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4

  好像许久没有去买衣服了。安蓉想,兰芳是个工作狂,又是个男人婆,她一年不去逛商场买衣服也是可能的。安蓉不一样,她经常要去逛逛商场,买一些自己喜欢的衣服,下班后,安蓉没有马上回家,她决定去东方广场看看。东方广场的东西不错,价格又不算太贵,这是她喜欢东方广场的原因。

  从医院出来,她要穿过一条马路去坐地铁,地铁可以直接到达她的目的地。


  红灯。

  她要等人行道的绿灯亮了才能安全通过,呼啸而过的各种车辆让她的神经紧绷。她一看到大街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她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紧张,四肢发冷,无助而又恐惧,她好像听到了来自各个角落的惨叫,她似乎看到了血和残缺不全的躯体在挣扎,她不知道在这明亮的大街上躲藏着多少惨死的灵魂……

  安蓉在等待绿灯亮起的过程中,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安蓉。

  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地铁上的人拥挤不堪。

  安蓉被人挤压着,她可以闻到男人女人的各种气味,地铁车厢里的混浊空气让安蓉情不自禁想像着水曲柳乡村青草的气息和山野纯朴的花香,这种望梅止渴般的想像是对地铁上混浊空气的有效抵制。安蓉想,此时的兰芳是幸福的,她呼吸到的是水曲柳乡村清新的空气。

  安蓉在想像中很快就抵达了东方广场。

  她一下地铁车厢,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朝她似笑非笑地眨了一下眼。地铁瞬间就把那个男人带走了,安蓉心里说,只是个陌生人。

  和安蓉擦肩而过的都是陌生人。

  安蓉茫然四顾,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她独自地在东方广场遛来遛去,一个商店一个商店地看着。许多男人不愿意陪女人逛商场,而王子洋例外,只要安蓉愿意,他就会耐心地陪着她,并且帮她参考一件衣服的好坏。安蓉想,如果现在王子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或许她会原谅他并且和他重归于好。

  安蓉在一家时装店停住了脚步。她看到橱窗里挂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那件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看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安蓉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

  安蓉走进了这家时装店,女店员热情地迎了过来,向她介绍着这里的流行新款。安蓉看上了一条黑色的蕾丝七分裤和一件白色立领的花边背心。黑色,内敛背后的激情与张狂;白色,平和之中的纯洁与高雅。这一套服装在安蓉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安蓉穿着这套衣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安蓉在镜子前照照,觉得不错。她习惯性地回头想征询王子洋的意见,可他不在。安蓉有些沮丧,她回试衣间换了衣服就匆匆离开,她已经没有兴趣再逛下去了。

  她走出那家时装店不一会,一个女店员追了上来,小姐请留步。

  安蓉站住了,她弄不清女店员要干什么。

  女店员笑容满面,她把一个纸袋子递给了安蓉说,小姐,我们经理要我把你刚才试穿的衣服送给你。

  安蓉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

  女店员又说,当然不是白送给你的了,我们也是有条件的。

  安蓉警惕起来,什么条件?

  女店员的声音甜美,小姐,您千万别紧张,我们的条件十分的宽松,只要小姐经常来我们服装店试衣服就可以了。

  安蓉笑了,谢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5

  兰芳在水曲柳乡村是有一些熟人,其中朱向阳经常和她有联系,主要是因为张洪。张洪的父亲插队时就住在朱向阳家,朱向阳的父亲和张洪的父亲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朱向阳每次贩香菇到赤板,都要去张洪家坐坐。安蓉去水曲柳乡村就是住朱向阳家。

  兰芳这次也住在朱向阳家,她准备在老百姓中间摸清情况后再去找乡政府,看他们在事实面前还有什么说头,然后把各种不同的声音放在一起报道。


  兰芳的到来,让朱向阳一家都像过年一样高兴。晚上给她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朱向阳还特地弄了一只野鸡来炖给兰芳吃。兰芳有些受宠若惊,别人和她吹胡子瞪眼,她不怕,别人对她好,她就受不了。晚宴上朱向阳还拿了一罐陈年的老酒出来款待兰芳。兰芳闻到那陈年老酒甘醇的浓香,满嘴的津液涌了出来。

  朱向阳也就是三十出头,但看上去显得苍老,他的皮肤黝黑,看上去像老松树皮。按他的话说,一家老小要生活呀,轻松不了。兰芳十分理解他,所以,和朱向阳喝酒也挺痛快。朱向阳边喝酒边说,你们城里人那酒吧,说实在的我不习惯,上次你和张洪还有安护士一起带我去,我不好意思说,那洋酒真的难喝,说了你可别不高兴,还是咱们这里的陈年老酒好喝!

  兰芳十分兴奋,她的两眼闪烁着波光,老朱,你说的没错,还是陈年老酒好!

  说着,朱向阳来了劲,他让儿子拿过电话,拨通了张洪的电话,他大声地说,张洪,你小子怎么不一起来,你媳妇在我这边,我好酒好肉招待,你放心好了!听兰芳说她要在这里呆两天,我看你也过来吧!什么事了,请个假得了……哦,是,是,你们公家人和我们农民是不一样。好吧,你放一百颗心,兰芳在我们这里没事的,是的,没事的,如果有一点问题,你拿我是问!

  朱向阳把电话又递给了兰芳,让她也说几句。兰芳和张洪简单地说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朱向阳从兰芳口里听到让张洪要关心安蓉,朱向阳的脸色有些不对。

  兰芳捕捉到了朱向阳脸色变化的这个细节,她问道,老朱,有什么问题?

  朱向阳沉默了一会反问她,安护士回去后出了什么事?

  兰芳简单地把一些情况告诉了朱向阳。

  朱向阳听完兰芳的话,他马上让老婆把孩子带到房间里去,他有话要对兰芳说。他的老婆十分听话,很快就把两个孩子带上了楼。

  客厅里就剩下朱向阳和兰芳。

  朱向阳说,兰记者,我说出来,你不要怕。

  兰芳笑笑,有什么你就说,我不害怕,我被我的亲生父母遗弃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害怕过什么。

  那我就说了。那天,我们一家人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让安护士和我们一起去,她推说她去不方便就留在了村里。那天中午,她在村里的小食店吃完东西就鬼使神差地上了北山坡。

  她去北山坡走走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

  为什么。

  那里有人在挖坟墓。

  这有什么呀!

  兰记者,这你就不懂了。本来挖坟就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况且,那死人当时也不是终老而死的,是年纪轻轻就被车撞死的一个女人,煞气很重的,他们选择在正午时挖坟,也是有讲究的,因为正午的阳气重可以避掉邪气。猛鬼也不敢出来作祟。村里人有说法,女人和孩童是万万不能去看挖坟的,要是中了邪,轻则生病,重则暴亡。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你说呀!

  而且让煞气上了身,就不好办了。安护士去看了挖坟,她回城后,村里人才告诉我的,我也没太在意,因为很多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们城里人不信,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刚才听你说的情况,看来安护士是让煞气上了身。

  老朱,以前村里发生过这样的事么?

  有,但不多。我自打记事起到现在,也就碰到过一次。好像是我十五岁那年的事了。当时张洪他爸还在我们村插队,他老人家也知道那件事。那时候农业学大寨,要造梯田,造田时当然也要迁掉一些坟。当时有一个女工作队员,从城里来的,还有了身孕,她天不怕地不怕,去看了挖坟,结果中了煞气。

  她中了煞气后怎么样。

  那才吓人呢,她说她可以看到很多鬼魂。人们不信,就随便说出一个过世很久的人,让她说出特征来。她就马上脱口而出。人们都对她敬而远之,她经常在深夜里尖叫,说是有鬼卡她的脖子。工作组组长说她搞封建迷信,准备把她弄回城里。就在她走的前一个晚上,她失踪了,后来,人们在挖坟的地方找到了她的尸体,她的肚子被豺狗掏空了。

  我当时也去看了,怪吓人的。

  老朱,这是真的?

  你一定会不信,可是,这真是发生过的事情,你回去可以问张洪的爸爸,他一定也还记着这件事。

  那,那如果安蓉中邪气了,有没有办法破解呢?

  有是有,都是一些土办法,不过也不一定管用。

  那该怎么办,无论怎样,还是要想想办法,我担心死安蓉了。可怜的安蓉!

  这天晚上,兰芳多次从梦中惊醒,醒来浑身的冷汗,她梦见一具尸骨沉重地压迫在她的身体上,让她喘不过气。

  兰芳在深夜的那次惊醒后,要上厕所,乡下人的厕所在房屋的外面,房间里又没有放马桶。兰芳起了床,好在朱向阳在她临睡前给了她一把手电。她穿好衣服,就打着手电出了门。

  她一出门,就看到不远处村头的一棵老樟树下有一团火光,隐隐约约地,兰芳听到了一种奇怪的歌声,那歌声是民歌的曲调,歌词她听不清楚。那团火光边上有一个人,他在往火堆中舔加着什么。要不是尿急,兰芳会立马朝那火光走过去,她只好先去了厕所。

  她从厕所里走出来后就朝那团火光走过去。

  来到近前,她才发现是朱向阳在烧纸钱,他的身边还有许多纸钱还没烧呢,那歌声是从朱向阳的嘴里发出的,准确地说,那不是歌声,那是朱向阳在念叨着什么。朱向阳没有理会兰芳, 他继续着他的事情。

  兰芳站在一旁,尽管那堆火很旺,但她身上还是有些冷,村庄里黑暗的地方隐藏着多少神秘的东西她一无所知。朱向阳此时也变得异常的神秘,兰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向阳终于烧完了纸钱,他停止了念叨,抬起头对兰芳说,你怎么出来了,这样也好,我在送瘟神,你知道么?

  兰芳摇了摇头。

  朱向阳站起来,无奈地说,回家吧,回家烧个符给你喝就好了。

  兰芳问,你在为谁送瘟神。

  朱向阳说,为安护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5

  安蓉回到家的时候,夜色已经蔓延开来,路上的灯光此起彼伏地亮了起来。

  安蓉打开了服装店送给她的那个纸袋子。她穿上了曾经在服装店试穿过的那套服装,站在镜子面前,安蓉有些伤感,她又一次想起了王子洋,想起了每次她站在镜子前总能在镜子里发现王子洋充满深情的目光,而现在……


  安蓉叹了口气,她拿起了那个纸袋子准备扔进垃圾桶,一件白色的裙子从纸袋里掉落下来。这就是她在橱窗里见过的那件似曾相识的白色连衣裙。安蓉的心一抖,她双手颤抖地捡起这件白色的连衣裙。连衣裙是纱质的,在安蓉的掌心轻轻的没有一点份量。安蓉不由自主地穿上了这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镜子面前。连衣裙很合身,似乎是为安蓉度身定做的一样。穿上连衣裙的安蓉显得纯洁而年轻,安蓉看见镜中的自己甜美地笑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安蓉的心紧缩了,自己明明没有笑,怎么?安蓉揉了揉眼睛,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神情悒郁。

  这天深夜,安蓉又看见了镜框上黑玫瑰般忧郁女人的照片。那个女人的脸如此清晰,似乎就在她的眼前飘动。安蓉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眼角滴落的那颗泪珠,晶莹而闪亮。当她揉了揉眼睛之后,那个忧郁的女人又神奇地消失了。安蓉有些害怕,她打开了灯,不敢关灯睡了。在这个冗长的夜里,安蓉醒了三次,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那个黑玫瑰般的女人却清晰的出现在墙上的照片中,然后灯突然亮了,黑玫瑰般的女人突然消失了,安蓉看见自己的母亲仍然在照片中微笑。安蓉不敢再睡了。

  以前,她不知道听谁说过,租来的房子一定要清理干净,不要留下以前住过的人的物品。安蓉住进来时,检查过的,这房子很新,好像没有人住过,就是住过,也十分的短暂,估记不会住太久。她没有找到什么前住户留下的什么东西,就是梳妆台上的一个水晶发夹,她不认为那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喜欢它,所以留了下来。

  挂镜框的那枚钉子,一直是有的,也许以前的人也在这里挂过镜框。装着母亲遗像的镜框多少年来她一直带着,她一切都可以抛弃,唯有这镜框她永远不会舍弃,无论走到哪,都会带着它。

  黑玫瑰般的女人是谁?

  安蓉感觉到有一团绿光在这个房子里浮动,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房子是有记忆的,那些记忆的痕迹充塞在房子的每个角落,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房子就开始回忆,你可以看到它们,听到它们,闻到它们,触摸到它们的记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5

  安蓉,我们认真的谈一次好么?

  我想,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应该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


  我应该相信,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

  安蓉,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那你要我怎么说你,一个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唯一的人,竟然背着我和别的女人鬼混,还要我说,亲爱的,请继续——

  安蓉,你让我伤心。

  王子洋,你不要再来电话了,我真的好累,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安蓉,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你的情人已经死了,不再会干扰我们的感情生活了?说是你亲手杀了她,因为你爱的是我。王子洋,你别再表演了。还是兰芳说的对,恋爱中的女人全是傻瓜,找不到方向。我承认我傻过,但现在已经结束了,清醒了。

  安蓉,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恼羞成怒了吧,你早就该把你脸上那层虚伪的面纱撕下来了。别装了,要装就和别的女人装去吧,你是我们医院的宝贝,多少女人都想追你呢。让夏美丽给你带一群女人来让你挑吧!

  王子洋把电话挂了。

  安蓉流着泪,她对自己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哭什么哭,你不是说不理他了么,可你为什么还要为了他流泪?泪水流进嘴巴里,又苦又咸,体会这种滋味是在她很小的时候。

  因为父亲。

  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提及也最难忘的人,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在安蓉的潜意识里,她一直和父亲很亲近。安蓉无法排斥这个给自己生命的人,哪怕是他那颗精子的排出是一个要命的错误。在她有限的记忆中,父亲是个儒雅的人,他高而瘦。戴着一副镶金边的眼镜,他说话很轻,他从来不大声说话。安蓉不明白像父亲这样一个儒雅的文化人为什么会弃她和母亲而去,远渡重洋到某一个见不得人的鬼地方苟活一生。他离开时,安蓉才三岁。父亲从来没有说他要离开,他对妻儿的疼爱没有人会认为是假的,直到现在。

  父亲走的那天下着雨,好像是秋天,父亲没有告诉安蓉他要走,母亲也没有告诉她。像往常出门一样,父亲抱着安蓉,母亲打着伞,他们一家三口到弘一宾馆外面等到赤板机场的班车。上了通住机场的班车,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父亲在给安蓉念着李白的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安蓉轻声地跟着父亲念诗,母亲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们。后来到了机场,父亲在登机前,拥抱了一下母亲,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父亲在安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就无声地走了。父亲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安蓉以为他会回头和她们母女说一声再见的,可他楞是没有说。他走时甚至连行李都没有带。直至他消失在安蓉的视线中,安蓉才哭出了声,叫了声,爸爸——

  母亲把她抱回了家。母亲和父亲从没吵过架红过脸,安蓉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离去,也不明白他离去后杳无音讯一直就没回来,更不明白母亲直至死对父亲也没有一句怨言。父亲就是一个虚幻的影子,飘渺在安蓉心中。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挂在胸前的那块王坠。

  这是父亲给母亲的订情物,母亲留给了安蓉。

  安蓉想,她要在新婚之夜,把这块玉坠给她最值得爱的男人。她原本想,这块玉坠将是属于王子洋的,现在她却没有了主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5

  安蓉其实不太情愿去参加张洪的饭局,但碍于情面,她还是答应了他。她知道张洪一定请了不少人,安蓉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那些陌生的面孔。张洪开着警车来接安蓉,他脸上洋溢着喜气,张洪脸上的喜气感染着安蓉,她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些,安蓉总是莫名的有一种焦虑。

  安蓉笑着问他,张洪,今天怎么这么兴奋,还要请客吃饭?


  张洪边开车边对安蓉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上次和那小偷搏斗,局里给我弄了个嘉奖,还发了千把块钱慰问金,所里的几个同事非让我请客,没办法,躲不过去,我想,兰芳也不在家,把你一块拉上吧。今晚你可要帮我挡着点,那帮哥们姐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安蓉笑笑,要是兰芳在就好了,我可不太会喝酒。

  张洪说,你别谦虚了,我还不知道你呀。

  兰芳不在,张洪好像换了一个人,话也多,眉飞色舞。

  张洪在兰芳面前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安蓉其实还是喜欢张洪现在这个样子。

  车开得飞快,安蓉的脸色在起着变化,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微微发抖,左手死死地抓住扶把。张洪自顾自的开车,他没注意到安蓉的变化。安蓉的目光透过车的挡风玻璃,那些飞驰而来飞驰而去的汽车让她不安,她好像置身于一个战场,而那些汽车就像一颗颗杀人的子弹。在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中弹。

  安蓉在汽车行驶的过程中,左手抖得更厉害了。

  一辆大货车从警车的旁边疾驰而过。

  安蓉尖叫了一声。她的左手紧紧地抓住张洪的胳膊。

  张洪转过脸,安蓉,怎么啦。

  安蓉的眼神十分慌乱,她说,没什么,没什么,你车开慢一点好么?

  张洪点了点。他心想,自己从来不敢开快车,今天的车开得也很慢呀。怎么到了安蓉眼中就成了开快车了呢?他实在弄不明白。他发现安蓉的左手还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车开到了目的地,她的手才松了。下车后,安蓉的神色才略微平静了些。

  张洪请客的地点是在美琪小筑。这让安蓉意外,她和兰芳从来没带张洪来过这里。安蓉心里怪怪的,感觉是她和兰芳的私密之处突然曝了光。怎么会选在这里呢?安蓉不解。

  张洪爽朗地回答,这是兰芳帮我电话订的座,她说这里的女老板会给我打很好的折扣。安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安蓉的到来,让美琪高兴,她拥抱完安蓉就说,安蓉,你瘦了。

  安蓉说,这不挺好么,不用减肥了。

  美琪清脆地笑着,安蓉觉得她今天的笑声有些妖治。

  美琪还是穿着低胸的吊带背心,隐约地可以看到她黑色的乳头。

  美琪把安蓉他们带进了一个包厢。

  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张洪的兄弟姐妹们早已经到了,坐了满满的一桌。美琪说了几句打趣的话后就出去了,她一切都帮张洪安排好了,酒菜马上就上来。

  张洪大方地把安蓉介绍给大家,又把大家介绍给安蓉。

  然后他孩子般天真地问大家,我女朋友的女朋友是个绝对美女吧?

  大伙你看着我,我看看你。

  沉默了片刻后,大伙哄地笑开了,然后就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他们说的都是和安蓉无关的话题。

  安蓉坐在一群警察当中,有些局促,她苍白的脸变成了一块红布。因为他们穿着制服,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

  在这个酒宴中,安蓉发现了张洪的另一面,原来他是如此的活泼能说会道而且机智,看不出平常在兰芳面前的胆小羞涩。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几副面孔,在各种不同的地方变换,像变色龙一样。

  酒喝得畅快,他们不停地碰杯,还说着一些七晕八素的段子。安蓉听着那些段子,也笑着。酒桌上洋溢出的快乐和无拘无束是她很少碰到的,王子洋从来没有讲过什么段子,她不知道他和他的好友们一起时会不会这样痛快淋漓地快乐着。就连那些女警官也说着笑话,那个叫胡菲的大眼睛女警说的笑话安蓉记住了。

  胡菲说得绘声绘色。

  一个叫阿明的男人追求一个叫阿华的女人数年之久,向她求婚数十次。经过阿明的不懈努力,阿华终于答应了他,不过附带了一个条件,就是床底下的鞋盒子不能打开看。阿明只好答应她的要求。时光匆匆五年而过,阿明坚守承诺,未曾打开看过那个鞋盒子。有一天阿华不在家,阿明终于忍不住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有三颗鸡蛋和一千二百元钱。阿明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放鸡蛋和钱而故作神秘。阿华回来后,阿明坦诚地向阿华承认了错误,说他偷看了鞋盒子。阿华也是个爽快人,她说既然你已经看了鞋盒子,那我就坦白跟你说了,我每外遇一次我放一个鸡蛋在里面。阿明无奈,心想结婚五年才外遇三次,算了原谅你了,那你为什么还把钱放里面呢?阿华的理由让阿明吃惊,每当我集满一打鸡蛋,我就拿去换钱。

  大伙笑得前仰后合,安蓉也笑了。

  有一个叫李文学的青年警官在胡菲讲完笑话后就向安蓉敬酒,敬完酒后,他就不停地夸安蓉的穿着打扮有品味。安蓉穿的就是东方广场那个服装店经理送给她的衣服。尽管李文学说的话空泛不到位,但有人夸她,她还是十分受用的。张洪就对李文学说,你甭想泡安蓉,她瞧不上你的。李文学就傻笑起来。

  李文学傻笑完后就愣愣地看着安蓉,他的目光很粘。

  安蓉看李文学这样盯着自己,脸有些发烧,她低下了头。

  张洪擂了李文学一拳,说,你小子怎么啦,这样盯着安蓉看,你犯病了呀,李文学!

  喔,李文学从痴迷中清醒过来,他茫然地扫视了在坐的人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胡菲轻蔑地对李文学说,德行!

  李文学的脸红了起来。

  不一会,李文学出去了。张洪也跟了出去。

  他们俩在厕所里边小便边说话。

  文学,你怎么那样看安蓉,太直接了吧。

  张洪,不瞒你说,我看安蓉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看她的眼神不对,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不确定的东西,飘飘忽忽的,她好像心里有什么事情。我预感她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你不要神鬼叨叨的了,老爱瞎说,好像你是大仙似的,你说的东西,哪次准确呀?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好吧就算我没有说。

  他们回到了包房,继续说着话。

  他们说着说着,自然的说到了和他们警察有关的事情。安蓉听他们讲破案什么的,眼光又迷离起来了。那些凶杀抢劫强奸好像就发生在她面前。一个人要面临的问题太多,她突然为张洪担心,担心他碰到真正的悍匪时丧命,警察面临的危险更多,胆小的张洪当警察的确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安蓉还记得去年一个叫李长青的刑警,在追凶时被歹徒砍了十多刀,送到医院里来已经无法抢救了。李长青据说才二十五岁,他的遗体就是七喜美容的,否则,在遗体告别遗式上大家看到的是一张可怖的脸。当时,安蓉就想,张洪可千万别出一样的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安蓉都为张洪捏着一把汗,也为兰芳提着一把汗,张洪要是有什么不测,兰芳该怎么办,这个世界越来越让人不安。

  说着说着,他们说到了李长青。

  张洪说李长青是他的警校同学,他的脸色黯淡下来了。坐的人的脸色都黯淡下来。张洪站起来,把一杯酒洒在了地上,在座的人都站起来,把酒洒在了地上。只有安蓉没有动,大家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安蓉也想站起来的。但是她不知怎地,屁股像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5

  安蓉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王子洋会醉酒。酒宴散了后,张洪就送安蓉回家。安蓉喝了不少酒,头有些晕。

  张洪的酒量惊人,喝了那么多酒还十分清醒。车开出了一段,突然一个人从人行道里冲出来拦住了张洪的警车,他们看到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王子洋站在车头前,大声地对车里的安蓉叫道,安蓉,我爱你——


  王子洋满脸的痛苦。

  他的双眼血红。

  他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膛,安蓉,我真的爱你——

  安蓉把头扭向了一边,她不想看王子洋的这副模样。她转身对张洪说,下车把他拉开,我们走。

  张洪下了车,他把王子洋拉到了一边,说,王医生,别这样,这样太危险了。

  王子洋说,我不管,我不在乎什么危险,我爱安蓉,我要和她在一起。

  张洪见他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就说,王医生,你别闹了,还是早点回家吧。然后张洪上了车,他冷静地对安蓉说真的不理他?安蓉点了点头。张洪开动了车。安蓉回过头,透过后车窗的玻璃,她看到王子洋趔趔趄趄地在后面追赶着车,他在喊,安蓉,我不会放过你的。

  突然,王子洋摔倒在地上。

  安蓉的心刀割了一般,她叫了声,张洪,掉头!

  张洪把车开了回去,他们把王子洋扶上了车,送他回了家。

  他们把王子洋放到沙发上,就准备离开,王子洋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他口里却在叫着,安蓉,你不要离开我。

  安蓉还是和张洪一起离开了。

  在车上,张洪对沉默不语的安蓉说,其实男人比女人脆弱,更经不起打击,兰芳的话不一定正确,许多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打主意。

  汽车像一片叶子一样在街上飘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6

  张洪要送她上楼,她拒绝了他,并不是提防他,而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张洪也很辛苦,她让他早点回去休息,还特地交代他车要开慢点,特别是在这样的深夜。安蓉一进楼道就闻到了一股中药味道,中药的味道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时常出现。她没注意到一个保安看她走进了楼道。在保安的眼里,安蓉极不正常。他看到的安蓉好像飘在空气中一样,轻飘飘的。她全身瑟瑟发抖。保安不知道安蓉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看她走进了电梯的门,才摇了摇头,离开。安蓉并没有发现保安。


  楼道里暗红色的灯光,安蓉从楼道进入了电梯。电梯里有一股中药的味道,中药的味道中夹杂着狐臭味,她屏住了呼吸,自从她搬到新居来住,上上下下电梯,她没有闻到过这种怪味。她平常不喜欢有狐臭的人,她主观地认为那样的人很脏。

  她按下了三楼的按键。

  按键冰凉。

  电梯启动了,她感觉到微微一颤,有一次赤板市轻微的地震就是这种感觉。电梯里的灯一明一灭,像是要出什么问题。她想自己喝多了酒,眼花了,电梯到了三楼,哐当停下了,可电梯门紧闭着。过了片刻,电梯又震动了一下,继续往上走。这是一栋二十层的楼,电梯一直到了二十层。

  电梯在二十层停了下来,安蓉的身体下坠了一下,然后,她站稳了。

  电梯门哐当一声开了。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安蓉想自己是不是按错了按键,可她分明看到只有三楼的按键是亮着的。有股冷风从门外吹进来,有股奇怪的味道,安蓉打了个激灵,电梯门关上了。

  电梯开始下降,安蓉觉得身后好像站着一个人,有股凉气从背后吹在她的脖颈上,她大气不敢出一口,也不敢回头看。等电梯门一开,安蓉就呼地冲了出去。她回头一看,电梯门迅速地关上了,她什么也没看见。电梯门旁边的按键一直亮着,显示着电梯在一层一层的往上走,一直到二十层。

  整个楼寂静极了。

  安蓉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的嘴唇微微抖动着,似乎随时都要叫出来。

  她来到了家门口。

  她微微地张开了湿润的嘴唇,她看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束玫瑰花。

  安蓉拾起了那束包装得十分精致的玫瑰花,玫瑰的香味在这深夜的楼道里弥漫,和刚才电梯里的中药和狐臭味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玫瑰花里有一张纸条。

  她猜想纸条里一定写着什么。

  安蓉抽出了那张纸条,借着昏红的楼道灯光,她发现纸条的正面反面都是空白的。

  是谁?是谁在这深夜里给她送上一束红色的玫瑰?

  她有些晕眩,她迫不急待地打开了家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6

  杨林丹从停尸房里的藏尸柜里爬出来,披头散发,浑身血肉模糊,她破碎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她慢慢走出了停尸房,然后慢慢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看门的保安已经睡着了,她浑身冒着白气,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足迹。她来到了王子洋住的小区,她进入小区时,那醒着的保安也没有看到她。她上了王子洋那栋楼的电梯,电梯无声无息。下了电梯,她来到了王子洋的门前,她按下了门铃,杨林丹听到了里面的脚步声。


  谁——

  杨林丹说,是我,开门。

  王子洋在里面说,杨林丹,你还是走吧,我爱的不是你,而是安蓉。我不想再和你苟且偷欢了。

  杨林丹发出孑孑的笑声。她说,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我命来——

  她把血淋淋的手穿过了门,朝门里的王子洋抓去……王子洋是被急促的闹铃吵醒的,否则,他还沉浸在恶梦之中。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他的头很痛,像要裂开,他全身酸胀酸胀的,十分无力,眼睛也睁不开。昨晚他一个人在美琪小筑喝了一瓶威士忌,美琪一直在制止他,但他坚持着,他记得自己去拦张洪的车,但后面的事情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一片空白,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留过这样的空白。王子洋强行让自己从沙发上爬起来,跑进了卫生间。五脏六腑一阵翻滚,他趴在马桶上狂吐起来,快把肺都吐出来了,吐完之后,他洗了一个澡,然后刮胡子,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衬衣和一条白色的西裤,准备去上班。

  电话铃骤然响起来。

  他多么希望是安蓉来的电话。可电话里开始就沉默,过了会就发出了一个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你是谁?说话呀?你他妈的说话!

  喘息声还在继续。

  王子洋啪地放下了电话,他发现自己也在喘息。他知道是谁,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但王子洋不敢去找他,那人让王子洋恶心。

  王子洋像往常一样上班,除了脸色有些发青外,没有什么异样,来到医生办公室,医生们在准备着什么。病房里有病号在叫,主任对王子洋说,王医生,你去看看十七床。

  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他不是本地人,亲人又不来,你去安慰安慰他。

  王子洋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郁。十七床显得十分痛苦,他浑身都在发抖。王子洋检查了一下,发现他没有发烧,其它也未见异常,就对他说,十七床,你恢复得不错,忍着点,情绪波动对你的伤口愈合没有好处,要像个男人!

  十七床大口大口地喘息。

  王子洋正想走,十七床的手拉住了他的白大褂。

  十七床沙哑地说,安护士为什么没来?

  王子洋说,她马上就会来的,你放心吧。

  十七床问,王医生,你见过安护士的笑么?

  王子洋撒了个谎,没有。

  十七床有些得意,我问过很多人,都没见过她的笑,我见过了。她的笑容很美。从眼睛里就可以看到。

  王子洋的心被针刺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就出了病房,他看到了安蓉,安蓉正推着小车走过来。

  安蓉的双眼毫无表情。

  她经过王子洋身边时,王子洋压低声音对她说,无论怎么样,我不会放过你的。

  安蓉没理会他,好像王子洋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6

  如果白天去太平间找七喜,很难找到他。除非医院领导交待的紧急任务,他才有可能在那里,否则,他不会在白天里为尸体美容。兰芳好像采访过他,他说只有在晚上他才有灵感,他才会像做一件艺术品一样为尸体美容。七喜原先也是个外科医生,他迷恋上这行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情。

  医院里的人觉得他古怪,尽管他是医院里的名人,但很少人愿意接触他。


  别的医生在早上上班的时候,他就该下班了。

  七喜一走出太平间的门,就看到了云层中透出的一缕阳光。他身上在黑夜里聚敛起来的阴气雾一样在金色的阳光中化开,他像块冰在太阳底下融化,他喜欢这种感觉,很刺激,阳光和夜色一样让他兴奋。他走路的样子有些飘然。

  七喜看到了安蓉。

  安蓉从医院的大门口进来,和许多在这个时候上班的医生护士们走在一起。但安蓉是孤独的,其他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她只是自己走自己的路。他躲在了一颗柏树后面,透过柏树浓密的叶子缝隙,他的目光胶一样粘在了安蓉的身上。他一直看她走进住院部的大楼,安蓉略带忧郁的款款身姿像阳光一样让七喜的神经在白昼里得到了有效的舒缓。

  女人是一帖药。

  漂亮的女人是一帖良药。

  漂亮而有质量的女人是一帖上好的良药。

  七喜的脸中变幻着不同的色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6

  兰芳采访结束后,立即驱车赶回赤板市。

  在水曲柳乡村的两天里,她以自己的方式采访到了第一手的材料,她相信主编一定会满意,他深度镜片后的小眼睛一定会焕发出难于名状的光彩,可是兰芳并不希望他对自己感兴趣。


  兰芳认为这次来水曲柳乡村最大的收获不是采访的成功,而是她找到了安蓉回赤板后奇异现象的合理的解释。

  安蓉发生的奇怪事情似乎和那个正午挖开的坟墓有关,和那具尸骨有关。尽管她觉得这些东西十分的玄,兰芳平常大大咧咧,不修边幅,但她内心还是细致的,记者的工作除了学识和敏锐,还需要细心勤快。兰芳了解到那具尸骨生前的一些情况。

  那是具女性的尸骨。

  她叫夏敏,是水曲柳乡村走出去的为数不多的一个女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她一直在赤板市工作,偶尔的回水曲柳乡村,因为她的父亲还在村里。直到她父亲重病不治死去。乡村里的人对她尊敬,认为她是个孝顺的女儿,她是当年一个女知青在水曲柳乡村留下的种子,女知青回城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夏敏从小就和父亲相依为命。夏敏在三年前因车祸而死,有人把她的尸体偷运回水曲柳乡村,安葬在那片青草荡漾的山坡上。

  兰芳觉得夏敏的死是个疑问。

  她十分想了解夏敏死亡的真相,但水曲柳乡村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就连在水曲柳乡村里号称是万事通的朱向阳也无法解释。

  朱向阳找村里的一个巫师给安蓉画了几首符,要兰芳带回去给安蓉。

  兰芳还知道了乡村里关于绿蚂蚱的一些事情。

  说起这事,兰芳感觉到有些神秘和不可理喻。但她联想到安蓉搬家那天安蓉见到绿蚂蚱的情景,当日兰芳怎么也不相信,安蓉当时吃惊的神情让兰芳觉得水曲柳乡村关于绿蚂蚱的传说有了几分可信。

  水曲柳乡村的人认为,人死后会变成绿蚂蚱,在一些时候返回人间。

  人们在山野或者田野碰见绿蚂蚱,都敬而远之。

  朱向阳为了证实这个说法,他向兰芳讲述了一件事。

  那是朱向阳父亲去世后第二年端午节的事情,端午节的前夜,朱向阳做了一个梦。父亲穿着破烂的衣裳,拄着一根棍子,颤颤巍巍地朝他走来,父亲见到朱向阳就老泪纵横。他哽咽地说,儿哇,我在阴间苦哇!朱向阳说,我逢年过节都给你烧纸钱,烧的都比别人多,你怎么会苦呢?父亲说,阴间和阳间一样,也有许多横行霸道的鬼,每次你烧纸钱给我,我都收不到,都被恶鬼抢走了,那些鬼官也老来盘剥我呀,朱向阳说,那怎么办呢?父亲说,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你明天中午到青草坑的那棵老樟树下烧钱给我。朱向阳又问,我怎么知道你来了没有。父亲说,你在老樟树朝东方的的树根上就可以看到一只绿蚂蚱,那就是我。父亲说完朱向阳就醒了,他把梦和母亲说,母亲一夜哭到天亮。第二天,朱向阳就去买了纸钱,到了中午,他和母亲一起去了青草坑。他们找到了一棵老樟树,在朝东的树根底下等了一会,果然就看到了一只绿蚂蚱,它立在那里,好像朝他们点头。母子俩就边哭边给绿蚂蚱烧纸钱。烧完纸钱,一阵风吹过来,把纸钱的灰吹得四处飞扬,倏的,那只绿蚂蚱就不见了踪影。

  兰芳今天的车开得飞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7

  七喜回到家里,冲了个澡,换上了一件干净的T恤,T恤是白色的,穿在他身上显得宽大。他来到客厅里,打开了电视,电视在播着新闻,电视上的女主持人不停地向七喜抛媚眼。新闻上在说一件事,说哪里的煤矿又发生了透水事件,死了几个人,伤了几个人,某某领导十分关注此事云云。

  七喜泡了一壶茶,这是一个死者的家属给他送的上好的龙井,茶的清香让他陶醉。他轻
轻地说,中国那么多人,死掉个吧算什么。说这话时,他迷离的目光落到茶几上的一个小镜框上,镜框上女人的照片清晰而明亮,他顺手拿起了小镜框,楞楞地看着。

  照片中的女人有一张瘦削而漂亮的脸,她笑起来微微翘起的嘴角成熟而又迷人。七喜轻轻地说,亲爱的,你是个风骚的狐狸精。

  七喜凝视照片的目光复杂起来。

  他眼中跳跃着飞腾的火焰和冷却的灰。电视上的新闻结束了,开始播放懒婆娘的缠脚带一般又长又臭的连续剧。七喜关掉了电视。他原本准备放一个美国的恐怖片看的,现在突然没了兴趣。他看着女人的照片,心里顿时阴暗起来。

  女人是他的妻子。

  窗外的天和他的心情一样灰暗起来,刚才还有阳光透出层层的天乌云密布,他知道一场暴雨将要来临。

  那也是个暴雨天吧。

  不是,那个晚上星斗闪烁。

  女人开始时和他一起在阳台上数星星。很多人以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看星星是浪漫的事情,其实,那许多时候是一种无聊。生活中忙碌的事太多。和女人一起看星星,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女人像只母狼,她似乎要把他撕碎。他也不甘示弱,他更像一只猎豹,随时提防着母狼的进攻。他们从阳台上吵到了屋里,谁也没有占着便宜,如果真动起手来,只有两败俱伤。女人轻蔑地对他说了声,你和你的死尸去过日子吧!说完,女人拎起红色的坤包就摔门而去。他看着她离去,默默地站在那里,他的嗓子眼疼痛极了,每次吵完架,他的嗓子眼都会疼痛老半天,他的喉炎是和女人吵架吵出来的。

  风把女人摔开的门砰地关上了。

  他被关门声震醒了,这娘们一定是去找那个丘八了!

  他捂住了胸口,他一想起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就会犯心绞痛,他不是病理上的心绞痛,而是心理上的。

  他倒在沙发上。

  他的脸扭曲着,口里发出受伤的豹子一样的嚎叫,叫声尖锐而绝望。

  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是那些需要美容的尸体,还是那个男人,或者是他自己本身?

  嚎叫完后,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起来,很多时候,他碰到什么委屈或幸福过头,他都会趴在女人的怀里哭,女人会像搂着儿子般抱住他的头轻声地哄着他,给他哼着歌,让他在自己的爱抚中安静地沉睡。如今,他只能无助地独自哭泣。哭着哭着,他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比自己妻子漂亮的女人珠圆玉润,而且年轻……他拨通了这个女人的电话,在电话里,他用另外一种声音和她说话,他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有暴露自已的娘娘腔。

  放下电话,他阴险地笑了。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他想,今夜,他的活干得一定会很漂亮。

  想到这里,七喜捂住了胸口。

  他的心绞痛又犯了。

  七喜捂着胸口在沙发上叫唤了一会后停住了声。

  他正了正自己的上身,把小镜框平放在红木茶几上,突然低嚎了一声,一拳砸了下去。

  镜框的玻璃碎了。

  七喜把拳头举了起来,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碎玻璃竟然没有刺破他的手。他把碎玻璃从镜框中倒掉,取出了女人的照片。

  照片上有斑斑点点被破玻璃刺破的地方。

  七喜冷笑了一声,怎么没有流血。

  剪刀呢?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四处寻找剪刀,他在一个抽屉里翻出了剪刀,他拿着剪刀咔嚓咔嚓空剪了几下,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七喜坐回到沙发上,重新拿起那张照片。

  他口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女人的照片一点一点地被铰碎。

  照片的碎片落了一地。

  天空中传来一阵雷声,闪电从窗外划过。

  剪完照片,他把剪刀随意一扔,虚脱地靠在沙发上,仿佛干完了一件重大的体力活,窗外下起了暴雨,雨水沫子从窗外飞溅进来,落在他脸上,冰冷的雨水使他也全身战颤了一下。

  七喜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把窗门一扇一扇地关起来,并且拉上了窗帘。

  屋里一片黑暗。

  黑暗中七喜看到了碎片,破碎的东西在黑暗中熠熠生光。七喜的喉咙咕嘟了一声,他吞下一口唾沫,伸出手,按下了灯的开关,屋里亮堂起来。

  七喜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打开咕咕喝了两口。然后把散落一地的照片的碎片拾起来,他决定在暴雨过去阳光重新破云而出之前把它们粘贴好,然后枕着照片沉睡。

  七喜修长的手指灵活有力。他的表情专注而沉稳。

  他面对的不是一堆照片的碎片,而是一具需要他精心美容的尸体。

  他吹起了口哨。 哨声像是安魂曲。

  七喜走到了窗边,他拉开了窗帘。他看着暴雨在肆虐着这个城市,他的心里充满了暴雨的声音,这种声音好像要把这个世界撕裂。他突然看到一只鸽子从暴雨中扑哧哧地飞过来,落在了他家的窗台上。鸽子的羽毛被打湿了,它好像在看着七喜,向七喜求救,它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也许它是被暴雨下坏了。七喜看着鸽子,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他真想把那只可怜的鸽子抱在怀里,温暖它,并且消除它的恐惧。

  但是他没有出去。

  鸽子也许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是不会救它的了,鸽子的头扭向了外面,接着,鸽子扑哧哧地飞走了,它在雨中的身影落寞而且无助,七喜觉得此时自己是个残忍的没有感情的人。

  七喜记起了刚刚结婚的时候,他和她在广场上,他们的身边围满了鸽子,鸽子是善良和平的,一点也不怕人,七喜和她买来了两包玉米,喂着鸽子,有一只鸽子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她欣喜地拍下了一张照片。鸽子打动了他们,她的脸上洋溢着和平幸福,七喜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多么希望自己一生都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在广场上和鸽子和平相处。

  可现在,一切都起了变化。

  美好的东西并不长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7

  暴雨的突如其来,让兰芳放慢了开车的速度,雨鞭抽打着车窗玻璃,雨刷器快速地摆动,也无法驱赶她眼前的迷蒙。暴雨下得狂烈时,她根本就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和迎面而来的车辆了。她把车停在了一旁,她要等雨稍小了点再走,这样行车充满了危险,她不希望在归途中发生意外。安蓉,杨林丹,王子洋,夏敏,这些人在她的脑海里变幻着,她理不出一条清晰的脉络,他们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似乎毫无关联。


  兰芳和安蓉都在孤儿院长大。兰芳一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了。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多次问过老院长,老院长也不知道,或许她保守着一个秘密不愿向兰芳透露,直到她终老死去。老院长死时,兰芳和安蓉都守在她身边。这个做了一生善事的老人无疾而终。某一天清晨,她觉得自己要离开美好而又污浊的人间了,她分别给安蓉和兰芳打了电话,然后就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兰芳和安蓉赶到后,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朝兰芳和安蓉微笑了一下就闭上了双眼,她死得那么安祥和从容,像是去天国赴一个家宴。

  兰芳看着狂暴的雨,雨刷快速地来回摆动着,而雨水依然固执地接连不断地漫上来。车窗外面是一片黑暗,深沉的黑暗,天地间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在蔓延。

  她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无处不在。

  在前方的黑暗中,在暴雨下,她突然看到安蓉就站在旷野中,狂风暴雨吞噬着她,安蓉披着长发,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那件薄薄的连衣裙在暴雨中似乎还在飘动。她浑身颤抖,对着兰芳张开了双手,那双晶莹透明的双眸无助而哀怨。

  兰芳说了声,不——

  安蓉的影像从旷野中消失。

  兰芳身上冰凉。

  她开动了车,她要赶快回到赤板,她不能让安蓉被邪恶的力量吞没。汽车在暴雨中冲撞着前行,把一片片的污泥浊水甩到车后。

  汽车像一片叶子在暴风雨中飘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7

  雨后的街道十分干净,城市的灯火明亮了许多,微凉的风清爽怡人。安蓉独自地走着,漫无目的。现在是晚上八点多了,兰芳还没有回到赤板,她本来想等兰芳一起回来吃饭的,她还给美琪打电话订了座。刚才,她把订的座退掉了,因为不知道兰芳什么时候回来,怕影响美琪做生意。从下午到现在,一直打不通兰芳的手机。张洪也十分焦急,他也打不通兰芳的手机。实在没有办法,张洪就开着派出所的警车去迎她了,不知道他们相遇上没有。按常规,从水曲柳乡村到赤板也就是几个小时的路程,主要是有一段乡村公路不好走,兰芳早上出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安蓉耽心她碰到了什么危险。安蓉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下午王子洋的话让她心乱如麻。

  下班的时候,王子洋突然出现在安蓉面前并把她拉进了一间空病房里。安蓉低声说,王子洋,你要干什么!

  王子洋的脸色复杂,安蓉,你再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好不好,否则,我会死的。

  安蓉说,你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子洋说,当然有,要知道我爱的是你。

  安蓉想起了他在夜晚醉酒的样子就有些心酸,看着王子洋迷惘的眼神,她内心最柔软的部位在起着变化,她甚至想,自己是不是错怪王子洋了。

  她内心矛盾着,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进入她的大脑,然后交锋。

  一种声音是张洪的,其实男人比女人更脆弱,更经不起打击。

  另一种声音是兰芳的,像王子洋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不可靠的,他可以一次在背后和别的女人胡搞,就可以有无数次,你要当心,在选择爱人这方面,女人不能犯错误,犯一次错误就有可能让你一生陷入一个不能自拔的泥淖。

  王子洋见她低头不语,十个手指头用力地绞在一起,他说,安蓉,我求你,再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哪怕给你下跪。

  安蓉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和王子洋充满期待的灼热目光碰撞在一起,她触电般颤抖了一下,王子洋,你以为在这病房里说话方便么?

  王子洋说,那,那我们去五月花咖啡屋好么?

  安蓉说,随便吧。

  五月花咖啡屋的气氛隐秘而暧味。幽暗的灯光,舒缓的音乐,空气中弥漫着酸甜和芳香混杂的气味。他们在一个隐蔽的位子上坐着。

  安蓉要了一杯矿泉水,加了柠檬喝起来微酸爽口的矿泉水。她还往里面加了些冰块,透明的冰块浮在上面,看上去很美。

  王子洋要的是一杯蓝山。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蓝山咖啡看上去十分可疑,安蓉想起了杨林丹,她也喝这种咖啡,也像王子洋一样不加糖和奶。安蓉努力使自已的情绪平静下来,不去想那个至今还在医院太平间里躺着的女人。

  王子洋说,我和杨林丹是大学的同学,我现在实话告诉你,我们一度好过,那时候年轻,不懂爱情,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很快就分手了。我们俩从来没有发生过肉体上的关系。真的,那天,她突然来找我,我觉得意外。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找到我的住处,我从来没告诉她我的住址,我们没有联系,她一进屋,就说她很痛苦很郁闷,活在黑暗中。她要向我倾诉,因为我是她初恋的人。

  安蓉手捧着杯子,目光一直注视着杯子上慢慢溶化的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有过这样一段恋情,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是初恋。

  王子洋眼中闪过一缕迷离的光,这是我的错,我不想让以前的事情影响我们的爱情。

  安蓉冷冷地说,可它已经影响了,我本想在你身上找到一块绿荫,没想到找到的是一片沙漠。

  王子洋停顿了一下说,请听我解释。我没料到她会旧情复发,其实我们的事过去了许多年。我像接纳一个普通朋友一样接纳了她。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听她倾诉。我只是一个听众,不称职的听众。她说话的过程中,我没有插一句嘴。她说得很慢,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她说她嫁错了人,那人是个变态,每天变着法子折磨她,还用牙签去戳她的阴部——她说着就哽咽起来,眼角流下了泪水。我递过纸巾,她擦掉了泪水,然后长叹了一声说她后悔死了,当初不应该和我分手。我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会被她的故事打动,也不可能说一些安慰的话让她对我有什么非份之想。她靠近了我,看着我,眼光火辣辣的,她突然抱住了我,我正要推开她,你撞进来了。

  安蓉眼看着冰块要溶化了,可她脑海里却一片茫然。

  王子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从桌子上推到安蓉面前,他哀求地说,安蓉,原谅我,收回我家的钥匙吧。

  安蓉的眼睛有些潮润。

  王子洋握住了安蓉柔滑的手。安蓉触电般挣脱了他的手,然后慌乱地看了一下腕上的表,说,我先走了,兰芳也许要回来了。

  说完,安蓉就走了,头也没回。

  王子洋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本想把和杨林丹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的,但他隐瞒了和杨林丹曾经是性伴侣的这一事实。他向安蓉编了一个故事。

  无论怎样,安蓉已经听他讲完了这个故事,在此之前安蓉连机会都没有给他。女人还是柔软的。

  王子洋嘴角上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在电话里朝他粗重喘息的男人,嘴角的笑意倏地消失,那男人是他的一块心病。

  安蓉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她回忆着和王子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着那天他喝醉酒憔悴的样子,心里发酸。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溅起了无数水花,有的溅在了行人身上。安蓉对此一无所觉,她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7

  安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她在家门口时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道。那股奇怪的中药味道让她的心脏似乎要突破胸腔进出来,她又看到了一束玫瑰花,那束玫瑰花安静地放在家门口, 那束玫瑰花上面同样夹着一张空白的纸条。

  是谁送的花?


  不可能是王子洋。他不会留一张空白的纸条,如果是他,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浪漫的词句都写在上面。她觉得有点累,特别是听完王子洋的叙述后在街上独自行走了那么久。她半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那束玫瑰花被她扔在了一旁。

  安蓉突然睁开了眼,她又看到了那个黑玫瑰般女人的脸。这次这张脸显得格外苍白。女人的眼中有着晶莹的泪光,然后有一滴泪水滑落。那张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点点黑斑,黑斑迅速爬满了女人的脸,让原本美丽的面容变得丑恶狰狞。安蓉捧着头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叫声划破了潮湿沉闷的夜色。

  等她平静下来,再次抬起头,那张脸便消失了。

  镜框上安蓉母亲微笑地看着她。

  她喃喃地说,妈妈,告诉我,她是谁?

  母亲在墙上无声地看着她。

  是的,那是一只绿蚂蚱,它趴在镜框的上面。

  安蓉站起来。

  她朝那面墙走过去,走得很轻,姿式像一只要飞的鸟,两只臂膀微微地张开。

  安蓉走到镜框的下面,随手拿过一个凳子,轻轻地站了上去,站稳当后,她伸出了手,以一个包抄的手式朝绿蚂虾围拢过去。

  绿蚂蚱身上透出绿荧荧的亮光,这种迷人的亮光诱惑着安蓉。

  安蓉要抓住它。

  当她的双手将要抓住它时,绿蚂蚱扑刺刺的飞了。绿蚂蚱飞动的声音让屋里的空气涟漪般波动起来,声音消失后,屋里的空气又恢复成平静的水面,安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绿蚂蚱了。

  安蓉的眼神有些痴迷,站在那里发了呆。

  她突然想起了兰芳,兰芳呢?兰芳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有电话来呢?

  安蓉又一次拨打兰芳手机,还是无法接通。她又拨了张洪的手机。传来的声音是,你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这是让安蓉焦心的回答,是不是他们都出问题了?

  安蓉有些焦急,她在房里走来走去,然后叹了口气,走到了卫生间,她打开了水龙头,调好水温朝大浴桶里放起水来,然后她把一包干花瓣放进了浴桶里,她第一天在大浴桶里泡澡时就隐隐约约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她就从时尚精品屋里买来了干花,放在浴桶里,水的味道就芬芳起来,而且这样泡澡,对她凝脂般的肤肌起到保护的作用,放完干花,她又想到了那束玫瑰花。她把玫瑰花的新鲜花瓣也放进了浴桶,浴桶顿时鲜活起来。

  放水的过程中,安蓉来到阳台上,看着这个城市多彩的灯火,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隐隐约约地露出一弯新月。月亮似乎被水洗过,有些透明和灵醒。夜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像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她,细腻而温馨。安蓉微微叹了口气,她内心波动,想起了王子洋的手。

  安蓉回到了屋里,她关插好阳台的门,然后把落地窗帘也拉上了,放起了爱尔兰音乐。

  她脱掉身上的衣服,解下胸罩,褪下黑色的真丝内裤,走进了卫生间,她的身体十分完美,透出栀子花般的白,生动而富有生命力。

  她把自己整个泡进芬芳的花瓣水中,头靠在浴桶的边上,伸直了修长的双腿,安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呼出了所有的焦虑和迷乱,她陶醉在一种幸福中,她仿佛回到了童年,母亲把她泡进浴盆里,慢慢地清洗她的肤肌,她相信母亲就在她身边,微笑地凝视着她。轻声地夸她是天下最美丽的小姑娘。整个卫生间弥漫着芬芳的水汽,墙上白色瓷砖上滑落露珠般的水滴,每个水滴晶莹透亮,仿佛里面藏着眼睛,窥视着水中花瓣覆盖着若隐若现的肌体。

  安蓉闭上了眼睛。

  她全身的毛孔是一张张快活的张开的小嘴,贪婪地吮吸着温热芳芬的清水。

  她呼吸均匀起来,这一刻她忘记了一切。

  一个人要能永远这样沉醉地放松,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此时,一切人,一切事都远离了她,她在纯净的空间里神游,飘忽着像一个轻盈的气泡。

  ……不知过了多久,安蓉睁开了眼,一道绿光在她眼前划过,她全身在水中战颤了一下。有种压力使她想从水中爬起来。她努力动了一下,可是她的身体动弹不得了。

  是不是泡得太久了?

  她又努力的动了动,四肢还是僵硬,像块石头。

  有一种中药的气味在卫生间中弥漫,中药的气味在驱逐着芬芳。

  中药的气味渐渐地浓郁起来,像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她,安蓉想自己的嗅觉一定出了问题。

  中药的味道从何而来?

  卫生间的窗玻璃封闭着,如果是别人家在熬中药也不可能从窗口飘进来。她朝窗玻璃上看了一眼,她心里一沉。

  卫生间的磨砂玻璃上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黑玫瑰一样漂亮的女人的脸,和出现在镜框上一模一样的脸。女人的脸由微笑变成了忧郁,渐渐地,她那双黑葡萄般的眸子出现了泪滴。泪滴像露珠那样晶莹透亮。

  安蓉挣扎着,想从水中脱出,自己也许泡得太久晕眩了,或者干花和玫瑰花瓣的香味会让人迷醉后产生幻景。

  安蓉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哭泣声连贯而细碎,凄凉地在空气中波动,传递着一种忧伤绝望的信息。

  安蓉突然发现水面上漂浮着的鲜花以及干花的花瓣变成了中药的沫沫。一些药渣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安蓉的身体和四肢根本就动弹不得,她的挣扎也只是内心的挣扎。

  她想喊,喉咙里被堵了一块柔软温热的东西,她连喊都喊不出来。

  安蓉眼中散发出绿光,魔症般望着天花板,天花板开始往下滴着水珠,水珠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缥渺凄凉的哭声停止了。

  一片寂静。

  安蓉感觉自己正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

  她感觉得到危险是什么又好像感觉不到。

  她睁大了双眼。

  她瞳仁里的绿光闪烁。

  木浴桶里充满药渣的水翻滚起来,开锅的水一样。

  浴桶升腾起白色的烟雾,烟雾不一会就弥漫了整个卫生间。

  卫生间的灯倏的灭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人在轻微地呼吸。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安蓉的双脚被一双手抓住了,那是双冰凉刺骨的手,她被那双手往下拖。安蓉无力抗拒那双手。她是一个溺水的人,浴桶就像深不可测的湖泊,她的身体被那双手拖向深渊。她的头浸在水中,无法呼吸,也听不到水面上急促的呼吸声了,窒息使她吞咽着水,水像中药汤那样苦涩。她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8

  安蓉睁开了眼,看到了兰芳。

  安蓉一激灵从床上蹦起来,搂住了坐在床沿上凝视她的兰芳的脖子。安蓉激动地说,好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吓死我了。

  兰芳拍着她的背,安蓉,我没事,只是车在半途熄了火。在那乡村公路上,老长时间等
不到一部过往的车辆,要不是张洪来接我,说不定我现在还在荒郊野外吃苦头呢!

  安蓉抽了一下鼻子,闻到一股酒气,兰芳,你喝酒了。

  兰芳推开了安蓉,让安蓉半靠在床上,我没喝酒,我回来连饭都没吃呢,张洪去买早点了。我不用你耽心,你倒是让我们吓坏了,瞧瞧,折腾到大半夜,现在都天亮了。

  安蓉的头晕晕的,后胸勺一跳一跳地疼痛。

  安蓉只记得昨晚回家后泡了个澡,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概不知了,也许就睡了吧,好像做了好多梦。

  梦见了许多人许多事。可她回忆不起梦中的一切。安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发现酒气原来是从自己的嘴巴里散发出来。

  安蓉满脸困惑,我什么时候喝酒了,难道是在梦中喝的酒。

  兰芳看着神情古怪的安蓉说,你难道真的忘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你把我和张洪折腾苦了。

  兰芳,你说,到底怎么啦?

  我和张洪回到赤板已经零晨二点多了。我记挂着你,来不及回家就赶到了你家。我们怎么按门铃,你也不开门,打你的电话也没人接,打你的手机也同样没人接听,我们听到你手机的铃声就在屋里响着。我吓坏了,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说不定煤气中毒什么的,当然,我耽心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我就让张洪想办法撬开了门,你不在屋里。我知道你泡过澡。卫生间浴桶里的水都没有放掉,水上面还漂浮着花瓣,那些花瓣都已经变黑了,我们检查了一遍房间,门窗都关得好好的,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就是见不到你的人。张洪说你会不会值夜班,电话打到医院,说你没有上班。我又想到了美琪,美琪说你退掉了订座就一直没和她联系。张洪说你会不会在王子洋那里,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把电话打到了王子洋那里,他说你不在,他还焦急地问你出什么事了。我讨厌他假模假式的样子没和他说太多。我和张洪急坏了,在赤板市,你生活的圈子十分狭小,不可能跑到什么人那里去。我想着想着就很不对劲。就在这时,你回来了。你喝得烂醉,你知道是谁送你回来的么?

  谁?

  你们医院的那个尸体美容师七喜。

  安蓉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是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8

  这是个露水味十分浓郁的早晨,医院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住院部大楼旁边的一棵香樟树上吊着一只死猫。猫的脖子被绷带勒起来。猫显然是被吊死的。猫眼还睁着,在阳光下透出琥珀的迷离色泽。猫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吐在外面半截黑色的舌头,猫的嘴角有一缕凝固的血迹。从下往上看去,那只死猫似乎咧着嘴在笑。


  这是一只大猫,像个小孩一样被人吊在树上。

  早上一个上班的女护士发现了死猫,她当即就在树下尖叫起来。尖叫声引来了路过的人,不一会,树下就站满了围观的医生护士们,人们议论纷纷,是谁那么残忍地把这只猫吊在了树上,这猫和谁有深仇大恨?一个医生说他见过这只猫,它经常躲在太平间门口的垃圾筒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各种议论也纷沓而至。

  有人说。这肯定是有些医生对医院改革方案不满,用吊死猫来向院方示威。

  也有人说,可能是病号干的,有的病号因为医疗费太贵对院方恨之入骨。

  更有人说,这一定是哪个变态狂干的,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心理阴暗,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

  无论怎么样,这只可怜的猫是牺牲品。

  死猫当然惊动了院方,有人快速地作了报告,院长赶到了现场。他站在树下,仔细地观察着那只吊在树上的猫,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院长这个人平常话不多,也极少直接和员工对话,但他十分的有魄力,认定要做的什么事情总是雷厉风行。他观察了约摸十多分钟,就回办公室去了,那么多围观的医生护士在他眼中仿佛不存在一样。

  不一会,医院的办公室主任来了。

  他显得精明能干,他一来到现场,就对围观的人们大声说,大家快去上班,还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只死猫嘛。这是一场小小的恶作剧。大家也不要瞎说什么了!快回去上班吧!

  一个胖胖的男园丁艰难地爬上了树,他用一把割草刀割断了勒住猫脖子的绷带,猫尸扑地掉在树下的草地上,割断的绷带也随着猫尸飘落。园丁准备下树时脚滑了一下,差点摔下来,他笨拙的样子惹得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园丁笨熊似地爬下了香樟树,把绷带绑在猫尸的脖子上,一手拿着割草刀,一手拎着看上去沉重的猫尸,一颠一颠地走了。

  有人说,这乡下人不会把死猫拿回家煮了吃吧。人们怪怪地看着说话的人。

  大伙三三俩俩进楼上班去了。

  七喜像往常一样,人们上班时他下班。他躲在柏树后面,审视着那些围观的人们陆续上班。今天他没有发现安蓉来上班。他想也许是她昨晚喝多了,也许是今天不用上白班。

  七喜也看到了那只死猫,他没有过去凑热闹,他只是用一种莫测的目光看着那场景。他正想走,肩膀上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

  谁!他吃惊地回头。

  七喜看到王子洋冷笑地看着他。

  七喜和王子洋对视了一会,扭头就走。

  王子洋想说什么,可他嘴唇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8

  七喜想起了安蓉,他回味着安蓉身上的体香,使劲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的细小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眼珠子努力地往外鼓了鼓。

  昨夜的事情他历历在目。

  安蓉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她的长发飞瀑般掠下,她游魂一样飘出了她居住的小区,朝钢琴酒吧飘忽而去。七喜想像着安蓉的身体是飘忽的。她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被正要去医院的七喜碰见了。七喜想要和她打招呼,如果她愿意像那天晚上一样去看他为杨林丹的尸体做美容,七喜还会乐意地带她去。安蓉没有看见他似的飘忽过去。

  七喜想喊她一声,但没喊出来。

  安蓉像是在梦游,他怕他的一声喊会把安蓉的魂喊出了窍。

  安蓉身上有种迷雾般的神秘感。

  七喜被她身上的神秘感迷住了,这个经常让他呼吸急促的女人身上有一种绿色的光环和独特的幽香,他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街上的行人在安蓉的眼中似乎都不存在。

  七喜也像安蓉一样旁若无人地走着,他的眼中只有安蓉。

  许多路人走过之后都要回头看一眼安蓉的背影,仿佛不相信人间有如此美丽冷艳芬芳的女人。

  七喜想,如果现在有一个最恶毒的诅咒,他要给那些回头观望安蓉背影的人。

  安蓉最后站在了钢琴酒吧的门口。

  她看着闪烁的霓虹灯,眼中有些渴望。

  她走了进去。

  七喜也跟了进去。

  安蓉坐在一个卡座上,服务生马上过来,问她要些什么,安蓉轻声地说了些什么,服务生就走了。钢琴酒吧的小舞台上,一个长得文静端庄的姑娘在弹奏着《致爱丽丝》。

  七喜找了个地方坐下,他观察着安蓉的一举一动。

  酒吧里真正在欣赏钢琴的人并不多,喝酒和美女打情骂俏是众多人在酒吧里消磨的主要活动。安蓉孤独地坐在那里,吸引了许多男人女人的目光。女人的目光里是嫉妒,嫉妒安蓉的美;男人目光中是燃烧的火,他们希望把安蓉溶化在自己的目光中。

  七喜看到一个半老徐娘走过去,坐在了安蓉的旁边,拉着安蓉的手,和她说着什么,安蓉一句话也没说,她冷若冰霜,那半老徐娘坐了一会就走了,像是觉得无趣。看得出来,她是这里的女老板或者老板娘。

  不一会,服务生就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了安蓉的面前。

  那托盘里有一瓶黑方和一个高脚玻璃杯,外加一大杯的冰块。

  七喜十分吃惊,安蓉一个人要了一瓶黑方。

  她也许还在等人。

  服务生给安蓉的杯子上斟上了酒,她是半跪在那在为安蓉服务的。斟完酒的服务生就坐在一旁。安蓉又和她说了些什么,服务生就走开了。七喜好像明白了什么,安蓉是不要她服务。

  安蓉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一杯酒,然后就自斟自饮起来,她也没有往酒杯里加冰块,那烈酒不是在安蓉的肚子里燃烧,而是在旁观者七喜的眼中燃烧,七喜正看得出神。一个服务生走到了他面前,问他需要什么服务。这里的服务生态度很好,七喜要了一杯啤酒,七喜想,安蓉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伤害,在借酒浇愁。他知道伤害她的人是谁。他一想到那狗娘养的,牙就咬得嘎嘎响。

  七喜觉得安蓉很渴,她喝的不是酒,而是矿泉水。

  她喝得很急,那瓶黑方很快就所剩无几,她这样喝酒更加吸引了酒吧里男人女人的目光。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上了小舞台。他站在钢琴的旁边拿着麦克风准备唱歌,在唱歌之前清睛嗓子说,我唱一首《红苺花儿开》送给十号卡座的那位小姐,祝她开心愉快。他说完这话,响起了稀疏的掌声,钢琴为他陪奏起来,男人的歌喉浑厚有力。七喜看着他心中涌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安蓉痴痴地看着唱歌的男人。她伸出了手指。朝唱歌的男人勾了勾手指头。

  男人唱完歌后马上走到了安蓉的面前。

  安蓉让他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他们在说着什么。安蓉迷离的双眼跳跃出了火苗。

  他们说着说着,男人就搂住了安蓉。

  安蓉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她用纤秀的食指抚摸着男人唇上面的胡茬,她仰着脸看着低头和她说话的男人,他们的脸凑得那么近,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安蓉的身体扭成迷人妖艳的姿式,两条修长的腿微微弯曲,结实的臀部微微地翘起。

  七喜的心剧烈地跳着。

  他沉默了一会,喘了口粗气,一口喝完那杯冰镇啤酒,然后低吼了一声站起来朝安蓉他们走过去。

  七喜走到他们面前,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他一下抓住高大男人的衣领,一把把他拎起来,推到了一旁,用他的娘娘腔愤怒地说,狗杂种,安护士不是卖的!

  说完,七喜掏出叠钱放在桌上酒瓶下面,拉起安蓉走出了钢琴酒吧。

  那个高大男人和酒吧里的许多人都目瞪口呆。

  安蓉醉倒了。

  她站都站不住了,七喜在街旁,一手扶住安蓉,一手拦下了一辆的士。他把安蓉塞进了车厢,自己也钻了进去。

  安蓉瘫了,她靠在七喜的身上,喃喃地说着一些七喜听不懂的话,还流着泪水。

  七喜像是闻不到从安蓉嘴巴里呵出的浓郁的酒气。

  他闻到的是醉人的栀子花的香息。

  七喜想,自己老婆身上怎么没有栀子花的香味呢,哪怕是在这栀子花盛开的季节。

  司机说,喝了多少酒哇,酒气怪熏人的。

  七喜盯了司机一眼,开你的车,少废话。

  出租车像片叶子在大街上飘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9

  兰芳离开了安蓉的家。

  她背着采访包匆匆地上班,走之前,她让安蓉再睡一会好好养精神,否则上夜班熬不住。安蓉连怎么走出家门,怎么去钢琴酒吧喝酒,怎么被那个尸体美容师送回来一无所知。兰芳也没有责怪她,也许让她的脑海里留一些空白会好些。


  昨夜安蓉回来后,兰芳和张洪把烂醉如泥的安蓉扶进了屋。七喜没有进去,他只是站在门口,他站了一会看他们在忙碌着,就独自地走了,等兰芳和张洪把安蓉安置好,他们准备招呼七喜时,七喜已不见了踪影。

  兰芳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他怎么走掉了呢,我们连感谢人家一声都没有。

  张洪说,七喜这人有些古怪。

  兰芳白了他一眼,一路上你老说安蓉和王子洋断有些不妥,还说王子洋可怜,现在又说七喜古怪,不知你这个人怎么想的。人不能光看外表,我从不认为王子洋可怜,如果因为安蓉和他分手他觉得痛苦,那是活该。

  张洪就不说话了。

  突然,安蓉在床上呕吐起来,安蓉吐得满床都是秽物。她的头发脖子上也全都秽物,让兰芳他们目瞪口呆,兰芳有些生气,这个鬼安蓉,看来是疯了,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她让张洪把安蓉抱进了卫生间,放在浴桶里。

  然后,兰芳让张洪出去收拾安蓉的眠床,让他换好床单,兰芳进卫生间前,拿了安蓉一件干净的睡袍,那睡袍是米黄色的,兰芳用力地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开始给安蓉洗澡。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安蓉弄干净,换上米黄色的睡袍,等她开门叫张洪把安蓉抱出去,张洪收拾好床铺老半天了。

  兰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看我这粗心的,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包,然后让张洪拿个杯子过来。小包里装着一张符咒和一些从水曲柳乡村神庙里取来的香炉灰,她把符咒烧成了灰和香炉灰拌在一起,然后冲上了些茶水,兰芳念念有词像个巫婆一样在安蓉的脸上吹了一口气。

  张洪在她的指挥下扶起了安蓉的头,兰芳把安蓉的嘴巴弄开,那杯溶尽了香炉灰和符咒灰的茶水硬是被她灌进了安蓉的肚子里。

  张洪说,你这是干哈呀!

  兰芳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是为安蓉好,老朱说了,当初那个女工作队员就没有听村里的人话死于非命,安蓉喝下了这杯茶水,她就会没事了。

  张洪说,老朱的话你也信,他历来都是神叨叨的,他上次到我家,还说我床的方向没摆好,会出问题的,我就是没听他的话,我现在不好好的。

  兰芳掐了他一下,你怎么话越来越多了,两天没管你,你就上房揭瓦了。告诉你,有些东西信还是比不信好。

  张洪被兰芳掐得呲牙咧嘴的疼痛,他想,安蓉没疯,兰芳可能已经疯了。

  张洪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兰芳笑了,别像个孩子似的,一点点疼就受不了。

  说着,兰芳的脸柔和起来,她肥嘟嘟的小嘴唇微微地张开,显出了女性娇媚的样子,张洪看她的眼中也闪烁着柔情的波光,他心里有了冲动。

  兰芳把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抓了抓,然后伸手把张洪拉进了卫生间。

  他们俩抱在了一起。

  两张嘴巴四片滚烫的唇万能胶般粘在了一起,久久未能分开。

  磨砂的窗玻璃上有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他们。

  这是谁的眼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9

  一连几天,安蓉没发生什么事情,兰芳认定是朱向阳用的土办法起了作用,她不知道有更大的危险在向安蓉悄悄临近。兰芳的文章写得很顺利,主编满意地通过并且上了头版头条,加了编者按,文章见报后,在赤板市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这样有深度又有可读性的文章让主编兴奋不已。他一高兴,给了兰芳一笔奖金,还特地给了她几天假。兰芳心情自然愉悦起来,免不了就把这笔奖金腐败掉。吃吃喝喝,卡拉OK,搞得不亦乐乎。安蓉也跟着她一起高兴,至于安蓉内心在想什么,兰芳一无所知,多年来,兰芳以为对安蓉十分了解,其实一个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部份谁也无法透彻地知晓,透过现象看本质这话很多时候只是一种经验之谈,并不十分有效。

  兰芳愉悦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同事小王在她休假的第二天就打电话给她,告诉了一件令她十分难堪十分愤怒的事情。原来,报社里在流传着一件关于兰芳的事情,说兰芳和主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本来董记者写得好好的文章被主编枪毙掉了,主编又让兰芳去采写。明显的是让兰芳出名。话说得很难听。

  兰芳听完小王的叙述,她就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谣传呢?她在报社里为人处世应该是不错的,从没和谁红过脸,有谁会这样恶毒?谣言就像暗箭,防不胜防。她想马上去报社澄清事实,但她一转念,她找谁去澄清?纵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的,有时越是解释越是难办,没有的事解释什么呢?兰芳认真想了想,不管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管那么多了。该休息还是休息。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了一块阴影,除了这块阴影,兰芳总觉得有一个人在她的脑海里闪来闪去,那个女人面容模糊不清,像是在薄云里穿行的朦胧的月亮。

  独自一人时,她老是在电脑里打下这两个字:夏敏。

  她把这两个字用最大号的字放大,加粗,加黑,让这两个字在自己的脑海里深刻起来。一个三年前车祸死去的女人,然后被人偷偷的运回落后的水曲柳乡村安葬,这里面埋藏了多少故事?兰芳理不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在仅有的蛛丝蚂迹中,她无法判断许多问题。

  兰芳决定去调查有关夏敏的一些情况。

  可是从哪里下手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19

  想起挂在住院部大楼旁边香樟树上的那只死猫,王子洋的心就会颤抖,他记起以前那个人曾经和他说的话:你以后再敢碰她一下,我就把你像只死猫一样吊起来开膛破肚。当时王子洋并不以为然。现在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王子洋相信人到了一定极限时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这几天里,王子洋约过几次安蓉,安蓉赴约了一次,也是在五月花咖啡屋。安蓉静静地坐在那里,喝着冰水听他不停地解释和表白,安蓉没过多久就借故走了。


  安蓉杯子里漂浮的冰块慢慢的溶化,王子洋要让安蓉的心也慢慢地溶化,像往日一样为他痴狂为他跳跃。这需要时间。

  如果没有杨林丹,一切都不会发生。安蓉和他喝完咖啡,他就可以带她回家,或者到她家里去。

  该死的杨林丹。

  王子洋对杨林丹的怨恨日益加深,如果安蓉回不到他身边,他会永远诅咒杨林丹,让她在地狱里也无法安宁。人心的狠毒隐秘而持久,它是人类灵魂深处的癌。王子洋对杨林丹给予他肉体的快感早已荡然无存,恨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王子洋一直觉得性和爱情是两码事。

  他觉得和某一个女人睡觉并不一定爱她,那只是性,是男人与身具来的野兽般原始的冲动。无论他和杨林丹如何在床上欲仙欲死,鱼水之欢,他都不可能爱她,然后产生娶她的欲望。

  而安蓉不同,安蓉让他觉得性和爱情也可能完美结合。

  安蓉是第一个让王子洋产生要和她白头到老念头的女人,他从被她吸引到迷醉到全盘托出内心蕴藏多年的爱,这个过程是那么短暂,那么神秘而且紧张,那么幸福祥和,这个平常自负的男人,的确有许多个女人对他暗送秋波,但他视而不见,他却在安蓉的爱情中柔软温情起来,仿佛一个多情的书生,吟诗颂词,意味深长。

  和安蓉产生爱情后,他曾经对杨林丹的那种性爱有了本能的排斥,安蓉让他有种征服的快感,而杨林丹只是不停地向他索取,让他有种被淘空的恐慌。

  当王子洋第一次和安蓉有了肉体关系后,他对安蓉更是欲罢不能,她的纯洁和美丽让他疯狂而感激,王子洋一生也不会忘记安蓉第一次为他献身的情景。

  那是王子洋三十岁生日后的一个清风送爽的晚上。

  经过那个浪漫的生日晚宴,安蓉相信王子洋就是她生命中的另一半,她一切都愿意为之付出。尽管她的好友兰芳一直觉得王子洋不可靠。为了此事,安蓉和兰芳发过一次脾气。她对兰芳说,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你不要管那么宽!

  兰芳当时楞了一会说,恋爱中的女人全是傻瓜!

  那的确是个清风送爽的晚上。

  王子洋和安蓉在香樟路的印度小厨吃完饭,就到了五月花咖啡屋,他们边喝着咖啡,边娓娓而谈,这一对情侣谈得十分投机,中间兰芳来过一个电话,要安蓉和她一起去钢琴酒吧喝啤酒。安蓉婉言拒绝了。她在和兰芳说话时,王子洋的手伸过来,和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王子洋还俏皮地向她眨着眼睛。

  从咖啡屋出来,王子洋带着安蓉开车这个城市里兜了一圈,城市的夜色赏心悦目,一切都那么美好。王子洋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放在安蓉的大腿上。兜了一会,安蓉突然说,子洋,不要兜了好么?

  王子洋轻声地问她,为什么?安蓉说,你车开得太快了,我不习惯。王子洋就说,那我开慢些好么?安蓉面有难色,还是不要兜了吧。王子洋顺着她说,好吧,不兜了,那现在还早呢,我们干些什么呢?安蓉说,随便吧,我听你。王子洋就说,你不喜欢看夜景么,到我家去看吧,我在二十四楼。安蓉说,好吧。

  在二十四楼的阳台上,安蓉和王子洋依偎在一起,风吹动着安蓉的发梢,他们俯视着都市的繁华,眼中跳跃着迷离的火焰。王子洋一手搂着安蓉,一手指着远处,安蓉,你看,多美呀,小时候,东方广场那一片还是农田,现在成了高楼大厦林立的繁华闹市了,变化多大呀,才短短的二十多年。安蓉说,是呀,变化真大,城市的日益繁华,可我们会在城市的成长中渐渐老去。王子洋搂紧了她,所以,我们必须珍惜。

  他们在阳台上站累了,才回到屋里。

  王子洋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了安蓉,他们碰了一下杯,相视一笑,各人抿了一小口。

  安蓉手里拿着红酒杯子,说,子洋,你给我背诵一首词吧。

  王子洋说,没问题,只要你喜欢听,我天天都可以为你是朗诵。

  他把那张漂亮简洁的靠椅放在了临窗的位置,然后做了一个很绅士的动作,拖着声音说,小姐,请坐——

  安蓉笑着坐在靠椅上,这张靠椅是有一次他们逛宜家家私城时安蓉看上的,没想到王子洋把它买回家,专门给安蓉坐。

  王子洋整理了一下领带,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做着动作,微笑而镇定地朗诵起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王子洋浑厚的嗓音抑扬顿错。

  安蓉的眼中升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被眼前这个男人打动了,她痴痴地看着王子洋,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王子洋把酒杯放在了茶几上,他走到安蓉面前,蹲了下来,两手搭放在安蓉圆润的脸盖上。他凝视着安蓉动人的脸,那水雾过后的双眼波光闪闪,透出痴迷和淡淡的忧伤。

  王子洋的脸贴近了安蓉的脸,他伸出手把安蓉手中的杯子取了过来,放在了地板上,然后,他用双手捧住安蓉的脸。

  他亲吻了安蓉娇嫩欲滴的唇。

  安蓉浑身颤抖了一下,她闭上了眼睛,嘴唇却迎了上去。

  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王子洋听到安蓉的声音,亲爱的,抱紧我,一辈子这样抱紧我,不要让我离开。

  王子洋亲吻着她,从唇到脸到耳垂,到脖子,安蓉滚烫的泪水流淌下来,她是幸福得哭了,她不知道美丽的母亲当初有没有这样为父亲哭过,她似乎在王子洋身上找到了父亲的某些影子,她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爱父亲,尽管父亲早已离她远去。

  安蓉在王子洋细心温柔的亲吻下溶化了,她喃喃地说,子洋,子洋,子洋,你揉碎我吧……王子洋心中燃烧着一团爱火,而不是欲火,这团区别于往日的爱火在燃烧中不停地冲撞。他不顾一切地抱起了安蓉,站起来朝卧室走去。

  当王子洋在卧室柔和的灯光下轻轻地把安蓉的红色三角内裤退去时,他惊呆了,这是多么美丽的胴体,闪烁着一团白瓷般的光,那粉红的两个乳头像两个成熟而纯洁的果子挂在枝头。他呆了一会,便俯下了身子。

  他从她的脖子一直吻到她的脚趾。

  王子洋把安蓉细嫩粉白的脚趾含在嘴里时,安蓉呻吟起来。

  听到安蓉的呻吟,王子洋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像是在一个丛林中迷路的孩童,不停地摸索着,最后找到了一处甘泉,他饥渴地喝的喝着甜美的泉水,甘甜的泉水让他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安蓉泪流满面,她颤抖地说,子洋,我爱你,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了。

  王子洋看到淡蓝色花格床单上泅着一小滩殷红的血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安蓉竟然还是个处女,这年头处女是多么的宝贵。王子洋怜爱地搂住了安蓉,轻声地说,亲爱的,痛么?安蓉含泪地说,不痛。

  王子洋的泪水流淌下来。

  他是幸福得哭了。他为自己正确的选择而幸福地哭了。他想,无论以后安蓉怎么样对待他,他都要疼她爱她,不让她有半点委曲。

  ……

  王子洋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他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看了一下有没有异常才进去。

  进屋后,他从客厅里的一个角落拿起那高尔夫球杆。

  一个一个房间打开检查,又检查了卫生间和厨房以及阳台,没有发现任何诡秘可疑的情况后才回到客厅,坐下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挂在树上的那只死猫让他警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0

  阳光下的墓园寂静极了,连微风吹动草叶的声音也那么真实清晰,安蓉戴着墨镜,独自来到了母亲的坟前,在墓碑下放上了一束白色的菊花。原先母亲的骨灰盒一直寄放在殡仪馆,安蓉参加工作两年后才在墓园里买了一小块地,把母亲的骨灰盒安葬在这里。

  安蓉站在母亲的坟前,微风撩拔着她白色连衣裙的裙角,显得异常肃穆。


  她曾带王子洋来过这里,记得那也是个睛天。王子洋也给母亲献上了一束白菊花,还在母亲的坟前燃起了三柱长香,王子洋显得尊敬而虚诚。安蓉对母亲说,妈妈,你的女儿找到她最爱的人了,你祝福我们吧!

  一阵风吹过来,安蓉对王子洋说,母亲答应祝福我们了。

  王子洋问,你怎么知道?安蓉没有回答他。

  王子洋对着墓碑说,伯母,你放心吧,从此以后,我会深深的爱着安蓉,用我的生命和不变的热诚爱她,直到永远。

  想起这些,安心里十分矛盾。

  她喃喃地对着母亲的墓碑说,妈妈,我该怎么办呢?

  我是听兰芳的话和王子洋彻底断交,还是原谅子洋这一次和他和好呢?妈妈,你告诉我。妈妈,我心里十分的难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没有了主张,你给我作一个选择好么,女儿永远听你的话。

  说完这些话,安蓉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她闭上双眼,她在等待着什么。

  约摸过了五分钟,一阵大风吹过来,把她的白色连衣裙吹得猎猎作响。

  她睁开了眼,笑了,妈妈,谢谢你,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闭上眼睛时,心里想着,妈妈,如果你同意我和子洋和好,就刮一阵大风过来;如果不同意你就沉默。

  每次她有什么犹豫不决的问题,都是用这种办法解决的。

  她相信灵验的母亲,她相信母亲不在坟里,此刻母亲在天上的那一朵白云上微笑着俯视她,告诉她该何去何从。

  安蓉缓缓的离开墓地。

  大风止了,墓地恢复了宁静。

  安蓉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坚实的脚步声。

  她决定今夜再次赴子洋的约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0

  赤板市第二小学门口有个水果摊。卖水果的是一个干瘦的乡下老头,他背微驼,古铜色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睛看上去十分阴暗,他注视着站在校门口的兰芳。

  兰芳看了老头一眼,老头的脸马上扭开了。

  兰芳走进了小学校的大门,门口的保安叫住了她,喂,你是干什么的,过来登记。


  她朝保安走了过来,这年头到处都是保安。

  兰芳很有礼貌地对保安说,我是晚报的记者兰芳。

  说完就从包里拿出记者证递给了保安。保安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记者证。然后换了一副笑脸说,你就是兰记者呀,写那个侵吞希望工程款的兰大记者,你来我们学校采访的吧。

  说着,保安就把记者证还给了兰芳。

  兰芳得到允许后,也没登记就进入了小学校。

  兰芳直接来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很有风度的戴着金边眼镜的女人。兰芳想,这个女人和她报社的主编倒是十分般配,女校长热情地接待了她,还给她泡了一杯茶。

  女校长说,兰记者来我校有什么事情么?

  兰芳说,我想问一个人。

  什么人?是学生还是老师?

  是以前在这里教过书的一个女老师,据我所知,她从师范大学毕业后就分到了你们学校。

  我们这里的女教师不少,很多都是师范大学毕业的。

  请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夏敏。

  夏敏?

  是的,夏敏。

  这——

  你不认识她?或者——

  听是听说过,可我刚从别的学校调来不久,对这个人不是很清楚,听说她几年前就离开学校了,对了,你要解她的情况,我建议你去找一个人。

  找谁?

  找郎干。

  郎干是谁?

  他原来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现在在市教育局工作,他好象是和夏敏一起分到学校来的,当然,我是听别人说的,具体情况你去问他本人就清楚了。

  谢谢校长。

  谢什么呀,对了,你要是有时间呀,帮我们学校也写篇文章吧,我们早就想请你来了,这件事要写出来一定也会轰动社会的。

  请问是什么事呢?

  一个学生的家长嫌我们校的一个老师在上课的时候用粉笔头扔了他儿子一下,原因是那这学生打磕睡,家长听儿子回去说了后就不愿意了,他找到学校来大吵大闹,骂我们的老师是法西斯,这都没什么,他竟然动手打了那位老师,我们现在正和他打官司呢。

  哦,那个被打的老师伤得严重么?

  严重,他一拳有多重呀,还听说是练武的,一拳打在伍老师的眼上,眼珠子都快打出来了,现在他还在医院住院治疗呢。

  这太不像话了,我一定抽时间回来采访这件事情,不能便宜了行凶的人,现在的赤板应该是文明法制的社会。

  你说得对,大家都说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记者。

  那我就先告辞了,我先去找朗干回头再来采访,谢谢你了,校长。

  那你走好,千万要记得给我们写文章申张正义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1

  七喜面对着满地的栀子花。他的嘴角抽搐着。他不知从哪里摘来了这么多的栀子花,一回到家里就满屋子抛洒起来。浓郁的花香逼得他有些受不了,他只有尽情地呼吸。他手里拿着那张粘贴起来的照片,跪在了地上,他把照片放在了桅子花上面,然后把花朵覆盖在它的上面。七喜喃喃地说,亲爱的,你身上怎么没有花香呢。

  七喜的眼睛通红起来,他大口地喘息着。


  他突然说,你身上只有情欲的气味。

  七喜站起来,他走进了卧室,他突然翻箱倒柜起来。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出了一条女式的黑色三角内裤。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浑身也像电击一样颤抖着,他把那条黑色的三角内裤放在鼻子前使劲的呼吸起来。七喜的口水也流出来了,他说着含混不清的话。紧接着,他又把那条黑色的三角内裤放进了嘴巴,他咀嚼着,嘴角冒出了白色的泡沫,他呜咽着。他的眼泪从被烧红的老鼠眼中流淌下来,一直落到那条黑色的内裤上。

  他从口中把黑色三角内裤取了下来,他的双手颤抖着,用力地撕扯着它,他希望把它撕碎。可是,那条黑色的三角内裤坚韧无比,他用尽了力气也没有撕碎它,他低吼了一声冲出了卧室,他从茶几上拿起了那把剪碎照片的剪刀,对着那条黑色的三角内裤狂铰起来,黑色的三角内裤被她铰成了一堆碎布,他把碎布扬了起来,黑布纷纷飘落在白色的栀子花上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他的双手抱住了头,低声地抽泣起来。那条三角内裤是他亲手买给妻子的。有一次,他和妻子在街上走,路过一个商场时,在街边的厨窗里,妻子看到了那条黑色的三角内裤,她把嘴巴凑在七喜的耳边说,七喜,如果我穿上那条黑色的三角内裤,一定很性感。当时七喜要她去买,妻子说,算了,以后再说吧。第二天,七喜就去买来了那条黑色的三角内裤。卖内衣的那个女孩子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七喜没有一丝羞怯,显得十分的坦然。那女孩子反而脸红了。买回黑色内裤的那天晚上,妻子却没有回家。

  七喜说,为什么你说走就走了。

  他的牙咬得嘎嘎作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1

  兰芳有些沮丧,她找到了朗干,但一无所获。她一个人走在江边的柳荫道上,琢磨着去不去参加张洪的一个同学聚会。她边走边看着倒映着城市灯火,斑驳陆离的江水,脑海里老浮现下午见朗干的情景。

  朗干又高又瘦,身上也许刮不下二两肉,他的额头突出,像悬崖上突出的一块岩石。


  他见到兰芳后,冷漠地看着她,声音也冰凉,你找我有什么事?兰芳想,他这副样子要去教书的话,孩子们非被他吓出精神病不可,幸好他调到教育局了。兰芳提起夏敏的名字,朗干便沉默了一会,然后瞪着眼睛,浑身颤抖地指着兰芳,你,你给我出去,我,我不想和你谈这个人。兰芳没走,她说,朗主任,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嘛。朗干又重复了一遍,你,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谈这个人!兰芳留下了自己的名片说,朗主任,你一定和夏敏有什么事,我只是想了解一些夏敏生前的情况,没别的意思,如果你冷静后觉得可以和我谈,请打电话给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兰芳就走了。受到这样的待遇,兰芳并不止一次,在采访中还有比朗干态度恶劣上百倍的人,但她心里还是十分的委屈。

  一阵风吹来,兰芳闻到一股腥味,是死鱼的那种腥味。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不是朗干?

  她从包里取出手机,心里有些失望,是张洪打来的。

  喂,什么事呀?

  兰芳,你快些过来吧,我同学们都到了,就等你了,给我点面子吧。

  你催命呀你!

  你怎么啦,火气这么大?消消气,快过来吧,有什么事见面一说就好了。

  我不去!

  亲爱的,我求你了,我在同学面前夸下海口了,说你一定到的,给我一个面子吧。

  兰芳恼怒地关掉了手机。

  有时,她也会为张洪的懦弱而恼怒,比如昨天,因为报社流传着她和主编的谣言,她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兰芳把报社的事情向张洪说了,她想让张洪给她想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没想到张洪傻傻地看着兰芳一声不吭。兰芳把他的耳朵拎了起来,你说话呀,哑巴了么!张洪痛得直叫唤,你放手,你让我说什么呀,我没经过这种事情,一点经验都没有。兰芳放下了他的耳朵,叹了一口气,我为什么要找你呢?张洪像个孩子那样揉着被兰芳捏红的耳朵,委曲的样子。兰芳说,张洪,你陪我去报社一次好么?张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怯弱。兰芳说,算了,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你什么的了,我自己去吧,我要看看是谁在捣我的鬼。

  兰芳独自一人走进报社时,同事们向她投来莫测的目光。兰芳相信,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对她有一种诠释,她不太习惯这种气氛,不太习惯各种各样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有些不知所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仿佛自己真的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奇怪的是,今天没有一个人和她打招呼,就连给她打电话通风报讯的小王也低下了头。兰芳的心突然一横,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形色,她直接走进了主编的办公室。

  主编从稿子堆里抬起了那张消瘦的脸。

  看到兰芳进来,他有些惊讶,你,不是休息么,怎么来了?

  兰芳的声音很大,外面办公的人都能听到,我想来听听大家对我的评价,主编大人,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我希望大家可以公开把事情讲清楚。

  主编显然也是听到谣言的了,他说,兰芳,你别急,有话慢慢说,至于一些谣言,你大可不必追究,谣言止于智者嘛,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的人。

  兰芳听完主编坦然的话,突然大笑起来,谣言止于智者,可惜这里的智者太少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主编办公室,扬长而去。

  又一阵风吹过来,还是有一股腥味。她看到有一对情侣在朝她指指点点,一定是她刚才凶巴巴说话的声音惊动了他们,兰芳有些难为情,她想了想,事情和张洪没关系,把怒气发在本来胆小的他身上也委屈了他。兰芳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她想把安蓉也叫上,但一转念,安蓉和张洪的同学不认识,坐在那里也尴尬,就算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1

  安蓉和王子洋一起吃了晚饭,这是自从她看到王子洋和杨林丹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晚餐。在紫罗兰西餐厅里,他们局促而又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从前的感觉。王子洋兴奋得不知所措,越是这样,他越小心。生怕哪句话说不对把安蓉气跑了,安蓉的话还是很少,她本来想了很多话要和他说,一到关键时候全忘了,她在吃饭的过程中耳根都在发烫。

  王子洋想伸出手去摸安蓉放在桌面上的手,他的手伸出了一半又缩了回去。就像他内心的欲望,在安蓉这里不能完全的释放。他可以闻到坐在对面安蓉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的栀子花的气息,就在此时,他内心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把安蓉马上带回家,然后迫不急待地把她脱光,然后进入她的内部……安蓉在床上的表现是别的女人无法相比的,那一种羞涩和害怕更加刺激着王子洋男人的雄性潜质,他觉得征服安蓉这样有些保守又十分美丽的女人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感。有些时候,他和杨林丹疯狂过后,他会觉得索然无味,他没有感觉自己征服了一个女人,而是感觉是被杨林丹征服了。所以,杨林丹不会成为他的妻子,安蓉才那么宝贵。王子洋喝了一口红酒,他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和冲动,表面上的他一如既往的温文有礼。安蓉看着王子洋一脸无辜和诚意的样子,心里最柔软的部位有了变化,她轻轻地伸出手,放在了王子洋的手上。

  吃完饭,他们就分开了,安蓉还要保留一点面子,像刚刚认识一样,心里有些戒备。安蓉的这种戒备,更让王子洋欲罢不能。

  今天晚上安蓉值下半夜的班。

  回到家里,安蓉泡了个澡,在泡澡的过程中,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边泡澡边听着恩雅的爱尔兰音乐,舒坦极了,加上和王子洋的和好,心情不免愉悦起来,一种淡淡的幸福感在她疲惫的心中升起来,像淡淡的水汽。幸福说起来就是那么简单,人看来是不能长久郁闷的。

  泡完澡,安蓉披着浴巾来到了卧房。

  她把自己娇柔的身体埋在沙发里,顺手拿过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她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看电视了,有一次,她的一个同事在看电视时电视机突然爆炸,飞出的碎片伤及了同事的眼睛。从那以后,她就极少看电视,她内心对现代科技的许多东西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种不安全的因素会随时出现在她的脑海。

  电视上在播着新闻。

  突然,她的脸色变了。

  电视上播了一条车祸的新闻,说一辆大货车从桥上撞破栏杆掉进了江里,这场车祸造成了两死一伤。电视画面上的尸体被白布遮盖着,安蓉似乎闻见了一种古怪的气味,她的身体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播完车祸的新闻,电视上又播报了一条飞机失事的消息,说一架小飞机在某山地坠毁造成了十多人的死亡。画面上有飞机的残骸和许多人,看不到尸体,但安蓉觉得死亡的气息通过电视屏幕飘散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这些现代的交通工具随时都可以夺去人的性命,安蓉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啪地关掉了电视机。这些都是她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提及的。

  安蓉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在触摸自己的皮肤。这是扬林丹的手还是谁的手?屋子里顿时寂静极了。一只蛾子在灯光中飞来飞去,蛾子的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清晰可辨。蛾子搅动着屋里沉闷的空气。

  突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安蓉伸出颤抖的手要抓那电话,但她的手停在了电话的上面一动不动,约摸过了一分钟,那电话铃声还在不依不挠地响着。她这才拿起电话,用颤抖的声音说了声,喂--

  是王子洋的声音,他在电话里十分关切地问安蓉到家没有,还说一些关怀的甜言蜜语。

  听到王子洋的甜言蜜语,安蓉略微平息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波动,她说,子洋,我很好,你休息吧。

  王子洋准确地捕捉到了她声音中的不稳定,他说,蓉,你怎么啦。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听着王子洋牵挂的声音,安蓉心里流过一股暖意,她说,子洋,我没什么,真的,我只是高兴。子洋,你休息吧,不要管我,我真的很好,有什么事情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挂了电话,安蓉的心渐渐地平息了。幸福感又油然而生,她也曾经那样牵挂王子洋,有一次,王子洋去北京参加一个医学学术研讨会,王子洋才去两天,她就魂不守舍的。想到这,她又想到了那飞机失事的新闻,当时,她在报上看到了一则飞机失事的消息,而那天下午,王子洋就要乘飞机从北京回来。她打电话给王子洋,让他不要坐飞机了,改乘火车。王子洋在电话那头笑了,他说,蓉,你耽心什么呀,没有关系的,我命大。安蓉十分的焦急,说坐飞机不安全,老是有飞机失事。王子洋又笑着说,蓉,没事的,要出事的话坐什么都会出事的,火车不也经常出事么。况且,飞机的安全系数是最高的,安蓉说服不了王子洋,只有在焦急中等待王子洋的回归。可是,王子洋的飞机说好五点钟到达赤板市的。五点钟到了,在机场等待王子洋的安蓉楞是没有等到王子洋落地。她当时口干舌燥,心都快迸射出来了。她不知道那架飞机是不是出了问题,她在问询处询问,回答她的是飞机误点了。她焦虑地问问询处的人说飞机该不会出事吧?问询处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会吧。安蓉在机场候机大厅里走来走去,机场的人来人往,这些人的生命都没有安全感,而现在最危险的就是王子洋,她想。

  她一直等到深夜,王子洋才出现在她面前。王子洋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扑在王子洋的怀里哭了,她哽咽地说,子洋,你吓死我了。王子洋抱着哭得花枝乱颤的安蓉,笑着说,蓉,别这样,我不是好好的么,没事了,我的好安蓉。安蓉还是不停地哭,哭得旁若无人。安蓉说,子洋,你答应我,以后再不要坐飞机了。

  王子洋说,我答应你,再不坐飞机了。原来,王子洋坐的那架飞机的确出了问题,好在问题不大,在中途一个城市安全降落,否则王子洋就无法改乘别的航班赶回赤板市,回到安蓉的身边了。

  能够活着牵挂自己心爱的人无论怎么样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安蓉的嘴角漾起了浅浅的笑意。

  她想,晚上穿什么衣服去上班呢?她想起了东方广场那个时装店送给她的衣服,她的确喜欢这套衣服,她相信王子洋也会喜欢的,应该去给人家服装店试试衣服了,否则对不起人家。到时让子洋陪自己去吧。她在衣柜里找出了一套衣服,衣柜里的衣服很多。她从小就希望自己长大后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安蓉穿上了那套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她脱了下来,不好,深更半夜的穿这套衣服浪费。

  淡蓝色的落地窗帘没有拉紧,留了一条缝。

  安蓉从衣柜里挑出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她试了一下,不错,就穿它了,这裙子和黑夜十分的吻合。这裙还是王子洋给她买的,当时王子洋说,她穿这黑色的长裙有种特殊的魅力,神秘高贵而又迷人,裙子的质地做工都很好,和安蓉这样的美女很相配。安蓉不在乎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她只要王子洋喜欢就好了。

  穿好衣服,安蓉把自己的长发扎了起来,她用了梳妆台上别人留下来的那个镶满了宝石的发夹。

  她偶尔的转头看到窗帘留出的缝中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谁!安蓉喝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她!

  见鬼!她轻轻地走过去,哗地拉开了窗帘。阳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晃动的灯光,她又把窗帘拉上了,这窗帘好像有什么问题老是拉不紧。

  安蓉看了一下表,哎呦,快十点了,得赶紧走。否则到十点半地铁就停了,每次上夜班,她都要赶在地铁停运前赶到医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2

  安蓉刚出小区的大门,她看到一个穿警服的高大青年朝她迎面走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张洪派出所的李文学。

  李文学看到她,兴奋的样子,安护士,是你呀,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安蓉见到李文学,脸上有些发烫,她在张洪请客的那天晚上,就觉得李文学看她的眼神
和别人不一样。安蓉说,去医院值夜班。

  李文学全副武装,他朝安蓉笑笑,我也在上夜班,巡逻。

  安蓉说,你幸苦了。

  李文学说,安护士,你是去乘地铁吧?

  安蓉说,嗯。

  李文学说,那我送你过去吧。

  安蓉摇了摇头说,谢谢你,没事的,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了。

  李文学十分坚持,我还是送送你吧,现在不太安全。

  安蓉的眉头皱了皱,她只好让李文学送她了,她心里十分的敏感,李文学看她的目光十分危险。她不是怕李文学这个高大的警官会对她图谋不轨,而是怕他爱上了自己,因为她心中只有王子洋。

  李文学就陪她到了地铁站。

  一路上,李文学说了不少话,他说现在赤板市有些犯罪分子老是在深夜出没,专门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下手,劫财又劫色,那些犯罪分子行踪诡秘,现在还没有落入法网。他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胸脯,那些人可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有他们好瞧的。安蓉说,李警官,你可要当心,那些人也许比你厉害。

  李文学笑笑,谢谢安护士的提醒,你自己当心就可以了,我们没事的,邪不压正嘛。接着,李文学就开始夸安蓉了,他说安蓉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安蓉什么也没说,她逃也似的进入了地铁站的入口,把李文学一个人扔在了地铁站外。

  李文学看着消失在自己眼帘中的安蓉,突然笑了一下,他笑的表情异常的复杂。

  安蓉坐在地铁的车厢里,心里有些紧张。

  这时,车厢里已经很少人了,这个车厢除她之外只有两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年轻的女人。她们坐在一起,用迷惘的目光看着安蓉。

  安蓉觉得这两个女人很奇异,她们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们坐在那里的姿势也十分僵硬,她们的眼珠子似乎一动不动。地铁在晃动中前行着,而那两个女人却一动不动。

  安蓉不敢用正眼去看她们,她怕和她们对视,这个时候任何人都可疑。车快得寂静,车窗外面的黑暗过去得也很快,看不清楚黑暗中隐蔽的脸。安蓉下车的时候,回头一看,那两个女人还坐在那里,她们好像没有目的地,没有终点,任意地让地铁把她们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她们是游魂么?地铁开走的刹那,安蓉似乎看见那个一动不动的年老女人突然咧开了嘴,朝她奇怪地一笑,一股凉意顿时笼罩了安蓉。

  安蓉逃也似的走出了地铁站,她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有新闻说有两个女人在地铁上卧轨自杀,那是一对母女,年纪好像和她刚才看到的两个女人差不多。安蓉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自杀……安蓉的皮肤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2

  安蓉进了医院的大门,她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中药的味道。中药的味道怎么会缠绕着她,经常在她的面前出现呢?她没有答案。

  医院里静得可怕,住院部大楼里病房的灯大都熄灭了。

  医院里的路灯荧白诡秘,有些飞蛾不停的撞击着灯罩,安蓉有时想,自己在生活中就像那些扑火的飞蛾。安蓉想直接上住院部五楼,在那里看一会书或做些什么事就到了接班时间了,接班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但她改变了主意,她要去看一个人。

  她来到了住院部的六楼,这是儿科。

  儿科值班的一个护士认识安蓉,她笑着对安蓉说,安护士,你来了。安蓉也朝她笑笑,小白玲好么?那个护士说,还好,这几天比较稳定。现在在找能给她捐献造血干细胞的人。

  安蓉说,可怜的小白玲,只要她能活过的,我的生命给她也没有问题,可惜我的血型不对。那护士说,安护士的心真好,我们都希望小白玲能出现奇迹,完全康复出院,像个正常孩子一样上学玩耍。安蓉说,是呀,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小白玲睡了么?那护士点了点头,不过,你可以去看看她,轻点,安蓉。

  嗯,我不会吵醒她的。

  小白玲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得了白血病,谁也不清楚一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怎么在和父母亲一起搬进新装修的家半年后就得了白血病。安蓉知道,是谁的罪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挽救小白玲的生命。她的床头放着一个小布娃娃。

  小白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头光溜溜的,脸有些浮肿,安蓉知道,那是化疗的结果,病前的小白玲可是个清秀美丽的小姑娘,小白玲均匀地呼吸着。安蓉每次看到小白玲,鼻子就会发酸,小白玲在白天是个活泼的孩子。她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可那样她会十分的劳累,小白玲还不忘刻苦读书,每天都在做作业,她妈妈每天傍晚都要来给她补课。小白玲有一次看安蓉的眼睛湿了,她仰起天真的脸说,安阿姨,你哭什么呀,那么傻,我的病会好的,我不会死的,因为我还没长大呢。安蓉的眼泪就涮地流下来了。

  小白玲还用纸巾帮她擦去泪水,笑咪咪地轻哼着一首快乐的童谣。安蓉想、自己要像小白玲该有多好呀,有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她心中对小白玲说,小白玲,你一定会好的,阿姨祝福你。

  说完,她就离开了病房,离开了儿科,去上班了。

  接班时,护士小沈告诉安蓉一件事。

  小沈告诉安蓉,傍晚的时候,护士长夏美丽差一点和七喜打起来了。

  安蓉说,他们为什么这样呀?

  小沈说,因为一具尸体。

  尸体?

  没错,下午有一个车祸的人死在手术台上了。夏美丽通知七喜过来收尸,七喜晚来了一会,夏美丽就朝他发了几句牢骚,七喜不知怎地就和她吵起来了。安护士,他们吵得可凶了,大家怎么劝也劝不住。

  七喜还会吵架,看不出来,夏护士长吵架厉害那可是全医院都知道的。

  看不出来吧,他可厉害了,那小眼珠子血红血红的,像要吃人。夏护士长最后招架不住了才停止争吵。七喜最后说了一句,如果夏护士长死了,他是一定不会去收她的尸的,把夏护士长气得翻白眼,她说,不一定谁先死呢。

  最近夏护士长心情不错,和七喜吵架那可是败兴的事情。

  是呀!夏护士长的老公做生意做发了,买了辆小汽车送给夏护士长,她现在上下班都开着车,潇洒极了,昨天还追我说,什么时候带我去兜风,我知道她是在我面前显摆。她这人就这样。

  安蓉一听汽车这个词,心中就颤抖了一下。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某种情绪,不让自己当着小孟的面全身颤抖起来。

  安护士,你知道么,听说复护士长以前追求过七喜。

  不要乱说,七喜是什么人。

  你难道不知道么,七喜原来是我们科有名的外科医生,他和王子洋都是骨干。夏护士长追求他也是正常的,夏护士长原先没有这么胖,听说是夏护士长没有追求上七喜,就拚命地吃东西,把自己吃成了如今的大胖子。

  你是听谁说的这些呀?

  这可是秘密,不过,消息肯定准确。

  安蓉想起了七喜的那双老鼠一样的小眼睛,她想,他的那双小眼睛此时也许正注视着某一具尸体呢。她没有再往下想。她接完班后,突然想去看看十七床,那家伙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小沈下班走时,安蓉提醒她要当心,现在有劫财劫色的人出没。小孟笑笑说,没事,我男朋友来接我,他可是学武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3

  李文学回到了派出所,今晚在派出所值班的谭副所长已经睡觉了,其他在夜晚巡逻的警察没有回来。李文学坐在那里,翻了翻报纸,报纸没有什么好看的,他想把电视机打开看看电视,但是他想了想,开电视会把隔壁的谭副所长吵醒,也就算了,他看电视有个习惯,不喜欢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声音。他喝了一口水,想,休息一会再出去巡逻。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一会出去,应该先找个地方吃一碗面再说。


  李文学其实把安蓉送到地铁站后,他心里就一直想着安蓉。

  他总觉得安蓉身上有种不确定的东西,总觉得在安蓉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担心安蓉,这种担心和兰芳的担心不太一样,他心里隐隐约约流动着一股热潮,他害怕这股热潮奔放起来,那样会不可收拾,李文学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真要是爱上谁,他也会不顾一切去追求的。

  李文学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点上了一根烟。

  他想抽完这根烟就走,突然,李文学听到了脚步声,好像有人从审讯室那边走出来。是不是刚才有同事抓人回来?如果是,他怎么现在才听到声音呢?要是有人被抓回来,派出所早就热闹非凡了,特别是谭副所长,他一定是睡不着觉的了,他的大嗓门会在派出所里回荡。那么会是谁?

  李文学留了一个心眼。

  他站起来,把烟摁灭了,他走出了值班室的门,来到了院子里,对面的审讯室里黑呼呼的一片。此时,那脚步声也消失了。他用手电往那边照了照,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不放心,还是走了过去。

  李文学走到了审讯室跟前,他用手推了推门,门被锁得死死的,怎么样也推不开。

  他又用手电通过窗户玻璃往审讯室里面照了照,里面还是什么也没有。

  李文学说了声,妈的,怎么回事?我分明听到有脚步声的,怎么就没有了呢,难道我的耳朵有问题,这可能吗?

  李文学摇了摇头,还是去外面巡逻吧。

  说完,他就要往外面走。他刚刚走出一步,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绊了他的脚一下。他低头一看,地上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奇怪了,这里怎么突然出现了白色的连衣裙呢?派出所里的女人很少,来派出所上班几乎都穿警服,不可能把白色的连衣裙放在审讯室外面的地上。

  李文学真的搞不明白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文学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隐隐地从审讯室里传出来。

  李文学又用手电往里面照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他刚刚把手电光移到外面,那隐隐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此时要是张洪,他一定会大叫起来。李文学没有大叫,他去值班室把审讯室的钥匙拿了过来。李文学打开了审讯室,他开了灯。在他开灯的那一刹那间,他看到一团白影晃了一下就消失了。审讯室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鬼影都没有了。李文学把灯关上,把门也锁好,他用手电照了一下刚才地下的白色连衣裙,地上哪还有什么连衣裙,连一小块布条都没有了。

  李文学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想起了以前谭副所长讲过的那个女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3

  这个深夜王子洋沉浸在古典的音乐中迟迟未睡,他似乎在玩味着和安蓉共进晚餐的一些细节。他相信安蓉已经原谅了他,这个可怜的女人,她迟早是自己口中的肥肉,她会让自己满足的,王子洋这样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内心里燃烧着一团火,杨林丹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可以让他发泄心中的这团火。王子洋突然有些想念杨林丹,毕竟她总能在他欲火燃烧的时候让他得到满足。爱情和性爱是两码事,完全两码事。王洋觉得自己和安蓉的确是在经历一场爱情,尽管自己心里的一些卑劣想法被他掩藏得很深,说心里话,他会珍惜这场
爱情,就像小鸟珍惜自己身上的羽毛那样。

  他想着想着就闭上了双眼。

  王子洋半躺在沙发上,轻轻地打起了鼾。

  他在梦中看见了这么一个情景,安蓉朝一个地方走去,那个地方鲜花盛开。鲜花盛开的地方是一个山谷,那山谷里隐藏着什么危险他一无所知。他大声地喊着安蓉不要过去,安蓉回过头来朝他摇了摇头,安蓉的脸上有些许凄楚的笑意。安蓉一直在往前走,仿佛她心中有种不变的信念,没有人能够改变她。王子洋想要追上去,阻止她前往那个鲜花盛开的山谷,但他不知怎么对那个山谷充满了恐惧,他的双脚落地生根了一样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安蓉离去,不知所措,

  安蓉会那样永远离开他么?他心急如焚,他大声地喊道,安蓉,你别走,回来--

  一阵电话铃声把王子洋吵醒了。

  他浑身被汗水湿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今夜做这样的梦,刚和安蓉和好,做这样的梦是不是一种什么征兆,他搞不清楚。电话铃声响着,他迟疑地拿起了听筒。

  喂--

  没人回答他。

  王子洋又说,喂,你是谁,请说话呀!

  电话里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

  你是人是鬼,说话呀!

  电话里沉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响,仿佛王子洋整个家里都充满了沉重的喘息声。

  王子洋啪的挂掉了电话。

  他自己坐在沙发上沉重地喘息起来。梦境中的情景和这个让人心悸的电话使他无法平静。他当然想到了安蓉,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是不是该打个电话问她一下,也许她已经睡了。安蓉十分讨厌她睡熟后把她吵醒。她有时被吵醒后会莫名其妙地哭泣,谁也无法劝阻,直到她哭累了才能够停止,然后又沉睡过去。王子洋知道她的这个问题,所以很多时候,王子洋是不愿意吵醒安蓉的。

  电话铃声又急促响了起来。

  王子洋眼睁睁地看着电话,他伸出手又缩了回来,他实在难于忍受那沉重的喘息声,电话不依不挠地响着,王子洋的手伸出了几次又缩了回来。电话机此时仿佛就是一个魔鬼,它发出的声音令王子洋头皮都要炸开了。如果他不接这个电话,电话也许会一直响下去,直到天亮。

  王子洋毫无办法,他下了决心,以最快的速度抓起了电话,放在耳边,大声说,喂,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王子洋的脸缓缓地舒展开来。

  他那紧张的情绪顿时被缓解了,打电话来的不是那沉重的喘息声,而是安蓉。他没料到安蓉会在这时候打电话来,他一下子觉得心情舒畅了,有一种幸福感在他的血液中漫延。蓉,你好么,你在哪里?

  子洋,我在上班,子洋,你刚才做梦了么?

  做梦?

  是的,梦。你知道么,我刚才觉得很困,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你猜,我梦见什么啦?

  你梦见什么啦,快说。

  我梦见我朝一个山谷里走去,那山谷里鲜花遍野,有种奇异的芬芳吸引着我,那里一定没有中药的味道,没有血腥味,没有狐臭以及世间浑浊的气味,更没有死亡的味道。我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是你在叫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追上来和我说话,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啊!你还梦见什么啦?

  没有,不一会我就被病号按的铃声吵醒了,是十七床,他要小便。我去帮助他小便完了后回到护士站就给你打电话。

  王子洋放下电话后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个人做的两个相同的梦预示着什么?难道是在预示着安蓉要离开他,永远不能和他结合,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或者,这个梦预示着他们可以共同的生活,朝一个鲜花盛开的地方奔去。这似乎有些牵强,明明是安蓉一个人在往前走,而他只是站在那里,并且让安蓉不要往前走。他头都想痛了,也没想出一个合理解释那奇怪的梦的说法。

  他把电话线拔了,他怕再次听到那沉重的喘息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0 02:23

  天快亮的时候,安蓉觉得眼睛很酸,下班回家,该好好睡一觉。她走出护士站,突然看到走廊的一个角落上放着一件什么东西,她走过去一看,是一件叠好的白色连衣裙,这是谁的,为什么会放在这个地方。她用目光四处搜寻,没有发现有什么人把东西放在这里。灯光闪了几闪,安蓉回过头来,她的嘴巴微微张开,那叠好的放在走廊角落上的白色连衣裙不见了。
页: 1 [2] 3 4
查看完整版本: 《尖叫》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