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我看过的小说之----《飘》
以下是从《飘》中我最喜欢的几个片段。与喜欢这部小说的朋友一起重温一下。1861年四月一个晴朗的下午,思嘉同塔尔顿家的孪生兄弟斯图尔特和布伦特坐在她
父亲的塔拉农场阴凉的走廊里,她的美貌显得更明媚如画了。她穿一件新绿花布衣裳,长长
的裙子在裙箍上舒展着,配上她父亲从亚特兰大给她带来的新绿羊皮便鞋,显得很相称。她
的腰围不过17英寸,是附近三个县里最细小的了,而这身衣裳更把腰肢衬托得更完整,加
上里面那件绷得紧紧的小马甲,使她的只有16岁但已发育得很好的乳房便跃然显露了。不
过,无论她散开的长裙显得多么老实,发髻梳在后面显得多么端庄,那双交叠在膝头上的小
手显得多么文静,她的本来面目终归是藏不住的。那双绿色的眼睛生在一张甜美的脸上,却
仍然是任性的,充满活力的,与她的装束仪表很不相同。她的举止是由她母亲和嬷嬷的严厉
管教强加给她的,但她的眼睛属于她自己。 沿着碎石的车道两边,茂密的柏树枝叶交错,形成天然的拱顶,使那长长的林荫路变成
了一条阴暗的甬道。一跑进这甬道里,她便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家里的人望不见了,这才
放慢脚步,她气喘吁吁,因为她的胸衣箍得太紧,不容许她这样飞跑,不过她还是尽可能迅
速走去。她很快便到了车道尽头,走上了大路,可是她并不停步,直到拐了个弯,那里有一
大丛树遮掩着她,使家里人再也不能看见了。
。。。。。。。。。。。。。
“啊,艾希礼!艾希礼!"她心里喊着,心脏跳得更快了。
自从塔尔顿家那对孪生子把他们的闲话告诉她以后,一种惶惑和灾祸的冷酷感一直沉重
地压抑着她,可如今这种意识已被推到她心灵的后壁去,代之而的是两年以来始终支配着她
的那股狂热之情。
童年时,她看见他走来走去,可一次也不曾想过他。直到两年前那一天,当时艾希
礼为期三年的欧洲大陆旅游刚回来,到她家来拜望,她才爱上了他。事情就这么简单。
她那时正在屋前走廊上,他沿着马从林荫道上远远而来,身穿灰色细棉布上衣,领口打
着个宽大的黑蝴蝶结,与那件皱领衬衫很相配,直到今天,她还记得他那穿着上的每一个细
节,那双马靴多亮啊,还有蝴蝶结别针上那个浮雕宝石的蛇发女妖的头,那顶宽边巴拿马帽
子----他一看见她就立即把帽子拿在手里了。他跳下马,把缰绳扔给一个黑孩子,站在那里
朝她望着,那双朦胧的灰色眼睛瞪得大大的,流露着微笑;他的金黄色头发在阳光下闪烁,
像一顶灿烂的王冠。那时他温和地说:“思嘉,你都长大了。"然后轻轻地走上台阶,吻了
吻她的手。还有他的声音啊!她永远也忘不了她听到时那怦然心动的感觉,仿佛她是第一次
听到这样慢吞吞的、响亮的、音乐般的声音!
她爱他,她需要他,但是她不了解他。她是那么直率、简单,就像吃过塔拉上空的风和
从塔拉身边流过的河流一样,而且即使活到老她也不可能理解一件错综复杂的事。如今,她
生气第一次碰上了一个性格复杂的人。
[ 本帖最后由 小走 于 2006-3-30 20:02 编辑 ] 她这时大声笑起来。不出所料,杰拉尔德听见笑声大吃一惊,但随即便认出了她,红润
的脸上堆满了边讨好边挑战的神情。他艰难地跳下马来,因为双膝已经麻木了;然后把缰绳
搭在胳臂上、蹒跚地向她走来。
“小姐,好啊,"他说着,拧了一下她的面颊,"那么,你是在偷看我了,而且像你的苏
伦妹妹上星期干过的那样,准备到你母亲面前去告我的状了吧?"他那沙破低沉的声音里含
有怒意,同时也带有讨好的意味,这时思嘉便挑剔而又嗲声嗲气地伸出手来将他领结拉正
了。他扑面而来的的呼吸让她嗅到了一股强烈的混和薄荷香味的波旁威士忌酒味。他身上还
散发着咀嚼烟草和擦过油的皮革以及马汗的气味----这是一股各种味道的混杂,她经常把它
同父亲联系起来,以致在别人身上闻到时也本能地喜欢。
“爸,不会的,我不是苏伦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她请他放心,一面略略向后退了一
下,带着嬷嬷的神气端详他的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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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拉尔德说。"她从来不像你这样胡思乱想。好了,女儿,高兴一
点,下星期我带你到查尔斯顿去看尤拉莉姨。看看他们那里怎样闹腾萨姆特要塞的事,包你
不到一星期就艾希礼忘了。”
杰拉尔德警告说。"你要是懂点事,早就该同斯图尔特或者布伦特结婚了。考虑考
虑吧,女儿,同这对双胞胎中无论哪一个结婚,两家的农场便可以连成一起,吉姆·塔尔顿
和我便会给你们盖一幢漂亮房子,就在两家农场连接的地方,那一大片松林里,而且----”
“别把我当小孩看待了,好吗?”思嘉嚷道。"我不去查尔斯顿,也不要什么房子,或同双
胞胎结婚。我只要----"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但已经为时过晚。
杰拉尔德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他慢吞吞地说着,仿佛是从一个很少使用的思想匣子里把
话一字一句地抽出来似的。
“你唯一要的是艾希礼,可是却得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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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拉尔德明白她这的沉默的意思,便拍拍她的臂膀得意地说:“思嘉!好啦!你承认我
这话说对了。你要艾希礼这样一个丈夫干什么呢?他们全都是疯疯癫癫的,所有威尔克斯家
的人。"
等到我过世的时候----我要把塔拉农场留给你和凯德----”“
思嘉气愤地喊道。"我求求你不要硬把他推给我吧!我不要塔
拉或别的什么农常农场一钱不值,要是----"她正要说"要是你得不到你所想要的人,"可这
时杰拉尔德被她那种傲慢的态度激怒了----她居然那样对待他送给他的礼品,那是除爱伦以
外他在世界上最宠爱的东西呢,于是他大吼了一声。
“思嘉,你真敢公然对我说,塔拉----这块土地----一钱不值吗?”思嘉固执地点点
头。已经顾不上考虑这是否会惹她父亲大发雷霆。因为她内心太痛苦了。
“土地是世界上唯一最值钱的东西啊!"他一面嚷,一面伸开两只又粗又短的胳臂做了
非常气愤的姿势,"因为它是世界上唯一持久的东西,而且你千万别忘了,它是唯一值得你
付出劳动,进行战斗----牺牲性命的东西啊!”“啊,爸,"她厌恶地说,"你说这话真像个
爱尔兰人哪!”“我难道为这感到羞耻过吗?不。我感到自豪呢。姑娘可别忘了你是半个爱
尔兰人,对于每一个上有一滴爱尔兰血液的人来说,他们居住在土地就像他们的母亲一样。
此刻我是在为你感到羞耻埃我把世界上----咱们祖国的米思除外----最美好的土地给你,可
你怎么样呢?你嗤之以鼻嘛!"杰拉尔德正准备痛痛快快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这时他看见
思嘉满脸悲伤的神色,便止住了。
“不过,你还年轻。将来你会懂得爱这块土地的。只要你做了爱尔兰人,你是没法摆脱
它的。现在你还是个孩子,还只为自己的意中人操心哪。等到你年纪大一些,你就会懂得--
--现在你要下定决心,究竟是挑选凯德还是那对双胞胎,或者伊凡·芒罗家的一个小伙子,
无论谁,到时候看我让你们过得舒舒服服的。”“啊,爸!"杰拉尔德这时觉得这番谈话实
在厌烦透了,而且一想到这个问题还得由他来解决,便十分恼火。另外,由于思嘉对他所提
供的最佳对象和塔拉农场居然无动于衷,还是那么郁郁不乐,也感到委屈得很。他多么希望
这些礼物被女儿用鼓誂E,亲吻来接受啊! 从思嘉记得的最早时候起,她母亲便一直是这个样子,她的声音,无论在称赞或者责备
别人时,总是那么柔和而甜蜜;她的态度,尽管杰拉尔德在纷纷扰扰的家事中经常要出点乱
子,却始终是那么沉着,应付自如;她的精神总是平静的,脊背总是挺直的,甚至在她的三
个幼儿夭折时也是这样。思嘉从没见过母亲坐着时将背靠在椅子背上,也从没见过她手里不
拿点针线活儿便坐下来(除了吃饭),即使是陪伴病人或审核农场账目的时候。在有客人在
场时,她手里是精巧的刺绣,别的时候则是缝制杰拉尔德的衬衫、女孩子的衣裳或农奴们的
衣服。思嘉很难想象母亲手上不戴那个金顶针,或者她那一路啊啊啊啊的身影后面没有那个
黑女孩,后者一生中唯一的任务是给她拆绷线,以及当爱伦为了检查烹饪、洗涤和大批的缝
纫活儿而在满屋子四处乱跑动时,捧着那个红木针线拿儿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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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嘉有时夜里轻轻走去亲吻高个子母亲的面颊,她仰望着那张上唇显得太短太柔嫩的
嘴,那张太容易为世人所伤害的嘴,她不禁暗想它是否也曾像娇憨的姑娘那样格格地笑过,
或者同知心的女友通宵达旦喁喁私语。可是,不,这是不可能的。母亲从来就是现在这个模
样,是一根力量的支柱,一个智慧的源泉,一位对任何问题都能够解答的人。
但是思嘉错了,因为多年以前,萨凡纳州的爱伦·罗毕拉德也曾像那个迷个的海滨城市
里的每一位15岁的姑娘那样格格地笑过,也曾同朋友们通宵达旦喁喁私语,互谈理想,倾
诉衷肠,只有一个秘密除外。就是在那一年,比她大28岁的杰拉尔德·奥哈拉闯进了她的
生活----也是那一年,青春和她那黑眼睛表兄菲利普·罗毕拉德从她的生活中消退了。
[ 本帖最后由 小走 于 2006-3-30 20:16 编辑 ] 到思嘉脱掉衣服、吹熄了蜡烛时,她明天准备实行的那个计划已经被安排得十分周密
了。这个计划很简单,因为她怀有杰拉尔德那种刻意追求的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目标
上,只考虑达到这个目标所能采取的最直接的步骤。
第一,她要像杰拉尔德所吩咐的那样,装出一副"傲慢"的神气,从到达“十二橡树”村
那一刻起,她就要摆出自己最快乐最豪爽的本性来。谁也不会想到她曾经由于艾希礼和媚兰
的事而沮丧过。她还要跟那个县里的每一个男人调情。这会使得艾希礼无法忍受,但却越发
爱慕她。她不会放过一个处于结婚年龄的男人,从苏伦的意中人黄胡子的老弗兰克·肯尼
迪,一直到羞怯寡言、容易脸红的查尔斯·汉密尔顿,即媚兰的哥哥。他们会聚在她周围,
像蜜蜂围着蜂房一样,而且艾希礼也一定会被吸引从媚兰那边跑过来,加入这个崇拜她的圈
子。然后,她当然要耍点手腕,按排他离开那一伙,单独同她待几分钟。她希望一切都会进
行得那样顺利,要不然就困难了。可是,如果艾希礼不首先行动起来呢,那她就只好干脆自
己动手了。
待到他们终于单独在一起时,他对于别的男人挤在她周围那番情景当然记忆犹新,当然
会深深感到他们每个人确实很想要她,于是他便会流露出那种悲伤绝望的神色。那时她要叫
他发现,尽管受到那么多人爱慕,她在世界上却只喜欢他一个人,这样他便会重新愉快起
来。她只要又娇媚又含蓄地承认了这一点,她便会显得身价百倍,更叫人看重了。当然,她
要以一种很高尚的姿态来做这些。她连做梦也不会公然对他说她爱他----这是绝对不行的
啊!不过,究竟用什么样的态度告诉他,这只是枝节问题,根本用不着太操心。她以前不知
道处理过多少这样的场面,现在再来一次就是了。
躺在床上,她全身沐浴着朦胧的月光,心里揣摩着通盘的情景。她仿佛看见他明白真正
爱他时脸上流露的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还仿佛听见他身她求婚时要说的那番话。
自然,那时她就得说,既然一个男人已经跟别的姑娘订婚,她便根本谈不上同他结婚
了,不过他会坚持不放,最后她只得让自己说服了。于是他们决定当天下午逃到琼斯博罗
去,并且----瞧,明天晚上这时候她也许已经是艾希礼·威尔克斯夫人了! 早晨十点。那是暖和的四月天,金色的阳光穿过宽大的窗户上的天蓝色帷帘灿烂地照入
思嘉的房间,使那些奶油色墙壁都闪闪发亮,桃花心木家具也泛出葡萄酒一般深红的光辉,
地板也像玻璃似的耀眼,让连沿着旧地毯的地方也洒满了灰色光点。
空气里已经有点夏天的感觉,佐治亚初夏的来临了,春季的高潮恋恋不舍地让给比较炎
热的气候了。芬芳柔和的暖意已注满房间,它饱含着种种花卉、刚抽枝叶的树木和润温的新
翻红土的香味。从窗口思嘉能看到沿着石子车道和两行水仙花和一丛丛像花裙子般纷披满地
的黄茉莉在那里竞相怒放,争奇斗妍。模仿鸟和啊鸟为争夺她窗下的一棵山茱萸又打了起
来,在那里斗嘴,啊鸟的声音尖锐而昂扬,模仿鸟则娇柔而凄婉。
这般明朗的早晨常常总会把思嘉引到窗口,倚在窗棂上领略塔拉农场的花香鸟语。可是
今天早晨她无暇欣赏旭日和蓝天,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匆匆掠过:“谢谢老天爷,总算没有下
雨。"她床上一个匣子里放着一件苹果绿的镶着淡褐色边的纹绸舞衣,折叠得整整嬷嬷。这
是准备带到“十二橡树”村去,等舞会开场时穿的,但是思嘉一起见它便不由得耸了耸肩
膀。如果她的计划成功,今晚她就用不着穿这件衣裳了。等不到舞会开始,她和艾希礼早就
启程到琼斯博罗结婚去了。这是现在的麻烦----她穿什么衣裳参加野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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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镜前她扭着身子端详自己的身影,心想实在看不出浑身上下有何值得惋惜之处。她
的脖子短,但浑圆可爱;两臂丰腴,也很动人。她的两个乳房被紧身褡撑得隆然突起,非常
可爱。她从来不用像大多数16岁的姑娘们那样,在胸衣的衬里中缝上小排小排的丝棉来使
乳房显得更加丰满和曲线分明。她很高兴自己继承了爱伦那纤细白嫩的双手和小巧玲珑的双
足,并且希望还能长到爱伦那样的身高,不过目前的高度已叫她很满意了。不能把腿显露出
来,多可惜,她想着,一面提起衬裙遗憾地打量宽松内裤里那双丰腴而白净的腿。她天生有
这样两条腿呀!甚至连费耶特维尔学院的姑娘们也那样羡慕呢!至于谈到她的腰肢,在费耶
特维尔,琼斯博罗,或者所有三个县里,谁也没有她这样纤腰袅袅,令人着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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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她感到又兴奋又愉快,仿佛整个世界连同杰拉尔德都包容在她那博爱的胸怀
里了。她很漂亮,这一点她自己清楚;她等不到今天过去就要把艾希礼占为己有。阳光温暖
而柔和,佐治亚明媚的春光在她眼前展现。大路旁一丛丛黑莓已一起嫩绿,把冬天雨水冲洗
下来的红土沟壑都掩盖起来了,而那些从红土中突露出来的花岗岩卵石已开始披上切罗基蔷
薇,周围是淡紫色的野罗兰。河岸高处林木葱茏的小山上,山茱萸开满了晶莹的白花,仿佛
残雪还在万绿丛中恋恋不舍。开花的山楂子树正迎风怒放,开始从娇白转为粉红,在树下闪
耀着光斑的枯松枝间,野忍冬织成了一张猩红、桔红和玫瑰红的三色地毯。微风里掺和着新
灌木和野花的淡淡清香,整个世界都是秀色可餐了。
“我将终生记住这天有多么美丽,"思嘉想。"也许这就是我结婚的日子呢!”她怀着兴
奋的心情想象自己就在这天下午或者晚间月下,同艾希礼一起坐车穿过这花香叶绿的美景,
到琼斯博罗的一家教堂去。自然,她还得在一位亚特兰大牧师的主持下再举行一次婚礼,但
那又要叫爱伦和杰拉尔德烦恼了。她设想爱伦听到女儿同另一个姑娘的未婚夫私奔时期得脸
色灰白的模样,不由得有点畏缩起来,但是她知道,只要爱伦再看看女儿的幸福光景,也就
会原谅她了。杰拉尔德,会大声咒骂的,不过,尽管他昨天警告过她不要嫁给艾希礼,他还
是会因为自己家同威尔克斯家做了亲戚而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无论如何,这些都我结婚以后的事,现在不必管它,"这样一想,她就把烦恼丢在一
边了。 他们驶上了山顶,这时那座白房子已整整齐齐的出现在她面前,你看那高高的圆柱,宽
阔的游廊,平坦的屋顶,这美丽得像一个那么相信自己魅力的美人儿,她显得雍容大方,对
谁都一样亲切可爱了。思嘉喜爱“十二橡树”村胜过喜欢塔拉农场,因为它的一种堂皇的
美,一种柔和的庄严,而这是杰拉尔德的住宅所不具备的。
宽阔曲折的车道上到处是骑乘的马和马车,宾客们正纷纷下马下车,向朋友打招呼。咧
着大嘴傻笑的黑人对宴会总是那么兴奋,他们正在把牲口牵到仓场上去卸鞍解辔,让它们好
好休息一下。成群的孩子,有黑的,有白的,在新绿的草地上嚷着跑着,玩跳房子和捉人的
游戏,并且竞相夸口要在野宴上吃多少多少东西。那间从前头一直延伸到屋后的宽敞的大厅
里已经挤满了人,当奥哈拉的马车驶到前面台阶边停下时,思嘉看见那些像蝴蝶般漂亮的姑
娘们摇摆着裙裾在二楼的楼梯上走上走下,有的彼此搂着腰肢倚在楼栏杆上,笑着招呼下面
大厅里的年轻小伙子们。
从那敞开的法国式窗口,她看见那些年龄较大的妇女穿着深色绸衣摇着扇子端端正正坐
在客厅里,谈论着婴儿、疾病和谁跟谁结婚,以及怎么结婚的,等等。威尔克斯的膳事总管
汤姆在大厅和门厅里穿梭忙合着,他手里端着一只银托盘,不停地鞠躬微笑,向那些身穿淡
米色或灰色裤子和皱边亚麻布衬衫的青年人奉上高脚酒杯。 她拿那把合着的折扇在他臂膀上轻轻一敲,然后转身上楼,这时她的视线又落到那个名
叫瑞德·巴特勒的人身上,他正孤零零地站在离查尔斯几步远的地方。他显然从旁听见了刚
才的全部谈话,因为他仰头对思嘉咧嘴笑了笑,那模样邪恶得像只公猫似的,随即又将思嘉
浑身上下打量着,眼光中全然没有思嘉所习惯的那种敬意。
“活见鬼!"思嘉用杰拉尔德惯用的那句粗话烦恼地暗思忖说。"他看来好象----好像知
道我没穿内衣是模样似的。"接着把头一甩,径自上楼去了。
在放包裹的那间卧室里,她发现凯瑟琳·卡尔弗特正站在镜前打扮,拼命咬着嘴唇,想
叫它们显得更红一些。她的饰带上佩着新鲜的玫瑰花,这同她的两颊相到辉映,那双矢车菊
般的蓝眼睛更是兴奋得神采飞扬了。
“凯瑟琳,"思嘉说,一面试着把她穿的那件紧身上衣拉高一点,"楼下那个姓巴特勒的
讨厌家伙是谁?”“唔,亲爱的,你不知道吗?”凯瑟琳兴奋地低声说,留心不让在隔壁房
间闲聊的迪尔茜和威尔克斯家姑娘们的嬷嬷听见。"我真想不到威尔克斯先生怎么会让他到
这里来了,不过他本来就在琼斯博罗同肯尼迪先生商谈买棉花的事。当然了,肯尼迪先生要
把他带在身边,就一起来了。他不能丢下他就走埃”“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人家谁也
没有招待过他呢!亲爱的。”“真的没有吗?”“没有。"思嘉默默地寻思这件事,因为她
还从不曾跟一个不受招待的人在一起待过呢。这倒是一种很令人兴奋的局面。
“他干过什么事了?”
“唔,他的名声坏极了!思嘉,他叫瑞德·巴特勒,是查尔斯顿人,他的朋友本来都是
那里最上等的人,可现在都不理他了。去年夏天卡罗·雷特跟我谈了他的情形。她跟他的家
庭并没有亲属关系,可是她了解他的一切,而且谁都了解。
他是从西点军校开除出来的。你想想吧!他还些事情实在太糟糕了,卡罗也不便知道。
此外就是关于他没有娶那个姑娘的事----”“快告诉我!”“亲爱的,你真的什么也不知
道?卡罗去年夏天全都告诉我了,可要是她妈听说她居然知道这种事,恐怕会气得要死呢。
唔,这位巴特勒先生带着一个查尔斯顿姑娘坐马车出去玩。我从来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不过
我能猜到一点。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便不会在下午那么晚的时候没个伴就跟他出去
了。而且亲爱的,他们在外面几乎待了个通宵,最后才步行回家,据说是马跑了,车也给摔
坏了,他们在树林里迷了路。后来你猜怎么样----”“你说吧,我猜不着,"思嘉很热心地
说,巴不得发生最糟糕的事。
“第二天他居然拒绝同她结婚!”
“啊,"思嘉的希望破灭了。
“他说他没----嗯----没跟她有过什么,也看不出为什么就该娶她。于是,当然喽,她
哥哥把他叫出来,这时巴特勒先生称他宁愿给枪毙也不要娶一个蠢货。这样一来,他们就只
有进行决斗,结果巴特勒先生击中了那姑娘的哥哥,他死了,同时巴特勒先生也只好离开查
尔斯顿,可至今没有接待他,"凯瑟琳得意地结束了她的故事,而且很及时,因为这时迪尔
茜回到房间照料思嘉梳妆来了。
“她怀孕了没有?"思嘉在凯瑟琳的耳边悄悄地问。
凯瑟琳拼命摇头。"不过她同样给毁了,"她有点厌恶地低声回答。
但愿艾希礼别毁了我才好,思嘉突然这样想。象他这样一个十十足足的正人君子,是决
不会不娶我的。可是,不知怎的,她情不自禁增对瑞德·巴特勒产生了一种敬意,因为他拒
绝跟一个蠢女人结婚哩。 思嘉坐在屋后那株大橡树树荫下一张高高的木褥榻上,她衣裙上的荷叶边和皱襞向周围
荡漾着,底下那双绿羊皮软鞋露出了大约两英寸的样子,这是大家闺秀坐着时双脚所能露出
的最大部分。她手里捧着一个几乎没有动过的盘子。
野宴已达到高潮,暖融融的空气中洋溢
着笑声、谈话声、餐具碰着杯盘的叮当声,以及烤肉和稠肉汤的浓烈香味。间或一阵清
风吹过,从长长的烤牲火坑向宾客们起来了股股轻烟,小姐太太们假装烦地尖叫起来,一面
使劲挥舞手中棕榈叶扇子。
大多数年轻小姐同她们的男伴坐在餐桌两旁长长的条凳上,唯独思嘉,她明白在这种座
席上只能两边各坐一个男人,便单单另外挑了个位置,这样她就可以引来尽可能多的男人聚
在自己周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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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睛看看手里的盘子,灵巧地拿起一片薄薄的饼干送到嘴边模样是那么文雅,只
轻轻咬了一点,要是嬷嬷见了准会大加赞赏的。她尽管周围有了那么多向她献殷勤的小伙
子,可是从没像现在这样难受过。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昨天昨上她想好的那些计划
至少在艾希礼身上已经彻底完了。她吸引来几十个旁的男人,偏偏艾希礼没有来。因此昨天
下午她所感到的那些恐惧现在又都卷土重来,笼罩在她身上了,使她的心脏时紧时慢地跳得
很不正常,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艾希礼不想加入她周围的那个圈子,实际上她来到以后还没有单独跟他说过一句话,甚
至自从见面时打了个招呼便再没有机会对他说话了。当她走进后花园时,他上前来欢迎过
她,但当时媚兰正挽着他的胳膊----她几乎还没有他的肩膀高呢。
媚兰是个娇小脆弱的姑娘,从外表看就像个躲在母亲裙子里玩耍的孩子,加上她那双褐
色大眼睛流露的怕羞到几乎惊恐的神色,就更加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了。她长着一头稠密乌黑
的鬈发,上面严严地罩着发网,显得一丝不乱。这黑的一大堆前面挂着个长长的寡妇嘴刘海
儿,使得她的脸蛋完全变成了鸡心形。由于两个颧骨隔得太远,下巴太尖,那张脸虽然娇怯
可人,但仍显平淡。她长得像----而且就是----泥土一样简单,面包一样可贵,春水一样清
澈。不过,无论她的相貌多么平淡,身佬多么娇小,她的举止行动中仍包含着一种沉静而非
常动人的庄重美,这使她看起来远不象一个17岁的大姑娘。 她兴奋得心都跳到喉咙里来了,便飞速跑下楼去。可是,假如她碰上威尔克斯先生呢?
她怎样解释为什么别的姑娘都美美地午睡了,她却还在屋子里到溜达呢?好吧,反正这个凤
险是非冒一下不可了。
她跑到楼下时,听见仆人们由膳事总管指挥着在饭厅里干活,主要是把餐桌和椅子搬出
来,这晚上的舞会作准备。大厅对面藏书室的门敞着,她连忙悄悄溜了进去。她可以在那里
等着,直到艾希礼把客人送走后进屋来,她就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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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嘉!怎么,"艾希礼的声音突然冲破她耳朵的轰鸣,使她陷于狼狈不堪的地境地。
他站在大厅里,从虚掩着的门口注视着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或的微笑。
“这是怎么回事?"他重复说,"是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她突然能开口了,这几年母亲
对她的教诲也同样突然地随之消失,而父亲爱尔兰血统的直率则从她嘴里说出来。
“是的----一个秘密。我爱你。”
霎时间,一阵沉重的沉默,仿佛他们谁也不再呼吸了。然后,她的颤栗渐渐消失,快乐
和骄傲之情从她胸中涌起。她为什么不早就这样办呢。这比人们所教育她的全部闺门诀窍要
简单多了!于是她的眼光径直向他搜索了。
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狼狈的神色,那是怀疑和别的什么----别的什么?对了,杰拉尔德在
他那匹珍爱的猎马摔断了腿,也不得不用枪把那骑马杀死的那一天,是有过这种表情的。可
是,真是傻透了。她为什么现在要去想那件事呀?那么,艾希礼又究竟为什么显得这么古
怪,一言不发呢?这时,他脸上仿佛罩上了一个很好的面具,他殷勤地笑了。
“难道你今天赢得了这里所有别的男人的心,还嫌不够吗?”他用往常那种戏谑而亲切
的口气说。"你想来个全体一致?那好,你早已赢得了我的好感,这你知道。你从小就那样
嘛。"看来有点不对头----完全对不对头了!这不是她所设想的那个局面。她头脑里各种想
法转来转去,疯狂奔突,其中有一个终于开始成形了。不知怎的----出于某种原因----艾希
礼看来似乎认为她不过在跟他调情而已。可是他知道并非如此。她想他一定是知道的。
“艾希礼----艾希礼----告诉我----你必须----啊,别开玩笑嘛!我赢得你了的心了
吗?啊,亲爱的,我爱----"他连忙用手掩住她的嘴。假面具消失了。
“你不能这样说,思嘉!你决不能。你不是这个意思。你会恨你自己说了这些话的,你
也会恨我听了这些话的!"她把头扭开。一股滚热的激流流遍她的全身。
“我告诉你我是爱你的,我永远不会恨你。我也知道你一定对我有意,因为----"她停
了停。她从来没有见过谁脸上有这么痛苦呢。"艾希礼,你是不是有意----你有的,难道不
是吗?”“是的,"他阴郁地说。"我有意。"她吃惊了,即使他说的是讨厌,她也不至于这
样吃惊埃她拉住他的衣袖,哑口无言。
“思嘉,"最后还是他说,"我们不能彼此走开,从此忘记我们曾说过这些话吗?”
“不,"她低声说。"我不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要----不要跟我结婚吗?”他答
道,"我快要跟媚兰结婚了。"不知怎的,她发现自己坐在一把天鹅绒矮椅上,而艾希礼坐在
她脚边的膝垫上,把她的两只手拿在自己手里紧紧握着。他正在说话----说些毫无意义的
话。她心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刚才还势如潮涌的那些思想此刻已无影无踪了,同时他所说的
话也像玻璃上的雨水没有留下什么印象。那些急切、温柔而饱含怜悯的话,那些像父亲在对
一个受伤的孩子说的话,都落在听不见的耳朵上了。
“可是你刚才还说对我有意呢。”
他那温暖的双手把她的手握痛了。
“亲爱的,难道你一定要我说出那些叫你难过的话来吗?”她不作声,这逼得他继续说
下去。
“亲爱的,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这些事呢?你还这样年轻,又不怎么爱想问题,所以还
不懂得结婚是什么意思呢。”“我知道我爱你。”“要结成一对美满夫妻,像我们这样不同
的两个人,只有爱情是不够的。你需要的是一个男人的全部,包括他的躯体,他的感情,他
的灵魂,他的思想。如果你没有得到这些,你是会痛苦的。可是我不能把整个的我给你,也
不能把整个的我给予任何人。我也不会要你的整个思想和灵魂。因此你就会难过。然后就会
恨我----会恨透了的!你会恨我所读的书和所喜爱的音乐,因为它们把我从你那儿抢走了,
即使只抢走那么一会也罢。所以我----也许我----”“你爱她吗?”“她是像我的,是我的
血脉的一个部分,而且我们互相了解,思嘉!思嘉!难道我就不能使你明白,除非两个人彼
此相爱,否则结了婚也无法稳稳过下去的。"别的什么人也说过:“结婚只能是同类配同
类,不然就不会有幸福。"这话是谁说的呢?仿佛她听过已经上百万年了,可是它仍然显得
毫无意义。
“但是你说过你有意呢。”
“我本不该说了。”
这时她脑子里什么地方有一把缓缓燃着的火升起来了,愤怒开始要扫除其余的一切。
“好吧,这样说反正是够混蛋的----”
他的脸发白了。
“因为我就要跟媚兰结婚了。我这样说是混蛋的,我本来就不该说的,既然我知道你不
会理解。我怎能不关心你呢?----你对生活倾注着全部热情,而这种热情我却没有。你能够
狠狠地爱和狠狠地恨,而我却不能这样。你就像火和风以及其他原始的东西那样单纯,而我
----"思嘉想起了媚兰,突然看到她那双宁静的仿佛正在出神的褐色的眼睛,她那双戴着的
黑色花边长手套的温和的小手和那种高雅文静的神态。于是她的怒火爆发了,这就是激起杰
拉尔德去杀人和其他爱尔兰先辈去冒生命危险的那种怒火。此刻她身上已没有一点点母系罗
比拉德家族富有教养和能够默默忍受世界上任何折磨的品性了。
“你这个懦夫!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是害怕跟我结婚喽!
你是宁愿同那个愚蠢的小傻瓜过日子,她开口闭口‘是的’、‘是的’,还会养出一群
像她那样百依百顺的小崽子来呢!为什么----”“你不能把媚兰说成这样!”“什么'你不
能',去你的吧!你算老几,要来教训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你是个胆小鬼,你混蛋。你让
我相信你准备娶我----”“你要公道些,"他用恳求的口气说。"我何尝-—"她可不要什么公
道,尽管知道他的话是一点不错的。他从来没有跨越过跟她的友谊关系的界限,可是她想到
这一点,怒火就更旺了,因为这有伤她的自尊心和女性的虚荣。她一直在追求他,可他一点
也不动心。他宁愿要媚兰这样脸色苍白小的傻瓜也不要她。啊,她要是遵照母亲和嬷嬷的教
训,连一丝喜欢的意思也从不向他透露,那会好得多呢----比面对这种羞死人的场面更不知
要好到哪里去了!
两只手紧紧握拳,她一跃而起,同时他也起身俯视着她,脸上充满着无言的痛苦,就像
一个人在被迫面对现实而现实又十分惨痛似的。
“我要恨你一辈子,你这混蛋----你这下流----下流—-"她要用一个最恶毒的字眼,可
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思嘉----请你----”
他向她伸出手来,可这时她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那噼啪的响声在这静
静的房间里就像抽了一鞭子似的。紧接着她的怒气突然消失,心中只剩下一阵凄凉。
她那红红的手掌印明显地留在他白皙的而疲倦的脸上。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拿起她那只柔软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吻了吻。接着,他没等她说出
话来便走了出去,随手把门轻轻关上。
她很突然地又在椅子上坐下,因为怒气一过,两个膝头便酸软无力了。他走了,可是他
那张被抽打的脸孔的印象将终生留在她的记忆中。
她的见他徐缓而低沉的脚步声在大厅尽头渐渐消失,这才觉得她这番举动的严重后果已
全部由她来承担了。她已永远失去了他。从此还会恨她,每次看见她都会记起她曾在根本没
得到他鼓励的情况下就要将自己的委身于他了。
她的手落在身旁一张小桌上,手指无意中触摸到一只小巧的玫瑰瓷碗,碗上那两个有翼
的瓷天使在嘻着嘴傻笑。房间里静极了,为了打破这沉寂,她几乎想大叫一声。她必须做点
什么,否则会发疯的。她拿起那只瓷碗,狠狠地向对面的壁炉掷去,可它只掠过了那张沙发
的高靠背,砸到大理石炉台上,哗啦一声就摔碎了。
“这就太过分了。"沙发深处传来声音说。
她从来没有这样惊恐过,可她已经口干得发不出声来了。
她紧紧抓住椅背,觉得两腿发软,像站不稳了似的,这时瑞德·巴特勒从他一直躺着的
那张沙发里站起来,用客气得过分的态度向她鞠了一躬。
“睡个午觉也要被打扰不休,被迫恭听那么一大段戏文,这已经够倒霉了,可为什么还
要危及人家的生命呢?"他不是鬼。他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可是,神灵在保佑我们,他一切
都听见了!她只得尽全力,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先生,你待在这里,应当让人家知道才好。”“是吗?”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一
对勇敢的黑眼睛在嘲笑她。"你才是个不请自来闯入者呢。我是被迫在这里等候肯尼迪先
生,因为觉得也许我在后院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几经考虑才识相地来到这里。我想这下大概
可以不受干扰了吧。可是,真不幸!"他耸耸肩膀,温和地笑起来。
一想起这个粗鲁无礼的人已经听见一切,听见了那些她现在宁死也不愿意说出的话,她
的脾气又开始发作了。
“窃听鬼!"她愤愤地说。
“窃听者常常听的是一些很动听有益的东西,"他故意傻笑着说。"从长期窃听的经验
中,我----”“先生,你不是上等人!”“你的眼力很不错,"他轻松地说,”可你,小
姐,也不是上等女人哟!"他似乎觉得她很有趣,因为他又温和地笑了。
“无论谁,只要她说了和做了我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她就不能再算个上等女人了。不
过,上等女人对于我来说也很少有什么魅力。我明知她们在想什么,可是她们从来就没有勇
气或者说缺乏教养来说出她们所想的东西。这种态度到时候就要使人厌烦了。可是你,你是
个精神很不平凡,很值得钦佩的姑娘,亲爱的奥哈拉小姐,因此我要向你脱帽致敬。我不明
白,那位文绉绉的威尔克斯先生有什么美妙之处,能叫你这样一位性格如急风暴雨的姑娘着
迷呢?他应当跪下来感谢上帝给了他一个有你这种----他是怎么说的?----对'生活倾注着
全部热情'的姑娘,谁知他竟个畏畏缩缩的可怜虫—-”“你还不配给他擦靴子呢!"她气愤
地厉声说。
“可你是准备恨他一辈子啦!"说罢他又在沙发上坐下了,思嘉听见他还在笑。 南方沉醉在热情和激动之中。谁都知道只消一个战役便能结束战争,生怕战争很快结束
了。每个青年人都急急忙忙去报名投军,他们同样急急忙忙跟自己的心上人结婚,好立即赶
到弗吉尼亚去给北方佬打一捧子。县里举行了好几十桩这样的战时婚礼,而且很少有时间来
为送别伤心,因为谁都太忙、太激动,来不及认真考虑和相对流泪了。太太小姐们在缝制军
服、编织袜子,卷绷带,男人们在操练和打靶。一列列满载军队的火车每天经过琼斯博罗往
北向亚特兰大和弗吉尼亚驶去。有些分队穿着漂亮的深红色军服,有些是浅蓝色的,也有穿
着民兵连绿色服装的;有些一小群一小群的穿着家织布军衣,戴着浣熊皮帽子;另一些则不
穿制服,穿的是细毛织品和精美的亚麻布衣裳。他们全都是些操练未熟、武装不全的队伍,
但同样粗野和激动,同样地高声喊叫,仿佛是到什么地方去赴野宴似的,这番情景使县里的
小伙子们陷入恐慌,生怕在他们到达弗吉尼亚之前战争已经打完了,因此军营出发前的准备
活动在加速进行。
在这起混乱中,思嘉的婚礼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而且她几乎还没来得及弄清,母亲的
结婚服和披纱已经穿戴在她身上,她已经从塔拉农场的宽阔楼梯上走下来,去面对那满屋的
宾客了。事后她仿佛从梦中回忆起:墙壁上点着成百上千支辉煌的蜡烛,母亲的脸上充满怜
爱而略显昏乱,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为女儿的幸福暗暗的祈祷;父亲因喝了白兰地,对于女
儿嫁给一个有钱、有名望又有卓越门第的女婿感到骄傲,乐得满脸绯红了。----还有艾希礼
他扶着媚兰站在楼梯口。
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心想:“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这是一个恶梦。我会醒过
来并发现这纯粹是一场恶梦。我现在决不去想它,不然我就会在这些人面前喊叫起来。我现
在不能想。我要到以后再想,到那时我就受得了----那时我就看不见他的眼睛了!"一切都
很像是在梦里,从那排微笑的人中一路穿过,查尔斯的绯红的脸和结结巴巴的声音,以及她
自己的回答,那么惊人地清晰和那么冷漠的回答。然后是祝贺,是干杯,是亲吻,是跳舞--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梦中。甚至连艾希礼在她脸颊上的轻吻,连媚兰的低语----"你看,
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姑嫂了"----也不是真实的。甚至连查尔斯的矮胖姑妈因过度兴奋而晕过
去时引起的那阵纷扰,也带有恶梦的色彩。
。。。。。。。。。。。。。。。。。。
不过两星期工夫,思嘉便由一位小姐变成了人家的妻子,再过两个月又变成了寡妇,她
很快便从她那么匆促而很少思索地给自己套上的羁绊中解脱出来,可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
尝过未婚日子那种无忧无虑的自由滋味了。寡居生活紧随着新婚而来,更叫她惊慌的是很快
便做了母亲。
只有天晓得,"思嘉想,一面顺从地听着母亲的谆谆教诲,"做了少奶奶便已经毫无乐
趣了,那么寡妇就简直像死人哪。"一个寡妇必须穿难看的黑色衣服,上面连一点点装饰也
不能有,不能有花、丝带或镶边,乃至珠宝,只能有条纹玛瑙的丧服胸针或用死者头发做的
项链。而她帽子上缀着的那幅黑纱必须到垂到膝盖,要到守寡满三年之后才能缩短到肩头的
部位。寡妇决不能开怀畅谈和放声大笑,连微笑也只能是愁苦的,悲戚的。还有,最可怕是
的是,她们不能露出一点乐意跟先生们在一起的样子。要是有位先生缺乏教养,竟至于表示
对她感兴趣,她就得措辞适当地严肃谈起她的亡夫,使对方听了肃然恭敬,并从此死了这条
心。啊,是的,思嘉纳闷地想,有些寡妇到年老色衰时还是再嫁了,虽然谁也不知道在周围
邻居的监视下她们是怎么谈成的。而且通常都是嫁给一些拥有大农场和大群孩子的老鳏夫
呢。
[ 本帖最后由 小走 于 2006-3-30 20:46 编辑 ] 1862年五月的一个早晨,火车载着思嘉北上了。
亚特兰大,它那么匆忙,生活中激荡着一股振奋的激流,是非常惬意、非常愉快的,比
起查尔斯顿城外那个只有鳄鱼在静夜吼叫的孤独的农场来,比起在高墙后面花园里作梦的查
尔斯顿本身来,比起那宽阔的街道两旁栽着棕榈和到处流淌着泥水河的萨凡纳来,都不知好
多少呢。是的,它暂时甚至比塔拉还好,尽管塔拉是那么可爱的地方。
媚兰在许多方面像她的姑妈。她动辄脸红,也有些羞怯,为人谦逊,不过她是有常识的
----"有某种常识,我承认这一点,"思嘉不怎么情愿地想道。媚兰也像姑妈那样有一张受宠
爱的娃娃脸,这样的娃娃从来只只知道单纯和亲切,诚实和爱,她从没注意过粗暴和邪恶,
即使看见了也认不出来。因为她经常是愉快的,她要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愉快,至少感到舒
适。怀着这一目的,她常常只看见每个人最好的一面,并给以善意的评论。一个仆人无论怎
样愚蠢,她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弥补这一缺陷的忠诚与好心的因素;一个女孩子无论怎样丑陋
和讨厌,她总会在她身上发现某种体型方面的优点,性格方面的高尚之处;一个男人无论怎
样不中用或令人厌烦,她都要从他可能改变的角度而不是实际行为的角度来估量他。
由于她具备这些诚恳而自发地出自一个宽广胸怀的美德,所有的人便都拥戴她,因为她
既然能在别人的身上发现他们连自己也不曾梦想到的优良品质,谁还能抵挡住她诱人的魅力
呢?她比城里任何人都有更多的女友,男友也是这样;不过追求她的人却很少,因为她缺乏
那种最能迷惑男人的任性和自私的特点。 她坐在摊位柜台后面的一条小凳子上,前前后后地观看那个长长的展览厅,
亚特兰大所有的蜡烛和烛台今天晚上都聚集到这里来了,银烛
台伸出十几只弯弯的胳臂,瓷烛台底座密布着生动的人物雕像,古铜的烛台庄严而挺拔,它
们都擎着大小不等、颜色不同的蜡烛散发着月桂树香味,立在直贯整个大厅的枪架上,在装
饰着鲜花的桌子上,在摊位柜台上,甚至在敞开着的窗棂上,夏天的暖风不大不小,恰使微
微摇摆的烛光分外明亮。
。。。。。。。。。。。。
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似的,她站在那里木然发呆,他却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这时她才盲目
地转过身子,一心想赶快跑进后面卖点心的房间里去,但是她的裙子被摊位上的一只铁钉挂
住了,她生气地拼命拔着、拉扯着,但顷刻之间他已经来到了她身旁。
“让我来吧,"他说着,便弯下腰来解裙子上的那条荷叶边。"奥哈拉小姐,真没想到你
还记得我。"他那声音,她听来觉得分外愉快,是一个上等人的节奏抑扬的调子,响亮而带
有查尔斯顿人的平稳、和缓、悠长的韵味。
她恳求地抑望着他,因为上次见面的情景而羞得满脸通红,面对着那两只她生气所见最
黑亮的、如今在无情地欢蹦乱跳的眼睛。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怎么竟然是他来了呢,这个
可怕的家伙曾经目睹过她与艾希礼演出那一幕,那至今仍使她作恶梦的一幕呀!这个糟践过
女孩子的讨厌坏蛋,早已是正经人家不肯接待的人了,可他还好像满有理由地说过她不是个
上等女人呢!
媚兰听了他的声音,便转过身来,这时思嘉才头一次谢天谢地庆幸自己在世界上还有这
么一位小姑子。
“怎么----这是----是瑞德·巴特勒先生,不是吗?”
。。。。。。。。。。。。。。。。
“查尔斯·汉密尔顿太太----150美元----金币。"人群一听到那个金额和那个名字
顿时鸦雀无声了。思嘉更是惊骇得几乎不能动弹。她坐在那里,双手捧着下巴颏,眼睛瞪得
大大的。人们一起转过身来瞧着她。她看见大夫从台上俯下身来在瑞德·巴特勒耳旁低语些
什么,也许是说她还有服丧,不好出来跳舞吧,她看见瑞德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请你另挑一位美人,怎么样?"大夫问道。
“不,"瑞德明白地回答。他毫不在意地朝人群扫了一眼,"汉密尔顿太太。”“那是不
可能的,我告诉你,"大夫不耐烦地说。"汉密尔顿太太不会----"思嘉听到一个声音,但最
初还没有认出来就是她自己说话的声音。
“我愿意!行!”
她一跃而起,但心脏在猛烈地撞击着,她生怕站不稳,她那么激动,是因为自己又成了
大家注目的中心,又成了全场最为人们所渴望的姑娘,而且,最妙的是,又可以跳舞了。
“哦,我不在乎他们说些什么!我不在乎!"她低声喃喃着,全身有一股美妙的狂热劲
儿,她头一扬迅速走出了摊位,两只脚跟像响板一般敲打着,同时哗地一声把那把黑绸扇子
全面甩开。霎时间,她看见了媚兰那张惊疑的脸孔,那陪护人脸上的表情,那些焦急的女孩
子,以及士兵们热烈赞扬的神色。
接着她来到了舞场上,除此同时瑞德·巴特勒穿过人群向她走来,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
微笑,但是她不在乎----哪怕他就是亚伯·林肯本人她也不在乎!她要重新跳起舞来了。
[ 本帖最后由 小走 于 2006-3-30 20:58 编辑 ] 有谣传说,巴特勒船长是南方最出色的水手之一,又说他行动起来是不顾一切和泰然自
若的。他生长在查尔斯顿,熟悉海港附近卡罗来纳海岸的每一个小港小湾、沙洲和岸礁,同
时对威尔明顿周围的水域也了如指掌。他从没损失过一只小船或被迫抛弃一批货物。当战争
爆发时,他从默默无闻中突然冒了出来,用手头的钱买了一条小小的快艇,而现在,封锁线
货物的利润已增加到二十倍,他也拥有四条船了。他用高薪雇用了很好的驾驶员,他们在黑
夜载着棉花偷偷离开查尔斯顿和威尔明顿,向纳索、英国和加拿大驶去。英国的棉纺厂正在
那里停工待料,工人在挨饿,所以每个穿过了北方佬舰队的封锁线商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要
高价呢。
瑞德的几条船在为南部联盟政府运出棉花和运进南方所迫切需要的战争物资两方面都是
特别幸运的。因此,那些太太们对于这样一位勇敢人物便很宽恕,并且把他的许多事情都不
放在心上了。
他身材魁伟,在他面前走过的人都不觉回头看看。他随意花钱,骑一匹野性的黑公马,
衣着也是很讲究入时的。这最后一点足以引人注目了,因为现在军人的制服已经又脏又破。
老百姓即使穿上最好的衣裳也看得出是精心修补过的。思嘉觉得还从没见过像他身上穿的这
么雅致的淡米色方格花呢的裤子呢。至于他的那些背心,则都是十分漂亮的货色,尤其那件
白纹绸上面绣有小小粉红蔷薇花蕾的,更是精美无比,这样的衣着配上潇洒的风度,倒显得
非常相称而不徒见华丽只要他着意显示自己的魅力,那是很少有女人能够抵挡得住的,结果
连梅里韦瑟太太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并邀请他星期天到家里来吃午饭了。 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上前线,无论他是儿子、兄弟、父亲,还是情人、丈夫。人们
都在等候着可能宣布他们家已经有人牺牲的消息。
成群结队的人聚集在车站旁边,希望进站的列车带来消息,或者在电报局门口,在苦恼
不堪的总部门外,在上着锁的报馆门前,等着,悄悄地等着
瑞德一面跳下马,一面把缰绳扔给彼得大叔。人们看见他耸着一对高出众人之上
的肩膀,拼命推搡着从身边挤过。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好几张名单,他扔给媚兰一
张,其余的分发给坐在附近马车里的小姐太太
当然,当然----不可能有三个叫"塔尔顿"的名字在上面。或许----或许排字工人太匆
忙,误将名字排重了。可是,不,他们真在这里。"塔尔顿----布伦特,中尉。”“塔尔顿-
---斯图尔特,下士。”“塔尔顿----托玛斯,列兵。"还有博伊德,战争头一年就死了,也
不知埋在弗吉尼亚什么地方。塔尔顿家的几个小伙子都完了。汤姆和那对懒惰的长脚孪生兄
弟,都喜爱聊天,喜欢开荒谬的玩笑,博伊德很会跳舞,嘴厉害得像只黄蜂,如今都完了!
她再也念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别的小伙子,那些跟她一起长大、一起跳舞、彼此调情和
亲吻过的小伙子,还有没有人被列在这份名单上。她真想痛哭一场,设法使那卡住她喉咙的
铁爪放松一点。
“思嘉,我很为你难过,"瑞德说。她抬头望着他,都忘记他还在那里了。"里面有许多
是你的朋友吗?”她点点头,勉强说:“几乎这个县里的每一家和所有----塔尔顿家所有的
三个小伙子----"眼睛里没有那种嘲讽的意味了。他脸色平静而略显忧郁。 思嘉早已计划好要回塔拉去过圣诞节,可是艾希礼的电报一来,世界上就无论什么力
量,哪怕是失望的爱伦直接发来的命令,都不能把她从亚特兰大拉走了。
艾希礼和一群同时休假的本县小伙子在圣诞节前几天回来了。
艾希礼·威尔克斯身穿一套褪色和补缀过的军服,一头金发已被夏日和骄阳晒成亚麻
色,看来已完全是另一个人,不像战前她拼命爱着的那个随随便便、睡眼朦胧的小伙子,他
以前皮肤白皙,身材细长,现在变成褐色和干瘦的了,加上那两片金黄的骑兵式样的髭须,
便成了一个十足的大兵。
。。。。。。。。。。。。。。。
“思嘉,这件事会使我在外面也放心一些。”
“什么事?"思嘉欢喜地问,准备承担什么了不起的任务。
“思嘉,你愿意替我照顾一下媚兰吗?”
“照顾媚兰?”
她突然痛感失望,心都碎了,原来这就是他对她的最后一个要求,而她正准备答应做一
桩十分出色和惊心动魄的事呢?于是,她要发火了。这本是她跟艾希礼在一起的时刻,是她
一人所专有的时刻。可是,尽管媚兰不在,她那灰色的影子仍然插在她们中间。他怎么居然
在两人话别的当儿提起媚兰来了呢?他怎么会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他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失望神情。像往常那样,他的眼光总是穿透而且远远越过她,似
乎在看别的东西,根本没有看见她。
“再见,"他用沙破的声音说。
门嘎的一声开了,一阵冷风袭进屋来,把窗帘吹得乱摆。
思嘉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望着艾希礼在走道上向马车跑去,腰上的军刀在冬天无力的
阳光下闪烁不已,腰带的流苏也欢快地飘舞着。
[ 本帖最后由 小走 于 2006-3-30 21:16 编辑 ] 自从战争开始以来,亚特兰大第一次听得见炮声了,每天清早城市的喧嚣还没有响起,
人们就能隐隐听到肯尼萨山上的大炮在隆隆震响,那声音遥远而低沉,你还以为是夏天的雷
鸣呢。有时还相当清晰,甚至从正午轰轰的铁轨声中也听得出来。
围城初期,北方佬到处轰击城防工事时,思嘉被震天的炮弹声吓得瑟瑟发抖,双手捂着
耳朵,准备随时被炸得一命呜呼,见上帝去。她一听见炮弹到来前那嘘嘘的尖啸声,就立即
冲进媚兰房里,猛地扑倒在床上媚兰的身边,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把头埋在枕头底下,"
思嘉渴望回家去看母亲,这样的焦急心情她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只要她是在母亲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害怕了。每天晚上,在熬过了一整天震耳欲聋的炮弹呼啸声之
后,她上床睡觉时总是下决心要在第二天早晨告诉媚兰,她在亚特兰大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她一定要回家,媚兰只能住在米德太太那里去。可是头一搁到枕上,她便又记起艾希礼临别
时的那副面容,那副因内心痛苦而绷得很紧但嘴唇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的面容:“你会照顾
媚兰,不是吗?你很坚强……请答应我。"结果她答应了他。如今艾希礼不知躺在什么地方
死了。无论是在何处,他仍然在瞧着她,叫她恪守自己的诺言,生也罢,死也罢,她都决不
能让他失望,不管要付出多高的代价,就这样,她一天天留下来了。 房间里又暗又热,充满了痛苦的喊叫和嗡嗡的苍蝇,可是时间过得慢极了,思嘉连早晨
的事也有点记不起来了。她觉得仿佛自己在这个闷热、阴沉和汗湿的地方已待了一辈子似
的。每当媚兰喊叫时她也很想喊叫,只是由于狠命地死咬着嘴唇不放才没有喊叫出来,并终
于把内心的狂乱遏制下去了。
思嘉像个老太婆似的扶着栏杆慢慢从黑暗的楼梯上摸着走下来,生怕不小心跌倒了。她
的两条腿像铅一般沉重,她又疲劳又紧张,一路直哆嗦,同时因为浑身是汗而在不断地打冷
战。她十分吃力地摸到前边走廊里,在顶上一级台阶颓然坐下。她背靠着一根廊柱斜倚在那
里,用颤抖的手解开胸衣当中的扣子,让胸衣半敞着。夜色黑沉沉,温暖而柔和,她侧身凝
望着它,迟钝得像头耕牛。
一切都过去了。媚兰并没有死。那个像小猫似的哇哇叫的小崽正在百里茜手里接受头一
次洗裕媚兰这时睡着了
北方佬就要来了!"这便是他们的脚步声的节奏所说的那句话,这便是思嘉那颗突突急
跳的心一下子捶击的声音。北方佬就要来了啊! 他像个野人似的从走道上轻快地大步走来,漂亮的脑袋微微扬起,神气得像个异教徒王
子。那种思嘉下了黑夜的恐怖,却像一贴兴奋剂似的使他显得更强悍了。
“晚上好,"他拖长音调说,同时刷地一下摘下了帽子。
“咱们碰上了好天气啦。我听说你要旅行去呢。”“你要是再开玩笑,我就永远不再理
睬你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不见得真的被吓坏了吧!"他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诡秘地微笑着,她真想把他推回
到台阶下去。
“是的,我害怕得要死,我就是被吓坏了。而且如果你也有上帝给山羊的那点意识,你
照样会害怕的。不过咱们没时间闲扯了。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要回家去,"她说。
“回家?你的意思是回塔拉?”
“是的,是的!回塔拉去!啊,瑞德,我们得赶紧走呀!"他瞧着她,好像她神志不清
了似的。
“塔拉?我的天,思嘉!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整天在琼斯博罗打吗?就是为了抢夺在拉甫
雷迪前后十英里的那段大路打呀,甚至打到琼斯博罗的街上去了。此刻北方佬可能已经占领
了整个塔拉,占领整个县了。
我一定要回去!"她大喊道。"我一定要!我一定要!”
“你这小傻瓜,"他的声音又粗又急。"你不能走那条路嘛。
即使你不碰上北方佬,那树林中也到处是双方军队的散兵游勇。
但是你不能到塔拉去。即使你到了那里,你也很可能会发现它已经被烧光了。我不让你回家去。”
“我一定要回去!"她大声嚷着,嗓子高得尖叫起来了。
“你不能阻拦我!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我的母亲!
你要是阻拦我,我就杀了你!我要回去!"恐惧和歇斯底里的眼泪从她脸上淌下来,她
在长时间紧张的刺激下终于忍不住了。她挥舞着拳头猛击他的胸部,一面继续尖叫:“我
要!我要!哪怕得一步步走回去也行!"她突然被他抱在怀里了,她那泪淋淋的胸脸紧贴在
他胸前浆过的衬衫褶边上,那捶击他的两个拳头也安静地搁在那里。他用两手轻柔地、安慰
地抚摩着她的一头乱发,他的声音也是柔和的。那么柔和,那么宁静,不带丝毫嘲讽意味,
好像根本不是瑞德·巴特勒的声音,而一个温和强壮的陌生人的声音了,这个陌生人满身是
白兰地、烟草和马汗味,使思嘉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好了,好了,亲爱的,"他温柔地说。"别哭,你会回去的,我勇敢的小姑娘。你会回
去的。别哭了。"她感到什么东西在触弄她的头发,心中微觉骚动,并模糊地意识到那可能
是他的嘴唇。他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无限地欣慰,她简直渴望永远在他怀里。他用那么强壮
的胳膊搂抱着她,她觉得什么也不用害怕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绢,替她揩掉脸上的泪水。 她拿树枝抽打着这匹早已乏极了的马,想逼它走快一点,这时歪歪倒倒的马车像个醉汉
似的颠簸着他们左右摇晃,不得安宁。
母亲!母亲!"她小声呼唤着。要是她能够克服这一切困难到达爱伦身边,那就好了!
思嘉挪动着两条发僵的腿从座位上爬下来,每个动作都使肌肉胀痛一下不过,如今
有那么多最可怕的事物摆在她面前,她就不能再屈服于那些小小的危险了。幸好这头母牛还
是温和的。它在艰苦中到处寻找人类来帮助它,所以当她把那条用衬裙做的绳子系在牛角上
时,牛也没有做出任何威胁的姿态。她把布绳的另一端系在马车背后,用她那几个手指头所
有的劲儿拉了拉,觉得牢靠了才松了手。然后,她准备回到驾驶座上去,可是突然一阵难以
抵御的疲惫感涌上心来,她头晕眼花,觉得天旋地转,只好双手抓住车厢板站住,才没有倒
下。
媚兰睁开眼睛,看见思嘉站在她身旁,便低声说:“亲爱的----我们到家了吗?”家!
思嘉一听家这个字眼便热泪盈眶了。家吗?媚兰还不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家了,他们正无依无
靠地流落在一个狂暴而荒凉的世界上啊!
“还没有呢?"她用发紧的嗓子尽量温和地回答说。"不过很快就要到了。我们很快就有
牛奶给你和婴儿喝了。我刚才找到一头母牛。”“可怜的家伙,"媚兰低声说,一面无力地
伸手去摸孩子,可是还没摸到手就瘫落了。 林荫道似乎有好几英里长,而她使劲地拖着那骑马却挪动得愈来愈慢了。她瞪着眼睛在
黑暗中搜索。屋顶似乎还很完整呢。这可能吗----这可能吗----?不!这不可能。战争是毫
不留情的,即使对塔拉农场这座仿佛能保持五百年的房子。战争是不可能放过塔拉的。
接着,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了。她拉着马尽量走得更快些。那些白色墙壁真的从黑暗中
露出来了。塔拉逃过来了!而且没有被烟火薰黑呢。家呀!她抛开缰辔,放开脚跑了这最后
几步,随即一跃上前,想抓住那些墙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接着她看见一个人影,朦胧中看不
清楚的人影,从前院走廊的黑暗中隐约出现,站在台阶顶上,还有人在家里啊!塔拉并不是
荒无人烟呢。
她正要喊,要欢呼,可是却咽在喉咙里了。房子黑沉沉的,毫无声响,而且那个人影也
没有挪动或向她招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塔拉完整无缺,可周围同样是笼罩着整个
破碎乡村的那种可怖的寂静。这时那人影开始移动了,它僵硬地缓缓走下台阶。
“是爸?"她沙破地低声喊道,可几乎还在怀疑究竟是不是他。"是我----凯蒂·思嘉。
我回来了!"杰拉尔德拖着他那条僵直的腿,向她走来,像个梦游人似的一言不发,他走近
了,用惶惑的神态看着她,仿佛相信自己是在梦里。接着他伸出手来,搭在她的肩上。思嘉
感到他的手在哆嗦,好像他刚做了一个恶梦,现在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女儿,"他好不容易才叫出声来。"女儿。"他随即沉默了。
怎么----他成了个老人!
杰拉尔德的两肩耷拉着。他的面孔虽然看不十分清楚,可是她看得出脸上已没有那种活
力,杰拉尔德的安静不下来的活力;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也有着几乎像小韦德的眼睛那样
吓呆了的神情。他已经变成了小老头儿,而且很衰弱了。
如今,一种茫无根据的恐惧抓住了她,仿佛从黑暗中猝不及防地向她猛扑过来,她只得
站在那里,瞪着眼睛朝他看着。所有的疑问像潮水般涌来,可是却在她嘴边被堵住了。
从车里又传来微弱的啼哭声,杰拉尔德好像在竭力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思嘉迫不及待地用几个流血的手指摸索父亲的手。
“她们都好些了吗,爸?”
“两个女孩子好起来了。”
接着是沉默,在这沉默中一个可怕得不能言语表达的想法形成了。思嘉不能,就是不能
把它说出口来。她一次又吞咽着,吞咽着,可是突然口干得仿佛喉咙两壁都粘在一起了。
这是不是对可怕的塔拉沉默之谜的解答呢?仿佛是回答她心中的那个问题,杰拉尔德终
于开了口。
“你母亲----"他刚要说下去又停顿了。
“唔----母亲?”
“你母亲昨天故去了。” 从亚特兰大到塔拉,这漫长的道路算是结束了,在一堵空白的墙上结束了,它本来是要
在爱伦怀抱中结束的!思嘉再也不能像个孩子似的安然待在父亲的屋顶下,再也不能让母亲
的爱像一条羽绒被子般裹着她,保护她不受任何威胁了。
她已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或避风港可去躲藏的了。无论怎样转弯或迂回,都逃不出她已
走进的这个死胡同了。没有人可以让她把肩上的担子推卸给他了。她父亲已经衰老痴呆,她
的两个妹妹在生病,媚兰软弱无能,孩子们孤苦无依,几个黑人都怀着天真的信念仰望着
她,倚靠着她,满以为爱伦的女儿一如爱伦本人那样成为他们的庇护所呢。
从窗口向外望,只见月亮正冉冉上升,淡淡的光华照着塔拉农庄在她面前伸展,但是黑
人走了,田地荒芜,仓库焚毁,像个血淋淋的躯体躺在她的眼前,又像她自己的身子在缓缓
地流血。这就是那条路的尽头,瑟瑟发抖的老年,疾病,嗷嗷待哺的嘴,无可奈何地拽着她
裙子的手。这条路的尽头一无所有----除了一个拖着孩子的寡妇,十九岁的思嘉·奥哈
拉·汉密尔顿之外,一无所有。 在一间棚屋后面的台阶旁,她发现了一块红萝卜,这时她突然觉得饿了。她正馋着想吃
一个香甜可口的红萝卜呢。几乎没来得及用裙裾把泥土抹掉,半个萝卜就被一口咬下吞到肚
里去了。这个萝卜又老又粗,而且辣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咬下的那一块刚刚落肚,本来
饿坏了的空胃就产生反感,她当即伏在柔润的泥土上艰难地呕吐起来。
过了好一阵,她虚弱地趴在地上,觉得泥土又柔软又舒移,像个羽绒枕头似的,这时她
的思想在懒懒地到处飘游。她,思嘉·奥哈拉,躺在一间黑人棚屋的后面,在一片废墟当
中,因过度疲乏虚弱而无法动弹,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也不会管她的,因为每
个人都有自己许多麻烦,不能为她操心了。可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她思嘉·奥哈拉身上,她本
来是什么也不做,连伸手从地板上拾起一只袜子或系系鞋带之类的小事也不做的呀。她那些
小小的令人头疼的毛病和坏脾气,便是在娇惯纵容和一味迎合的环境中养成的。
太虚弱了,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无法击退那些记忆和烦恼,只好任凭它们纷纷袭来,
包围着她,像兀鹰等待着一个人咽气似的。她再也没有力气这样说:“我以后再去想爸、
妈、艾希礼和这片废墟----是的,等我经受得住再去想吧。”她现在还经受不住,可是她却
正在想他们,无论愿意与否。她却正在想他们。这些思想在她头上盘旋并猝然扑将下来,把
它们的尖嘴利爪戳进她的心里。她静静地躺着,也不知躺了多久,脸贴着尘土,太阳火辣辣
地直射在身上,她回想着已经一去不复返的那种生活方式,展望着未来黑暗可怕的远景。
她终于站起来,又看见了“十二橡树”村一片焦黑的废墟,她的头高高地扬着,但她脸
上那种显示青春美丽和内在温柔的东西已荡然无存。过去的总归是过去了。死了的总归是死
了。往日悠闲奢侈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于是,当思嘉把沉甸甸的篮子挎在臂弯里时,她已
经定下心来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既然没有回头路好走,她就一直向前走去。
在未来50年里,整个南方会到处有那种带讽刺眼光的女人在向后看,回顾逝去的年代
和已逝去的人,勾起徒然令人伤心的记忆,并且以拥有这些记忆为极大骄傲来忍受眼前的贫
困。可是思嘉却不是这样,她永远也不会向后看。
她凝视着那些烧黑了的基石,并且最后一次地看见“十二橡树”村仍像过去那样屹立在
她眼前,富丽堂皇,充分像征着一个族系和一种生活方式。然后她走上回塔拉去的大道,一
路上那只沉重的篮子把她的臂弯都快吊断了。
她肚里空空,饿得不行了,这时她大声说:“凭上帝作证,凭上帝作证,北方佬是征服
不了我的。我要闯过这一难关,以后就不会再挨饿了。不,我家里的人谁也不会挨饿了。即
使我被迫去偷,去杀人----凭上帝作证,我也决不会再挨饿了。" 塔拉那些被践踏的耕地现在是留给思嘉的唯一财富,因为艾希礼和母亲已经死去,杰拉
尔德又在战争折磨下变得十分衰老,而金钱、黑人、安全和地位都在一夜之间全部化为乌有
了。她恍如隔世地记起一次与父亲之间关于土地的谈话,当时父亲说土地是世界上唯一值得
用去夺取的东西,而她自己竟那样幼稚无知,没有了解其中的意义。
“因为它是世界上唯一持久的东西……而对于任何一个爱尔兰血统的人来说,他们所赖
以生活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母亲……它是唯一值得你为之工作、战斗和牺牲的东西。"是的,
塔拉是值得人们为之战斗的。她简单而毫无疑问地接受这场战斗。谁也休想从她手中把塔拉
夺走。谁也休想使她和家里的人外出漂流,去靠亲戚们的施舍过活。她要抓住塔拉,哪怕让
这里的每个人都累断脊梁,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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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小走 于 2006-3-30 22:00 编辑 ] 思嘉站在太阳下的棉田里,她已累得腰酸背痛,腰都直不起来,两只手也被棉桃磨粗
了。
就是在这些日子里,思嘉开始接连做同一个恶梦,那是以后多年都要常常做
的。这个梦的内容始终一成不变,但梦中的恐怖气氛却一次比一次更强,以致思
嘉连醒着时也因为生怕再梦到它而十分苦恼。她很清楚地记得初次做这种梦那天
所经历的意外遭遇。
她来到一个荒凉古怪的地方,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她脚下的地面摇晃不定,鬼怪时常出没,而且寂静得可怕;她迷了路,像黑
夜里迷路和吓坏了的孩子似的。她又冷又饿,又很害怕浓烟中在她周围潜伏着的
东西,因此很想大喊大叫,可是喊不出声来。迷雾中有什么怪物悄悄地伸出无情
的双手,张开十指抓她的衣裙,要把她拖到她脚下正在震动的地底下去。
后来,她知道周围一片模糊中有个什么地方,那里可以躲避,可以得到帮助,
是个安全而温暖的天堂。但是它在哪里呢?在那双手抓住她拖到脚下的流沙中去
之前她能够赶到达那里吗?
她突然飞跑起来,发狂似地穿过密雾,呼喊着,尖叫着,伸出两只胳臂在空
中乱抓,但那潮湿的雾中什么也抓不着。天堂在哪里啊?它躲避她,但的确在什
么地方,只是看不见罢了。她要是能找到它就好了!要是找到了它,她就安全了!
可是恐惧使她两腿发软,饥饿使她头脑发晕。她绝望地大叫一声醒过来,只见媚
兰正焦急地俯身瞧着她,一边还在用手摇她,叫她完全清醒过来。
这个梦一再重复,每当她空着肚子睡觉就必然会梦见。
在这种紧张心理的压迫下,她变得苍白和消瘦了。她脸上已失去圆乎乎的娇
美轮廓,颧骨突了出来,使那双翘着眼角的绿眼睛显得更加触目,她也越发像只
急于要抓到猎物的饿猫了。 "那边来人了,"他在阳光中眨巴着眼睛说。"又是个大兵。"思嘉朝他观看的
方向看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有胡子的人从林荫道的柏树底下缓缓走来,
他穿着一身褴褛的蓝色混杂的军服,疲乏地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拖着两条沉重
的腿。
"我还以为不会再有大兵来了,"思嘉说。"但愿这不是个饿痨鬼。"“他一定
是饿了,"威尔简单地说。
媚兰站起来。
"我想还是去,叫迪尔茜另外准备一份饭吧,"她说,"并且警告嬷嬷,不要急
急忙忙让这可怜虫脱下衣服和----"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思嘉回过头来看着她,
媚兰纤瘦的手紧紧地抓住喉咙,思嘉看得出,仿佛她那里疼极了似的,她那白晰
皮肤下的青筋在急急地跳动。她的脸色更苍白,那双褐色的眼睛也瞪大到了吓人
的程度。
思嘉心想,她快要晕倒了,便连忙跳起来抓住她的胳膊。
可是一刹那间媚兰就把她的手甩开,跑下台阶。像只小鸟似的轻盈而迅疾地
朝碎石道上飞跑而去,那条褪色的裙子在背后随风飘舞,两只胳臂直挺挺地伸着。
接着,思嘉明白了,她像挨了当头一棒。那个人抬起一张长满了肮脏的金黄胡须
的脸,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望着房子,好像疲惫得一步也挪不动了,思嘉这时才
晕头转向地向后一退,靠在走廊里一根柱子上。她的心脏忽而急跳,忽而停止不
动,眼看着媚兰抽抽搭搭地投入那个肮脏士兵的怀抱,他也俯下头去吻她,思嘉
满怀狂嘉地向前跑了两步,但威尔拉住她的裙子,拦住了她。
"别破坏这个场景,"他悄悄地说。
"你这傻瓜,放开我,放开我!这是艾希礼呢!"他没有松手。
"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嘛,是不是?"威尔平静地说。 未完待续。。。 辛苦了,从不看外国名著,觉得翻译后变味道了.所以只顶,哈哈 飘翻译的还是很好的, 人名都很别致的, 还有语言风格也不错.
中学时就读过了, 大学里读了原版, 看了原版电影Video,
来来去去好多遍, 很长时间才搞懂思嘉和希礼之间是怎么回事.
很喜欢思嘉, 美丽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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