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重合
这是一篇很早就开写的小说,讲诉一个处女座男人和一个处女座女人之间的缘分,是一个坑,或许又不是,就像生命的无常一样. 知道对方的名字,照面时浅淡的微笑,擦肩而过,没有话语。林薇与长她一岁的学长罗成,曾是这样安静的关系。林薇没想过会认识他的,或者说,林薇没想过他会认识自己。他在女生群落中美名远播,清俊的容貌,淡定的举止和出众的成绩是很容易令青春期的少女动心的。加上他有一双迷人的眼,深邃的如同无底的湖泊,便更惹人议论。林薇素来不关心这些杂事,只是大家住在一起,太多言语逃也逃不开。每次听到这个普通却又意义非常的名字,林薇就只是静静地听,偶尔地露出微笑。
她时时都在微笑,无论人前人后,美丽的林薇习惯了微笑,她想她已经习惯去习惯任何事情。
况且,这样的表情是适合她的,她生来就该微笑,就像公主应该被裹在层层的蕾丝里,就像只有一个姑娘能穿进王子拾到的水晶鞋。 五月的阳光是温暖的,洋洋洒洒地落到树叶上,再缓慢地流泻下来。林薇抱着书,走过泛着白光和草香的绿地,如她在大学里耗去的每一个休日的下午。这天她用柔软的紫色大缎带束起一部分黑色的卷发,配着绣有青莲色蝴蝶的粉紫连身长裙和淡灰的哑光矮边绸靴,一贯温柔而听话的打扮。只是这天的风不听话,它在草地上放肆地掀起她轻盈的裙摆。林薇腾出右手将裙摆努力压下,手中厚厚的一叠书却不争气地滑落了。初夏的风再度挑衅这位美丽的少女,在草叶间疯狂地盘旋。就在林薇为难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划过她身后,为她悄然按定了翻飞的长裙。不用回头,林薇也知道对方是男性。以平常女性的身躯为身材修长的林薇挡风未免显得勉强,她身后的该是高大的男子。无论如何,林薇感谢他的帮助,至少她不必为在一群嬉笑的男生面前春光乍泄而难堪。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不快的,这样的举止对于素昧平生的男女来说,过于亲昵了。
从容地拾起散落在草地上的书后,林薇转身致谢。这时她才发现,帮助她的男子,有高大的身材,清俊的容貌,和深邃的漂亮眼瞳。
“风挺大的。” 他淡淡地说。“希望刚才没有冒犯。”
“是的,还好。” 林薇同样淡淡地应声,微笑着看他的眼神由漠然变得明亮。林薇明白,目光相交的瞬间他们有短暂的交流,她看出他的淡定源于处世的冷漠与强硬的骄傲,他亦得知她的微笑纯净得空空如也。
“罗成。” 他那薄而优美的嘴唇吐出动听的名字,不远处已经有女孩子的目光聚集过来。林薇抬起头:“我知道。”
一个瞬间,他们的目光痴缠的刹那,她便已知道所有。林薇也希望他能明白她,她已经太久没有这种被阅读,然后被读懂的感觉。然而她又发觉,或许他们彼此明了内心,但终究还是免不了需要作为表面了解的形式。
她决定,还是把名字告诉他,如果他问。
他目送她匆忙地转身,未再言语。
他不问,便算了吧。甩甩黑色的长发,林薇再度抬起头。
多少还是有失落,于是走得飞快,于是林薇没有听到那个为她挡风的男生在风中的低语。
“林薇……?”拿着一张散落的笔记扉页,罗成也在微笑着。 那个充满意外的下午过后,他们便经常相遇,而事实,是他们终于开始注意与彼此的相遇。只是每次的邂逅,总是悄然交换一个微笑,然后离开。偶尔林薇会在人堆中看到他,便会向他点头致意;而他,只令淡漠的眼神变出些微明亮。他清楚,她明白。
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林薇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一些人生的问题,她敏锐而忧郁的性格让她习惯了如此思考。生,死,或者不生不死,或者亦生亦死,或者等待某个完整的不完整的轮回。只是她很少想爱情,几乎不想。她觉得自己已经习惯想象,那么她同样可以习惯不去想象。习惯想象生命的绽放与凋零,习惯不去想象爱情的拥抱与分开。
在林薇的思考中,遭遇爱情,无疑等于遭遇天谴。
爱情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那种将死的甜蜜是林薇不愿意沉湎的。 有时林薇会在大学的中庭喝茶,同样是一个人。她已经习惯了独自承担,同时懒得与别人分享什么。她在这方面的惰性很大,几乎不会主动与人倾谈。她只喜欢在心情比较烂漫的时刻,和着同样烂漫的阳光,为自己泡一壶芬芳的红茶。
罗成偶尔经过中庭,如果遇到她,便留下。每次他都会坐到她正对面,隔着朴素的白木圆桌,看着她将琥珀色的液体注入白瓷杯,八分满后递到圆桌正中的位置。他曾问过她如何能如此准确地定下圆心,没有回答。他也不多问,只是静静喝茶。时间长了,林薇的圆心开始定不准,茶杯总有意无意地向罗成的座位靠近些许。同时,林薇也逐渐习惯了与罗成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流。她感觉他们是在互相传递思想的片段,而并非相互探听或是捕风捉影,这让她感到塌实,于是她愿意说一些不与别人说的事,与他说。只是不提自己的名字,她认为他不想知道,她以为他不知道。
罗成是个不错的倾听者,同时倾听让他发现林薇与自己是相似的,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微笑,有足够的理由沉静,有足够的理由不去理会爱情。
他们能平静地对坐到想要离开的机会是很少的,他们也习惯了被好奇的目光打断,然后相互告别。罗成离开的时候会有一个优雅的转身,林薇习惯等到这个动作再走。 “你们的关系很奇怪啊,林薇。”陈曦曾经这么对林薇说。她是林薇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不介意林薇的微笑溶化有怎样的意味,也不介意它是否存在意味,这是林薇可以接受的态度。
“还好,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平常都是女人倒追他的,现在他这样……你不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他可以对任何女人有意思。” 陈曦没听出林薇少许的不满,林薇是想说,他不会对其他女人那个样子,自在得仿佛同自己交流。
人很少有一样的,能在有限的一辈子里遇见与自己相似的人是很困难的事情。
林薇觉得自己很幸运。 有天他们喝茶的时候不小心触及到家庭问题,林薇理所当然地沉默,她不想谈太多。
“还是,不要说这种温馨的话题吧。不适合我们。”
“我们适合现实与冷漠,所以温馨也可以现实,可以冷漠。”他不经意的句子包含了太多,林薇忍不住要看他的眼睛。无尽的深邃,永恒的坚硬,永恒的高傲,充满时间的冰冷。林薇告诉过自己,不要看他的眼睛,不要让他看自己的眼睛,这是她能与人保持距离的最后方式,保持一个最后的距离。只是她担心这距离再无法保持,他们连最初的应该温馨的记忆,都是相似的涩寒。
“我们太相似了,我忽然感觉害怕。” 林薇的音量仿佛呵气。面容清俊的男子看着她的眼睛,浅淡的笑终于抹去那点不易察觉的自嘲。
“你不需要害怕的,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即使是你自己。小女孩。”他似乎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在几秒钟内,林薇看着他的眼神从淡漠变得柔和,再变回玉一样的冷硬。林薇的目光也有玉的质感,区别在于她是清凉的温润,盈盈地拒人千里。
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你不需要害怕,如果我们真是那么相似。至少我这样看。”
“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可以相信,让我们可以彼此相信。”
“信任这种东西,不是我可以担负的,我也不喜欢背着女人的所谓信任而去招摇。” 他忽然笑出声,那是林薇第一次听见,他笑的声音。“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会理解你,理解你需要我理解的。这个,算是理由吗?”
“比起理由,我觉得更像承诺,虽然我不认为你会有什么承诺。”林薇别过脸去,轻声应答。就某些事来说她还是稚嫩的,即使思想不会萌发年轻的青涩与激越,也总还有理智防卫不到的缺口。
罗成又笑了,深邃的眸子里满满的笑意,只是再没出声。
林薇想,她是能够区分罗成的笑与不笑的,因为他们几乎是一样的人。
从那天结束后,直至死亡,林薇再没有听到过他笑的声音。 英俊男子的出现并没有给美丽少女循规蹈矩的生活带来多少改变,多数时间林薇更愿意把自己埋进书堆,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好的医生。有时候她也会四处走走,偶尔几次会碰到罗成。他身边都有女孩,她便不说什么,点头,然后离开。慢慢的林薇不再等待他的眼神变化,她知道他已不会再让其他什么人见到那样的明亮。他清楚她知道,她明白。睡不着的时候林薇喜欢坐到窗台上看星星,这样不会让同屋的陈曦精神衰弱。她来回地数天上繁多或零落的光点,直到永远在变化的数字也无法填补她空洞的微笑的时候,她便会想起往事。通常她待不到那个时候,但不幸熬到了,就是彻夜的失眠。林薇原谅了自己的偏执,她觉得这样的年纪总还是该有放不开的东西。她不太乐意自己想起某些事,某些人。比如在她印象里已经面目狰狞的母亲,比如喜新厌旧的父亲走马灯似的带回来的种种女人。其实她不必有任何压力,她清楚自己只要长大,然后在适当的时间嫁掉,定时地奉回赡养金和礼品,父母便不会如何为难她。
林薇在等待时间流逝,她只想安静地变老。只是令林薇奇怪的是,想到时间,她会想到那个面容清俊的男子,他有漂亮的线条,醉人的眼和浅淡得发冷的微笑,他与林薇是相似的人。
要找到这样的人是很不容易的,比较幸运的话,一辈子可能也只有一次而已,林薇不想和他分开。可是时间会带走一切,改变他们现在的默契,促成他们长久的分离。林薇不想得到了又再度失去。那么迅速,好像没有再见的别离。
有一句话林薇一直埋在心底,她觉得自己是不会说出口的,他亦不会给她那样的机会。
“如果不爱,罗成,我们会不会在一起?” 时间过得比林薇希望中的慢,却也比她预料中的快。一年,两年,三年。不过,在等来罗成毕业离校之前,林薇先等到了陈曦的死。她的死亡很突然,没有任何生命衰败的预兆,几乎是说死就死的决然。她用精巧的小刀在手腕上切出十一道见骨的口子,房间里放纵的鲜血连天花板都映得一片惨淡的红。平整得过分的床单上,凌乱的字迹已经变成红褐色,层层叠叠,是林薇不想忘记的名字。
罗成,罗成,罗成……
陈曦的家人还未赶到学校处理后事,林薇就听说罗成被校方严重警告了,是指名道姓的谴责。罗成在男女关系方面的风评一向糟糕,加上他素来不愿理睬学校的繁文缛节,又冷漠高傲,不少人是要踢之而后快的。
林薇赶到时气氛已剑拔弩张,罗成的态度令担当校长大为恼火,但这已经是林薇想象中最好的结果,她本担心罗成会不屑地离开。还好,他还在。 他们一起出来的时候阳光很好,云与风在高空缠绵出早夏的味道。林薇走在罗成身边,他们又一次接近诧异地发现彼此的步调也是一致的。也许他是在迁就我,否则他没道理这样慢慢折腾。林薇悄悄地想。然后,她听到罗成略带沙哑却深具磁性的声音。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
“你最好自己告诉我。”
林薇停下步子:“我只是告诉他们陈曦在家乡有个情人……我的意思是,只有我知道她曾有一个情人。”
“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
“然后,他叫罗成。”
林薇明白瞒不过他,罗成用的是肯定句。
“虽然自杀不好,可是也不应该因此牵累到还活着的人。死亡是可以由个人意志决定的,生存则不是。” 林薇顿了顿,接着说:“我是想说,他们不应该找你。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关于这个,你想太多了。”
“被卷到感情问题里是很可怕的,如果是我会很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付出感情,就可以了。” 罗成的回答,令林薇觉得冷。
“小女孩,别想那么多,我很好。” 浅淡的微笑又浮出来,罗成摸了摸林薇柔软光亮的卷发。他的手很大,有温热的骨感,只是这样亲密的举动令林薇始料未及。她像受惊的鹿一般跳了起来,接着在慌乱中扭伤了足踝。无力地坐到石阶上时,林薇看到了罗成似笑非笑的吃惊表情。
他还是会吃惊的,总有他预料不到的东西。林薇的想法有点像无奈的恶作剧。 因为陈曦的关系,学校已经给林薇安排了新的房间。单人房,虽然孤独些,也省却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和纠葛。况且,林薇也不怎么在意孤独,她已经习惯了。
罗成送她回房,将她放到床上后道别,然后离开。林薇忽然郁闷,她觉得罗成是不是把她当成男人了。男女之间,不是应该有点温存,有点暧昧的么?这样的关系,太干净,太透明,偶尔也会令人置疑。
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
林薇叹口气,坐到靠窗的地方,看那个修长健康的身体消失在林阴路上。
夜里林薇又再失眠,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回想起太久远的往事。她只是觉得对不起相信她的陈曦。对罗成的深切的仰慕与不敢表白的抑郁,陈曦只告诉了她一个人。
只有她知道的,被她彻底否决的陈曦的爱情。
然而那是她的罗成。无论理智还是情感,人总需要面临抉择,然后选择一个,放弃一个。即使都是感情,也总会有浓和淡的区别。
有时候,亲密无间的日夜相处也胜不过一个朝夕。 7月的时候,罗成终于要离开了。他将在浦东的一家跨国公司担任高级主管。而林薇还要等,还有一年她才能毕业。她希望一年后她能再见到罗成,照面时浅淡的微笑,或许还可以停下来,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林薇希望能再见到他,虽然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希望的艳丽与浮夸。
那日,是罗成来找她的。他知道林薇的习惯,她喜欢在清晨走到窗前安静地站一阵子。他只是立在那里,一抬眼,就让美丽的林薇穿着睡裙和拖鞋匆匆下了楼。
林薇确实是着急了的,她很珍惜这次见面,离别前的最后一次,也可能是一生的最后一次。未来太摇摆不定,林薇已经不相信所谓机缘或者命中注定。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过去,有些现在,都是过了就不会再回来的。林薇只想好好把握她还能把握的东西,不管将来。
“要走了么?”
“是的。你不该这样下来,风景太诱人了。” 罗成看着林薇急忙将手臂抱在胸前,看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眼里透着些微的明亮。“我过半小时就走。”
“路上保重,要小心身体。”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要顺利地毕业,知道了?”
林薇轻轻地点头:“不要太执着于某个点,罗成。改变不了的事情,或许可以从其他角度去看待。”
“这是临别的忠告吗?小女孩。” 罗成笑了,林薇也笑了。小女孩,她知道那是罗成的习惯,他习惯用这个词表现他的宠溺与怜惜。她是满足的,无论这个习惯是否只为她存在。
他们都是习惯着习惯的人,他们喜欢以习惯来解释或掩饰,他们是相似的。 “半小时,有些紧张了。你应该有别的事情,还是不要耽误。” 林薇看着他的眼睛,他清俊的面容平和地包容了她青玉色的目光。“罗成,再见。”
“再见,林薇。” 罗成向林薇道别,却来不及转身离开。林薇拉住他的右臂,以一种顽强的执拗使他面向自己。她抬起头的瞬间发丝从水蓝的绸带结中散落,柔软晶莹的脸上仿佛凝结了青玉色的冰珠,只是温度如火。
“罗成,你为什么不问呢?我的名字。你为什么不问我?”
“原来是说这个。” 罗成摸摸她的头,是林薇已经习惯了的亲密。“那天回去,有没有发现笔记缺失了?”
“……在你那里?”
“在我这里。”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林薇忽然笑了,是与罗成以往所见不同的。不是深不见底的淡然,也并非平和的温柔,只是一色的灿烂,宛如初遇那日,五月的阳光。
“答应我,罗成。”
“恩?那也要看我做不做得到啊。”
“又没有多难……” 林薇开始撒娇。她在努力抓紧每一个机会,让自己靠近罗成,让罗成靠近自己,让两个相似的人不至于彼此忘记。每一个机会都兴许是最后一个,谁知道呢?
“好吧好吧,说。”对于林薇时而为之的幼稚,他束手无策。
“无论什么时候,如果要分开,记得要和我说再见。” 林薇认真地看那张线条简练优美的脸,想努力记住他的样子。罗成浅淡的微笑,让她有不需要理由的安心。
“不容辩驳的语气不太适合你。”他停了一下,最后轻轻吐口气:“我答应你,林薇。”
“那么,小女孩,再见。”
回到房间,林薇发呆了许久。直到她从古老的化妆台镜中发现,不知何时,青玉色的冰珠已悄然融化。 下一个7月过后,林薇从学生变成一名医生。离开校园后的生活没有林薇理想中的朴素,上海这个都市似乎已经习惯于歌舞升平夜夜春宵,到处是她不愿意接近的喧闹。医院的工作很繁重,尤其在外科,忙得焦头烂额,站起来几乎看不见路。有时林薇会感觉自己很接近死亡,比在过去的任何一次臆想都要接近。白红相间的内脏,无尽流淌的鲜红液体,仿佛永远绵延不绝的呻吟,都让林薇听见死亡到来。即便如此,她还是冷静而淡定的,她的平稳的存在几乎等同于病人们的希望。 “只要林薇在,我们就没有被抛弃。” 病人们这样沉重的信任让林薇觉得辛苦,可是她又不得不背负。希望是沉重的,即使林薇早已明白它的艳丽与浮夸,但它在相当多的时候是一种生命的迹象,尤其是在容易绝望的时候。林薇不想把所有人辜负。只是有时她会感觉无法抗拒的矛盾,仿佛她在努力挽留生命,而死亡无时无刻不会降临。
林薇很希望有人能明白她的感受,林薇很想那个能明白她的人。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09:55 编辑 ] 一天夜里林薇决定出去走走,她至少要让这个城市的某个夜晚变成她回忆的一部分。
这个城市的某个夜晚,变成她回忆中最美的一部分。
在一家酒廊外她看到了罗成,即使看不到脸她也可以确定。他正在被三个个子不小的男人挑衅,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看似惊恐万状的女郎。
他还是改不了坏习惯,女人太多会害了他的。林薇不由得埋怨。久别重逢虽是这样的场景,也还是能令她十分开心。但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静观其变。
从决定要决斗到开始决斗,这四个男人的行为迅速得让林薇措手不及,她已经不能去阻止。罗成的身手相当不错,只是有些轻敌。当他的左臂被破啤酒瓶划开时,林薇失控般地冲了出去,并顺手朝着另一个预备偷袭的家伙头上扣了铁皮的垃圾桶。
“笨蛋!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 之前林薇一定没想到,再见到她的罗成的时候,第一句竟是这样的问候。罗成的回答同样令人意外,这两个彼此交心的睿智男女,情急之下吼出来的话与市井小民区别不大。
“我没当自己是什么超人!所以啊,快跑!”罗成拉过林薇,两个人迅速地逃离了现场。林薇的手始终被罗成的手包着,可惜林薇没能仔细体味那种骨感的温热。罗成的速度很快,林薇必须努力才能勉强跟上。一直跑到与事发酒廊隔了几条街的空巷中,他们才因为林薇扭伤了脚踝而不得不停下来。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09:57 编辑 ] “我们刚才居然在闹事啊,罗成。”
“他们也一样,扯平。”
“那你的衣服怎么办?要如何解释呢?”
“不必解释。我没有错。”
“先不管那个,罗成,还有一件事……我似乎不能再走了。” 林薇苦笑着抬头,身为医生的她清楚那种程度的肿胀意味着什么,她需要及时的冷敷,如果可能的话。罗成在林薇面前单膝跪下,又是只有林薇知道的习惯。藉着苍白的人造光源,林薇终于再一次看到他清俊的容颜。那一瞬间,林薇以为自己会哭泣,为她用整个生命期待的重逢。
但她终于忍下来,并回复淡定。这么多年了,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
“还是右脚?”罗成微微蹙起眉头:“你的右脚过于娇嫩了,总是扭伤。”他玩笑般的话让林薇开始努力回忆,这个“总”字缘起何时。她认真的表情可爱得一塌糊涂,罗成不忍再考验她的记性:“我第一次摸你的头,那一次,记得了?”
林薇想起来了,忙乱而惊慌的那次,的确是右脚。
“我都快忘了,罗成。” 林薇轻叹,细节最容易铭记,也最容易忘记。
“忘了也无关紧要。你家在哪?”
“十二街27号。”
“这里是十六街。” 扫了一眼巷口的路牌,罗成问:“确实不可以走了吗?”
林薇点头,她想起罗成的伤。他的左手指尖始终有血滴滴答答,伤口应该不浅。现在还是让他先找医院再做打算,伤口拖不得。可是林薇的话太慢了,罗成总在她前面。
“抱是不行了,不过背应该还可以。只是你的腿要辛苦一点。”罗成略微地站起来一些,转过身,接着又蹲下:“来吧。”
“罗成,你有伤。”
“否则我可以像过去那样送你。上来,快点。”
林薇顺从地伏上罗成宽阔的背,腿轻轻扣着他的腰,然后感觉被他托起来,平稳地在街区间移动。不容辩驳的语气很适合罗成,林薇想,在他面前自己几乎没有辩驳的余地。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05 编辑 ] 回到寓所后,林薇迅速地处理了自己的脚。接着,她说服了陷到皮沙发里的罗成,让他躺在床上接受清洗上药包扎。伤口没有林薇想象的深,却很长,从关节几乎延伸到手腕,这让林薇揪心地痛。而罗成只是笑笑,并不在这事件上置放多少言语。
“罗成,以后要保重自己,不可以再那样冒险了。”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不管怎么样,你该爱惜自己。”
“不容辩驳的语气,始终不太适合你。林薇。” 罗成的微笑,也许只有林薇能洗去其中多余的意味。在林薇端来加奶的锡兰红茶后,他们开始了积郁几年之久的交流。仍然有一句没一句,只是有的没的都已经放到心里。罗成的精神似乎一直不错,直到林薇用温和柔软的语气对他说:“罗成,先睡一觉吧。先睡一觉再说,好么?”
“那么,我睡沙发。”
“你睡床,罗成。好好休息是最重要的,恩?”
某些时刻,温柔同样不容辩驳。
林薇蹒跚着把几件干净的衣服翻出来后,罗成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她只好对自己行动的缓慢表示无奈,毕竟是脚伤。她看看罗成,他身上只罩了一件短袖的大棉布衫,这样的天气是容易着凉的。林薇坐到床边,轻柔地为他盖上绒毯。
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林薇感到放心。她决心不去沙发上将就,她要离罗成近一点,在有限的时间内更近一点。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09 编辑 ] 林薇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她盖给罗成的绒毯,这与她伏在床头睡着的记忆不符。她眯着眼在清晨的阳光中四处张望,没有罗成挺拔的身影。林薇忽然感觉害怕,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跳下床,不顾足下钻心的疼痛,冲了出去。在客厅里,在灿金的晨光中,她看到了,她的罗成在那里。
“林薇,早安……” 话音未落,罗成便急忙搂住飞奔过来的女子,突如其来的冲撞使他不得不退后了一小步。“怎么了,林薇。”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罗成,记得你说过,如果要走你会向我告别……”林薇忽然哽咽,几丝黑色的长发被泪水沾上了白皙的脸。
“我做得到的,才会答应你。” 罗成轻拍她的背,如此的被需要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又是想象之外。“我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别胡思乱想,小女孩。”
林薇不再说话,只是用力将他抱得紧紧的。失而复得,林薇觉得那意味着注定再失去。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10 编辑 ]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相聚,一个月后罗成便被公司派往了香港。
罗成在机场打挺向她说再见的时候,林薇不敢想象他们还将承受多少次这样的别离。她绝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可她又担心自己终有一日会承受不了这离别的痛苦。好象活生生地,从灵魂里撕去另一半的自己,血肉分离。
她同样没想到,下一次的相逢,需要她守侯十年的光阴。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11 编辑 ] 刚与罗成分开的时候,林薇总忍不住要思考他们的关系,思考他们一直以来都令人感到奇怪的关系。
没有答案。只是她确信那不是爱情。他们都是相似的人,有足够的理由不去理会爱情。有了爱情,一切都会变得糟糕透顶。
“如果不爱,罗成,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林薇不止一次地将这句话含在嘴里,在舌尖小心地回旋。还是有不甘心,她总觉得可以有一个理由让他们在一起,可以不爱,应该不爱,但至少可以不必分离。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12 编辑 ] 25岁那年林薇与一名叫王海的外科医生订了婚。年已30的他有单薄但线条漂亮的身材,还算英俊的脸,随和的脾气和沉静的性格,这都是林薇习惯的。并且,他身为主刀医生,却在还是实习医生时便对林薇一见钟情。
过了三年,伴随着物是人非的变迁,林薇也在电视和报纸上见到了她无法忘却的名字。
罗成。
看着他一步一步地成为所在跨国公司的亚洲区负责人,林薇的心一点一点地沉落水底。也许,他将离自己越来越远,并永远不再回来。林薇甚至有点悲哀,为她感觉到的,他的升迁,他在走远。每一次,听到有关罗成的消息,林薇都要躲起来,像鸵鸟一样徒劳地藏匿自己。只是这习惯最后也更改了,她终于习惯平和地面对,偶尔还收藏一些有价值有意味的信息。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49 编辑 ] 终于还是见到了他,门口的接待员恭谨而严肃地向她问了名字,然后示意她坐到门外的长椅上等待。她想了想,还是愿意站着等。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便有人出来,问是谁要找总经理。林薇迎上前,接着被告知总经理今天不见任何人。
连我都不见了么?罗成。林薇轻轻地叹气。她想她还是能明白罗成的,人坐到了一定的位置,便不复见许多过往。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记得过去的什么,比如一个小小的承诺。
“我答应你,林薇。”
仿佛是幻听,林薇的耳边盘旋着罗成的声音。略带沙哑的磁性,一点点地把林薇的青春连同等待剥离。即使早已明了希望是怎样不堪的货色,林薇也怀抱着希望度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过是希望他记得自己,不过是希望不要彼此忘记,不过是想问他一句 “如果不爱,我们会不会在一起”。林薇从16岁开始,一个人坚持着,执着到三字打头的年纪,流逝了年华,蹉跎了红颜,最后等来的,是一句“总经理今天什么人也不见”。
也许这是我等待的最后一个承诺,我将为这样一个无法实现的诺言变老。林薇对自己说,声音萧瑟如风。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50 编辑 ] 林薇一个人走,她习惯了一个人。风起了,她仍然决定走到举办宴会的饭店去,今天是王海的生日,他已等足她7年。其实林薇并非不能接受他,只是她还是觉得不甘心,那句话,即使已经明了答案,她也还是希望能够问出来,然后听到他的回答。她想知道,他们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他们,可不可能在一起。不要爱情,只紧紧地相拥,依偎在一起,用真实的体温去消弭相似的两个灵魂之间痛彻心肺的思念。
“林薇。” 略微有些沙哑的,却又极富磁性的声音在林薇耳边相起,从耳际弥散开的温度令林薇相信这不是幻听。她只不愿转身,她想再多体会一下,有人在身后为自己挡风的感觉,她希望可以这样拾回奢侈绚烂如水晶的回忆。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51 编辑 ] 罗成将她领进路边一家装潢考究的咖啡馆里,单间里的灯光是柔和而暧昧的黄,是林薇喜欢的昏暗的颜色。人很少,四处游移的只有咖啡浓郁的香气。他与她对面而坐,叫了两杯咖啡。服务生离开后,林薇才略微地抬起脸。她的罗成成熟了许多,消退了年轻才有的颜色,他正日臻完美,或已经完美。他,兴许已经不再是她的罗成。
33岁的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32岁的女人呢?林薇忽然想起16岁的时候,那时的她,微笑甜美但空空如也。现在,她依然习惯微笑着,然而这样的微笑却不再是单纯的空洞,平和中糅进了太多岁月的味道,单是眼角嘴边隐约的幼纹,便足以说明时间的残酷。
“我不知道你找我,林薇。” 这样的话,他说出来便算是道歉了。林薇明白的。
“只是太久不见了,罗成。只是,可以让你的接待员温和些。去找你而被直接拒绝的感觉,很凄凉。”
“不过是古板作风。林薇,你应该比别人清楚。不过,我会去说。”
这时服务生送上来咖啡,便迅速离开了。整排单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林薇发现有什么东西错了。
“罗成,那个……”
“恩?”
“我的好象是曼特宁。”
罗成拿起杯子略微嗅了一下,也感觉到了蓝山微微的酸香。
“确实错了,不过,你不讨厌曼特宁吧?”
林薇轻轻地摇头,黑色的卷发柔和地晃动:“还是换回来吧,你喜欢曼特宁。”
罗成把杯子递过去,林薇接过来。林薇再将另一只杯子放到桌上时,她似乎想起什么,一抬头,便遇上他的眼。一遇上,便再也逃不开。这样深的凝视很容易勾起回忆,他会想起她翻飞的群摆,定准了又定不准的圆心,乳白色的睡裙还有脸上淡淡的红晕,要求告别的坚持和倔强,清晨飞奔过来的泪水与笑颜;而她,会想起他的一切,想起她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他的所有。
那另一只杯子离罗成很近,这个圆心林薇将再无法定准。
“我将要去美国。”
林薇搅着咖啡的手,忽然就这么慢下来。
相聚,便是为了注定的分离。即使是相似的人,即使是相似的灵魂,即使在这有限的一辈子里能够遇到是很幸运的事情,也还是要分开。找不到的注定一辈子找寻彼此,找到了的注定一辈子思念彼此,但是因着相似,便必须忍受离别。
这是林薇的情感,这是林薇和罗成的关系。
注定思念,注定别离。
“什么时候……回来?” 林薇的声音在平静中缓慢地出现裂痕,那裂痕爬过她的心。
“不清楚。要看能耐,还有运气。”
“恩。最好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太复杂的人容易被警戒。”林薇轻声说。
“还是临别的忠告吗?” 罗成笑了,林薇不愿看到笑容里深深的寒气。
“罗成,听我一句,得不到的未必真的好,得到了的一定会失去。” 林薇太了解他,他们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彼此。
“林薇,你不是那么沧桑的。”
“我已经不年轻了,至少作为一个女人,我已快人老珠黄。”罗成看不得林薇开自己的玩笑,曾经那样纤细敏感的林薇。
“结婚了?”
“不,还没有。”
“那么,”仿佛为了润洗干涩的咽喉,他连饮了两口咖啡:“你会遇到适合你的人,遇到了就不要再错过。”
不会了,不会再错过什么了。今生我们错过了彼此,便再没有什么可以错过。
林薇已经学会沉默,对自己沉默。即使是那样相似的人,恐怕也再听不到她心中的无奈与忧伤。
“走之前,还是与你说一声。”
“罗成……” 林薇忽然叫出声。
“恩?”
如果不爱,罗成,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不,没什么。”
“那么,就此告别吧。”
“恩,再见,罗成。”
“再见,林薇。”
等到有青玉色目光的女子完全消失于自己的视野,年轻的男人将自己放逐到宽大的咖啡椅里。灯光昏暗,看不到他有没有表情,有怎样的表情。
“如果,如果不爱,我们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呢,林薇……”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51 编辑 ] 林薇赶到时宴会已经开始,可是王海依然在大门外等待。她走近时发现岁月已经在这位还算英俊的男人身上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没有谁是不会衰老的,除非是死人。
她的罗成仍然是她的,未曾背离,只是他不再叫她小女孩。
她已经老了。
而她的罗成是不会老的,她清楚。
她已看懂,她已看透。
“林薇,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担心你啊。下次,记得要打个电话啊。”
把唯一的韶光给了罗成,那么,就把今生的拥抱都给这个男人吧。林薇啊,你是幸福的。
在王海的怀里,林薇笑着对自己说。
青玉色的冰珠,止不住地融化了。
[ 本帖最后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4 10:52 编辑 ] 差不多应该够了......:P 呵呵,占楼看故事$汗$ $汗$ 原帖由 轻寒御风 于 2006-11-13 08:37 发表
下一个7月过后,
不是吧。。。。。。。。。。。。。。。。。。。$郁闷$ $郁闷$ $郁闷$
看到这句,俺大受打击:( :mad: :mad: 原帖由 小走 于 2006-11-13 09:34 发表
不是吧。。。。。。。。。。。。。。。。。。。$郁闷$ $郁闷$ $郁闷$
看到这句,俺大受打击:( :mad: :mad:
很惭愧的通知姐姐,您已经不幸的掉入坑中......:P 我好像来晚了
跳还是不跳,这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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