好也是忠。皇上论功行赏,封了我亲王。我呢,也不能亏待了你们。管账的在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账房先生,连忙膝行上前:“奴才在。”

  “今年黑山庄里,送来了多少银子啊?”

  :“回四爷,一共是两万四千一百一十八两。”

  胤祯微微一笑:“好。我只要个零头过年,其余的全赏给大家。去几个人,把那两万两银子全抬到这里。”

  老账房答应一声,带着二十几个伙计,到账房里抬出十几口大箱子,一拉溜码在廊沿下。打开箱子,嗬,银灿灿,白亮亮的大银锭,映着漫天大雪,直晃人的眼睛。

  胤祯瞟了一眼箱子,不屑地一笑说:“嘿嘿……看见了吗?这银子确实是好东西。有了它,父母可以赡养,妻儿可得安居,亲戚朋友也都能跟着沾点光。但是,四爷我瞧不上它,也不看重它。我看重的是人心,看重的是府上的奴才们都能过个舒心年。账房,你把这些银子的分法告诉大家。”

  老账房答应一声,拿出一个大厚本子来说:“按四爷的吩咐,今年的赏银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十二名,每人得一百六十两,中等一百五十五人,每人得一百两,下等四十三人,各得七十两。这个册子,是各房管事的轮流记录,经主子裁定的。”接着,便按名单依次颁赏。

  胤祯看看银子发光了,才说:“有四十三个奴才,今年的赏银少了。你们也用不着怨天怨地,要从自己的忠、勤、慎这三个字上去想。为什么别人得了头等,你才得了下等。明年好好干,也争头等嘛。这里有个年羹尧,他原先和你们一样,都是爷的奴才。可是,如今他是二品顶戴的封疆大吏。还有这个蔡英,别看年纪不大,四爷我当众宣布,从今儿个起,他是府上的管家了。他今年的赏银是一千两!也许有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用、重赏蔡英?因为他替府里立了一大功,为四爷我除了家贼。这个家贼,就是一向受我重用的管家高福儿。来人,把高福儿带上来!”

  四个家丁答应一声,从东配房里把捆得结结实实的高福儿带出来了。一个家丁照高福儿腿窝里踹了一脚,高福儿“扑通”一声跪下了。

  胤祯指着高福儿神色严峻地说:“这就是高福儿。大家只知道,他是四爷我府上的管家,却不知道他原来是个市井无赖,喝醉了酒,打死了人,是四爷我念他家有老母,设法把他保了出来,从死罪到活罪,从囚犯又到家奴,一步一步,登上了管家的位置。他本来也可以像年羹尧、戴铎那样,脱了奴籍,出去当官、当大官的。可是,他竟然为了八千两银子、一处宅子和一个婊子就出卖了我。尤其可恨的是,他向别人密告我去探视了十三爷。我旗下有个奴才叫戴福宗,是戴铎的侄子,原来在十三爷府上管事,现在被人弄走了,下落不明。高福儿贪财卖主,坑害人命,这还能饶吗?”

  高福儿浑身筛糠,一个劲儿地在地上叩头:“爷饶命,是他们逼着我干的呀!”

  胤祯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哼……逼你?你要是忠心事主,谁敢逼你!?爷是金枝玉叶,凤子龙孙,亲王阿哥,你八千两银子就把爷卖了。你丧尽天良我岂能饶你。来人!”

  几个护院家丁应声而出,胤祯吩咐一声:“把雪堆起来!”

  “扎!”

  众人一愣,堆雪,堆雪干什么呢?可是,四爷的令旨是从来不说第二遍的。没有人敢问,更没有人敢不遵。于是,大伙儿一齐动手,眨眼之间,一座一人多高的大雪堆完成了。胤祯倒背着手,围着雪堆转了一圈,口中说道:“好白净的雪呀,可惜了的。”突然,他转向高福儿:“高福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主子爷,您老超生,您老慈悲。可怜我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奴才有力气,愿做牛做马,立功赎罪……”

  胤祯高宣佛号:“阿弥陀佛,你还算有点人性,知道惦记老娘。放心吧,四爷从来是慈悲的。你的老娘有蔡英替你照顾,至于你自己嘛——”胤祯脸色陡然一变,厉声吩咐:“把这个作恶多端的奴才填进去!”

  四个彪形大汉窜上前来,把高福儿头冲下,脚朝上地插进了雪堆。胤祯又是一声断喝:“填雪,踩结实了,浇上水,冻结实点。”

  众家奴一拥上前,又填,又踩,又浇水,眨眼之间,高福儿已经没入雪堆了。眼看着一个大活人竟被这样处死,家奴们个个心惊。趴在窗户里往外看的丫头们,有的竟吓晕了过去。连杀人如麻、铁石心肠的年羹尧,也不由得心中突突乱跳。胤祯却神色不变,一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沉稳地说:

  “你们见一见这场面很有好处。不知死的苦楚,便不知生的乐趣。我若不严厉处置叛主的家奴,自己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呢?”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厉声喝道:“还有三个高福儿的同党,与爷站出来!”

  这老大半天,家奴们都跪得双腿发麻,怀里揣着赏银,可心里却揣着兔子。他们万万想不到,处死了一个高福儿,还有仨同党呢。都面面相觑,可是却没有人站出来。

  胤祯勃然大怒:“怎么,不知道四爷的规矩是只说一遍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数三个数,出来自首的,不但不杀,还有奖赏。抗命不遵的,高福儿就是样子。一、二、……”

  第三个数还没数呢,三个家奴已经爬出来了,各自报名,请求宽恕。四爷一挥手:

  “什么都不要说了。账房,每人发给十两赏银,让他们照样办差。大家都起来吧,好生干活,安心过年。今天,高福儿是头一个犯事的,四爷我从宽发落,赏他个囫囵尸首。今后,再有擅自结党,忘恩负义,坑害弟兄,卖主求荣者,首告的赏银三千,犯了府规的,无论主犯从犯,爷支起油锅炸焦了他!听见了吗?”

  “扎!”

  “好了,都散去了吧。蔡英,到后半夜,你给高福儿换上一身讨饭花子的衣服,送他到左家庄化人场,就说是在路上捡到的饿殍,要亲眼看着他们烧了他。”

  “扎。请爷放心,奴才明白。”

  康熙皇上曾经对张廷玉和方苞说过,他不怕西蒙古的阿拉布坦,因为阿拉布坦“不堪一击”。您还真得佩服,老皇上果然知己知彼,把战争的局势看透了。十四爷胤礻题按照皇上定下的策略率军出征,先在西宁汇集了蒙、回、藏、汉各路军马,大事铺张,盛陈军威,然后督军西进,向拉萨进发,摆出了天朝大兵要痛歼西蒙古叛王的架势。阿拉布坦哪儿敢抗拒天兵啊,一听到消息,立即从拉萨撤了出来,仓皇奔逃。要按兵法,只要胤礻题切断了拉萨通往蒙古富八城的粮道,立刻就能把阿拉布坦困在青藏高原上,聚而歼之。可是胤礻题没这样做,他多了个心眼。明年,是父皇登基、执掌江山的六十大庆。全国各地都在忙着准备礼物,向皇上进贡、贺喜。而皇上最盼望的是他老十四的进军捷报。当然了,要包围阿拉布坦不是什么难事,但全部歼灭他也并不容易。这一仗,可以打,也有胜利的把握。打胜了,还能给父皇献上一份厚礼,讨得老爷子的欢心。可是,打仗这事儿,瞬息万变,战前计划得再周密,也难免有失手。何况,万一气候突然变化,万一粮草接济不上,万一打了败仗,即使是打成平手,打成胶着、相持的局面,那可怎么办呢?全国都报喜,惟独他胤礻题报了忧,那皇上该怎么想呢?到那时,我再想去争那个“皇位继承人”,恐怕就没份了。老十四思前想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得,见好就收吧。反正,把敌人吓跑也算胜利,并且还符合皇上再三嘱咐的既定方略。于是,便修了一道“拉萨大捷”的奏表,派副将鄂伦岱回京,向皇上请安报捷,也顺便打听一下京师眼下的形势。

  鄂伦岱正想回去呢。他接到将令,便骑上快马,星夜兼程,向着京城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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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二 千叟宴千古传佳话 惊陨石惊破帝王心

鄂伦岱奉了十四爷的将令,回京来见皇上请安报捷。一路上,他打马扬鞭,星夜兼程,不敢有一点延误。鄂伦岱这个人,仗着自己是八旗子弟,贵介出身,又是八王爷的表哥,就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顺劲儿了,杀头掉脑袋不眨眼;不顺气了,谁都敢碰、敢顶。说白了,这人不过是个愣头青、二百五。他和八爷有亲戚,又是八爷旗下的奴才,一向是八爷说什么他听什么,八爷让咋干他就咋干。这次西征,八爷让他监视十四爷,他也认下了。可是,几个月下来,鄂伦岱多了个心眼:十四爷不错嘛!他对八爷是敬重的,对皇上也是忠心的嘛。早在十几年前,十四爷就是阿哥党的人了,他和八爷是知心换命的兄弟呀,八爷为什么对他也不放心了呢?再说,八爷连十四爷都防着,那我这个名义上的表哥,实实在在的奴才,八爷又将如何对待呢?八爷派我在十四爷身边当钉子。当奸细,为的是争夺皇位。为了这目的,连最亲近的兄弟,八爷都起了黑心,何况我这个奴才呢。有了这点见识,鄂伦岱沉稳多了。他心想:嗯,十四爷交代得对,我得趁这次进京的机会,摸摸朝中局势,不能一个心眼儿地跟着八爷瞎折腾了。

  鄂伦岱回到京城时,正是康熙六十年的正月初五,京城里到处是年节的喜庆气氛。乍从冰天雪地的战场回来,鄂伦岱真有点儿看不惯。哼,老子们在前方爬冰卧雪,住帐篷、啃干粮,你们却在这里花天酒地的过年。要不是八爷派了我这当内奸的差使,我能受这份罪吗?他按规矩,先奔畅春园见驾。老皇上见到西征捷报,果然十分高兴,夸奖了老十四,也夸奖了鄂伦岱。说他这些年毛病改了,懂事了,也出息了。老人家说,既然阿拉布坦已经撤兵,不要穷追猛打,能保住西域安宁就行了。鄂伦岱迢迢万里回京报喜,要多歇几天,不必急着回去,还赏了他五百两银子。从在承德受到皇上申斥、责罚,到现在又受到如此夸赞、奖励,鄂伦岱知道了,老皇上是赏罚分明、一丝不苟的。他高高兴兴地拜辞皇上,又来到了八爷的府邸。

  八爷胤禩这几年在家装病,养得又红又胖。见鄂伦岱回来,他当然也很高兴。便问:万岁说了什么,十四爷有什么反常举动,等等。鄂伦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全都回了一遍,末了说:

  “八爷,刚才我在畅春园里听皇上说,今年六十大庆时,要举办一个千叟宴,请的全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这可是千古少见的盛典哪!奴才想,反正前方如今没事,我就瞧瞧这个热闹再回去吧。”

  谁知,他这话刚一出口,八爷的脸就沉下来了:“不行!你必须马上动身,火速赶到军中,忘了我交代你的事了?”

  鄂伦岱不敢硬顶,只好扯皮:“嘿嘿……八爷,您别着急上火嘛。十四爷那儿没事儿。明面上,他是大将军王,其实,干什么都有人掣肘。别说十四爷没外心,就是有也干不成什么。这么着吧,我明后天走。十四爷让我在德妃娘娘那儿替他请安,那是十四爷的母妃,我能不去吗?还有别的阿哥那里,十四爷都让我去问好,我也得走上一趟,打个花胡哨吧。”

  “好了,好了,别罗嗦了。听我的话,越快越好,尽早回到军中,听见了吗?哦,我身子不好,不陪你了,你告乏吧。”

  出了八爷府,鄂伦岱又来到皇宫。如今,皇上住在畅春园,这里管得不是那么严。鄂伦岱又是老侍卫,人熟好办事儿。他向守门的侍卫说要见四王爷。侍卫告诉他,四爷正在乾清宫那边忙着呢,就放他进来了。鄂伦岱来到乾清门这儿一看,四爷正在指挥太监们搭席棚呢。满头是汗,满身是土的。可是四爷看见鄂伦岱来了,还是抽出身来,热情招呼。鄂伦岱请了安,又替十四爷问了好,四爷高兴地说:

  “好好好,谢谢十四弟。唉,他在京时,我们每天见面,也不觉什么。他这一走,我还真想他。你这次回来,多歇几天再走。瞧瞧,你又黑又瘦的,让人心疼。我手下这些奴才们,干活多点就叫苦连天,真该让他们去前方打上几仗。看见你这样,想必十四爷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说说,前边要什么东西,我给你们想办法。”

  鄂伦岱听了心头一热。哎,人怕比呀!听听人家四爷这话,多暖人啊!他苦笑了一下说:“四爷,待会儿我进去给德主儿请过安,恐怕就要回去了。”

  四爷一愣:“啊?!忙什么?瞧瞧这儿正要办大喜事儿呢,你不看了,是不是有旨意?”

  鄂伦岱凄惶地摇了摇头说:“旨意倒是没有,皇上也说让我多歇几天再走。可是八爷……”

  胤祯笑了:“唉,你呀,你呀,真是个死心眼。是皇上说了算呢,还是八爷说了算?再说,你鄂伦岱不是这种性子啊,你是天不收、地不留的角色嘛。伯什么?你安心住着,吃好,喝好,玩好,补补身子再走不迟。好了,我这儿正忙。晚上,你上我府里,咱们再好好聊聊。你进去吧,见了德主儿,替我也请个安。”

  鄂伦岱一边往大内里边走一边思忖:哎——都说四爷冷,要我看,他心里热着呢!嗯,这回,真不能马上走,得看准了,要干,就跟个正经的主子。

  四爷胤祯在这儿领着人搭席棚,为的是侍候皇上六十大庆的千叟宴。这主意,是老皇上想出来的。每年三月十八康熙登基的日子,都是要庆祝的。不外乎什么祭天地,祭大庙,受百官朝贺,听万寿无疆的颂词之类,康熙早腻味了。如今,他六十八岁,当皇上六十年了,何不把京城的老人们叫到一块儿,叙叙旧,聊聊天,说说家常话,来个既痛快、又消闲的庆典呢?他把这意思告诉了马齐,马齐又传话给礼部,让礼部拟个名单,有几十个老臣子、老乡绅也就行了。哪知,皇上这随口说出来的话,竟被礼部看成了大事。他们上了一道奏折,说自古以来,当皇上的都说尊老敬贤,可是都光说不做。当今万岁,身体力行,堪为后世之典范。几十个人参加太少了,叫谁不叫谁呢?干脆,在京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全请,外地的老人由各省大员代表皇上宴请,让全国的老年人,都沾沾皇恩雨露。于是,皇宫里的千叟宴,就这么定下来了。康熙皇上又好笑、又无奈。唉,当皇上原来也不自由,来这么上千的客人,还不把朕累坏了吗?可是,礼部说得振振有词,他也只好答应了。

  三月十八这天一大早,康熙的车驾从畅春园出来,回到了紫禁城。他先祭拜了大庙,又到钟粹官里给太皇太后老佛爷上了香,才来到乾清宫,接受了客人们的朝贺。康熙放眼一看,嚯,来的人还真不少。问了一下,一共是九百九十六人。这里边,一部分是告老在家的老臣子,更多的是京城和近郊有名望的儒生、仕子、乡绅、大户。这些人,头一次进皇宫,也是头一次见皇上,天不明就赶来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威武森严的侍卫,成群结队的太监,花团锦簇的摆设,还有那一碟碟、一碗碗叫不上名字的珍馐佳肴,都让他们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康熙坐下之后,一直在搜寻自己认识的老人。他看见了高士奇、李光地、陈梦雷,看见了王掞,看见了跟着靳辅、陈潢治河的封志仁、彭学仁,也看见了三藩作乱时,只身逃回北京报信的党务札和萨穆哈。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魏东亭。他诧异地问武丹:

  “哎,小魏子为什么没来?朕特意下旨召他了嘛。”

  武丹心里一沉。他早知道魏东亭已经过世了,为了怕康熙伤心,几个近侍大臣约好,瞒着这个信呢。此刻,听康熙一问,武丹连忙说:

  :“主子,恐怕虎臣的病又犯了,不然的活,他说什么也要赶来的。”

  康熙点了点头又问:“哦,老四和老八呢?”

  在一旁侍候的老三胤祉连忙上前答道:“回皇阿玛。老八病了,他说怕冲了皇上的喜气,今儿不来了。老四在御膳房里照料,待会儿就过来。”

  听说老八又病了,康熙心头闪过一丝不快。这么多的皇子,却让老四一个人上下忙活,他又有点心疼。便指了指桌上那道:“二龙戏珠”的菜说:“老三,你传个话,不要让老四来站班侍候了。这道菜,赏给他。”

  “扎!”

  康熙继续吩咐说:“还有,今天来的皇子中你最年长,你领着阿哥们去向老人们敬敬酒。不管认识不认识,既然是朕的客人,就是你们的叔叔、伯伯。你们要放下阿哥架子,规规矩矩地敬酒、劝酒,不可勉强。他们都老了,能喝什么酒就喝什么。可惜呀,几十年来和朕共事的元老们,今天来的太少了。”

  老十在一边早听烦了。今天皇上专门给四哥赏了菜,他就够不痛快了,如今还要他们以子侄辈的礼节,去给那些乡巴佬们敬酒,他能受得了吗?好好好,您老人家给儿子们出难题,我也不能让您安生。想到这儿,他接着康熙的话音儿说:“父皇说得对。像魏东亭老叔,也没能赶上这热闹就死了。儿子我听说以后,难过得一夜都没睡着。”

  康熙听了突然一愣,眼圈有点发红。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这是老十故意给他找不痛快呢。哼,朕不上这个当,再说,今儿个同着上千客人,也不是发作的时候。他狠狠地瞪了老十一眼,便站起身来,到各桌上劝酒去了。

  皇上亲设御宴,款待老人,已经是破天荒了,又亲自下来敬酒,更是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这些老人,无论是做过官的,还是平常百姓,全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管会喝不会喝,能喝不能喝,只要皇上一到桌前,全都是杯杯见底儿。康熙虽然是碰见熟人,才陪着喝一点,可架不住人多呀。等他走到高士奇面前时,已经觉得头昏脑涨,脚步摇晃了。

  如今的高士奇,也已经白发苍苍,不见了昔日的倜傥风流,更没有了当年的诙谐和滑稽了。他见康熙来到桌前,连忙起身说:

  “主子设此旷古盛典,真让奴才开眼了。奴才在国史馆里编史书,时不时总能和主子见面。主子来劝酒,奴才不敢不喝。只是,奴才劝主子不要再喝了。”

  康熙略带醉意地说:“怎么,高士奇,你以为朕的酒量不如你吗?”

  高士奇连忙说:“哟,瞧主子说的。奴才在主子身边多年,还能不知皇上是海量吗?不过奴才略懂医道,酒不是好东西。主子今天喝得已经不少了。”

  “哈哈哈哈,”康熙仰天大笑,“你高士奇懂医道,朕也不是外行。来,咱们君臣共干一杯!”

  “臣领旨。不过,奴才这杯自然要干,皇上的那杯,也赏给奴才吧。”

  高士奇一边说,一边动手倒了两杯酒,抓起来,一口一杯,全喝光了。亏得是高士奇呀,换了别人,康熙非生气不行。可是高士奇不同别人,他在皇上面前装疯卖乖的时候多了。康熙见他如此,似乎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又见到了那挥洒飘逸、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高士奇,他无声地笑了。可是,康熙刚一转身,高士奇就拉着张廷玉说:“廷玉,这宴要尽快结束,皇上的气色不好,你仔细了。”

  张廷玉一听吓坏了。他知道,高士奇的医术不同寻常,退出上书房后,又潜心钻研了这么多年,几乎成了京城的第一名医,有“能断生死”的美名。张廷玉偷眼瞟了一下皇上的脸色,果然与平日大不一样。这御宴,原定午时开始,申时结束。现在要突然中止这盛大的宴会,不好说呀……

  忽然,张廷玉灵机一动,嗯,何不在自鸣钟上做点文章呢?他连忙抽身跑过去,向李德全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就听一个太监高声叫道:“申时已到,赐宴完毕。”

  这一声喊,不论吃好的,没吃好的,全都打住了。一千宾客,立即起身跪拜,敬谢皇恩,排着队退下去。

  康熙面带微笑,向众人招手示意,然后,在太监的搀扶下,来到中和殿稍事休息。中和殿里,早已把各地和外国进贡贺喜的礼物陈列出来了。那真是争奇斗艳,琳琅满目。康熙慢慢地看着,仔细地把玩着。突然,他看到案头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不知是什么东西。便问李德全:“这是什么物件?”

  “回主子,这是十四爷派人呈进来的,说是在西域得到的,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陨石。”

  拿陨石做礼物,放到咱们现代,是难得的珍品。可那时候,人迷信啊!什么将星、帝星、紫微星的,把星石陨落,看成是帝王将相之死,甚至国家的败亡。康熙当然也信这一套。所以,他一见这陨石,马上想到古书上说的“秦始皇晏驾,有陨石落”这句话。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幸,一句话没来及说出,就觉得心头猛地一颤,眼前金星闪耀,脸一白,腿一软就倒了下去。慌得李德全和邢年两个太监头子连忙把皇上死命地抱住,又抬到御榻上。张廷玉对着满屋子乱作一团的人们轻声喝道:“不要乱,也不许声张。快,传御医!”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抢救,康熙终于醒过来了,但是已经口眼歪斜,半身偏瘫。他头缠黄帕,躺在炕上,用力地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叫……叫高士奇来,为朕……看脉。”

  高士奇来了。康熙挥手让殿里的人全都退了下去,才吃力地向高士奇说:

  “士奇,朕这次病,与……与从前大不一样。朕知你……医道精熟,想问问你……到底,朕还有多少日子。你,你不要怕,说实话。尽量,尽量往短处说,能,能活,活长了,是朕的赚头……”

  高士奇伏在地上叩头出血,哽咽着说:“主子怎么这样说?奴才不忍听,奴才心里难过。主子已经熬过来了,只要安心调养,圣寿还长着呢。”

  “不,不要这样说。生死大关,谁也逃不过去。朕还有许多事要,要办,事关国家社稷。你,你不要有俗人之见,再助朕一臂之力吧。”

  高士奇听出来了。皇上这话,已不是命令的口气,简直成了哀求了。高士奇只觉得心如刀绞。他流着泪抬起头来,伸出右手一个手指。

  康熙眼中一亮:“一年?”高士奇摇摇头。

  “是,一个月?”高士奇还是摇头。

  康熙的眼光暗淡了:“那么,只有一旬了。”

  高士奇沉稳地说:“不,逢十进一。圣上能安心调养,熬过一旬,就有一年,能闯过一年风险,则还有十年圣寿。过此,臣不敢妄言……”

  康熙听了这话,心中略感欣慰:“士奇,你回来吧,还在上书房如何?”

  高士奇是何等聪明啊。上书房他早吃透了,现在的朝政,他更看穿了,怎肯再回这是非之地呢?连忙回答道:

  “皇上,奴才也已老了,不敢误了圣上的大事,求圣上明鉴。奴才能做的,是常来宫中为主子诊脉,以保圣体康健。”

  康熙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说:“哦,也好。你,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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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三 康熙帝穷庐布疑阵 邬先生书房论朝局

高士奇虽然不肯再回上书房,但他给皇上开的药还真灵验。半个多月以后,康熙的病情大见好转,说话清楚了,也能坐起来了。这天,他正在炕上躺着,太监来报,说八阿哥递了牌子,要进宫请安。康熙厌恶地一挥手说:“不见不见,前些日子朕要死不活的时候,别的阿哥都在这儿侍候,偏偏他和朕一块病了,如今朕刚回过神儿来,他也好了。雨后送伞,献的哪门子假殷勤呢?”

  四王爷胤祯正在为父皇调药,听了这话忙过来劝道:“皇阿玛别生气,八弟前些时候有病也是真的。今天难得他进宫请安,见一见又何妨呢?”

  “唉!老四啊,只有你才是真心孝敬朕。好吧,叫他进来。”

  旨意传出去,好大半天,胤禩才慢慢腾腾地进来了。不是他故意拖延,而是见的熟人太多了。他多时足不出户,“病”在家里,一旦出来,官员、太监、侍卫、奴才,谁见了他不请安问好呢。而且,他胸有大志,又怎肯放过这拉拢人的机会呢?所以,从一进宫门,他见谁都要打招呼,对谁都得说几句关心体贴的话。一来二去,他能不耽误功夫吗?

  老八来到养心殿里时,四阿哥胤祯正半跪在炕上侍候皇上吃药呢。老八叩见行礼,退在一旁,等皇上用完了药,漱了口,这才重新跪下:“儿臣恭请皇阿玛金安。”

  康熙向下瞟了一眼说:“罢了,起来吧。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也不好,如今怎样啊?”

  老八诚惶诚恐地回答:“回阿玛,儿臣不过是犬马之疾,不敢劳父皇惦记。只是那天突然听说皇阿玛圣躬违和,吓得儿臣当时就晕了过去。这几天没能进宫请安侍疾。”

  康熙对这样的有意讨好,根本不信:“哦,听说朕病了,你竟吓昏了过去,这是父子至情嘛。朕原来赐给你的药,后来你说不大合用。朕也闹不清你到底是什么病,该用什么药,所以也不敢再赐了。”

  老八听话音不对,忙说:“皇上此言,儿臣不敢当。常言说,父有赐,子不敢辞。何况父皇兼君父于一身呢。请皇阿玛免去‘不敢’二字。”

  康熙微微一笑:“嗬,你可真机灵啊!人说老四爱挑剔,可他的心眼儿比不上你多。说到九九归一,你也是朕的儿子嘛。你素来灵利、宽厚,朕还是很喜欢你的。既然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入宫请安了。用什么东西,让何柱儿来就是了。”

  八阿哥这次进宫,其实还是试探。他想亲眼看一看,老皇上的身体到底如何,还能支持多少天,有没有什么传位之类的暗示。老皇上康熙呢,心如明镜,对老八也防着一手呢。所以,这爷俩一见面,就闹了个满拧。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康熙是没精神生气,老八是怕再挨训斥。此刻,听皇上的口风要撵人了,连忙说:“是,儿臣知道了。请阿玛多保重。”说着,就跪下磕头。

  康熙也会挑眼儿:“怎么,你就要辞去吗?”

  老八心中一惊。哎!你老人家不是要撵我走吗?怎么又怪我呢?可这话他不敢出口,只好说:“儿臣想进里面去给母妃请安。”

  “那好,你去吧。”康熙呆呆地望着出门远去的老八,长叹一声说:“唉!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此人太可怕了。传旨,启驾到畅春园去。”

  一辆特大的骡车,载着病骨支离的皇上,轰轰隆隆地走在通往畅春园的御道上。张廷玉和马齐半跪半坐地侍候在一旁。康熙躺在车中,隔着车窗,向外眺望。阳春天气,万象更新,秀麦吐穗,莱花正黄,翠柳如烟,百鸟争鸣,好一派明媚的春光啊!可惜的是,朕没福享受了。再往远处看,在一片苍松翠柏的掩映下,白云观隐隐可见,那正是朕少年时读书的地方。在白云观的南边,该是那个酒店山沽斋了吧,多么想再去看看哪!一想起高士奇那句“一年风险”之后还有“十年圣寿”的话,康熙心中不觉惨然。一年,一年,要紧的是这个“一年风险”啊!朕心中想的事能办完吗?

  车驾到畅春园门口时,方苞流着眼泪在园门口跪接圣驾:“皇上回来了,臣方苞恭迎陛下。圣上有旨,不让臣到紫禁城去。这些天把臣思念坏了……”说着,竟然伏地大哭起来…

  康熙示意让张廷玉掀开轿帘子。张廷玉却先顺手替康熙擦了一下嘴角上流出来的口水,康熙吃力地说:“方苞,快起来,不要这样。朕刚好一点,你不要让朕难过。从今日起,穷庐改做朕的寝宫,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办呢。”

  车驾过了澹宁居,前边便只有小路了,不能行车。太监们连忙抬了一顶大轿来,将康熙抱了上去,穿花度柳,来到穷庐门前。马齐没来过这里,一直存着一种神秘的感觉。他正想跟着大轿进去,却听康熙说: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马齐、廷玉,你们到此留步吧。方苞,你随朕进来。”

  张廷玉和马齐被挡驾了。抬轿的太监也被穷庐的哑巴太监替换了。他们接过大轿,把康熙抬进了穷庐,安置皇上在炕上躺好,也退了下去。方苞来到炕前,强忍心头的悲痛说:

  “皇上,这些天把臣吓坏了,也急坏了。几年来,皇上口述的治世格言,都在臣的手中,却没有说继位之人。万一……可怎么向外臣交代呢。”

  康熙心事沉重地说:“唉!朕就是惦记着这件事儿、才匆匆忙忙地又回到畅春园来的。你,你把那东西都取出来吧。”

  方苞听命,来到一座自鸣钟前,一按机关,大钟移位,露出了一个贴金的大柜子。方苞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把几年来记录的遗诏文稿捧了出来。好家伙,足有一尺多厚,连康熙都吃惊了。方苞把这些文稿放在炕头。康熙轻轻地翻着,看着。说是草稿,其实都已经过方苞工整地抄写,张廷玉分门别类地归档。而且,每册下面,都加盖了康熙随身携带的、只在密诏上使用的“体元主人”的印玺,以作凭证。这,已经是一部完整的大书了。

  方苞在一旁小心地说:“万岁,这部书囊括了皇上一生的光辉业绩。臣以为应当起个名字——嗯,称作《圣文神武记》,不知可好。”

  康熙惨淡地一笑:“哦——把那个‘神’字去掉,叫‘圣文圣武’好了。自己把自己叫成神,后世又当怎样评价呢?方苞,你今日就依着这部书,为朕正式地起草遗诏。这遗诏不要太长,可也不能短了,有两万来字也就行了。”

  “是,臣斗胆请旨,皇上心中内定的继承人,要不要写进去?”

  康熙似乎是没听见这句问话,又似乎是不想说这个题目,却突然问了一声:“哎,方苞,你在这穷庐里,待了多长时间了?”

  “回圣上,臣在这里三年多了。”

  康熙感慨万端地说:“唉,把个一代鸿儒,留在这里,形同囚禁,朕对不起你呀,你,你愿意出去做官吗?”

  方苞连声推辞:“不不不,陛下对臣如此信任、重托,臣怎敢有非分之想?说心里话,臣能侍候皇上天年,心愿已足,不想当官。当此主忧国疑之时,臣不敢离开皇上一步。”

  康熙沉着地说:“不,主忧是真,国疑则未必。这些年来,皇子阿哥们为争皇位,眼睛都红了。连朕都害怕自己不能见容于子孙,怎么不为你们担心呢?为万世江山想,也得仔细地挑一个放心的继位之人哪!”

  方苞明白了:皇上还是老主意,不到火候不揭锅。他说:“皇上,今儿够累的了,请歇一会儿吧。”

  康熙却另有心事:“不,你把李德全和邢年叫来。”

  “是。”

  李德全和邢年进来跪下,康熙沉重而威严地说:“即日起,这里就是朕的寝宫了。你们要在这里侍候,可是规矩要更严。武丹虽老,却是个杀人的魔王。这里说的事情,如果透出一个字去,你们几十年侍候朕的情分,可就要一笔勾销了,知道吗?嗯?”

  二人急忙磕头答道:“扎。主子放心,奴才们没有那个胆子。”

  康熙的脸色更加严峻了:“嗯,出去传旨:王掞老迈昏庸,党附胤礽,居心叵测,深负朕望。着革去王掞文华殿大学士职衔,流配黑龙江——不过——朕念其年老,着王掞在家,闭门思过,不准外出,由其子代父充军,发往黑龙江。”

  “扎!”

  康熙没有停下:“还有,上书房大臣马齐,不遵朕训,擅自处理福建刁民聚众作乱一案,平日又办事不力。着革去马齐领侍卫内大臣、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职衔,交部议处。”

  “扎!”

  方苞听到这里,脸色焦黄,瞠目结舌。刚才皇上还和和气气地和自己说话,怎么突然之间,天威震怒,竟对这两位大臣做出这么严厉的处分呢?王掞不过是老迈而已。他当太子的师傅,是奉了皇命的;他死保胤礽,也是出自忠臣不事二主之心,虽然迂腐,但不算大罪呀?马齐的事更令人不解。皇上说的罪名,根本不能成立。马齐一向小心谨慎,为这点小事,能革职拿问吗?

  方苞这儿正不得要领呢,却听皇上又说:

  “传旨: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随侍多年却并无建树,平日办差,也不过敷衍塞责。念其尚无大过,着贬降两级,暂留上书房行走,以观后效。”

  :“扎!”

  李德全和邢年早吓得浑身冷汗直流了。他俩趴在地上,只管应声,不敢抬头。等皇上不说话了,李德全才壮着胆子,复述了一下圣旨,拉着邢年,飞也似的跑出穷庐传旨去了。

  皇上的脸,说变就变。两个太监刚出去,康熙笑眯眯地问方苞:

  “方苞,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是吗?”

  方苞惊魂未定:“是。皇上,刚才……”

  康熙放声大笑:“哈……朕问你,如果你有一颗珍珠,不想让人知道,那么,藏在哪里最保险呢?”

  方苞略一思忖:“放在鱼眼睛里。”

  “对,一根木头呢?”

  方苞脱口而出:“放在森林里。”

  康熙满意地笑了:“那么,刚才进穷庐时,朕对马齐他们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现在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吗?”

  方苞终于明白了,哦——这是明降暗保呀。皇上啊,皇上,您的用心可真深哪!

  可是,除了方苞之外,朝野上下,又谁能知道康熙皇上的深意呢?一天之内,连下三道圣旨,流配王掞,锁拿马齐,贬降了张廷玉,已经使京城官员,人人自危,个个心惊了,可是更严厉的处置还在后头呢!过了端午节,一道接一道的圣旨传下,从京官到外省的督抚、布政使,凡是平日政绩卓著、贤名远扬的,也纷纷受到处分。有的革职拿问,有的贬官为民,连施世纶、尤明堂也以“玩忽职守、贻误军机”的罪名,被革职拿问,下到刑部大牢里“囚禁待勘”。也就是说,让他们蹲了班房,押起来等候审问。这些处分,不分党派,也不分亲疏,说撤就撤,说抓就抓。这一下子可了不得了。全国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噤若寒蝉,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不明白,老皇上到底是生了谁的气呢?从前,康熙处置大臣历来是十分慎重的,总是先交部里商议,提出处分建议,皇上看了,还常常驳斥回来再议,几经周转,才能定下。可是这回,事先不透一点口风,事后也不留一点余地,全是皇上独断专行。在近百名受到严厉处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最幸运,那就是方苞。他也被赶出了畅春园,卷起铺盖回家了。不过,因为他无官无职,只落了个“老迈昏庸,不堪再用”这八个字的评语,和“赐金还乡”的体面。

  大臣们猜来想去,终于明白了。哦,皇上这是“老病交加,痰迷心窍”了。唉呀呀,国家正处在内忧外患。交相袭来之际,老皇上又得了这失心疯,这可怎么办呢?

  四爷胤祯更是又愁又急。几个月来,户部、吏部、刑部的人马几乎全换了人。能干的全被贬斥了,剩下的都是嘻嘻哈哈的老好人,或者是疲疲沓沓的官油子。这差我可怎么办呢?咳,他生闷气白搭。过了七月节,皇上一道旨意下来:“四阿哥内务府及各部差事全部停办,回府读书。”四爷接到这个圣旨,简直惊呆了。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把能干的官员拿掉,公事已经办不成了,又把我也开销回家,父皇难道想毁掉这江山吗?他不敢往下想,可也不敢去父皇那里问,只好待在家里生闷气。他这一生气不要紧,见谁训谁,连万里迢迢回京探望他的戴铎,也跟着不明不白地受了抢白。

  也不能说大家全都糊涂了。有一个人冷眼旁观,十分清醒,他就是四爷的谋士邬思明。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四爷好几天,终于忍不住了,把四爷请进花园书房,促膝谈心:

  “四爷,您近来的心情不大好啊!学生说句笑话,皇上停办了您的差使,何不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乐得逍遥,却非要自寻烦恼呢?”

  四爷愁眉不展地说:“唉,邬先生,你我相交多年,你,你怎么还不知道我的心呢?眼下,皇上龙体欠安,阿哥间的斗争愈演愈烈。照你的话说,这中原逐鹿,已经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候。可是皇上却大批地处置正直臣子,以致国事糜烂。他老人家若真是痰迷心窍,糊涂了,这,这后事将如何料理呢?”

  邬思明纵声大笑:“哈哈……四爷,你果然是杞人忧天!学生斗胆说句不恭敬的话,四爷要想重整山河,得向皇上学一学帝王之术啊!皇上清醒着呢。害了痰迷症的,是那些鼠目寸光的大小官员,糊涂的是四爷您哪!”

  胤祯瞪大了眼睛问:“什么,什么,我糊涂了,我怎么会糊涂了呢?”

  邬思明收敛了笑容,正色说:“你确实糊涂了,糊涂在没有看透皇上的一片深意。正如您刚才所说,皇上龙体每况愈下,阿哥争权也愈演愈烈。在这种情形下,朝中党派之争,也同样是越来越不容回避。不管是正人君子,还是奸佞小人,谁不想保自己,谁不想找靠山,谁又能逍遥在外,逃过这你争我夺的大局呢?皇上这次贬斥的,全是能干的、贤明的官员,不把他们拿下去,他们又怎能不加入党派之争?而只要一加入争端,就必然会各保一主,越陷越深。所以,据学生看来,眼下,能躲过政治纷争的、最安全、最保险的地方,不在六部,而在刑部的大狱里。”

  四爷有点明白了:“哦,照邬先生所说,皇上是让这些人躲灾避祸去了。”

  “四爷,还不止如此呢。”

  “哦?邬先生,请您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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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四 巧运筹生死两遗诏 防叛逆临终万言书

老皇上康熙一反常态,雷厉风行地处分了一大批朝臣,还停办了四王爷胤祯的差使。四爷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求教于府上的谋士邬思明。邬思明早已胸有成竹了,他向四爷说:皇上所以要这样干,第一,是为了保护一批贤臣,免得他们陷入党派纷争。“还有第二层意思呢,”邬思明接着说,“不知四爷注意到没有,这次皇上贬斥的,全是手握大权的治世能臣。谁的权力大,职位高,谁受的处分就最重,这是为什么呢?依学生看,这正是皇上英明过人之处。这些人,是非要拿下去不可的。”

  胤祯诧异地问:“哦?这倒奇了。胤祯不懂,请先生明言。

  “四爷,您别客气。其实,您只要设身处地地为这些人一想就明白了。如今,老皇上健在,他们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一旦新皇上即位,他们的身价又会立刻暴涨,成了拥戴新皇登基的两朝元老、辅国重臣。他们本人,有的已官至极品,升无可升,赏无可赏。他们的手下,又有一大帮的门生、故旧,甚至结成了党派。如果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新皇上,将何以处之呢?当年鳌拜结党弄权、操纵朝纲之事,咱们还闻之色变呢,老皇上能忘了吗?权臣把持朝政,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是历朝历代都深深忌讳的呀!现在,老皇上一纸诏书,他们全变成了‘犯官’,变成了‘罪臣’,以前的功劳、苦劳,一笔抹煞,过去的门生、故交,也全都树倒猢狲散。等到新皇上登基,还是只需要一纸诏书,就可以让他们得到赦免,官复原职。他们能不感恩戴德地拥护新皇上吗?他们能不乖乖地从头做起。勤勉办差吗?四爷,老皇上用心深远,他替继位的君主,不但留下了万里锦绣河山,还留下了随时可用,又任意挑选的能臣、贤臣。四爷,您不觉得皇恩浩荡,不觉得皇上用心之良苦吗?”

  胤祯听得激动不已,可是还有些不解:“邬先生,这次贬斥的臣子中,有的年老,有的多病,万一经不起这折腾,死了岂不可惜。”

  邬思明笑了:“哈哈……四爷,您一向以冷面王和铁石心肠自称,怎么不明白,在改朝换代的大动荡里,在关乎社稷命运的大局中,死上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件大事儿上,四爷,您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胤祯听了这话,心情豁然开朗。他向邬思明深深一躬,然后仰头望天,拍着额头大声叫道:“皇阿玛,儿臣若能继承江山,定不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定让您老人家含笑九泉。”说完,突然向北跪下,伏地痛哭起来。

  就在京师盛传“皇上患了失心疯”的严峻时刻,就在众大臣纷纷猜疑、惊慌不安的时刻,一乘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绿呢小轿,被悄悄地抬进了畅春园,抬到了那块宫中禁地——穷庐的门前。轿停了,抬轿的悄不言声地退出去了。这时,轿帘一掀,上书房大臣张廷玉从里边走了出来,却回头吩咐一声:“你且在轿里等着,不准向外张望,等候宣召吧。”哦,原来里边还有一个人呢!

  张廷玉跨进院门,又招呼一声:“所有御医、太监,宫女和侍候皇上的人,一律退到宫外。”看着众人都退出去了,张廷玉还不放心,又在房内,房外亲自检查了一遍,向武丹交代了几句,这才走进穷庐,来到康熙皇上的病榻旁,轻声说道:“皇上,皇上,隆科多来了。”

  康熙皇上正在昏昏迷迷地睡着,脸色又灰又暗,刀刻似的皱纹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说:“嗯,是廷玉呀。隆科多来了吗,叫他进来吧。”

  张廷玉答应一声来到门前,掀开轿帘说:“隆科多,出来吧,皇上叫你呢。”

  隆科多正在糊涂呢。一大早他就被张廷玉叫出了家门,又被这么神秘地抬到了这里。他真不懂,皇上传叫,来领旨听训就是了,这装神闹鬼的,到底是为什么呢?一进穷庐,他更紧张了。好家伙,怎么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呢?他的心里像揣了一窝小兔子似的,不住地咚咚乱跳。他强自镇定,跟着张廷玉来到屋里,向躺在炕上的皇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康熙一眼也不看他,更没让他起来,却向张廷玉递了个眼色,厉声说:“念!”

  张廷玉肃然而立:“是。隆科多听旨。”

  隆科多赶紧磕头:“奴才隆科多恭听圣谕。”

  张廷玉手捧圣旨,轻轻咳嗽一下:“隆科多,奉旨向你宣读遗诏:查逆臣隆科多,党附阿哥,密谋作乱,着即刻赐死。钦此。”

  一听这遗诏,隆科多吓得魂飞天外。妈呀!这,这,把我传到这里,竟是要处死我吗?他吭哧着说:“皇上,臣……隆科多……知罪,谢恩……”

  康熙瞟了一眼在下边抖成一团的隆科多,冷笑一声说,“隆科多,你还有什么可以申辩的吗?”

  隆科多磕头出血,颤声说道:“皇上,奴才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奴才不敢为自己辩解。奴才自幼父母双亡,又不为本族人所容,所以性情倔强,不善处人。昔日,也曾随皇上西征,这些往事,皇上是知道的。奴才办差不力,气恼了皇上,罪当处死。”

  康熙平静地说:“嗯,这些事朕全知道。你刚才听到的,是朕给你的第一份遗诏。还有一份呢。张廷玉,读给他听听。”

  “扎。”张廷玉从几案上拿起另一份诏书,“隆科多你听仔细了:隆科多忠心事君,办差勤勉。着以原品晋升太子太保、领侍卫内大臣、上书房大臣之职。原领京师步军统领及九门提督之职,仍由该员兼任。钦此。”

  这份遗诏一读,隆科多可真傻眼了:“皇上,这,这是……”

  康熙声音低沉,但却十分清晰地说:“朕今天把生与死、欢与悲一齐赐给你。你要体谅朕的难处。这两份诏书,都是朕的遗诏。你若是能遵照朕的嘱托,在朕晏驾之时,管好手下兵丁,护好京师九门,按朕的遗命,辅佐新君登基,那么,第一份赐死的遗诏即可作废,你就升官晋职,享受荣华;但如果你听任阿哥们的摆布,奉职无状,胡作非为,那么,新君登基之日,也就是你的死期。今天,在朕的面前,只有你和张廷玉二人。他和你一样,也有这一生一死的两份诏书。唉,若在寻常百姓家,论辈分,你还是朕的表叔呢。可是,天家是没有骨肉之情的。朕特意选中你来担负这托孤重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次西征,你背着朕杀出了重围。没有吃的,你把仅有的一个窝头给了朕,自己去啃草根;只有半葫芦水,可是你一口不喝,全给了朕,自己喝马尿。朕看重你的,就是这份至死不渝的忠心。所以朕今天才把这江山传位、国家社稷的重任,托付给你,也托付给廷玉。你们俩一文一武,正好搭档。朕,朕把这大清江山,托付给你们了!”

  康熙说到这里,早已老泪纵横,气喘不止了。张廷玉和隆科多一边磕头,一边同声发誓:

  “万岁,请放心。奴才等定不负万岁的重托,保新君登基,保大清的万年江山!”

  康熙皇上这番话,也许是他临终前说得最多、最清楚的一段话了。从那天交代了张廷玉和隆科多,又向他俩秘密地安排了遗诏发布的程序之后,他就再也没能好起来。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的十月,老皇上的病情越来越重。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已经完全不能理事了。

  这时的上书房已经名存实亡,里里外外,就剩下了张廷玉一个人。忙得他头昏脑涨,两眼发黑。可是,他牢记着皇上的托付,咬着牙硬挺着。十一月十三这天,北京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黑沉沉的云,白花花的雪,在怒号的北风中,把北京城搅成了一片混饨世界。畅春园的空地上,搭满了帐篷,住着六部官员和各省各地的督抚大员。他们都是接到急报被召进京师,召进畅春园,准备送老皇上升天,迎新皇上登基的。皇子阿哥们的待遇当然要好一点,都聚在原来太子胤礽住的韵松轩里,准备随时听候宣召。

  张廷玉在外书房里,急急忙忙地接见了几位大臣说:“皇上这会儿稍安了一些。但诸位不要回去,说不定有旨意呢。”说完,又匆匆来到韵松轩交代皇子们:“半个时辰之后,请阿哥们到穷庐来,听皇上宣召。”说完,又快步走了。

  张廷玉虽然不敢明说,但是大家谁不明白呀。皇上晏驾,恐怕就在今天了。老八此时更是心中紧张。进畅春园之前,他已经完全安排好了。丰台驻军统领成文运,是老八的心腹。他统领着三万精兵,而且已经厉兵秣马,整装待发。只要这里一个消息传过去,就能顷刻而至,把畅春园包围起来。隆科多那里,也派人去过了。他虽然没有承许接应老八,但却保证说,九城兵马不动一兵一卒。只要他能按兵不动,也算不错了。现在兄弟们中能左右局势的,只有老四胤祯一人,可是他手中没有兵马,不足为虑。只要时机一到,成文运的丰台大军开过来,先逮住老四,武丹和宫中那几千侍卫和绿营兵全都不在话下。不管父皇的遗诏怎么写,也只能是一纸空文!

  在穷庐中的康熙,已经处在弥留之中了。他平静地躺着,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只有那不断闪动的双眼,还略显出一点活气。他口齿含混地念叨着:“到头了,终于到头了。玄烨,你也有今天吗?”

  张廷玉早就回来了,只是没敢言声。此刻,他见皇上口中嚅动,似乎是在说话,便趴在他耳边说:“皇上,外边该见的人,臣都见过了。皇上,请安心歇着吧。”

  康熙无力地看了张廷玉一眼,似乎要交代什么话,却又说不出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说:“叫,叫皇子……”

  张廷玉点了点头,急忙让太监去传命。很快,老三胤祉为首,领着皇子们跑进来了,齐刷刷地跪在康熙身边。年纪大的,还能勉强自持,怕惊了圣驾,年纪小的,已经在暗自饮泣了。

  这会儿,康熙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他叫道:“老四,过来,坐到朕的身边。”

  老四胤祯强忍着热泪来到前边。他哪敢坐下呀,跪在床头,双手捧着父皇那已经发凉了的手。就听康熙说:

  “朕只有一句话交代。朕死之后,你们不要闹家务,要识大体。汉人比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多得多。你们一闹,大清就完了。你们,要好好辅佐新君……”说着,他用力地捏了一下胤祯的手。胤祯感到,这一捏虽然是那么无力,但他却明白了皇阿玛的心。他满含热泪地说:“皇阿玛放心,儿臣等记下了。”

  “好,记下,朕就放心去了。老四,你即刻拿着朕的金牌令箭,把胤祥赦出来,让老大、老二也出来,朕想见见他们。”

  胤祯答应一声,起身摘下墙上挂着的金牌令箭。这金牌令箭,乃纯金铸成,上面雕龙描凤,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小字,辉煌夺目,显示着代天行令的权威。胤祯向父皇又行了一礼:“父皇请保重,儿臣去了。”说罢转身出屋。但他却并不急着走,而是磨磨蹭蹭地在廊沿下穿披风,换毡靴,支棱着耳朵,听房内的动静。

  康熙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力气似乎已经用尽。但他知道,下边跪着的儿子们,都在等着那句最重要的话呢。他强自挣扎着说:“你们不是想知道,朕让谁来继承大业吗?现在该说了。朕告诉你们,就是刚才出去的四阿哥胤祯。”

  在屋外的胤祯听见这一声,提着的心放下了。他大踏步地飞身走出了院门。

  他走了,他高兴了,屋里的阿哥们却惊呆了。可是康熙却不容他们多想,对张廷玉说:“宣读遗诏。”

  张廷玉答应一声,从御榻旁边的大柜子里,取出了方苞草拟的那份遗诏;站在御榻前边,面对众皇子高声朗读。

  一听说皇位要传给老四,跟着八阿哥作乱的几位皇子就慌神了。老八更是心急如焚,脑袋里嗡嗡直叫。现在最要紧的是派人传信,到丰台调兵。可是,皇上却让张廷玉宣读遗诏,他们几个心里再急也不敢动啊!都在盼着三下五去二地念完,好赶快脱身办事。可是他们没想到,皇上的这份遗诏竟是那么长。敢情,康熙早给这几个不安分的儿子们划好圈了。当初,皇上向方苞交代草拟遗诏的差事时就说过了:“不要太长,有两万来字就行了。”好嘛,两万字,得念多长时间呢?起码也得一个时辰!直到这时,老八才明白,坏了,上了老爷子的当了!张廷玉在上边念了些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听见,只是左顾右盼地在寻找机会。老九、老十他们也急得抓耳挠腮,直向八哥递眼色。老八忽然心一横,悄悄地站起身来走向门外,却被站在门口的李德全挡住了:“八爷,您,您这是……”

  “啊?!哦,我,我要方便一下。”老八一边说,一边抢步挤出门外。但是,刚到门口却撞上了武丹:“八爷,您要方便吗?殿后边有厕所,请吧。”

  老八在搭讪着瞅机会:“哟,嘿……是武老将军啊。你看,大冷的天,难为你在外边受冻了。”

  武丹可不吃这一套:“啊,谢八爷关照。昨儿个,我还向万岁爷说呢:主子爷放心,老奴才武丹不是废物。我往这儿一站,就是一道铁门栓!”

  老八一听,武丹这是话里有话呀。再往外一看,嗬,四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手按腰刀,站在门洞里。外边,刘铁成和张五哥,握剑在手,昂首挺立。看来,硬闯是不行了。他正要回屋,却突然看见何柱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老八心中一喜,真是天助我也,何柱儿这奴才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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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五 老皇上晏驾畅春园 十三郎逞威车台营

康熙皇上即将晏驾,张廷玉正在向皇子们宣读遗诏。刚才,老皇上已经说了,要把皇位传给四皇子胤祯。老八一听这话还能待得住吗?他也不听遗诏了,溜出房门,就想往外闯。他得赶快把信传出去,调丰台的大兵啊!可是,内有太监李德全的监视,外有老将军武丹和侍卫们把守门户,他哪儿能出得去呀。正在无计可施之时,突然眼前一亮,府里的太监何柱儿来了。老八心头一阵狂喜,却故作恼怒,大声呵斥:

  “何柱儿,你找死吗?这地方是你随便来的吗?”

  何柱儿听八爷叫他,连忙又哭又喊:“爷,福晋在府里正发威风呢。天都这时候了,爷还不回去,这午饭是送啊还是不送?”

  老八一语双关,大声骂道:“滚!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告诉她,爷死在这儿了,叫她预备后事吧。”

  何柱儿一点就明,跟头把式地跑出去了。八爷也安下了点心。嗯,还不错,来了个探事的,话也递出去了。

  等老八回到屋里时,遗诏已经读完,众阿哥正在齐声高呼“万岁”呢!老十是专门找茬儿的,到了这份上,眼看四哥要当皇上了,他还能不搅和嘛:“皇阿玛,这遗诏读了半天,怎么儿臣没听见谁来继承皇位呀?”

  康熙已经没有力气和老十生气了。他狠狠地瞪了老十一眼,断断续续地说:“传,传四、四阿哥进来。”

  老十却故意装痴:“哦,儿臣听见了,传位给十四阿哥。好哇,父皇果断圣明。十四阿哥文才武略都是拔尖的嘛!”

  老九胤礻唐也跟着起哄:“对对对,十四阿哥继承皇位,再好不过了。”

  康熙气得牙关一咬,突然坐了起来,抓起枕头旁边的一串念珠,朝着老九砸了过去。可是,他只扔出去了一半,手一软,眼一黑,扑通一声倒下了……

  殿内立时哭声一片。御医赶忙过来诊脉。可是,这位六十九岁的老皇帝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去了,他怀着对大清王朝的无限深情,也怀着对不肖儿子的强烈愤怒,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康熙皇上是中国封建历史上在位最长的皇帝,也是一位儿女最多的皇帝。他一生辛劳,有功于大清,为康乾盛世奠定了基础,也为他的儿子们留下了一个花团锦簇的江山。但,可悲的是,他却没能在颂扬和痛哭声中含笑瞑目,而是死在对不孝儿子的盛怒中。假如,人真的有灵魂的话,康熙的英灵能够得到安息吗?

  诊脉的太医松开了手,悲怆地说了声:“万岁爷——驾崩了!”此言一出,殿内殿外,立刻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此刻的张廷玉猛然想起两天前康熙吩咐过他的话:“到时候,你要有静观泰山之崩的勇气。”他强自镇定,从怀中拿出一份遗诏,站出来大声宣告:“臣张廷玉奉大行皇帝遗命,处理善后事宜。请各位皇阿哥节哀保重,一切均按大行皇帝遗诏办理。”说完,也不理众人,径自来到穷庐门口,厉声吩咐:“张五哥,骑快马,请四爷立即进来!”

  四王爷胤祯听了皇上的临终遗言,知道自己已稳坐江山,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可是又有十二分的不安。他策马疾奔,先回到自己的家里,把消息告诉给邬思明他们,邬思明只听了一句,就斩钉截铁地说:

  “四爷,什么都不要说了。您赶快带上性音去救十三爷,让他立刻赶回丰台,控制住那里的驻军;文觉和尚和府里的家将,保护二位世子到西山锐健营,以皇上和四爷的旨意去劳军。只要稳住他们,度过今天一晚,明日便万事全休。”

  胤祯当然不知道,此刻,皇上已经晏驾了。但是,他十分清楚,这时,是一刻千金的关键时候,他哪儿敢耽误啊!带着性音和十几名家将,如飞似的赶到十三爷府。有了皇上的金牌令箭,勿需多言便闯了进去。十三爷正在炉前吃酒呢,见四哥来了,先是一愣,又惊喜地叫了一声:“四哥,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老四并不进屋,他神色严峻地站在风雪之中,高举金牌令箭朗声说:“有圣旨。”

  老十三急忙跑了出来,面北跪下:“儿臣胤祥聆听圣谕。”

  “十三弟,皇阿玛想你了,让我持此金牌令箭,赦你出去见驾。”

  胤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皇阿玛,你还记得胤祥,你还想着我呀……”

  胤祯上前拉起胤祥,向房中呆呆站在那里的乔姐和阿兰瞟了一眼,沉稳地说:“十三弟,先不要哭。走,到后院去,四哥有话告诉你。”

  四爷把十三爷带走了,阿兰和乔姐却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从康熙四十七年胤祥被拘禁在养蜂夹道起,她们就分别受八爷和九爷的指派,来到十三爷身边当奸细。十三爷对她们呢,是时时刻刻小心提防。这两个女子又都是苦命人,被人卖来卖去,饱尝了人间辛酸。来的时间长了,她们对胤祥反倒产生了同情、爱慕和敬佩之心。尤其是阿兰和胤祥有着一段特殊的渊源,更是宁死也不干昧良心的事。那次紫姑行刺,就是她暗中推倒花架报警,保护了十三爷的。可是,这份功劳,阿兰却不敢表白,甚至不敢让人知道,她还得防着乔姐呢!乔姐的心情和阿兰一样,又想护着十三爷,又要时时处处替十三爷监视阿兰。就这样,十三爷、阿兰和乔姐这仁人,在相互提防之中,度过了这十年的圈禁生活。对这两个又像奸细、又像自己人的女人,十三爷也是矛盾重重。高兴时,体谅关心,烦恼时,呵斥怒骂。阿兰和乔姐呢,又要温存、体贴,小心谨慎地服侍十三爷,又要默默地忍受十三爷的暴怒、训斥和冷嘲热讽。她们俩之间还得互相提防着。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这又爱、又恨、又妒忌、又猜疑的日子,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现在,十三爷蒙赦了。阿兰和乔姐立刻想到,过去的日子,成了一段痛苦而又无法辩白的往事。今后,十三爷会怎样对待她们,八爷和九爷又岂肯饶过他们。唉,天大的事,莫过一死,就在这十三爷喜庆的日子里,结束生命,以报答十三爷吧。

  这一回,阿兰和乔姐可真是不谋而合了。四爷和十三爷一走,她俩就不约而同地各自回屋,又很快地出来。俩人手中,都拿着一瓶下了毒药的酒。她们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把两瓶毒酒兑在了一起,倒了两杯出来,阿兰端起酒杯,仰天长叹:“十三爷,奴婢走了。我心中只有一句话,阿兰感激爷一辈子,阿兰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咱们来世再见吧。”说完一仰脖把酒喝了下去。与此同时,乔姐也冷笑着说:“阿兰,你以为只有你才是清白的吗?我也敢说,我乔姐虽不能算好人,可是,我对十三爷也没做过一件亏心事。”说完,也是一饮而尽。直到这时,她们才互相谅解了。两人扔掉酒杯,抱在了一起,又一同摔倒在地。她们双双自尽身亡了。

  胤祥听完四哥的交代,满腔热血奔流。他想喊,他想叫,他想说,我十三爷要干一番事业了!他快步奔进房内换衣服,可是一进门便愣住了。他的面前,是阿兰和乔姐并肩而卧的两具尸体。她俩的嘴角里,流着鲜血,可也带着笑容。胤样的心碎了,他也完全明白了。他强忍悲痛在心里说:“好,你们走了,我也放心了。我不会忘掉你们的。”他默默地拿过一件自己的披风,慢慢地、轻轻地盖在了两具尸体上。然后,匆匆换上贝勒的袍服,就在院中上马,冲出了府门。

  门前,张五哥已经在等候了:“十三爷,四爷已经奉召回畅春园了,派奴才随您去丰台。还有鄂伦岱,也奉了四爷的差遣,在前边路口等着呢。”

  十三爷一愣:“什么,鄂伦岱,他不是……”

  张五哥一笑:“哦,十三爷,人是会变的嘛。”

  十三爷感慨地说:“唉,五哥呀,我圈禁整整十年了,如今才明白,万岁爷为的是把我藏起来,保护起来。如果不是老人家这样做,我也许早就变成一堆黄土了。可是,这十年,人心变化太大,就是原来我提拔的那些人,恐怕也有变心的。咱们这趟差,关系着父皇身后的社稷安危,也关系着四爷能不能顺利登基。咱们要加倍小心哪!”

  “是,十三爷说得对,四爷也想到了这一层,怕您刚放出来,军中有人不信你,让十七爷和咱们一块去。”

  胤祥心中踏实了:“好,这就好。”

  俩人这儿正说呢,路口三匹马飞奔而来,正是十七爷胤礼和鄂伦岱,还有一名宫中的太监。十六爷胤礼扑上前来抱住了胤祥:“十三哥,兄弟想你想得好苦啊!”

  胤祥抚着十六弟的肩膀,看着这位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兄弟,真是感慨万分:“好兄弟,长这么大了。别哭,有话以后再说,咱们还得办差呢。”

  当下,几个人一同上马,在路上,又做了详细的商议。转眼之间,来到了丰台大营。雪夜之中,只见镇子四周,黑黝黝地立着一座座军营,却是更鼓不响,灯火皆无,冷森森,黑沉沉,显得十分恐怖。胤祥把马鞭一挥,吩咐一声:“太监进去通报,就说十六爷和侍卫鄂伦岱来劳军。”

  这里的军兵统领成文运,是八爷的死党,也是这次八爷要称兵宫闱,武力夺权的主将。何柱儿在畅春园听了八爷的暗示,飞跑回府,与等候在那里的上鸿绪等人商议。他们估计,畅春园的事不妙,八爷当皇上的希望可能要吹。看来,只有用武这最后一招了。于是,便立刻派何柱儿来丰台报信儿,叫成文运点齐兵马,立即开往畅春园“勤王护驾”。成文运当然闻风而动,马上把大小将佐全叫来了。可是,他忽然又感到有些不妥当,令旗在手,却下不了决心。为什么呢?就因为畅春园事体不明。何柱儿只是传了个口信,却并无圣旨。现在畅春园里,部院大臣、文武百官俱在,他如果贸然带兵杀了过去,上边一问:你奉了谁的诏旨,勤的哪家王、护的谁的驾,他可怎么对答呢?再说,九门提督隆科多的兵,近在咫尺而又态度暧昧,如果隆科多站在了对立一面,自己这三万人开过去,上书房大臣登高一呼,不得让人家当饺子馅给包了吗?不行,我不能轻举妄动,再等等吧。成文运正犹豫呢,忽听外边传进话来,说十六爷和鄂伦岱来了,他心中高兴了,十六爷虽说没党没派,鄂伦岱可是八爷的心腹啊!他连忙向将佐们吩咐一声,让他们稍候,便把十六爷和鄂伦岱迎了进来,请到后堂去说话。

  成文运前脚离开大厅,十三爷和张五哥后脚就进来了。这丰台大营里,十之八九的将官,是十三爷第一次遭难前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他们见了老主子,又得知十三爷已被皇上赦免,能不高兴吗?请安的、问好的,贺喜的,道乏的,你一言,我一语,那个亲热劲儿就别提了。连那些不是十三爷提拔的人,在旁边也跟着高兴。十三爷却没空闲聊。他知道,十六弟和鄂伦岱此刻已在后边绊住了成文运,便拿出了皇上的金牌令箭,往正中香案上一插。众将一看,全都惊呆了,急忙跪下磕头,山呼万岁。

  胤祥沉着地说:“本贝勒奉圣命前来处置丰台大营的军务,众将听令。”

  “扎!”

  胤祥巡视着下边的将佐,一边指名道姓地叫着,一边按级行赏。一会儿功夫,这些将佐个个官升一级。接着,胤祥又发布军令,命某人带所部人马移防通州,某人随自己去畅春园警卫……全都派了新的差使。末了,他指着一个叫毕力塔的人说:

  “毕力塔,人家都说你十八件兵器样样稀松,今天爷要给你派个重差。带着你的人立即出发,把白云观给爷抄了。走了张德明那个杂毛老道,你提溜着脑袋回来见我!”

  “扎!”毕力塔响亮地答应一声,正要起身出门,却听一声断喝:

  “站住,谁也不准动!”

  众人吃惊之余,抬头一看,原来是成文运来了。只见他阴险地笑着逼近了十三爷:“十三爷,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请安了。请问,您这是……”

  十三爷哪把他放在眼里啊。他用手一指堂上的金牌令箭说:“瞧见了吗?十三爷我奉旨前来,处理丰台大营军务。爷如今是皇命在身。怎么,你敢不服吗?”

  成文运当然知道金牌令箭的分量。可是,他如今已经绑在了八爷的战车上,没法回头啊。他咬了咬牙,狡辩着说:“奴才是这里的主将。既然十三爷奉旨前来,为什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呢?”

  十三爷不屑地冷冷一笑:“你不配。再敢多嘴,爷立即将你革职拿问!”

  成文运放刁了:“十三爷,您太孟浪了吧。恕奴才斗胆,丰台的兵,没有我成某的将令,一兵一卒也休想调动!”

  十三爷勃然大怒:“好哇,成文运,你胆子不小,口气好大呀!竖起你的狗耳朵来,听爷告诉你。这丰台大营的兵,不是你成文运的,也不是哪位阿哥的。这是皇上的兵,朝廷的兵,你懂吗?爷我被关了十年,今日刚刚蒙赦,你可以不信我十三爷。可是,皇宫里的太监是假的吗?十七爷是假的吗?这上边供的金牌令箭是假的吗?!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大事,皇上能让爷带这金牌令箭吗?你成文运胆敢藐视我和十七爷,胆敢抗拒皇上调兵的旨意,爷问你,这该当何罪?!”

  成文运心里清楚,十三爷说的全是正理。可事到如今,他无路可走啊,只好硬抗了:“十三爷,那,那你要把我怎么样?”

  十三爷斩钉截铁地说:“要你听从爷的将令!”

  成文运咬着牙根又问:“我要是不从呢?”

  邬思明多次说过,十三爷是关在宠子里的老虎。如今猛虎归山,十三爷要杀人了。他浓眉霍地一跳,厉声喊道:

  “来人,把这个胆敢藐视皇命,违抗圣旨的奴才就地正法!”

  鄂伦岱应声而出,拔剑向前,还没等成文运醒过神儿来呢,那剑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鄂伦岱一边在成文运的尸体上蹭着剑上的血迹,一边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下边的将佐,大声说:

  “还有不服的人吗?来,试试老子的手段吧。”

  鄂伦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小子,谁不知道啊。再说,这里大部分将佐又都是十三爷手下的老人,一时,全都重新跪下,齐声高喊:

  “奴才等谨遵圣谕。”

  十三爷这才缓了口气说:“好,能忠君办差,就是好臣子,爷会为你们记功的。按刚才的分派,出兵吧!”

  丰台大营号炮响起,三万军兵,全部出动,各自奔向新的防地。胤祥带了三千劲旅,飞马来到畅春园,在离园子二里多的地方停了下来。让十七弟在此掌握,自己却马不停蹄地进了畅春园,翻身下马,急步闯到了穷庐。这时,里边早已是哭声震天了。

  胤祥来到穷庐门前时,只见一个人面向内,背朝外,坐在门洞里的一张大椅子上。他不由得吃了一惊,近前一看,原来是武丹。胤祥脱口叫道:

  “啊,武老将军,您怎么坐在这里,风雪这么大,快回屋里暖和一下吧。”

  可是,武丹却一动不动。胤祥扑到近前,仔细审视。啊?!原来这位老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去了。他的头上、脸上、胡须上,早已挂满了霜花,眼睛却瞪得大大的。临死前流出来的泪水,在他那刻满皱纹的脸上结成了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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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六 大势去阿哥奉遗命 好运来雍正立新朝

 十三阿哥胤祥来到穷庐的时候发现,武丹老将军已经过世了。胤祥被幽禁十年,他当然不知道武丹这位老侍卫重新回到皇上身边后,是怎样地日夜操劳,寸步不离地保护着皇上;胤祥更不知道,在皇上临终前的这几天,武丹心胆俱裂,而又强自挣扎着没有离开这门洞一步!当穷庐内传出第一阵哭声时,武丹肝肠痛断,他意识到,皇上已经走了,他自己的差使也办完了。他在心中叫道:“老主子啊,奴才武丹不能与您见最后一面了。主子等着,奴才这就随主子去了。”一阵急促的心跳之后他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和他那颗忠诚不渝的心,随着老皇上走了。如今,胤祥见此情景,又心疼,又着急。连忙把刘铁成叫到身边说:“铁成,你这侍卫是怎么当的?武老将军的英灵已经跟随皇上升天了,你,你怎么还让他坐在这里。快,先把武老将军的遗体请进房内供着,听候安排。”吩咐完了,便急急忙忙地进了穷庐。

  张廷玉迎了上来低声说:“十三爷,万岁已经龙驭上宾,请爷去了吉服。”

  十三爷哪儿还听得见别人说话呀!他踉跄几步,奔到皇上的灵床前,抚着康熙的遗体号啕大哭:“皇阿玛,不孝儿臣胤祥看您老人家来了。阿玛活着的时候,儿臣惹阿玛生气。阿玛走了,儿臣又没能见阿玛一面。皇阿玛原谅儿臣吧。您老人家再睁开眼,看儿臣一眼吧……”

  胤祥这一通大哭,确实是发自肺腑,出自真情。十年了,十年哪!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父皇,如今被赦出来,父皇却已仙逝。他怎么不肝肠寸断,失声痛哭呢?

  在胤祥来之前,这里已经哭了好大一阵了。他这一哭,又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悲伤,不管是存着什么心思,又都跟着哭了起来。这里边,最苦的是张廷玉。他自己同样的伤心难过,同样的想失声痛哭。可是,今天他重任在肩,又不能不强自镇定。他早看出来了,八阿哥和老九、老十他们蠢蠢欲动、急不可待的烦躁,也看出了四爷胤祯只顾痛哭流涕的真情。这么多的皇子全集合在这里,万一争斗起来,准敢去拉,又谁能劝得下呢?十三爷一来,张廷玉的胆子壮了。他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老皇上给隆科多的那第二份诏书,朗声说道:

  “众位阿哥,请暂且节哀。大行皇帝临终之前还有一道遗命。晋升九门提督、步军统领隆科多为太子太保、上书房大臣。大行皇帝的传位诏书,安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的后边。隆科多已经去请这份传位诏书了,马上就可以回来,请皇阿哥们稍候。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位定了,还要为大行皇帝安排后事呢。”

  老九一听这话就蹦了:“什么,什么,还有传位诏书?希罕!我说张相,刚才你也在这儿。大行皇帝的遗诏是你读的,大行皇帝的遗言你也听见了,不是明明说了,让十四阿哥继位吗?”

  他这么带头一搅和,老十也上劲儿了:“对呀,大行皇帝已经说,传位给十四阿哥了,咱们都听见了嘛。老九又问了一声,大行皇帝不是还赏他一串念珠的吗?”

  老八阴沉着脸没有做声。他在焦急地等着外边的消息,计算着成文运的兵马现在到了哪里。刚才张廷玉说,隆科多受了遗命,晋升为上书房大臣。这消息对老八简直是当头一棒。看来,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他正想趁着老九、老十在这儿胡搅蛮缠的机会,再加上一把火,赶在隆科多到来之前,捅出个大乱子。可是,其他阿哥却不干了。老五、老六等人率先出头说话::“九弟,十弟,你们胡说些什么呀?大家都在这儿听着的嘛。皇阿玛分明是说,把皇位传给四哥,你们……”

  老十跳起来打断了他们:“什么,什么?你们听错了!是十四阿哥。”

  “不,是四阿哥!”

  “十四阿哥!”

  “四阿哥!”

  好嘛,这一闹,皇子中立刻分成了两派。胤祯灰白着脸,不言不语。他又愤怒,又激动,在不知不党中,心头已经暗暗地起了杀机。他给胤祥递了个眼色,胤祥心领神会,不声不响地向门口移动着脚步。这位拼命十三郎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隆科多拿来的传位遗诏上,不是让四阿哥继位,他就要拼着性命闯出畅春园,带着外边那三千劲旅杀进园子,把皇位给四哥夺回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张廷玉眼前一亮,瞧见隆科多全身戎装,腰佩宝剑,大踏步地走进了院子。他立刻高喊一声::“都不要吵了!请阿哥们跪下,听隆科多宣读大行皇帝的传位遗诏。”

  这一声还真有效。皇子们虽然心中各有主张,但却不能不老老实实地跪下了。隆科多走到上首,清了清嗓子说:

  “隆科多奉大行皇帝遗命,向众皇子宣读传位诏书。”他展开遗诏,大声宣读,“皇四子胤祯,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在朕身后,必能继承大统。着传位于四子胤祯。钦此。康熙六十一年正月。”

  没有人再说话了。原来,老皇上在十个月以前,已经定下了继承人。如今,白纸黑字,谁还能更改呢?房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板结了,连外边落雪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老九、老十在和八哥急促地交换着眼神。他们拿不定主意,是应该俯首称臣呢,还是该大闹一场?老八还真动了杀心,想出其不意地冲上前去,扼死胤祯。哼,老子当不成皇上,你也别想当,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吧!可是,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念头。如今,皇上遗命已经正式宣告,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再有任何不规矩的行动,都是违旨抗命,也都是弑君篡位。上边有张廷玉、隆科多两位顾命大臣,身边有不是自己一党的阿哥兄弟,还有那位“拼命十三郎”胤祥,他越想越怕,不敢动手了。

  胤祥听了遗诏,早已是心花怒放。他见阿哥们都傻呆呆地发愣,知道有人是心存不服,有人是因事出意外,还没醒过神儿来,也有的是想观望风色,他可等不及了,率先磕下头去说:“儿臣领旨。”

  老三胤祉见此情景也灵性了,既然遗命已经宣告,还有什么可争,有什么好想的呢?他也接着俯地磕头:“儿臣谨遵父皇遗命。”

  几个小的阿哥,早就跪下等着了。只是,瞧着哥哥们不吭声,他们也不敢先说话。隆科多见时机到了,与张廷玉交换了一下眼神,厉声喝道:“怎么,你们竟敢不奉遗诏吗?!”

  这句话问得严厉,老八吃了一惊,连忙说:“这,这,哦,十七阿哥胤礼还没来呢。是不是派人去叫一声,一块儿听旨。”

  老十三一阵冷笑:“八哥,别等了,十七弟另有重任。他带着丰台的驻军,已经到了畅春园门口。只要隆科多将军和张廷玉大人一声令下,即可率兵进园,剪除不遵父皇遗命的乱臣贼子!”

  四爷胤祯听了这话,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好哇,十三弟,你干得真漂亮,丰台大营一旦归我所用,老八他们就全完蛋了!突然,胤祯扑身上前,趴在康熙的遗体上,放声大哭起来:

  “皇阿玛,您老人家一生辛劳,吃尽了苦。受尽了难。您走了。怎么要把这千斤担子压在儿子身上啊……”

  他这哭,一半是真的,是为死去的老皇上;一半却是假的,是庆幸自己终于夺得了皇位。两位肩负传达遗命重任的大臣张廷玉和隆科多,急忙走上前来,将胤祯扶了起来,架着他,坐在了正中的龙椅上,高声说:

  “万岁,上有先皇之遗命,下有百官的拥戴,请万岁节哀应变,早登皇位,以孚众望,安天下百姓之心。”俩人一边说,一边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阿哥们,包括老八、老九、老十,也不得不随着大伙儿一起,三跪九叩,恭行大礼,也终于叫出了一声:“万岁!”

  胤祯擦了一下眼泪,慢慢地说:“兄弟们,张大人,隆科多将军,快快请起。万万没有想到,大行皇帝将这社稷重担交给朕。但既然到了这一步,朕不能不牢记父皇遗训,勉为其难了。现在,百事纷杂,急待料理,朕心里很乱,难以维持。上书房的人又太少,请三哥和八弟暂到上书房来,帮助朕处理一些事情。京师的防务嘛,由十三弟全权料理。好吧,咱们先把大行皇帝的庙号定下来,然后,就该去接见部院大臣,宣布大行皇帝宾天的大事了。十三弟,你到外边传旨给大臣们,让他们暂且等候,不要散去了。”

  “扎,臣领旨。”老十三怀着兴奋的心情大踏步地走了。

  一听说要为死去的老皇上定庙号,皇子们又吵吵起来。老九、老十他们,虽在形势逼迫下,向胤祯行了礼,喊了万岁,可心里能服吗?尤其是听见胤祯刚坐上龙位,就立即称“朕”,他们更是心里不痛快。此刻,他俩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无论是谁提的倡议,他们都一概反对。胤祯心里十分清楚,这哥俩是想找茬儿闹事呢。父皇在时,他俩就爱搅和,爱胡闹,甚至故意地惹老皇上生气。今天,朕刚刚登基,他们又要乍翅了。如果不压住这个邪气,今后朕这皇上还怎么当啊!他向下边瞟了一眼,冷冷地叫了一声:“张廷玉!”

  “臣在。”张廷玉恭谨地答应。

  “把刚才大家提出的庙号,全写出来,由朕亲自裁定。”

  :“扎。”张廷玉伏案疾书,把已经提出的十几个庙号,全都写出来呈给胤祯。

  胤祯接过来,略一思付说:“大行皇帝一生,经文纬武,一统环字,虽为守成,实同开创。朕意庙号定为‘圣祖’最好。”说完,也不再听大伙儿的意见,拿起龙案上的裁纸刀来,划破中指,用鲜血写出了“圣祖”二字,交给了张廷玉,接着又说:

  “至于朕的年号,倒可以随便些。朕名胤祯,皇阿玛生前,又封朕为雍亲王,就取个谐音,叫‘雍正’吧。兄弟们要避讳,一律将名字中的‘胤’字,改为允许的‘允‘字。这样,叫起来也方便些。”

  众阿哥见胤祯一上台就这么专横,心中未免有些不服,可是既然君臣名分已经定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呢?何况,这位冷面王的脾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亲王时还说一不二呢,如今当了皇上,天下臣民的生死祸福全操在他手里,你抗拒得了吗?所以,听了胤祯这话,也只好规规矩矩地磕头谢恩:“臣等领旨。”

  胤祯点了点头,继续说:“张廷玉,你来代朕拟旨。以六百里加急文书通知年羹尧,让他代朕向十四阿哥传旨,命胤礻题火速回京奔丧,可带十名随从。另外,发文全国,大行皇帝丧事期间,各部院和各地官员,一律停止调动,要各安职守,维护地方,供应前线,小心办差,不准有任何懈怠,否则严惩不贷。还有,用十万火急文书通告全国,即日起,没有朕的亲笔诏书,全国军兵,任何人不许擅调一兵一卒,违旨者,就地正法。”

  胤祯说一项,张廷玉记一项。顷刻之间,几道诏书已经写好,派太监立刻传了出去。胤祯又说:“好了,几件大事,暂且这么安排。请众位阿哥牢记父皇遗训,不要闹家务,不要寻是非。朕面虽冷,但心是热的。兄弟们不要担心,朕不会亏待兄弟们的。好,现在朕要到前边去接见部院大臣,商议大行皇帝的后事了。兄弟们都随朕一块儿去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袍服,轻声而威严地说:

  “启驾澹宁居。”

  太监们立刻一声声地传了出去:“雍正皇爷启驾喽——”

  这传唤声,此呼彼应,回荡在深沉莫测的雪夜中,回荡在幽静神秘的畅春园里。车驾启动了,雍正皇帝坐在銮舆里,心潮起伏,热泪盈眶。几十年来,皇阿哥之间的骨肉猜疑,明争暗斗,已经成为过眼烟云。但党派之争造成的吏治腐败、国事糜烂的后果,却不容忽视。如今,朝廷上下,百废待兴,朕应当从何入手呢?

  澹宁居门前,传来一阵“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把胤祯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这山呼声,是那样的整齐,那样的威严,那样的激动人心。啊!继往开来,承前启后的雍正王朝,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开始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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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6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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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7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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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7 11: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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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7 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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