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1

(32)

  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东西,脑子里一片混乱。张小川决定先坐下来梳理梳理。

  刘笑远走过来,拍了他一下:“怎么,挨批了?”

  “小于,我都给小川说了。”吴雁雄又给妻子打了电话。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然后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问:“你忘记十八年前金鱼池边的誓言了吗?”

  这个声音绝不属于于再芬,应该属于一个年轻女人。

  这个声音也不像普通人说话,像什么呢?对了,像是京剧中的念白。

  “啊——”一个声音从吴雁雄办公室传来。

  张小川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去,然后是刘笑远。

  办公室里,吴雁雄呆呆地看着悬挂在桌边,一晃一晃的电话听筒。

  “喂——”张小川立刻拿起电话。

  “小川,小川,你吴叔叔在吗?”电话里传来于再芬焦急的声音。

  “在!”张小川松了一口气,把听筒递给吴雁雄,“吴局,是于阿姨。”

  “吴局怎么了?”出来后刘笑远问,“刚才他给你说了些什么?”

  张小川回过头,看见吴雁雄正在抹额头上的汗水。

  “走,我们去找贺冉。”张小川转身坚定地说。

  儿子和未来的媳妇都太忙。

  张妈妈下午到超市转了一圈,买了些滋补的东西,准备给孩子们做顿好吃的。

  刚打开家门,电话就响了。

  “他吴叔啊,你找小川吗?”张妈妈拿起电话,是吴雁雄打来的。

  “不,嫂子,我就找你。”吴雁雄说。

  这些年为避免太多的人知道两家的关系,吴雁雄平时很少找过这位嫂子。

  “有什么事吗?”张妈妈知道没有要紧事,吴雁雄是不会找自己的。记得上一次吴雁雄主动联系自己,还是为小川升迁的事儿呢。

  “嫂子,小于想请你过来吃顿饭。”吴雁雄说,“人老了,说走就走。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他吴叔,看你说的。”张妈妈还没见过吴雁雄如何悲观,“你是福大命大之人,有什么困难能吓倒你啊。”

  “照这样看,杜离花、孙小红、贺红雷之间说不定发生了三角恋。”刘笑远一本正经地说。

  “我说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动不动就三角恋。”张小川笑道,“程金定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呢?

  “那就是四角恋。”郝乡乡在一边接道。

  “你们真是太有想象力了。”张小川挥手拍了拍郝乡乡,“乡乡,你可以去写小说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身上发生四角恋,写出来肯定能引起轰动。”

  贺冉对张小川一行的再次到来显然并不欢迎。

  张小川已经得到吴雁雄的保证,也不想和她讲什么客气。

  贺冉一度搬出了现在的市长来阻拦张小川,不过张小川也不是省油的灯,管你市长省长,一律不买帐,甚至威胁如果不合作的话将以妨碍警务的名义拘捕她,终于让贺冉软下来。

  张小川倒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北市死了这么多死,他冯市长这个时候恐怕比咱们好过不了多少,少拿冯市长出来唬人。

  “贺董事长,这可关系到北市几十条人命案。我问你什么,你就得把知道的都说清楚,明白吗?”张小川很少用这种语气与人说话。

  贺冉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孙小红当年是怎么和你父亲结婚的?”张小川问,“你父亲一个市委书记,娶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我父亲的私事,他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我做女儿的哪里管得了。难道这个也有问题吗?”贺冉不满地回答。

  “实话跟你说吧,”张小川提高声音说,“现在警方怀疑孙小红跟当年的建委漆主任、人行的康行长的死有关。我们怀疑她嫁给你父亲另有目的。该不是贺书记也搅在其中吧?”

  看来,不刺激刺激这个女人,是不行了。

  果然,贺冉听到她的父亲,显然相当在意:“我父亲都死了十几年了。他在的时候两袖清风,你可不能冤枉他。”

  “那就是孙小红一个人干的,跟贺书记没有关系了?”张小川马上追问。

  贺冉马上点头,道:“孙小红那样的女人,戏子出身,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她嫁给我父亲,不是件好事。”

  “那你该说说她是怎么当上书记夫人的吧?”张小川说。

  贺冉看看张小川,说:“我父亲是戏迷,工作之余喜欢去看戏,有时候兴趣来了还登台唱两把。我母亲死了很多年,父亲辛苦把我们拉扯大,其实我们也挺希望他能续个弦。有一天他回来突然给我们说,他要和京剧团的孙小红结婚,我们都大吃一惊并竭力反对。不过最终还是没能坳过他,孙小红就成了我们的继母。”

  “照你这么说,你父亲和孙小红是情投意合了?”张小川问。

  贺冉似乎生怕孙小红和他父亲扯上太多关系,连忙说:“也不知道我父亲吃错什么药了。以前从没听他说起过孙小红,总听他提那个什么杜小姐,后来却突然把孙小红娶到家里来。”

  “是杜二小姐吧。”张小川说。

  “对,对。”贺冉点头道。

  “贺书记经常提起杜二小姐?”张小川问,“他都说过些什么?”

  贺冉想了想,说:“有几次,我们暗示他应该续弦,他就开始有意无意提起杜二小姐,说杜二小姐人漂亮,戏唱得好,人品也好。”

  “照这么说,贺书记当年挺仰慕杜二小姐?”刘笑远问。旁边的郝乡乡冲着张小川轻轻摇着三个指头。

  贺冉想了想,摇头说:“可能我父亲当年只是崇拜她吧,就像现在年轻人崇拜偶像那样。不然最后怎么娶了孙小红。”

  “后来孙小红和贺书记感情怎样?”刘笑远又问。

  “刚结婚那阵我父亲好象有点闷闷不乐,”贺冉说,“可是后来他们两人非常好,经常在一起说悄悄话,还不让我们听。”

  这老夫少妻能有什么说不完的悄悄话?张小川纳闷。

  “孙小红当上局长后,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举动吗?”看来这个孙小红确实有问题。

  “她什么都不会,我父亲就让自己的秘书给她做助手。”贺冉说,“她工作特别轻松,经常回京剧团去,好象是找杜二小姐。”

  “是吗?”张小川说,“可是听说后来杜二小姐病故后,她仍然经常回去?她回去找谁?”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贺冉说,“有一次孙小红曾和我父亲发生过激烈争吵,为给剧团拨经费的事。”

  “什么时候?为剧团拨经费有什么不对吗?”张小川问。

  贺冉说:“好象是因为增拨的金额比较大,我父亲批评了她,要她注意影响。时间记不清楚了,不过是在杜二小姐病故后。”

  “那之前孙小红给剧团增拨过经费吗?”张小川问。

  “这个我可不清楚,”贺冉说,“那个孙小红纯粹是在以权谋私。文化局的财务科长应该清楚。”

  张小川示意郝乡乡着重记录这一点。

  “你听孙小红提起过程金定这个人吗?”张小川问。

  “没听她说过,”贺冉说,“印象中有一次她带了一个女人到家里来,但不是杜二小姐,事后我问她那人是谁,孙小红说是她们团的姐妹。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说的程金定。”

  “她把那个女人带到你们家做什么?”张小川问。

  “她们在卧室里唧唧咕咕,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贺冉回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1

(33)

  于再芬很久没有这么用心做过一顿饭了,连每一样作料都经过了精挑细选。

  她这才发现,原来每天都能为老伴儿做饭是件多么快乐的事!

  “铃——”门铃响起。

  “回来啦!”跟往常一样,她轻轻接过吴雁雄脱下的外衣,挂起来。

  “饭马上就好了,你先看会儿电视。”她柔声地说。

  “嫂子快到了吧?”吴雁雄没有打开电视,而是跟着妻子到了厨房。

  “就到了。”于再芬开始看她的汤烧得怎么样,舀了一小勺尝了尝,似乎淡了,又往里面放了点盐。

  “小于啊,你为我做了整整二十五年饭,我还从没认认真真看过你做饭的样子。”吴雁雄感慨地说,“我拖累你了。”

  于再芬终于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滴到汤里。

  这汤会咸了么?

  “贺董事长,孙小红平时还跟哪些人接触比较多?”张小川又问。

  “除了剧团那边的人,就和漆主任、康行长他们经常联系。”贺冉回答。

  说了当白说,这两个人都死了。

  “贺董事长,你可曾发现孙小红发生车祸前有什么异常行为?”张小川继续问。

  “啊,”贺冉想了想,道,“孙小红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我父亲跟我提起过他老是做噩梦,有人追着他报仇。我还去庙里专门为他求了平安符。都是那个孙小红,嫁到我们家后,没过一天安静的日子,最后还连累我父亲也出了车祸。”

  不做亏心事,哪有鬼敲门。这个贺书记看来也不会干净。张小川暗道。

  “铃——”

  “是嫂子来了吧。”于再芬轻轻关掉厨火,出去开了门。

  “再芬,你这是怎么了?”张妈妈看到了于再芬眼角的泪痕。

  “没什么,就想请你过来吃顿饭。”吴雁雄过来说,“快里边请。”

  “一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小川在局里闯祸了?”张妈妈紧张地问。

  张小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中午12点了。

  “贺董事长,感谢你的合作。最后还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张小川凑近身子说,“你这诺大一片产业是怎么来的?我们这里有人可非常感兴趣呢。”

  贺冉脸色刹变,终于还是没有发作,而是说:“时间不早了,张队长要不要在这里吃个便饭再继续。”

  “便饭留着以后再吃吧。”张小川站起身伸出手,“以后可能还要来打扰贺董,希望合作愉快。”

  贺冉伸出僵硬的手,和张小川握了握。

  “嫂子,这二十一年真苦了你和小川了。”于再芬舀了一勺汤,剩到张妈妈汤碗里,“二十一年前,要不是张大哥替老吴挡了那颗枪子儿——”

  张妈妈拉过于再芬的手,握了握,“都二十几年了,我都忘记了,你还提它干啥。”

  “嫂子,大恩不言谢。这二十多年,我可真是一个谢字都没对你说过。”吴雁雄说,“我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他吴叔,这么多年承蒙你们对我娘俩儿的照顾,该说谢的是我。”张妈妈触景伤怀,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吴雁雄提起酒瓶,站起来倒了满满四杯酒,递给张妈妈一杯,于再芬一杯,道:“今天兄弟我和弟妹敬大哥大嫂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然后转身把剩下的那杯酒洒在地上。

  “干——”张小川带领他那一拨人开心地碰杯。

  好多天了,从没这样开心过,每个人都一饮而尽,“张队,案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离你那顿庆功宴该不远了吧。”郝乡乡激动地说。

  张小川放下酒杯,说:“接下来咱们去找文化局那位老财务科长。看来,孙小红这条线走对了。”

  “为庆祝我们走对线儿,再干一杯!”刘笑远提议。

  “好!”

  一阵觥筹交错后,刘笑远说:“我发表一下我的看法,从贺冉的描述中至少发现三个疑点,一是贺红雷心仪的应该是杜离花,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娶了孙小红;二是贺红雷对孙小红的态度为什么前后反差那么大;三是如果当时跟孙小红到家里的确实是程金定,那么她和杜离花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就值得推敲。”

  “我来给你解释,”郝乡乡说,“一是因为杜离花根本不喜欢这个老头,而孙小红却喜欢;二是孙小红有手段,征服了那个老头;三是孙小红根本就是两面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个解释非常精彩。来,我敬你一杯。”刘笑远故意惊叹。

  “我也来说说我的看法。”何平一路上都没开口,大家对他的见地都颇感兴趣,一起盯住他,“贺红雷宁肯鳏居多年都不再婚,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孙小红单凭自己的美色绝对难以征服他,何况从最近得到的信息来看,孙小红可不是什么贤妻良母,那么贺红雷为什么甘愿冒着仕途上的风险娶这么一个老婆呢?要么是孙小红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要么就是孙小红手上有他的把柄。如果是后者,那么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新婚后贺红雷和孙小红的关系比较冷淡。后来为什么关系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呢,那么就是刚才说的,孙小红给他带来了利益。从目前来看,这种利益很可能是经济上的。对了,张队,你和贺冉道别时最后那句话,可是有心这么问的?”

  “我只是无心问她,前次乡乡回来不是羡慕不已吗?”张小川说,“可是她的反应那么强烈,说明——”

  “说明,这个女人的原始资本很可能和他老子有关,”何平道,“你没听她说吗,孙小红和贺红雷还曾因为钱的事情争吵过,这其中是不是涉及到个人的经济利益,可就很难说。”

  大家都觉得这个解释比郝乡乡的合理多了。

  “如果打着剧团的名义给个人装腰包,以杜离花和孙小红的关系,杜离花不可能不知道,之后程金定也可能发现,那么就有可能杀人灭口。”何平接着分析。

  “前面说的我觉得有理,可最后一点我表示反对。”刘笑远说,“既然杜离花和孙小红同为杜团长的养女,平日里关系又很不错。那么即使杜离花发现孙小红有不检点的地方,也绝不会对她构成不利,倒是程金定有这个可能。”

  “你们的推测都是建立在孙小红确实存在经济问题的基础上的,所以,”张小川说,“文化局的财务科长和剧团两天都要去查查,看看那些钱到底流向了哪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2

(34)

  饭后,又分成两拨,不过这次是刘笑远带着何平去剧团查帐,张小川带郝乡乡去文化局找人。

  文化局老干部宿舍楼非常宁静,因为中午时分,可能很多人在午休。

  张小川很快找到了当年的财务科长王惠香,说明来意后,王惠香表示一定支持工作。

  “王阿姨,你能介绍介绍孙小红这个人吗?”一个单位里,大大小小的事肯定都瞒不过管钱的人。

  王惠香回忆道:“孙局长刚到文化局那会儿,局里人对她不怎么感冒,知道她是靠贺书记才当上这个局长的。不过她很善于团结同志,上任后大力改善职工待遇,提高职工福利,说起来大家还挺感激她的。”

  “你跟孙小红共事那段时间,她是不是经常给京剧团拨款?”张小川问。

  “对,有好多次呢。”王惠香说,“其他文化组织的经费也被挤占了不少。”

  “那些钱真的全部都到了剧团那里,没有被用到其他地方,”张小川怕王惠香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还补充道,“比如孙小红个人身上。”

  “没有,绝对没有。”王惠香坚决地说,“那些钱确确实实到了剧团的帐上,每一笔钱都是经过我仔细审核的。”

  张小川进来的时候已经打量了王惠香的家,与很多干部相比,这个家只能算是中下,甚至有点略显得寒酸。

  “那些钱都是在什么时候到拨到剧团的?”张小川问。

  “确切时间我记不清楚了。”王惠香回答,“不过应该是在孙小红她妹妹死后的事。”

  “你说的是杜二小姐?”张小川插道。

  “对,她妹妹死后,孙小红对剧团突然很关心,除了增加几次经费外,还时常到剧团去走动。”王惠香说。

  “杜二小姐一死,她就有此反常举动?”张小川问。

  “不是,应该是在杜二小姐追悼会的几个月之后。当时我也挺奇怪的,她是领导,又是贺书记的夫人,我也不敢说什么。”王惠香还特别强调道,“你们怀疑孙小红生活上有问题,我不敢否认,可是她经济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文化局以前的干部职工都可以作证,她当年的公正俭朴人尽皆知,死后她和贺书记的帐户上就三千多元。”

  “她生活上有什么问题?”这倒是个新发现。

  王惠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说:“这只是当年文化局的一个谣传,也不知道真假。”

  无风不起浪,张小川想。

  “那会儿,北市里不是出了个有名的富人吗?”王惠香解释说,“孙小红私下偷偷摸摸和他来往,咱们局里不少人都知道,所以——”

  “难道贺红雷不知道?”张小川问。

  王惠香摇摇头:“不清楚,可能贺书记太忙了吧。”

  “你刚才提起的那名富人是——”张小川想起了周寒成嘴里那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富豪。

  “崔长生,发迹前是国强的干部。”王惠香漫不经心的话让张小川想起了那串恶毒的诅咒——七月处夜,恶灵买命;七日不毁,必成魅形。

  还有昨夜4路车上那个摇着腰身,一脸诡异笑容的被诅咒者——李芳。

  张小川头皮有点发麻!赶紧把思想转过来。

  这个孙小红果然有手段,居然同时与北市最有权势和最有财富的两个男人有关联。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保持到孙小红遇害吗?”张小川问。

  王惠香回答:“段长生后来迁出了北市,孙小红好象再没和他联系过了。”

  “崔长生是在什么时候迁走的?”周寒成在时,没怎么在意他提供的东西。

  “我也只是听孙小红说他搬走了,”王惠香说,“我和他没有打过交道。”

  张小川有点遗憾,看来崔家还真的不知去向。

  “王阿姨,孙小红的车祸你可还记得?”张小川问,“当时可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王惠香神秘地说,“孙小红死得很惨。我见了她的遗容回来,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他们说是贺书记的驾驶员酒后驾车失事,可是我曾听孙小红称赞过那名驾驶员,说他从来滴酒不沾,是个好司机。”

  果然不是一起普通车祸!

  “刚才你说贺红雷夫妻死后没有留下多少遗产,”张小川想起上午大家的分析,“可据我所知,贺书记的女儿现在可是商界巨贾。”

  “听说贺家有个什么亲戚,死后给她留下了巨额遗产。”王惠香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张小川又问。

  “应该是贺书记死后的事吧,”王惠香说,“贺书记在的时候没听说过他家有这么位亲戚。”

  孙小红嫌疑越来越大!杜离花死后几个月,恰好程金定遇害,而孙小红一反常态在短短个把月的时间内数次给剧团拨款,这些钱会不会是封口费?

  孙小红和崔长生交往怀着什么目的?

  贺家的富豪亲戚又是谁?

  “吴局在吗?”张小川赶到局里就问,他想把新情况给吴雁雄汇报一下,听听吴雁雄的意见。

  “吴局说他有事,今天下午没来上班。”局里的人答复。

  那等笑元回来一起商量商量,张小川想。

  “张队还不下班啊?”局里的人招呼,“都过了点了。”

  张小川笑笑,早就忘记什么叫下班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3

(35)

  “吴队长,求你别再查小二的事情了。”一位长者对面前的年轻人乞求道,“小二一辈子做戏,你就让她遂一回自己的心愿吧。”

  年轻人没有同意。

  “扑通——”长者跪了下去,“吴队长,你就别逼我了。我曾立过毒誓,若对外人泄露她的事情,必遭厉鬼缠身,恶灵买命。”

  年轻人仍然无动于衷。

  “扑——”长者竟然站起来向墙上撞去,若不是年轻人手疾眼快,还没等厉鬼缠身,长者已经命丧黄泉。饶是如此,长者头上还是被撞出一个不小的伤口,血流不止。

  “好吧,我答应你。”年轻人还没见过如此以死相争的人,“快,我送你去医院。”

  “不,吴队长,我要你发誓。”长者居然得寸进尺。

  “好!好!好!”年轻人看长者伤势不轻,怕他有什么闪失。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长者沉声念道,“兹事到此,永不再提,如若违背,他年此时,厉鬼索命。”

  没想到,十八年前对鬼神全无敬畏时发下的誓言,到今天会灵验了。

  送别小川妈的时候,吴雁雄一再让妻子到张家去,可是于再芬不愿意走。不走也好,恐怕走也走不脱。

  于再芬忙着收拾屋子,只有忙碌才能让她稍微轻松一点。

  “当——”墙上的时钟正对着8点。

  吴雁雄心跳开始加速,就跟二十一年前和小川他爸一起捉拿那伙持枪杀人的歹徒那次一样。那伙歹徒真是顽强啊,被包围了居然还拒捕,个个发疯似的拿起枪支到处扫射。

  突然,吴雁雄从老花眼镜的反光中恍惚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和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就像二十一年前那颗子弹突然射倒了身边最亲密的战友一样,吴雁雄只觉得大脑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杜伯!!

  吴雁雄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那张笑脸已经渐渐清晰,越来越近了。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吴雁雄的肩。

  吴雁雄霍地转过头来。

  “老吴,你发什么愣?”于再芬手里拿着一件薄外衣,“我突然觉得好冷。你要加件衣服吗?”

  吴雁雄睁大了眼,因为他看见妻子的脸正逐渐变得陌生,不对,这张脸十八年前就见过,那个金鱼池边,硬要他发下毒誓时带着诡异笑容和挂满鲜血的任伯。

  “扑通——”吴雁雄一下跪在地上,莫名的勇气让他在这一刹那充满力量,他使劲抱住“于再芬”的腿,大声叫道:“放开我妻子,放开我妻子。”

  “于再芬”没有反应,而是把那件外套轻轻批在吴雁雄背上。

  “都保守了十八年了,你这是何苦。”不,这个声音不是杜伯,而是一个忧郁的女子。

  “杜二小姐!”吴雁雄抬头看着“于再芬”,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又发生了恐怖的变化,渐渐地不再是杜伯,而是一张因莫大痛苦而扭曲变行的女人的脸。

  这就是当年号称北市一枝花的杜二小姐?

  “你还记得十八年前立下毒誓的现场吗?”“于再芬”仰起那张惨白的脸,“那个金鱼池边,我亲耳听你念完每一个字。”

  “于再芬”说着说着,突然扭倒在地上,发出像刀刮在铁锅上的呻吟声,那张本已经变型的脸越发狰狞。

  “杜二小姐,十八年前和十八年后,我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您就惩罚我一个人,求你放过我妻子吧。”吴雁雄扑通扑通不住磕头。

  “于再芬”在地上扭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居然以手代梳轻轻理了理头上的乱发,阴沉沉地说:“我可依然美丽?”

  吴雁雄已经一身冷汗,只得不住点头。

  “你骗我!世人都在骗我!”“于再芬”恶恨恨地说,“你可知道我死之前每天要忍受刚才那种痛苦?你可知道是谁让我生不如死?”

  吴雁雄埋着头,忽然,一缕头发掉到了他脚边。

  他抬头一看,“于再芬”正用手胡乱抓着头发,刚才还理整齐的头发已经被她抓得七零八落。

  吴雁雄终于忍不住,呼地站起来,用力抱住“于再芬”,使劲拽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把头发一把把扯掉。

  “滚——”“于再芬”手臂一挥,吴雁雄啪地被她摔倒在地。

  “你们这些骗子!”“于再芬”叫嚣着,口中不断溅出血滴,“十八年前我最信赖的姐妹下毒害我,十八年后任伯想背叛他的誓言,连我养父宁可选择死都不愿意守着我的秘密。现在又是你,我要让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一个个不得好死。你放心,在你上路前,我会给你留下买命钱,不然你上了恶鬼车拿什么来买票。”

  吴雁雄摊在地上,终于从杜离花的口中听出了事情的一些原委。

  也许是警察的天性使然,吴雁雄脱口而出:“孙小红害的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3

(36)

  “小川,今天你吴叔叔很反常,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张妈妈回到家打电话告诉自己的儿子。

  张小川听完叙述一惊,联想起吴雁雄下午没来上班,还有上午自己临出门前他那飘忽的目光。

  难道说——张小川联想起杜团长、任伯、刘阿姨、剧团那些老人。

  “孙小红?她是我最亲密的姐姐,怎么可能害我?是我那个恶毒的三妹,程金定。”“于再芬”咬牙切齿地说。

  突然,屋里灯光一暗,窗口呼呼吹进来一股冷风。

  吴雁雄感觉到屋子里又多了什么东西。

  他侧过头去,隐约看到一只白白的小孩子的嫩手。

  “别找了,我在你身后。”一个阴惨惨的声音道。

  “你来做什么?”“于再芬”似乎对后来者有点忌惮。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后来者幽幽说道。

  “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就是这点绝对不相信。”“于再芬”凄厉地说。

  “小三已经从悦边回家了,你也跟我回去吧。”后来者的声音越发幽怨。

  “不行,”“于再芬”指着地上的吴雁雄说,“我绝不能背叛自己的誓言。”

  “你不能害他,”后来者以一种不容争辩的语气说,“二十一年前他救过我的性命。”

  一路警笛狂鸣,张小川横冲直闯终于来到了吴雁雄门前。

  “吴叔——”啪啪啪一阵敲打,里面没有半点反应。

  “砰砰”,张小川掏出手枪,对准门锁开了枪。

  客厅里,整洁依旧,只有正中的吊灯还一晃一晃,轻轻摇摆。

  张小川冲到卧室,吴雁雄跪在地上,床上躺着熟睡的于再芬。

  于再芬手里握着那张熟悉的东西——冥钞100元。

  电话响个不停,张小川没有接,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听到。

  “张队怎么了,一直不接电话。”刘笑远已经回到局里。

  剧团那边,在戴若容的帮助下,居然翻到了十多年前的陈年旧账。上面显示剧团曾在84年上半年因为行业不景气、经费紧张导致入不敷出,几近解散,幸而在84年7月文化局连续增拨了数次经费,剧团才得以解困。

  看来当初的怀疑是错误的,孙小红还真没从中捞过一分钱。刘笑远想。

  张妈妈终于明白了吴雁雄为什么会请自己过去吃饭,为什么会在饭间说那些奇怪的话。

  她特别能理解吴雁雄的悲哀,因为二十一年前她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你告诉则刚、则玉了吗?”张妈妈轻轻地问,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于再芬。

  吴雁雄一声不响,只摇摇头。

  可怜父母心啊!老吴是怕儿女回来会有危险吧!张妈妈心里一酸,忍不住自己又哭了出来。

  “小川,我们都错了。”吴雁雄痛苦地说。

  张小川知道吴雁雄一定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

  “你可知道二十一年前,我和你父亲一起执行任务那次,救的是谁?”吴雁雄缓缓地说。

  二十一年前,自己才三岁,只记得看到父亲的遗体时,一个劲嚷嚷着——爸爸你怎么不起来?爸爸你怎么不起来?后来知道了爸爸和吴叔叔是在捉拿一伙绑架勒索的坏人,坏人的一颗子弹夺走了最亲爱的父亲,而那颗子弹本来是射向吴叔叔的。从此,张小川就立志要做一名警察,追寻当年父亲留下的足迹。

  “谁?难道那起案子也牵扯其中?”吴雁雄从没提起过当年的具体细节,所以张小川也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

  “你还记得周寒成说过的那个神秘小孩子吗?”吴雁雄说,“二十一年前,我们救的就是她。”

  怎么会是她?她跟这些事情也有关联吗?

  “她又出现了。”吴雁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见到她了?在家里吗?”张小川大惊。

  “确切地说,我只看到了她一只手,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吴雁雄想起昨晚那个小女孩幽怨的声音。

  张小川呆呆地望着吴雁雄,十八年前那个曾下过恶毒预言的小孩子又回来了?

  “如果不是她,现在睡在这里的不止你于阿姨。”吴雁雄忍不住又揭开盖在于再芬身上的白布,双手哆嗦地抚摩着于再芬冰凉的脸。

  在这冰冷的太平间,吴雁雄已经不止一次重复这个动作。

  “她说二十一年前欠我一条命,现在还我。”吴雁雄哽咽地说,“如果不是为了留着这条老命见你,我倒真希望她别还我这个人情,让我和小于死在一起多好。”

  张小川想安慰安慰吴雁雄,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眼泪都没控制住。

  “她怎么会搅在其中?”张小川问。

  “她似乎很恨孙小红。”吴雁雄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两个声音的对话——“是孙小红那个贱货让小三下的毒。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我不信。”

  “你还想替他隐瞒?你可知道他和孙小红那个贱女人根本就是一路货。”

  “你骗我!老贺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说,是孙小红指使程金定给杜离花下的毒?”张小川问,“还有贺红雷,他和杜离花之间关系真的不简单?”

  “贺红雷当年一定有什么事情,我们还不知道。”吴雁雄点头道,“看来只有去找他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4

(37)

  “冯市长,我们是为最近的连环凶杀案来的。”张小川对面坐着的,就是北市最高行政首脑冯刚强。

  “案子告破了?”冯刚强欣喜地问,“怎么老赵都没有告诉我。”

  “不,冯市长。案子能不能破,我们需要您的协助。”张小川说。

  “我?小张,你不是开玩笑吧?”冯刚强哑然失笑。

  张小川摇摇头,道:“冯市长,你是否还记得十八年前的漆主任、康行长,还有前不久遇害的黄局长、孙局长?他们可都是当年贺书记身边的红人。您好象还担任过贺书记的秘书吧?”

  “小张,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刚强有些不悦,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发作。

  “没什么,公安局很担心冯市长您的安危。”张小川郑重地说,“您难道真的对他们的死没有一点怀疑吗?”

  冯市长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左右踱了起来。

  “只要能尽快破案,我所知道的都给你们提供。”冯市长停下脚步,像是下了决心。

  看来,上头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张小川终于松了口气,如果冯市长硬不配合,还真拿他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比自己大的哪止一级!

  “冯市长,当年你是孙局长的继任者,”张小川问,“在给贺书记做秘书那段时间内,你有没有发现他和市京剧团的杜二小姐有什么关系?”

  冯市长脸色一变,道:“这个你们都查到了?”

  关系果然不同寻常。

  “贺书记和孙小红的婚姻好象是迫不得已,在我刚到市委的时候,贺书记经常不愿意回家。”冯刚强说,“而是跑到京剧团去听戏,有时候没有演出,他宁愿在剧团看他们排练。”

  看来何平的推测很有道理,孙小红果然是运用手段才攀上贺红雷的。

  “有一次,我忍不住悄悄问贺书记,孙小红不生气吗?”冯刚强继续说,“他埋怨道,若孙小红有杜二小姐一半的好,他哪里会不回家。后来,我逐渐发现,贺书记和杜二小姐间好象有着很暧昧的关系。”

  这两口子,演的哪一出?贺书记去找杜二小姐,孙小红勾搭崔长生。

  第九章 我把生命让给了你

  “刘队长!”居然是林利利打来的电话,难道这个女人又想起了什么新情况。

  “这几天我老是做同样一个噩梦,”林利利在电话里说,“我总梦见自己开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好象就是双城高速,可是不知道怎么开着开着,我又像开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公路上。”

  刘笑远的心一下提起来。

  “突然,一个穿着绯红戏服的陌生女人出现在面前,我来不及刹车,一下就把她撞死了。”林利利继续说,“你上次走后就做这样的梦,我觉得很害怕。不知道这跟你们的调查有没有关系?”

  林利利的描述让刘笑远想起了上次去南市找她时,双城高速上那奇怪的一幕。

  难道那条小公路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走,上双城高速。”刘笑远决定再去看看。

  何平跟着他出发了。

  记得上一次,一起去的是乡乡和苏炜,才半来个月,就已经物是人非,刘笑远颇有些伤怀。

  经过数小时的奔波,刘笑远终于又来到了当初他们迷路的地方。

  小公路两边的杂草很高,自从双城高速开通后,这条路就基本上废弃了。

  刘笑远下车,来到公路边上,四下张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时候,有个老乡背着一筐东西从这里经过,他对于这两个四下张望的人似乎非常奇怪,盯着他们看了几眼。

  “老伯,你等等。”那个老乡看了几眼,正急冲冲地前走,刘笑远连忙叫住。

  老乡停下脚步,问:“同志,你有事吗?”

  “老伯,向你打听一下,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刘笑远客气地问。

  老乡似乎不愿意回答,四下看了看,才说:“你难道不知道啊?下面那条小河叫月河,这一带叫月边。”

  刘笑远发现老乡说话闪烁不定,似乎害怕什么。

  “老伯是本地人吗?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刘笑远问。

  老乡脸色刹变,转身就要离开。

  旁边的何平赶紧拉住他,道:“老伯,我们是警察,你别怕。”

  因为身着便装,何平还把警官证掏出来给老乡看了看。

  “怎么?警察还管这种事?”老乡惊讶地说。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刘笑远追问。

  老乡轻轻念道:“你没听过这首民谣吗——月边,月边,恶鬼连天!这一带经常闹鬼,很多人晚上从这里经过都看见过一个穿大红衣服的漂亮姑娘,有人还听见过她唱戏呢。”

  “你可曾听人说起过那个姑娘什么样子?唱的什么?”刘笑远惊问。

  老乡紧张地说:“听看见过的人说穿着古代的衣服,唱的什么不知道。”

  “何平,我送你上高速路,你搭个车回去。”刘笑远说。

  “张队,你——”何平问。

  “回去告诉小川,我今天晚上有事不能回去。”刘笑远说。

  “不,刘队!”何平明白了刘笑远的意思,坚定地说,“我也要留下来。这种机会实在难得,见鬼!”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5

(38)

  “有一次,贺书记让我带杜二小姐去医院检查,因为据说她的心脏病很严重,”冯刚强回忆起来似乎还心有余悸,“路上,杜二小姐突然病发,她那种痛苦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

  “在哪所医院,谁做的检查?”张小川问。

  “一医院,黄飞。”冯刚强说。

  “黄飞不是搞外科的吗?”张小川已经隐约猜到了黄主任的死因。

  “是孙小红私下指示我,说只能找黄飞。”冯刚强道,“当时我也觉得挺奇怪。”

  “黄飞检查了怎么说?”张小川问。

  “他说杜二小姐的心脏病非常严重,治愈没有可能,只有好好将息,”冯刚强说,“还给杜二小姐开了些养心、急救的药。”

  “黄飞和文化局的孙局长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张小川问。

  “老孙给孙小红做助手的时候,经常去找黄飞。我还笑他比之前做书记秘书可忙多了。”冯刚强说,“后来孙小红一死,他们关系好象就僵了,极少往来。”

  从黄飞后来的态度来看,当时他做这些未必是心甘情愿。难道作了恶,就一定会还?

  “程金定呢?你听过她的名字吗?”张小川问。

  “听说过。孙小红死前多次给剧团拨款,贺书记好象不满意。有一次在电话里骂她,刚好被我听见了,那次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冯刚强说。

  “他是怎么骂的?”张小川觉得真相就要浮出水面。

  “你以为给钱就能买到程金定的命吗?”冯刚强回答,“大致是这个意思。”

  果然,孙小红那大笔大笔的钱是为了封住剧团人的嘴,程金定多半是被她灭了口。联想起当时剧团已经陷入困境,看来杜团长接收那些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他多半清楚程金定的死因。难怪他宁死也不愿意多提当年的事。

  “您还记得崔长生吗?”张小川问,“他和孙小红是什么关系?”

  “崔长生和贺书记是表亲。”冯刚强回答。

  崔长生和贺红雷居然是表亲?虽然此前已经怀疑官商可能勾结,却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关系。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当时我给贺书记送文件,在门口听到贺书记在电话里和人吵架,我不好进去,就在门口等。听到贺书记愤怒地说,你敢对崔家的人下手。电话里的人好象和他顶了一句,贺书记马上软下来说,小红,你可别忘了崔长生可是我表弟啊。”冯刚强继续说,“至于孙小红和他什么关系倒不好说,反正往来非常密切。”

  “那么崔家最后去了哪里?”张小川兴奋地问。

  “不是很清楚。崔家本来就在外地发迹,回北市时已经家资巨万,后来离开了北市。”冯刚强说,“不过崔家那个小女儿挺奇怪的,一直没有离开北市。反正那家人特别神秘。”

  “你能说说这个女孩儿的事吗?”张小川问。

  “我唯一一次见到她是在崔长生的寿宴上,”冯刚强说,“当时,我曾听说过这个孩子有些不寻常。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还是非常吃惊。因为她长得太奇怪了。”

  张小川竖起耳朵,因为吴雁雄此前还没有仔细描述过这个孩子的样子。

  “她的头比普通孩子要大,这也没什么,主要是她的脸。”冯刚强摸着自己的脸说,“你看,一般人的脸都是到这里,然后就是耳朵,可是她的耳朵长得很靠后,所以脸就显得特别宽。”

  大约是怕张小川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冯刚强比划着又补充道:“普通人的脸都是脑袋的一半宽吧,可是我估计她的脸至少有脑袋的三分之二那么宽。”

  “她就只是长得奇怪吗?”张小川用问题制止了冯刚强的描述,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象这么一张脸,单从冯刚强的比划当中,他已经有种不寒而傈的感觉。

  “何止长得奇怪啊。”冯刚强似乎也有点胆寒,“她的言行才叫奇怪呢。她曾指着漆主任说,三年后他必定溺死在北河。当时大家以为是小孩子在胡闹,可是三年后漆风真的死在北河。现在想起来那个孩子真是可怕,连名字都透着古怪,叫什么崔婴婴……”

  远处血一样的夕阳染红了坡下那条蜿蜒的小河。

  月河,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何平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手机盖儿被翻开又合上好几次了,到底还是没有给妻子通电话。其实警察的每一天都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他总是愿意把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去想。希望还在,生命就还在。

  刘笑远坐在车里,一支又一支狠命抽着烟。

  他忽然想起了南市那位已经分手的朋友,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该做晚饭了吧?

  “刘队,你说咱们这样等有结果吗?”何平问。

  啊!记得苏炜离去的那夜,在任务前也曾这样问过他——“刘队,你说咱们这样等有结果吗?”

  那个时候自己说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你以为仅仅那位老乡的话就能让我守到现在?”刘笑远叹息道。

  何平望着刘笑远,难道——“我也做过那样的噩梦,跟林利利的完全一样。”刘笑远狠命吸了一口,吐出一串袅袅的烟圈,“只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我一时间没有忙过来。”

  何平心里一热,眼前这个英武伟岸的男人身上到底替我们背负了多少恐惧?

  当夕阳已经看不见的时候,黑夜就到了。

  何平坐在刘笑远右边,因为刘队坚持要坐驾驶位。

  车前灯、刹车灯全都打开,但灯光在这夜色的笼罩下依然显得非不足道。

  “笑元和何平呢,怎么没看见他们?”张小川问局里还在加班的人。

  今天真是太有成果了,已经大致清楚了孙小红三姐妹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有贺、崔两家的关系。要不是吴叔叔支持,还真没勇气去查访冯市长。不过还真感谢冯市长,居然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得赶快把成果告诉他们。

  “妈,吴叔叔可已经吃饭了?”既然同事说刘笑远跟何平有事出去了,张小川就先给自己的母亲打了电话。

  电话里张妈妈担心地说:“他还是不肯吃东西,都整整一天了,我可真是担心。”

  “你在吴叔叔家还是咱们家?”张小川问。

  “本来我想多陪他说说话,可是你吴叔硬要我回来,说那样对你影响不好。”张妈妈伤心地说,“其实我还怕什么影响啊!这辈子怕这怕那,结果我跟你于阿姨,连一天家常都没好好拉过啊!”

  哎——说什么好呢?

  “乡乡,不等他们了,跟我回家吃饭!”张小川挂了电话,对已经在嚷饿的郝乡乡说。

  “刘队,你饿吗?”何平从车后座的包袱里找出几袋食物。

  刘笑远摆摆手,正好手上的香烟抽得差不多了,伸手从包里摸出烟盒,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扑”他生气地把烟盒丢到车外。

  忽然,何平指着车子的后望镜,语无伦次地说:“刘,刘队,你看!”

  通过车外的后望镜,刘笑远看到路边的野草瑟瑟抖动,然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一团红影。

  刘笑远的脚一抖,刹车被放开。

  车后的光一下熄灭了,一片漆黑。

  何平身子猛然一震,吓出一头冷汗。

  刘笑远赶紧手忙脚乱到处蹬,终于刹车灯又亮起来了。

  何平转过头去看时,那个红影子已经不见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6

(39)

  “乡乡,笑元的电话怎么拨不通?”张小川在车上问。

  “谁知道呢?”郝乡乡回答,“刘队那个电话挺奇怪的,拨过去经常没反应。我都给他建议过几次换手机了。”

  “可能是他舍不得换。”张小川说。

  “那个破电话有什么舍不得的?”郝乡乡颇不以为然。

  “那可不是个破电话,”张小川说,“你忘了他的电话接过不少神秘来电!你那个电话能行吗?”

  郝乡乡赶紧摇头,想了一会儿道:“难道他故意留着是想——”

  红影子不见了!何平提到嗓门的心终于稍微轻松了一点。

  刚回头,他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

  因为就在他旁边的那个后望镜前,一只白生生的手正拿个眉笔仔细勾勒着眉毛,而那道眉毛下,是一张涂满白粉,白得可怕的脸。这白色和她身上那件鲜红的戏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分外刺目。

  在这一瞬间何平忘记了所有事情,身子完全僵硬。

  勾勒了几回,那张脸似乎觉得颇为满意,居然咯咯笑出声来。

  然后何平看见她那鲜红的嘴唇动了动,就听到阴沉沉的女声道——“时辰到了。”

  “乡乡,你有没有这种感觉——笑元最近这几天精神很差,跟前几天不太一样。”张小川已经快要到家。刚才在车上还打电话问了妈妈,说饭都准备好了,小颜也回家了。

  看着正在开车的张小川,郝乡乡发现那个宽大的肩膀不仅承担了刑警队的大小事情,还要承担他们这一大帮子人的喜怒哀乐,眼圈一热,说:“张队,从来都是你在关心着我们。我们——”

  “你别说了。”张小川知道郝乡乡想说什么。

  眼前是吴雁雄站在跨江大桥上的样子——小川,你是一个好警察,但现在你还要做一个好下属,一个好领导。

  有时候,做一个好领导比做一个好下属更难!

  现在的刑警队,才真正叫做一个团体!

  “时辰到了。”刘笑远也听到了那个阴沉沉的声音。

  他悄悄摸出手枪,就算没有用,也能给自己壮壮胆。

  奇怪的是那个身影并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是水袖轻摆,脚踩莲步向远处走去,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然后,刘笑远看到远处依稀出现一点亮光。

  渐渐地,亮光近了,是一辆克莱斯勒产豪华轿车。

  “扑哧”,轿车在不远处停下。

  虽然看不清车里是谁,但显然车里的人非常惊恐,正啪啪啪地拉着车门,拍着车窗。

  “你是怎么开车的?”里面有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开到哪里来了?”

  是贺冉,只有这个女人才有这般颐指气使。

  突然,开始画眉那个绯红身影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还认得我吗?”那个身影逐渐向贺冉的车逼近。

  “啊——”一声男人的惊叫,贺冉的司机看来被吓晕过去了。

  刘笑远注意到,那个绯红身影居然没有脚,或者说是下肢残缺不全。

  “是你!”贺冉的声音凄厉无比,显示这个女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的眼神还不错,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那个红色身影开始吃吃地笑。

  “程,程,程金定,你没死?”刘笑远猜想再过一秒,这个女人可能就会疯掉了。

  “吃吃吃”那个身影笑得弯下了腰。

  突然,她霍地长身而起,居然扯下她那残缺不全的大腿,递到贺冉的挡风玻璃前,“你看我像活着吗?”

  那边的贺冉没有再出声,刘笑远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

  “十八年前,孙小红给我药剂,骗我说可以治疗姐姐身子虚弱的毛病,让我放在她的饮用水里。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了。孙小红借我的手害死了姐姐,你们以为骗得了我一辈子?”绯红身影的声音越来越冷,“每次看到姐姐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我的心跟刀割一样。”

  “啪”豪华轿车的车门居然被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滚出来。

  “跟我……没关系,是孙小红干的。”贺冉居然还能说话,不过声音已经越来越低。

  “咯咯咯咯——”那个身影又笑出声来,诡异的笑声在旷野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到死还在撒谎。”绯红身影突然从身上摸出一盒油彩,居然又对着贺冉的车镜开始涂抹。

  “姐姐忍受不了折磨自杀了。我终于醒悟过来,拿着药水去了医院。我这才明白了孙小红的歹毒心肠。”绯红身影不停地抹着,然后脸上掉下一块块的血肉,“怎么还是抹不红?”

  突然,绯红身影停止动作,恶狠狠地说:“孙小红带人来劫我,我打电话给贺红雷求救,你接的电话,为什么把消息告诉了孙小红?”

  “救命,救命,我在采富班,快来救救我。”绯红身影骤地用一种异常恐惧的腔调叫道。

  贺冉居然还敢说话,不过声音好象跟开始有所不同:“你是不是拨错了?”

  看来,人求生的力量真的不能低估。

  “220078!我死了十八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红色身影恨恨地说。

  啊——何平差点叫了出来,他看着刘笑远,刘笑远也看着他,然后他们把目光都转到了刘笑远别在腰间的手机——13X44220078!后几位完全一样。

  “你们以为把我劫出来,用车撞死我,然后抛尸荒野,就没有人知道了吗?”绯红身影忽地跳到贺冉身前。

  “你肯定把我忘记了!”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怨地说,然后,刘笑远听到了嗑瓜子那种吃吃声。

  “表妹!”贺冉嘶哑地叫道。

  “表妹?”小孩子的声音越发幽怨,“孙小红,这十八年来,你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骗得过她们,你骗得了我?十八年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天亮时,张小川再一次拨了刘笑远的电话,终于通了。

  昨天晚上去了哪里,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张小川暗道。

  “笑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查清楚杜离花三姐妹的事情了,还有意外收获,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张小川高兴地说。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然后张小川听到了何平悲切的哭声。

  “求您别杀他们,好吗?”刚才还冷傲的绯红身影居然跪在地上,哀求着。

  “为什么?”那张脸转过来望着刘笑远的车问。

  随即刘笑远看到了平生所见过最离奇的脸,那张脸足足有脑袋的三分之二那么宽,可是眼鼻却没有因此而变形。

  “他们是我故意引来的?”红色身影不住在地上磕头,“求你放过他们。”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张脸上稚嫩的嘴唇轻轻蠕动。

  “我生前蒙受了一世的冤屈,不想死后还背着几世的骂名。”白色身影悲戚地回答。

  “他们迟早要登上恶鬼车,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那张脸依然不为所动,“出门不见血,你叫我怎么回去。”

  “那么,你只杀他们中的一个吧!”白色身影建议道,“总得留一个人证明我的清白。”

  “哇——”何平这辈子从没流过这么多的泪水,“刘队……他……他翻身下了车,把车门锁上……我,我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那张大嘴一下咬在他的脖子上……”

  车内,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交叉重叠,但是那具仰躺在副驾位置上的身体让人觉得分外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在流落泪,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

  “小川,你准备辞职?”赵局长问。

  张小川没有说话,默默地点点头。

  “今天早上,老吴也申请退休了。”赵局长遗憾地说。

  两行眼泪从张小川的眼角缓缓滑落,啪地滴在辞职报告上。

  外面,何平、郝乡乡也各自拿着一份资料。

  张小川走出门,轻轻拍了拍何平与郝乡乡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6

(40)

  数日后,在南市的某处,张小川和颜丹沉终于完婚了。

  “何平对你说了些什么?”颜丹沉好奇地问。

  “新婚大喜,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张小川回答。

  “鬼都见过了,还会怕什么?”

  “他告诉我,贺红雷并非像传说中那样清廉,他暗地里一直在大肆贪污受贿,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把钱转移到他表弟的公司。”

  “就是崔长生?”

  “恩。”

  “那杜二小姐几个呢?她们有什么秘密?”

  “贺红雷很喜欢杜离花,就百般讨好她。或许是孤单太久吧,杜离花慢慢地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痴情的半老头,后来就知道了贺红雷的秘密。孙小红平日里和杜离花关系密切,无意中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孙小红就利用这点要挟贺红雷娶她。可是她又怕杜离花把事情告诉别人,就借程金定的手毒死了杜离花。”

  “这个女人真是恶毒!”

  “事后因为程金定无意中知道自己被孙小红利用来借刀杀人,也被孙小红灭了口。可怕的是这个女人野心远不只此。她真正的目的是想独吞贺红雷的巨额财产,可是中间有个崔长生。”

  “然后她就把崔长生一家也弄死了?”

  “对。事前她还伪造了崔长生的遗嘱,把所有财产都让贺红雷继承。”

  “那她下一步就是要把贺红雷除掉?”

  “可惜她机关算尽,算掉了三年前就躲到精神病院的崔婴婴。”

  “或许她算到了,只是觉得是个疯子,没引起重视罢了。”

  “她错就错在这一步。她不知道崔婴婴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所以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害贺红雷,反而陪这个半老头儿一起见阎王去了。”

  “那么后来那些人是谁杀的呢?”

  “崔婴婴,杜离花,程金定,反正是她们三个人。谁弄得清谁是谁杀的呢?”

  “那精神病院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反正那场大火让崔婴婴十八年不敢出来,也许是哪位高人放的,也许是天意。”

  “那她们还会继续杀人吗?”

  “谁知道!那是下一任刑警队长的事儿了!”

  “还有……”

  “我说你问得烦不烦啊?我可想——”

  “啊,你真坏!”

  尾声1984年8月10日,北市康复疗养院。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医生、护士、病人的尸体。

  一个脸宽到不可思意的小女孩突然伸手使劲抠着自己的下体,血顺着她的大腿流到小腿,然后流到地上,她正用古怪的步伐在大楼里上下穿行,鲜血随着她的步伐构成一幅奇怪的图案。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以我纯阴之身处子之血印此百条冤灵,布下恶咒,”小女孩用恶毒的声音念道,“北城此后,永不宁日,日弑一命,鸡犬不留。”

  念毕,脸上居然闪过一丝轻笑。

  一切都遂了自己的心愿!难道当初对自己下的预言反而没灵?

  突然,外面火光灼灼,整座大楼顷刻间全部燃烧起来。

  她精心勾画的图案也在劈啪声中烟消云散。

  火光中,她依稀看到一张神秘的脸。

  怎么是他?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火花已经爬满了自己全身。

  啊——她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不过她给他留下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古城被毁,阵行已破,就算困我十八年又能如何?我早已预言到十八年后自有纯阴女子作诱,使我重新履行自己的誓言。

  1986年8月10日,一幢崭新大楼在这片废墟上拔地而起。

  1995年8月10日,整幢大楼被装饰一新,夜晚霓虹灯映照着那几个硕大的变体字——金元购物中心。

  (第一部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8

第二部 崔婴婴的前世今生(41)

  “你肯定把我忘记了!”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怨地说。

  “表妹?!”有人嘶哑地惊呼。

  “表妹?”小孩子的声音越发幽怨,“孙小红,这十八年来,你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骗得过她们,你骗得了我?十八年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嘶哑的声音叹息,不过她马上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可是,若要论还债,真该还的只怕是你!”

  “丹沉,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早上一起来,张小川就对昨天终于正式成为他合法妻子的颜丹沉说。

  “什么?你也做梦了?”颜丹沉惊讶地说,“昨天晚上我也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坐在一辆公交车上,刘笑元就在我对面非常难过地看着我。”

  “你也梦见那辆车?”张小川诧异地说。

  颜丹沉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才听她轻声道:“小川,我们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错了。”

  张小川叹息道:“事情的真相已经解开了,可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们有力量阻止悲剧继续发生下去吗?”

  “叮——”门铃在响。

  颜丹沉过去打开门:“赵局长,你怎么来了?”

  北市公安局局长赵惊海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公安局的工作人员。

  “赵局长,请坐,请坐!”张小川其实隐约猜到了赵惊海的来意,“你们也来了?都进来坐。”

  赵惊海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坐下后颜丹沉刚给他泡好茶就端起啧了几口。

  然后,才说:“小川,你新婚大喜怎么都不通知我们?局里的同志们可都在埋怨你呢。这不,特意托我来给你和小颜道喜来了。”

  张小川知道这只是开场白,不过他还是很谦逊地感谢了大家的好意。

  “小川,这几天又有人不明不白死了!”赵惊海颇为惋惜地说,“专案组现在束手无策,所以——”

  果然还在死人!张小川暗想,杜离花、程金定、崔婴婴该找的人都找到了,按理说这仇已经报了,她们到底还要做什么?

  “所以大家想听听你的意见。”赵惊海指着身边的几个人说。

  张小川和他们都是旧识,其中一位正是上次夜间蹲点时和张小川一组的南郊分局的队长罗一鸣,还有几位都是市公安局的老朋友。

  “你们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只要我知道,我绝对不会保留。”张小川笑着回答。

  “张队!”说话的正是罗一鸣。

  “现在不要再这样叫我。”张小川马上打断他的话。

  “叫习惯了。”罗一鸣道,“再说你的辞职报告局里可还没批下来。”

  张小川苦笑一下,批没批还不是一个效果。

  “张队,” 罗一鸣继续道,“你们留下的资料我们都仔细研究过了。可是,还有许多地方不明白。”

  “你说。”张小川回答。

  “比如,文化局的孙大伟是谁杀的?” 罗一鸣问。

  “杜离花,不,杜离花只杀有可能泄露贺红雷秘密的人,应该是程金定。”张小川回答。

  “那程金定为什么要杀他?” 罗一鸣又问。

  “因为他是孙小红的帮凶。”张小川回答,“还有黄飞,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黄贵、漆风、康超呢?”罗一鸣追问。

  “他们都跟当年的贺红雷有很密切的关系,在贺红雷的洗钱过程中肯定出过不少力。”张小川回答。

  “可是杀他们的为什么不是孙小红,而是程、崔二人?”罗一鸣丝毫没有给张小川多余的空隙,看来是有备而来的,“孙小红可更有理由杀死他们。”

  张小川一愣,其实这些他何尝没有怀疑过,可是那天何平的转述让他放下了一切疑问——“刘队……他……他翻身下了车,把车门锁上……我,我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那张大嘴一下咬在他的脖子上……”

  “笑元,没留下什么话吗?”

  “我眼看着……鲜血从刘队脖子上冒出来,然后突然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回去告诉小川,千万离开北市……这几年……我一直听他的……求他也听我一回。’”

  笑元,我怎么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几年你都在顺着我的心意啊!

  现在我终于遂了你的心意了,可是这究竟是对还是错啊?

  “还有云断的服务生,报社的老孙,殡仪馆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死?还有张克徽、苏炜、王青,他们为什么要死?还有刘队……”罗一鸣继续说道。

  “你别说了!”张小川忍不住呵道。

  还有亲爱的于阿姨啊!张小川心里在滴血。

  笑元,我听了你的话了。可是,我能就这样躲起来吗?我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兄弟姐妹死得不明不白吗?

  张小川没注意到,赵惊海的脸上划过一丝微笑。

  张小川的心里越来越痛苦。笑元,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昨天晚上你是在给我托梦吗?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可是,为什么在梦里你只对着我笑,却不说话呢?

  “小川,这是你辞职报告的批复,你看看。”赵惊海在这个时候突然递过来一份东西。

  任命书!

  市公安局副局长!

  “什么,你决定提张小川做副局长?”昨天晚上,赵惊海家里,他的妻子许小英惊讶地问。

  “不是我决定的,是市里决定的。”赵惊海回答。

  “张小川才25都不到,市里怎么搞的?”许小英不满地说。

  “要是案子破不了,别说我赵惊海,只怕冯刚强的乌纱都有危险。”赵惊海无奈地回答,“你可知道昨天晚上谁又死了?”

  “谁?”许小英问。

  “城规局的总工,聂有为。此前他极力反对改造北大街的方案,还被市里点名批评过。”赵惊海说,“他死时身上也有一张一百的冥币。”

  许小英张大了嘴。

  “张小川已经查出了不少眉目,一时换了人,还真的难办。”赵惊海说,“更重要的是,这个案子查到现在他都安然无恙,说不定他有什么能力威慑到那些东西。”

  拿着这份批复,张小川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一份辞职报告竟然换到了一份副局长的任命书。

  “小川,局里真的不能没有你。刘笑元他们可都等着你给他们报仇啊!还有老吴,这几天我去看望了他几次,精神一直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赵惊海感慨地说。

  吴叔,我知道您不愿意离开北市是因为舍不得于阿姨,难道让我回去也是您的意思吗?

  “你有把握请张小川回来?”许小英问。

  “请将不如激将。”赵惊海回答,“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19

(42)

  “张局,早上好!”郝乡乡调皮地对张小川说。

  原来何平和郝乡乡的辞职报告局里都没批,不过两人都是在听说张小川同意出任副局长后才回来重新履职的。

  这个称呼怎么这么别扭,张小川很不习惯。

  “以前怎样叫我,现在还怎样叫。”张小川说,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队长。

  “把专案组的人都叫过来,到会议室开会。”张小川说。

  “是,张队!”郝乡乡特意加重了张队两字的语气。

  “说说这几天的情况。”张小川对罗一鸣说。这个罗一鸣如今已经调到市局来了。

  “好!”罗一鸣站起来报告,“最近4天,也就是阴历十九到二十二,又连续死了数人。城规局总工程师聂有为,负责北大街改造工程的几位工程人员,还有李大云,就是李芳的叔叔。”

  “李芳的叔叔?”张小川惊讶地问。

  罗一鸣点点头,说:“李大云前段时间刚做了胆囊切除手术,手术效果一直不错。可是,大前天突然死了。”

  “谁给他做的手术?”张小川怎么也没想到李大云会死。

  “黄飞。”罗一鸣回答。

  “怎么又是他?”郝乡乡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张小川一眼,发现张小川也皱着眉头。

  难道李大云也与十八年前的案子有关?不对啊,李大云一个普通的公交司机怎么会和她们有仇恨呢?若要杀他十八年前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关于李大云的死,你们查出什么情况没有?”张小川问。

  罗一鸣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等张局你回来吗,我们还没去查。”

  “是张队,不是张局。”张小川纠正道。

  “张队长,你可来了。”李大云的妻子看见张小川就哇地哭了起来,“你可要给我们大云做主啊!那个天杀的黄飞,不知道在大云肚子里切了些什么,生生把我们大云切死了啊。”

  张小川和郝乡乡好一阵安慰才让她止住哭声。

  “大嫂,为了尽快查明真相,我们希望能对李师傅做解剖检查,你看——”张小川说。

  李妻想了想,点点头道:“横竖已经被黄飞切过了,只要能找出凶手,都听你们的。”

  张小川表示了对她的支持的感谢,又问:“李师傅死前可有什么比较反常的事情吗?”

  李妻回忆了一会儿,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大云走的当晚,曾跟李力吵了一回。”

  “李立是?”张小川问。

  “就是我儿子。”李妻回答。

  “李力现在在哪里?”张小川又问。

  “他在市城市规划局上班。”李妻回答。

  城规局的局长李云笛接待了张小川一行。

  “张局长,你可不知道,聂工遇害在我们局里影响很不好啊。”李云笛诉苦道。

  “怎么回事?”张小川问。

  “上次市里提出要把北大街改造成北市的新天地,聂工极力反对。”李云笛说,“我是很赞成市里意见的,就批评了聂工,为此他差点和我动了手。现在他突然遇害,我的压力很大。”

  “聂工敢和李局长动手?”郝乡乡觉得奇怪。

  李云笛尴尬地笑道:“聂工平时不这样的,那天不知道怎么了。”

  “他为什么要反对北大街改造?听说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张小川问。

  “他说我根本不懂城市规划。”李云笛对于这点似乎一直耿耿于怀,“我不懂城市规划?当年我也做过他那个工作,现在北市都还能看到我当年的设计。比如金元中心,那可是我十多年前设计的,你看,现在也没觉得落后吧。”

  聂工为什么要反对北大街改造,联想到北大街最近的几起惨案,张小川觉得那条街有点邪。

  “对了,李局,李力是你这里的员工吧?”张小川问。

  “恩,聂工的助手。你找他有事?”李云笛问。

  “不是,他父亲最近遇害了。我正好也在过问那起案子。”张小川说。

  “我去叫他过来。”李云笛道。

  “还是我们直接去找他吧。”张小川说。

  “你父亲遇害当晚,曾和你吵过一架?”张小川问李力。

  李力点点头,眼圈还红红的,看来对父亲离去很伤心。

  “为什么吵,吵的什么?应该记得吧!”张小川说。

  “前几天负责北改的凤凰集团的贺董突然遇害了,她留下遗嘱把全部资产捐献给北市,不过条件是北大街改造必须按照她原来的方案进行。”李力说。

  哪里来的钱,终究还是回到了哪里,张小川暗道。

  “这和你们父子吵架有什么关系吗?”郝乡乡问。

  “上头有些不同声音,因为贺董的方案已经部分背离了当初市里的要求,所以市里就来征求我们的意见。”李力压低声音说,“当时,局里争论很激烈,李局长决定按照市里的要求重新设计方案,可聂工表示反对。我站在李局长那边。那天在家我无意中说起此事,被父亲痛骂了一通。”

  “他怎么骂你?”郝乡乡问。

  “他说当年的九宫十八庙就剩如今这一座了,要是还被我们毁了,连他这个老北市都认不出这座城市了。”李力说,“其实他那是老思想。要是那九宫十八庙不拆,哪里来的北市台商经济区、北市高新技术产业区?”

  “后来你父亲就过世了?”张小川问。

  李力点点头,道:“然后聂工也无缘无故死了。”

  难怪李云笛说他压力大,敢情这聂工死之前还和他有过矛盾。

  “北大街改造方案中,聂工和市里的主要分歧在哪里呢?”张小川想起这是个疑问。

  “市里决定对北大街附近的乾元观实施整体搬迁,聂工一直反对。”李力说。

  “张队,这几个人好象都和北大街改造有关。”车上,郝乡乡说。

  张小川点点头,看来北大街真的不一般,得去查查这条老街的历史。

  “你回去找找北大街,还有乾元观的资料,再通知他们对李大云的进行尸检。”张小川说,“我再去找北改工程的负责人了解了解情况。”

  郝乡乡回到局里,连忙去找肇大庆,把张小川的要求告诉了他。然后又急冲冲赶到市图书馆本地文史资料室,找到了负责人。谢天谢地,她还没有下班。

  说明了来意后,本地文史资料室的陆主任相当配合,很快在如山的资料中找到了郝乡乡需要的东西。

  “谢谢陆主任。”郝乡乡感激地说。

  “瞧你说的,现在有兴趣来了解北市历史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陆主任笑道,“何况你们是案子需要呢。”

  “那我得多帮咱们北市宣传宣传。”郝乡乡说。

  “哎,以前的朋友回来,想找个地儿去念想念想吧,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陆主任叹息道。

  郝乡乡出来,匆忙往公安局赶。

  路上,遇见了每天的下班高峰,塞车,急得她不行。

  突然,她看到旁边一辆出租车上有个熟悉的侧影。

  “颜姐!”她惊呼。

  那个侧影一回头,果然是颜丹沉。

  “你也回来啦?”郝乡乡高兴地说。

  颜丹沉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道:“别给小川说,我要吓吓他。”

  “张队可能就在局上,要不咱们一路。”郝乡乡建议。

  颜丹沉做了个OK的手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0

(43)

  “张队在吗?”回到局上,郝乡乡随便抓了个人问。

  “刚回来。”

  来到大办公室,郝乡乡轻轻推开门,嘿,没看见张小川,那么他应该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她招招手,颜丹沉跟了进来。

  “张队,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郝乡乡到张小川门前敲着门说。

  “进来!”张小川应到。

  “哧——”颜丹沉推开了门。

  “丹沉!”张小川惊道,“你来干什么?”

  “我就不能来啊?”颜丹沉故意不满地说。

  “你不是答应不会跟来的吗?要不——”张小川有些不悦。

  “要不你还不会回来做你这个队长!”颜丹沉走了进去,郝乡乡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放心,妈同意了不过来,就我一个人。”

  她说完转身一看,郝乡乡还没进来,赶紧出来拉住郝乡乡。

  “咱们今天去聚一下吧!一来欢迎颜姐的到来,二来庆祝张队又回来做我们的领导。”郝乡乡对办公室里的人提议道。

  “好!好!”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同意。

  “乡乡,你还漏了一条。”罗一鸣说,“何平和你能回来,也值得庆祝,特别是你这个大美女。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又起哄说是。

  张小川出来,看着这些下属那一张张或美丽或平凡的笑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情。

  笑元,我终于还是没听你的话,还是回来了。

  如果你能看见这一切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你看,那一张张笑脸,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

  一聚楼三楼,兰花厅。

  罗一超举起酒杯,说要敬张小川。

  张小川制止了他,叫服务员拿过来四个杯子,斟满酒,放在主座上。

  然后他举起酒杯说:“咱们一起敬刘笑元、张克徽、苏炜、王青,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尽快找出事情真相,让悲剧不再重演。”

  一时间,大家都垂下头,郝乡乡已经开始抹眼泪。

  夜已经深了,张小川家里的灯还亮着。

  颜丹沉端了一杯果汁过来,放在他面前,道:“什么书?看得这么有劲?”

  张小川推开果汁道:“去冲杯咖啡来吧,提提神。”

  颜丹沉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北州州志》。忽然,她觉得脖子上似乎一凉,不过也没太在意。

  “怎么开始研究起历史来了?”颜丹沉好奇地问。

  “前几天死了几个人,都跟北大街改造有关。我想了解一下北大街的历史。”张小川回答。

  “遇害的都是些什么人?”颜丹沉问。

  “李大云,就是李芳的叔叔也遇害了。”张小川说。

  “李大云?他跟她们好象无怨无仇啊。”颜丹沉惊问,“他死时身上有没有冥币?”

  “不清楚。他的家人叫了120,只怕有也被他们弄丢了。”张小川回答。

  “死的应该不止他一个吧。”颜丹沉又问,“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张小川放下书,无奈地摇摇头:“就只知道乾元观以前是广东会馆,后来被改成道观,解放后又改成市青少年宫。至于北大街只知道是以前最繁华的商业街。不过对金元倒是有些发现。”

  “什么发现?”颜丹沉颇感兴趣,坐下来问。

  “以前一直没怎么注意金元,原来那里就是十八年前的精神病院。”张小川说。

  颜丹沉惊道:“那就是崔婴婴曾待过的地方。难怪那么多人都死在金元附近。那么现在这些人会不会也是她的杰作?”

  “崔婴婴为什么要杀他们呢?”颜丹沉又问,“孙小红已经死了,当年跟孙小红、贺红雷有过关联的人也死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难道不止一个崔婴婴?”

  张小川摇摇头,道:“我今天专门去贺冉的公司调查过,遇害那几个工程人员跟十八年前的冤案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觉得最近这几个人的死另有原因。”

  颜丹沉想想也是,点点头。

  “丹沉,你先休息吧!”张小川爱怜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你要干嘛?”颜丹沉紧张地问,“你想去北大街?”

  张小川点点头,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所以我也不想瞒你。”

  经过最近几起事故,北大街改造工程已经完全停工,连留下来敲敲打打做些琐碎活儿的工人都不见了,整个工地一片狼籍。

  “真拿你没办法。”张小川一边停车一边道。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才来?少臭美,我是好奇。”颜丹沉故意说,可惜这个玩笑还是无法驱除颜丹沉心头那丝恐惧。

  其实北大街是个统称,范围包括周围三四条街道,如今好多建筑都已经被推倒或炸掉,所以基本上连成了一片。

  “乾元观在那边,咱们去看看。”张小川拉住颜丹沉的手,发现她手心有冷汗。

  昏黄的灯光下,千创百痍的建筑投下各种各样的阴影,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扑扑——”角落里有人脚踩废墟的声音。

  颜丹沉心头一紧,跨出去一半的脚不禁又收了回来,把张小川的手抓得更紧了。

  “过去看看!”张小川轻轻说。

  话刚说完,废墟里一跛一跛走出来一个老头儿。

  “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干嘛?”老头瞪了张小川两人一眼,与他们擦身而过。

  “老伯,你在这里?”张小川问。

  “守夜的。”老头儿头也没转径直走了,还嘟噜道,“这两人后面那姑娘怎么老奇怪,打扮得跟个鬼一样。”

  可惜,张小川没有听到。

  “吓我一跳。”颜丹沉摸着心口说。

  张小川攥紧颜丹沉的手,道:“人吓人,没什么。走,前面去看看。”

  老戏院紧临着乾元观。

  在经过戏园子时,张小川禁不住多望了几眼。可惜里面灰蒙蒙一片,看不大清楚。

  乾元观四周布满了钢管扎成的脚手架,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来的模样。张小川不由想起上次在这里发现黄飞尸体的情景:黄飞身穿白大褂仰躺在这里,面带笑容,手指微翘做兰花状,似乎身前还唱着那出奇怪的《六月雪》。

  “进去吗?”颜丹沉小声问。

  张小川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回去吧。”

  待他们赶回家里,颜丹沉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我去洗个澡。”她对张小川说。

  他们都没注意到,走时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北州州志》如今已经在最下面。

  “铃——”无论晚上谁得多暗,闹钟都能把张小川叫醒。

  四十分钟后,张小川准时出现在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

  “张队。”肇大庆第一个进来报道,“李大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有异常情况吗?”张小川接过报告翻了起来。

  “死者内脏有多处损伤,心、肝都有被撕撤的痕迹,应该是新伤,不是黄飞手术时所为,还有死者腹部的伤口早已经结痂。”肇大庆说。

  “被撕扯?”张小川随口问。

  “对,特别是心脏。”肇大庆指着报告中一副图片说,“你看,就像一只小手生生把心脏扯去了一半。”

  “崔婴婴!”张小川条件反射地惊道。

  肇大庆被张小川的反应吓了一跳。

  张小川合上报告,说:“把他们都叫进来。”

  一会儿,何平、郝乡乡、罗一超等人都进来了。

  “大家坐下。”张小川拿着手里的报告说,“李大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心肝被毁,身上却没有伤口。我们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对手。”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道:“杜离花十八年前没害他,十八年后更犯不着;程金定杀的都是从前陷害过她的人,加上她费劲心机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认为她不会滥杀无辜,现在最值得怀疑的目标是崔婴婴。”

  “这个崔婴婴太诡异了。”郝乡乡说,“连杜离花和程金定似乎都很忌惮她。而关于她的资料,目前我们几乎是空白。”

  “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调查崔家。”张小川说,“今天可又有人报案?”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如果有一天没有人来报案,大家反而会觉得奇怪了。不过今天还没听说哪里又发生了命案。

  张小川安排完各小组的工作,叫过郝乡乡道:“乡乡,你找的那几本资料我大致看了看,没什么发现。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关于那片还有没有什么情况。”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0

(44)

  这是张小川第二次造访国强厂宿舍二号楼十号。

  旧愁未去,新恨又来,李家可真是个多灾多厄的家庭。

  李大进倒并不是特别悲伤,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都经历过了,看来弟弟的死并未在情感上对他造成多大冲击。

  “张队长,我女儿的事多亏了你。”李大进拉住张小川的手道。

  张小川笑笑,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说到底,公安局还没真正为李芳一案找出凶手。

  “李师傅,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厂里的情况。”张小川说。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李大进忙不迭地说。

  “李师傅,你还记得崔长生这个人吗?”张小川问。

  听到这个名字,李大进脸色一变,显然女儿的事在他心里还有阴影。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记得,我和他是同一年进的厂里。”

  “听说你们还在一个车间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张小川问。

  李大进点点头。

  “那你能回忆一些他当年的事吗?比如工作,家庭。”张小川说。

  李大进沉思了片刻,道:“我进412厂,就是后来的国强,被分在第一生产车间,跟余师傅学习。不久余师傅又带了一个徒弟,就是崔长生。他比我晚到几个月吧。以后412军转民,他趁这个机会当上了车间主任。到改革开放初期,他又下海经商去了。”

  张小川回头看看郝乡乡,她正在做着记录。

  “他在国强时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我和他在同一个车间干了好几年。他人倒是脑子活,手脚麻利,学什么都特别快,还有一点就是很善于跑关系,所以后来改革的时候,他才能当上车间主任的。”李大进说这话时脸色颇有些不快,看来当时他多半在与崔长生的竞争中失利,到如今还耿耿于怀。

  “就这些吗?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张小川略感失望。

  “奇怪的地方?”李大进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他的老婆有点奇怪。不知道这算不算?”

  张小川喜道:“快说,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当年国强厂的小伙子,那叫一个俏,到处有人访着问着给你介绍对象。”李大进有点喜行于色,幸好他妻子不在,“不过崔长生对些事一直不怎么热心。”

  听他的话,他当年对这些事儿肯定很热心了!难怪后来车间主任也没混上。

  “不过后来不知道谁给他说了一个对象,他居然闪电结婚,让大伙儿目瞪口呆。”李大进继续道,“他那个老婆,听说没有工作,天天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从没到厂里去过。我唯一一次见到她还是后来崔长生的寿宴上。”

  “就是他那场隆重的四十大寿?”张小川问。

  李大进点点头,脸色略有些难看,想必是回忆起自己的女儿了。

  “你能描述描述他妻子吗?”张小川安慰了他几句,又问。

  “一张脸煞白,像是生了大病一直没好,很少说话,就抱着她那个女儿站着。”李大进描述完,又恼道,“她那个女儿,不知道与我们家有什么仇恨,居然当着许多人的面诅咒芳芳。我老伴儿当场就被吓哭了。哎,只是没想到——”

  难道这母女二人都有秘密?张小川暗道。

  “你对他妻子还知道些什么?”郝乡乡记录记录着居然问了一句。

  李大进摇摇头,道:“根本一点都不知道。有一次我问崔长生他老婆叫什么名字,他居然骂我神经病。”

  “谁给他牵线搭的桥?”张小川问。

  李大进再次摇摇头,道:“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余师傅,他有什么事可能会给余师傅说。”

  “除了这次,你对他女儿还有什么了解吗?”张小川问。

  李大进又摇头道:“跟他老婆一样,一无所知。”

  看来,李大进虽然与崔长生在同一个车间工作数年,好象关系并不怎么样。

  “除了你,平时李大进和谁关系比较好?”张小川又问。

  “余师傅,崔长生一直挺尊敬他,还有就是厂里的领导。”李大进道。

  所幸余师傅就在隔壁一栋楼,李大进很快带领张小川二人找到了他家。

  不过他家里没人,于是张小川决定去找找他们领导。

  敲开了当时第一车间郑主任的家门,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把他们迎了进去。

  寒暄过后,张小川知道了眼前的老者正是郑主任,于是正式进入话题。

  “郑老,你对以前你的部下崔长生还有印象吗?”张小川问。

  “记得,记得。”郑主任的声音倒还洪亮,“他是我这个车间出的北市第一富翁,我怎么忘得了。”

  “你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张小川又问。

  “印象最深?”郑主任考虑了一下,说,“当然是他放着好好的车间主任不当,偏跑出去经商这事。”

  “在你们厂里的时候呢?”张小川问。

  “我想想,”郑主任毕竟老了,可能记忆力确实有些退化,“对了,他是个热心人,能说会道,可后来娶了妻子后就变得少言寡语。”

  “你认识他老婆吗?”张小川问。

  “不认识,他和我们往来,一般不谈家事。”郑主任道,“不过我倒是在他后来的宴会上见过他妻子一次。”

  这样看,崔妻还不是一般的神秘,似乎出现在大众的目光下就只有那么一次,难道就没有人和她打过交道吗?

  门外稀稀唆唆的声音,有人在开门,之后一位提着一大堆东西的中年妇女进来了。

  “爸,你这是?”中年妇女望着张小川等人道。

  “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个案子找郑老了解一点信息。”郝乡乡赶紧道。

  “哦!”中年妇女释然笑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做饭了。”

  她走进厨房,放好东西,探出个身子,说:“警察同志,今天我在金元买东西听说一件怪事,不知道在不在你们管的范畴。”

  “什么事?”张小川对金元比较敏感。

  “听说一家丝绸店的白色丝绸被盗了许多。”中年妇女道,“但是不知道是谁干的?”

  不过是件普通盗窃案而已,当地派出所自然会派人去过问的。

  张小川也没怎么在意。

  “张队,不仅崔长生的女儿,他老婆也透着古怪呢。”路上,郝乡乡说。

  “是啊。现在所有的人对她们母子都知之甚少。如果贺冉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她们的事儿。”张小川遗憾地说。

  “不是还有个余师傅吗?希望他能给我们提供帮助。”郝乡乡满怀希望地说。

  金元购物中心一楼,监控机房。

  中心安保部门的工作人员正在回放着昨天的录象。录象资料已经回放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发现有谁到丝绸店盗窃过丝绸。

  三楼的一个挂着蝉衣招牌的店面里,有人正在整理着货物。

  “老三,你说咱们要不要报案?”老板娘模样的人说。

  那个老三头也没抬,道:“先等等商场的说法吧。”

  老板娘想想,点头同意。

  回到局里,已经中午时分。颜丹沉打电话过来,叫回家吃饭。

  张小川拉上门,正待出去,听到隔壁办公室有什么声响。

  那是刘笑元的办公室,因为大家对着他的思念,办公室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张小川轻轻推开刘笑元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人。

  是不是听错了?张小川带上门出来。

  “乡乡,小颜叫你一起过去?”张小川说。

  郝乡乡欢喜道:“真的!那我可的去尝尝颜姐的手艺。”

  颜丹沉正在书房看张小川带回来的那几本资料,就听见郝乡乡的声音了,“颜姐,我可饿了,饭都做好了吗?”

  她放下书,出来道:“都好了,就等你们的嘴巴。”

  饭桌上,郝乡乡把今天上午的见闻给颜丹沉说了一遍。

  “一个崔婴婴已经够烦了,如今还钻出一个她的妈。颜姐,你说这事怎么办?”郝乡乡把事情说完补充道。

  颜丹沉笑笑,道:“难道除了贺红雷,崔家没有其他亲戚吗?”

  “这个我早查过了。崔长生是从外地分配到北市的,在北市没有亲戚。上次要不是冯刚强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他们是亲戚呢。”郝乡乡说。

  “叮铃——”电话在响。

  “张队,刚刚得到的消息,金元有人遇害了。”何平的声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1

(45)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何平问。

  金元安保部的经理小心地回答:“昨天夜里有家铺面失窃,正好是他在三楼值班,我们就与他联系。谁知道他家人说他一直没回去,我们发现今天早上他也没交班。后来就在一个库房里发现了他。”

  “谁第一个发现?”何平有问。

  “她!”经理指着一个中年妇女说,“我们这里的商家。”

  “说说你发现他的情况。”何平对那个妇女道。

  中年妇女似乎还心有余悸,说话声音都有点发抖:“今天早上我打开门面,发现绸缎丢了不少,于是就找了商场安保部。之后我想把货补齐,就到楼下的仓库里搬货,然后就发现他躺在里面。当时吓死我了。”

  中女妇女捂着胸口又道:“他当时睁着大眼睛,张大了嘴,总之非常可怕。”

  “他是什么时候到你们这里工作的?平时工作情况怎样?”何平又问。

  “来了几年了,工作很不错。”经理回答。

  “把他家地址给我。”何平说。

  “好,我马上去找人力资源部要,你稍等。”经理道。

  何平点点头,又对中年妇女说:“带我到你的店里看看,还有仓库。”

  这是一个精致的小店,面积虽不大,但看得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布局摆设都恰到好处,透露出一股谈谈的江南气息,与其经营的内容相得益彰,连小店的名字都透着幽雅——蝉衣。

  何平进去看了看,指着货架上几匹白色的东西问:“失窃的绸缎原来就在这里吗?”

  “对,一直是放在这个位置的。”中年妇女比画着,“因为那是苏州产的上等塔夫绸,非常名贵,所以放得比较靠后。”

  这个位置是在小店的最深处。

  “早上来开门时,可曾注意到门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何平又问。

  “门是好好的。”中年妇女站出去,刷地拉出钢丝防护门,“你看,一跟钢丝都没断。”

  “昨天的顾客中可有比较奇特的?”何平继续问。

  “没什么奇特的人啊。”中年妇女回忆了半天,忽然道,“对了,昨天有个大买主,一来就要三十匹苏塔。”

  “男的女的?”何平追问。

  “是个年轻女子,指名要苏州产的塔王,我这个小店里也就七八匹的库存,所以她去了其他地方。”中年妇女道。

  “长什么模样?”何平边转边问,随手摸了摸她口中的塔王,手感确实很细腻。

  “没注意看,昨天我生意很好,忙着招呼客人去了。”中年妇女说。

  “那带我去仓库看一下。”何平放下绸缎道。

  中年妇女正点头间,安保部的经理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张小川。

  “张队,你来了。”何平道。

  “接到你的电话,我饭都没顾上吃。”张小川笑道。

  “怎么回事?”在下楼去仓库的路上,张小川拉住何平问。

  “刚才那家丝绸店昨夜丢失了几匹绸缎,在她的仓库里发现了当时值夜班的保安。”何平大致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仓库在副一楼,里面光线不如上面那么亮堂,不过还是看得清楚。

  中年妇女打开仓库,指着里面道:“就是这里。早上我一开门尸体扑就倒了出来,吓得我魂飞魄散。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非把我吓死不可。”

  张小川进去看看,里面没有一丝血迹,所有货物码得整整齐齐,问:“早上也是这个样子吗?”

  “对。我没有动一下,连东西都没取。”中年妇女说。

  连现场都不知道保护,警察没来居然就把尸体搬了出去,什么安保部。张小川暗骂道。

  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张小川出来道:“去监控室看看昨晚的录象。”

  “录象我们看了好几遍了,没发现小偷的踪迹。”安保部经理对张小川说。

  “好几遍可不够,起码要看好几十遍。”张小川回道。

  监控室的人又一次把录象资料从头放了几遍,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异常。

  由于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并没有正对着丝绸店以及下面的库房,所以两段录象都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角落。

  “再放一遍。”张小川说,“速度别太快,我叫停就停。”

  工作人员又把录象倒回到小店关门那个时点开始播放。

  屏幕上,只看到昏暗的灯光和小店的一个角落。

  “停!”张小川突然喊道。

  画面定格在那一瞬间,张小川伸过头来仔细看了看,道:“回一点。”

  工作人员把画面倒回去几秒钟,重新播放。

  “停!就是这里。”张小川指着屏幕说。

  何平凑过来,看到屏幕左下角有一小截红色的东西在飘,好象是裙子下摆,而位置正好在丝绸店附近。

  “这是什么?”张小川问,“商场搞活动挂的彩旗?”

  安保部经理过来看看,摇摇头。

  “难道是——”何平喃喃道。

  “谁?”张小川听了何平的话问道。

  “程金定。”何平不确定地说,“她那身鲜红的衣服太惹眼了。”

  处理了金元的事情,已经是午后了。

  “张队,今天我赔你那顿饭。”何平拉开车门道。

  “好啊!我也这么想。”张小川笑道。

  何平开着车把张小川带到了一家饭馆。几个人随便叫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

  “何平,你对今天这事怎么看?”张小川问。

  “今天我总算发现,近来所有的事都是围绕着金元发生的。”何平蘸着酒在桌子上画着,道,“你看,从最开始的李芳,后来的报社老王、云端服务生、剧团那几位、黄达、黄飞、老孙、刘阿姨等等,甚至于我们那几个兄弟,都是死在金元周围,也就是案子一直在这一带蔓延。”

  “对。”张小川点点头,“你有没有发现,所有死的人都是在城南。”

  张小川说着也蘸了酒在桌子上画道:“这里是北大街,也就是整座城市的最中心。你看,所以死的人都在北大街南面,而没有越过北大街。”

  “你的意思是,北大街有什么东西阻挡着她们?”何平说。

  张小川点点头,道“下一步我们要重点布控金元和北大街两个地方。咱们一人守一边,怎么样?”

  何平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2

(46)

  “乡乡,走,我们去找余师傅。”张小川回局上时大多数人都到了,他先给肇大庆交代了一下,让他去检查检查那个保安的尸体,然后对郝乡乡说。

  肇大庆居然乐呵呵地说:“我的生意可真好。”

  路上,郝乡乡对张小川说:“张队,崔长生既然曾是国强的干部,那么他在那边一定有过宿舍,咱们去问问?”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张小川拍拍自己的脑袋。

  想不到余师傅居然比郑主任要年轻,其实说年轻也不年轻了,头发已经斑白。

  “你们想了解长生啊。”余师傅非常客气,老工人那种淳朴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是我带过最聪明,最勤快的徒弟。好多东西,别人学十几遍都不定做得来,他学过三两遍就能做得跟熟手一样。关键是两个字,用心。”

  说起往事,余师傅娓娓道来:“人家都说,师留三分技。可我对他,绝对是毫无保留,所有我知道的东西全部一古脑教给他。不过他也争气,在全厂的青工里算是技术最好的一个,也算给我长了脸。”

  看来余师傅赞美起这个徒弟没有个头,张小川赶紧打断他的话道:“余师傅,你对你那个徒弟媳妇有印象吗?”

  提起这个徒弟媳妇,余师傅语气马上就转了:“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长生自打结婚过后,对我这个师傅也不如原来那样热情了。以前吧,还时不时请我到家里去喝两盅,他媳妇一娶,我就很少去了。”

  “崔长生结婚前,跟你说起过这桩婚事吗?”张小川问。

  “提起过一次。”余师傅说,“那回,长生突然跟我说他要结婚了。我还不相信,以前没听说他和谁处过啊。我就问他,姑娘是哪里的,在哪个单位工作。长生说出来吓我一跳,说对方是在北市孤儿院长大的,没有工作。我当时不同意他这门婚事,可长生像中了魔一样喜欢那个姑娘。最后就结婚了。”

  “那崔长生呢,他是哪里人?他结婚时有亲戚朋友过来吗?”张小川问。

  “听长生说他是南市人,父母早亡,结婚时非常简单,也就我和厂里几个领导参加。”余师傅说。

  不知道贺红雷是几时和他认上亲的?张小川纳闷。

  “你对你那位徒弟媳妇印象如何?”张小川继续问道。

  “参加他们的婚礼我才知道,我那个徒弟媳妇是个哑巴。”余师傅说,“不过长生倒不介意,还让我们不要说出去。”

  哑巴?难怪李大云、郑主任都会说她少言寡语。

  “除了哑巴还有没有其他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余师傅顿了顿,道:“结婚那天就奇怪。别人结婚都穿大红的喜庆衣服,我那个徒弟媳妇偏偏要穿大白绸子,像是丧服一样,看着就不吉利。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缺教养,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大白绸子?金元失窃的不正是纯白的苏州塔夫绸吗?

  “还有吗?”张小川真希望余师傅能把知道的东西快点说完。

  “还有?”余师傅想想,恍然道,“哦,有一次,我去他们家。为什么事忘记了,反正我是去找长生。当时长生不在家,我看到我那徒弟媳妇一个人在家扎纸人。”

  “扎纸人?”张小川和郝乡乡同时道,说罢两人对望了一眼。

  “后来长生就不准我一个人再去他们家了。”余师傅看到两人都很惊奇,连忙补充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纸,反正挺光滑,挺好看的。我怀疑我那个徒弟媳妇这里不正常。”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张小川定了定神,继续问:“他为什么离开北市?”

  “嫌厂里钱少,想出去挣大钱呗。”余师傅道。

  “他有个女儿,你还记得吗?”张小川又问。

  “你们是说婴婴吧!长生离开北市的时候还没有孩子,回来时婴婴都快三岁了。那孩子,命苦,不但畸形,脑子也有问题。”余师傅怜惜地说,“平时她头发遮住了你看不出来,她的脸比咱们宽很多,有点吓人。我看是遗传,她妈就有问题。真不明白当初长生看中了他哪一点。”

  “肯定是特别漂亮吧!”郝乡乡在边上说。

  “漂亮是漂亮,一个漂亮的神经病,摊上你愿意要吗?”余师傅望着张小川说。

  张小川连忙笑着摇头。

  “余师傅,你那徒弟当时住哪儿呢?”张小川问,“还有后来回来又住哪里呢?”

  “就我们这里底楼那个仓库。”余师傅说,“他最后离开北市时也没说房子怎么处理,厂里就回收来做了仓库。万一哪天他要回来了,也能用。”

  “他那么有钱,就算回来了能住那样的房子啊?”郝乡乡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那是个念想啊,人老了总回忆起年轻时的事,说不定他还喜欢呢。”余师傅笑道。

  “你方便吗,要不,带我们去看看。”张小川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余师傅站起来拍拍胸口道,“别看我老了,身体倍儿棒。当了一辈子工人,什么没捞上,就捞了一副好身板儿。”

  “有钱难买健康,余师傅你这是好福气。”张笑川笑道。

  余师傅找到管理仓库的人员,打开了仓库。

  “吱”地推开门,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

  这是一套很老的那种两居室房子,厨房在走廊里,也没有单独的卫生间,里面就一个小客厅,两间卧室。现在则堆了一些拖把、扫帚、簸箕之类的东西。

  客厅的墙上早已班班驳驳,连房间本来的颜色都几乎看不清了。也许因为偶尔有人进来的缘故,倒也并不太脏。

  “他们的新房是哪间?”张小川问余师傅。

  “这边。”余师傅指着客厅左边那间屋子说。

  走近了,才发现门上厚厚的灰尘下,依稀还有个“喜”字的影子。

  屋子里面到处都是蛛丝,比客厅还要破旧,似乎好多年没人来打扫过。正队着窗台的地方,有一张小小的老式梳妆台。

  张小川转身示意了一下,郝乡乡从外面拿进来一把短扫帚。

  轻轻拭去梳妆台上经年的灰尘,玻璃底下一张已经严重泛黄的照片显露出来。

  照片上只有一个人。

  “那是长生。”余师傅果然身体健康,居然老眼未花,一眼就认了出来。

  照片上那个男子开心地笑着。他的旁边本应也有一人,不过已经被剪刀剪去,只剩一个轮廓。

  这是张小川、郝乡乡第一次见到崔长生的真容。张小川小心地掀起玻璃,取出照片,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他又轻轻拉开梳妆台下面的小抽屉,里面空无一物。

  转身看看,靠里的那边有一张老式双人床。床几近腐朽,似乎一碰就会轰然粉碎。床头的墙上,隐约画着些什么东西。

  张小川用扫帚拂了拂墙面,依稀看出是用红色颜料胡乱画了几行东西。

  郝乡乡掏出相机,卡卡拍了几张。

  张小川又仔细看了看,没再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去那间看看。”张小川对郝乡乡说。

  另一间屋子里有张跛了一条腿的桌子,散乱摆着几条凳子,显然这里曾被当作饭厅使用。

  墙上也有图画的痕迹,张小川又扫了扫,还是几行看不懂的东西。

  郝乡乡又闪了几张。

  “余师傅,你知道你徒弟媳妇叫什么名字吗?”张小川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就随口问了句。

  “不知道。从没听长生说过,孤儿院长大的,可能没有名字吧。”余师傅回答。

  张三李死总得有个代号吧,怎么连名字都没人知道。张小川暗想。

  “还有,你徒弟发财之后回北市,就没到这里来过了吗?”张小川又问。

  “唯一一次到这边来,还是来看望我这个师傅。他还有点良心,没有忘记我。”余师傅似乎有点得意,“不过他没进这屋。”

  “那他当时住在哪里?”张小川问。

  “在北河口那边买了一栋房子,后来被推了。”余师傅说。

  “是不是现在凤凰大厦的位置?”张小川想起了贺冉的凤凰集团北市分公司就在那边。

  余师傅想了想,点头道:“大概就是那个方位吧。”

  张小川想想,在这屋子里多半不可能再有什么发现了,就说:“那我们先出去吧。”

  众人转身出门,仓库管理员拉上门,就在门被合上那一刹那,门缝里依稀可以看到从窗户外吹进来一个小纸人,轻轻飘落在屋子的地上。

  可惜,门已经被锁上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3

(47)

  告别余师傅,张小川急忙往局里赶。

  “张队,下一步怎么办?”郝乡乡总喜欢问这个问题,所以张小川认为她不是当领导的料。不过她倒无所谓,依然乐此不疲。

  “先回去,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张小川说。

  其实郝乡乡知道,每次张小川这样说,心里都已经有了主意。

  回到局上,又是肇大庆第一个来报告:“张队,金元那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跟李大云的一样,心脏严重损坏,但是没有皮外伤。”

  “知道了。何平、罗一超呢,叫他们都进来。”这个结果已经在张小川意料之中。

  一会儿,人都到了。

  张小川开始说:“金元那名保安的检查结果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今天晚上我准备分两批蹲点,一批在金元,一批在北大街。乡乡,你还是不参加。”

  “不行,这是歧视。”郝乡乡抢过话头大声道,“如果你再这样排斥我,以后你别想我再做你的跟屁虫了。”

  “乡乡,你是——”张小川劝道。

  “不行,我要无条件参加。”郝乡乡做了一个STOP的动作,“否则一切免谈。”

  张小川摇摇头,看来已经向郝乡乡投降了。

  “好吧,好吧。你就跟我一组,到金元。何平、罗一超,你们俩带几个人去北大街,注意不能深入,选择附近位置好的大楼蹲点。”张小川安排道。

  入夜的时候,颜丹沉打电话过来。

  “小川,你们今天晚上又要执行任务?”颜丹沉关心地问。

  “恩,在金元中心里面守点。”张小川安慰道,“你放心,没事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道:“小川,我也来。”

  “你来干什么?”张小川训斥道。

  “别忘了,我既是你妻子,也是你的战友。”颜丹沉坚决地说,“就算有事,我也要陪着你。”

  张小川思考了一阵,终于道:“那好吧,过来直接到一楼的监控室。”

  其实,颜丹沉一个人在家,他何尝又放过心啊!

  监控室里,人头攒动。

  金元安保部的人已经在丝绸店正对面以及其仓库的正对面都装上了监控器。

  这个时候,张小川、郝乡乡正聚精会神坐在那里,四只眼睛紧盯着监控屏幕。

  时间一分分过去,二十几个监控屏幕都显示一切正常。

  郝乡乡揉揉眼睛,道:“眼睛都看痛了。”

  “张队长,有人找你。”外面有人喊。

  “叫她进来。”张小川头也没回,他猜想是颜丹沉赶过来了。

  果然是颜丹沉,手里还拎着一包东西。

  “颜姐,你拎的啥?”郝乡乡看到颜丹沉,起身迎道。

  颜丹沉笑笑,说:“吃的,怕你们半夜饿了。”

  郝乡乡高兴地抱住颜丹沉,道:“颜姐真好。”

  “你们在看什么?”颜丹沉指着张小川的背影问,她还不知道金元发生的事。

  “张队在监控三楼上的一举一动呢。”颜丹沉把事情原委大致给她讲述了一遍。

  “这样啊,那也算我一份。”颜丹沉放下东西,也来到屏幕前。

  “张队,你怎么看那么久眼睛都不眨一下。”郝乡乡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谁说我眼睛没眨?”张小川仍然注意着屏幕,“我腰都坐酸了。”

  “起来走动一下吧!”颜丹沉建议道,“这样长时间坐着不利于血液流动。”

  张小川终于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而此时金元本身负责监控的安保人员可以昏昏欲睡了。

  颜丹沉从口袋里摸出几块东西,道:“来,嚼嚼清凉糖,提神醒脑。”

  郝乡乡赶紧接过去一块,含进嘴里,赞道:“果然清凉。”

  张小川也接过一块,剥了纸,又转身观察监控屏幕。

  “啊——”他手里的糖块啪地滑落到地上,“快看!快看!”

  同时传送着三楼丝绸店和底楼丝绸仓库实时画面的九号显示屏突然一片漆黑。

  “快起来。”郝乡乡马上摇醒那几位工作人员,“有情况,快起来。”

  那几人包括安保部经理经这一阵摇晃,才逐渐清醒过来。

  “你马上带人去三楼,”张小川指着安保经理道,“再找个人带我去底楼。乡乡和小颜在这里继续监视。”

  安保经理看到了屏幕上的异样,赶紧指着下属吩咐道:“你,你,你,跟我去三楼;你,你,你,带张队长去底楼;都带好家伙。”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张小川等人涌了出去。

  整个监控室就剩郝乡乡和颜丹沉两个人。郝乡乡赶紧摸出手枪,紧张地四下望了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3

(48)

  北大街对面那幢很高的居民楼楼顶,何平正带着几个人架着望远镜密切监视着整个北大街工地。

  “何平,有什么发现没有?”安排在北大街附近的罗一超打电话过来问。

  “还没有发现。”何平回答。

  副一楼仓库离监控室不太远,张小川等人很快就到了仓库门口。

  “快把灯全部打开。”张小川命令道。

  一名保安赶紧钻进旁边的电力室,嚓嚓把开关全部打开。

  一时间,整个仓库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灯光下。

  “快去丝绸仓库。”张小川又命令道。

  保安带领着张小川奔到丝绸仓库面前,仓库没有任何异样。

  “嘟”一名保安的对讲机响起。

  “张队,经理找你!”保安说了两句,忙把对讲机递过来。

  “张队长,刚才我们在三楼的楼梯口好象看到一个红影子,一闪而过。”对讲机里安保经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是,等我们上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啊——”监控室里,郝乡乡见鬼似的惊叫起来。

  她拿枪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这可是一名职业刑警身上绝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颜丹沉也张大了嘴巴,呆呆望着监控屏幕。

  九号显示屏闪了几下后,居然又显出画面——一只全是眼白,没有眼珠的大眼睛霸占了整个屏幕,更可怕的是,那只眼睛居然眨了两下,有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然后眼睛不见了,一团红影摇曳着渐渐向远处走去。

  突然,画面又闪动了几下,张小川和安保经理通话的图象出现在上面。

  颜丹沉一下子摊在椅子上,呆呆看着旁边的郝乡乡。

  “有情况,”何平再次凑近看了看,马上拨通罗一超的电话,道:“你前面拐弯处出现了一辆汽车。”

  罗一超连忙打火启动,把车往前面开过去。

  果真有一辆车,而且还是4路公交车。

  罗一超一下子想起上次蹲点守4路车的情景,想起了他手下牺牲的那名干警。

  4路车已经渐渐远去,罗一超回过神来,赶紧往前追。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离那辆车有一段距离,看不清楚上面的情况。

  追到金元站的时候,4路车停了下来,站台上一个模糊的红影子跳上了车,车又继续前行。

  “到哪里了?”何平在电话里问,“有什么情况?”

  “到金元了,还在继续追。”罗一超有点紧张,“刚才隐约看到一个红影子上了车。”

  “好,我马上汇报张队。”何平挂断了电话。

  “什么?罗一超追到金元了!”张小川还在金元的底楼仓库,“好,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北大街。”

  随后,金元停车场里冲出来一辆警车。

  “罗一超,你到哪里了?”张小川联系上罗一超。

  “快到国强附近了。”罗一超听到张小川的声音,振作精神回答。

  “好,你注意保持车距,我马上就到。”幸好半夜车比较少,张小川一路横冲直撞。

  渐渐的,他能看见前面罗一超的车了。

  “有新情况。”罗一超报告道,“国强站有人上了车。”

  “看清楚是谁没有?”张小川心里一紧。

  “没看清,好象是个老头儿。”罗一超报告。

  老头儿?张小川暗暗叫苦,这两天接连走访了四个老头儿,不知道会不会是他们中的某个。

  终于,张小川追上了罗一超,也看见了前面那辆熟悉的4路车。

  4路车不紧不慢地开着,似乎有意把他们往前面带。

  这种奇怪的场面一直保持到4路车的终点站,北河口。

  到北河口站后,4路车居然真的停了下来,车门“嚓”地打开,上面跳下来一个红影子,一扭一扭往不远处的凤凰大厦走去。

  张小川抬眼望去,凤凰大厦几个大字被蓝色的射灯照得熠熠生辉。

  “走,追过去。”张小川翻身下车,挥挥手里的枪,对罗一超以及他车里另两位同事说。

  罗一超几人下了车,谨慎地掏出枪支,跟在张小川身后。

  渐渐逼近那辆4路车了,隐约看得到车上人影攒动。

  不远处红色影子依然一摇一摆扭着。

  突然,4路车一下发动起来,竟然朝凤凰大厦的方向直冲过去,穿过红色身影,消失在凤凰大厦的阴影里。

  张小川突然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是1点43分50秒。

  他朝前面的红影子挥挥手,大家在逐渐靠近那个红影子。

  越来越近了,那个红影子似乎有意等着他们。

  第一次和她们如此接近,张小川心里也微微有些忐忑。

  那个红影子径直往前走,穿过大厦的玻璃门,突然转过身来。

  然后罗一超看到了世上最“灿”烂的笑容。

  “快跑!”耳边骤然响起张小川的呐喊,一个大力拉住他就往回奔。

  2002年8月31日北市电视台早间新闻:昨夜我市凤凰大厦突然倒塌,两名执行公务的干警被压身亡,市政府、市公安局等各级领导对此表示关心和慰问……

  电视上没有播报,8月31日,也就是阴历 七月二十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4

(49)

  吴家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气,吴雁雄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水米不进。

  21年前救人一命,想不到却换来21年后妻子的死。一定要留着这条命,看看她们到底要干什么,看看她们会有怎样的下场。这是他活着最大的理由。

  如今,需要安慰的却不是他,而是抱着头窝在沙发上的张小川。

  “小川,吴叔我做警察几十年,生离死别的事见得多,经历得也多。你的心情我最能理解”吴雁雄轻声说,“既然你回来了,就应该预见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张克徽不是开头,昨晚的胡宇、周洲也不是结束。下一个给大家留下回忆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所以,只要还活着一天,就要抓住活着的机会,找出真正的凶手,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

  吴雁雄抚摩着张小川卷曲的脊背,用温暖的语气说:“小川,现在你就像黑夜的火把。你倒下了,大家的火把就灭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因而走进黑暗。”

  张小川点着头,用哽咽的语气说:“吴叔,自从笑元走后,我已经对自己假设了无数个结局。可是,为什么每个结局倒下的都不是我,而是身边的战友?”

  很多时候,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全都死去,而你还活着。

  吴雁雄明白这样的道理,他知道张小川也明白。

  “你是担心嫂子,担心丹沉,担心局里的兄弟,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吧?”吴雁雄拍拍张小川的肩膀,“别担心,因为担心也没有用。站起来,吴叔和你并肩战斗。”

  张小川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抬头问道:“吴叔,你说崔婴婴到底想干什么?”

  吴雁雄听张小川这么问,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宣泄了心里的悲伤,重新提起战斗的信心。

  “昨天晚上,她要对付的人应该是你。种种迹象分析,崔婴婴不仅仅是报十八年前的灭门之仇那么简单啊。”吴雁雄道,“以她的邪恶智力,很可能还隐藏着更大的目标,现在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头。”

  “我也发现这一串死者中有些人跟十八年前的冤屈毫无关联,没有办法解释他们的死因。”张小川点点头,又道,“吴叔从前可和崔家打过交道?知道崔长生和市里哪些人往来较多么?”

  吴雁雄站起身,转了两圈,道:“我一向不愿意攀附权贵,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寻常人家。印象中,以前市人行的康建、市建委的漆风倒是喜欢和崔长生接触,还有孙小红也和他往来密切。他对外都说生意在外地,所以本市也没有生意伙伴。我看除了412那边,没有多少人了解他。”

  “对了,”吴雁雄补充道,“康权的妻子还健在,你们可以去找找她。”

  市公安局里,气氛异常沉重。

  大家都早早聚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张小川的到来。

  郝乡乡刚看到张小川进门的身影,就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一时间,抽泣声、抹泪声,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眼泪等到案子破了慢慢流。”张小川硬起心肠喊道,“大家都过来,马上准备行动。”

  “国强那边一定会有人报案,何平,你马上带人过去看看,顺便挨家挨户摸摸崔家的情况,崔家毕竟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罗一超,你带人去了解凤凰大楼的情况,务必要他们提供尽量多的信息。”张小川指挥着,“乡乡,你陪我去双楠小区,我们去那边找个人。”

  双楠小区紧邻着北大街工地,那幢醒目的电梯公寓6楼,张小川找到了康家。康妻不在家,她儿媳接待了张小川和郝乡乡。

  “我妈出去晨练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坐坐。”她儿媳很客气。

  张小川点点头,走到客厅的大落地玻璃前,推开玻璃门,外面是阳台,阳台正对着北大街改造现场。

  “这里眼界真开阔啊。”张小川叹道。

  康家儿媳也走出来,道:“外面嘈杂得很,这几天停工了倒还好。不知道改造工程几时才能结束。”

  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视北大街,张小川突然发现北大街连同周围的几条街道错落有致,很像印象中某个画面。

  “吱——”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康建的遗孀回家了。

  “妈,公安局有人找您打听点事。”康家儿媳走过去迎道。

  张小川赶忙回到客厅,一位满头银丝的太婆提着把长剑站在那里。

  “大妈,公安局最近有个案子,想找你了解点以前的陈年旧事。”张小川也表示出同样的客气。

  康妻点点头,稍事休息后,道:“说吧,想了解什么?”

  凤凰大厦倒塌现场一片狼籍。

  罗一超一到这里就不由想起昨晚张小川那只有力的大手,如果不是张队,在这堆残砖断壁下的很可能还得多一个人。

  他很快找到了凤凰集团北市公司的负责人。

  “昨天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罗一超问该负责人。

  该名负责人看了看旁边的废墟,神秘地说:“最近几天,有加夜班的员工反映在大楼里看到过一个红衣女子,还有人反映大楼的厕所里发现过绢人。当时以为是眼花而已,现在想来应该是不详的征兆。”

  “以前有人反映过吗?”罗一超问。

  “以前没有。”该负责人想了想,道,“对了,应该是贺董遇难后才有人反映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5

(50)

  国强家属大院儿,一大群人围在2号楼8号门口。

  里面,余师傅静静躺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

  “真可怜啊。”

  “他儿女也很少回来。”

  “余师傅平时对人多和气啊,想不到——”

  邻居们都在议论纷纷。

  “你们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何平问。

  “昨天晚上八点多我还在院子里见过他。”有人说。

  “九点过的时候我还看见他在洗碗呢。”又人人说。

  “昨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听到余师傅在和谁争吵。”有个中年男子说。

  何平马上叫住他:“等等,昨天夜里大概几点的时候?”

  “可能一两点吧。我当时没看时间。”中年男子回答。

  “你听见他在和谁争吵?”何平马上问。

  “不知道。当时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看到窗子上余师傅身影起伏,好象争吵得很激烈。不过只看到一个投影。”中年男子又道。

  “当时门窗都关着?”何平问。

  “对。”中年男子回答。

  “他平时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何平又问。

  “余师傅待人和善,平时几乎没和谁吵过嘴。”中年男子道。

  “那你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了吗?”何平继续问。

  中年男子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么肯定余师傅是在和别人争吵?”何平问。

  “我看见余师傅拐杖都举起来了,到处乱挥,”中年男子说,“他平时不怎么用拐杖的。”

  “余师傅在吵些什么?”何平随即问。

  “我恍惚听到他惊讶地说,”中年男子学着很惊奇的口吻道,“你怎么还活着?”

  何平听着中年男子的描述,看着椅子上的余师傅,他那两只怎么也闭不上的眼睛里至今还显露着惊奇。

  “后来又听他训斥着谁,”中年男子转用一种训斥人的口气模仿道,“你敢把我怎么样!”

  “把那几个人给我找来,我问问他们。”罗一超对那名负责人说。

  一会儿,该名负责人找来一男一女。

  “找到两个,还有几个不在这里。”该负责人说。

  “说说你们近几天在大楼见过的怪事。”罗一超对他们说。

  那两个人对望了一下,男的先道:“前天晚上我加班,走的很晚。路过贺董的办公室时,我隐约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我好奇地透过门逢偷偷一看,当时把我吓个半死。”

  该男子心有余悸继续道:“我看到有个红衣女子背对着我,坐在贺董的沙发椅上。当时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时,那个背影已经没有了。”

  “就看到一次?”罗一超问。

  “我就看到一次,还有别人也看到过。”该男子回答。

  “你呢,也看到过吗?”罗一超问那名女子。

  那女子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道:“那天我上完洗手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晃眼看到有个位置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晃动。我蹑手蹑脚过去拉开门,原来不知道是谁在墙上粘了个绢人。”

  “也是晚上?”罗一超问。

  女子点点头,道:“以后我再不敢加夜班了。”

  罗一超想了想,又问那名负责人:“你们这个大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设计上,布局上。”

  该负责人道:“你等等,我去找找工程部门,看还能不能找到设计图。”

  “大妈,你对崔长生还有印象吗?”张小川问。

  康妻听到这个名字,愣了片刻,才道:“还记得。十几年没听谁说过他了,他犯事儿了?”

  张小川点点头,道:“我们在调查他的一些情况。听说以前他在北市时,和康行长关系不错,是吗?”

  康妻略显紧张,道:“关系一般,都是平常的你来我往。”

  这样看来,当年康建在崔长生和贺红雷的交易中确实出过不少力,他妻子也一定知道其中的情况。

  “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些崔长生生活上的事情,没什么。”张小川给她暗示道。案件还没水落石出,还是不要刺激她。

  康妻点点头,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

  “你知道崔长生的夫人吗?”张小川问。

  “你问她啊。”康妻道,“我和她接触过几次,她是个哑巴。”

  “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知道吗?”张小川问。

  康妻摇头道:“不知道。崔长生和她交谈都是打手语,我也看不懂。平时也很少见她出来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

  “你觉得她奇怪吗?”张小川问。

  康妻想想,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让我想起了好多事。比如她特别喜欢穿旗袍,我每次见到她都是一身旗袍。她很讲究的,只穿塔绸。”

  张小川想起了金元那几匹失窃的白塔,难道她也出现了?

  “还有吗?”张小川问。

  “她特别喜欢手工艺,比如用白细绢扎绢人。有一次,我到崔家,看到她卧室里满屋子的绢人。”康妻道。

  绢人?

  ——“当时长生不在家,我看到我那徒弟媳妇一个人在家扎纸人。”

  原来是余师傅没看清楚,所谓的纸人其实应该是绢人。

  “她扎那么多绢人做什么?”张小川问。

  “我也奇怪啊,那么多白生生的绢人,看着就不吉利。有一次我就悄悄问崔长生,谁知道他脸色大变,拂袖而去。”康妻道,“所以我也不清楚。”

  “她平时出门吗?一般出门会去哪里?”张小川又问。

  “我印象中,只有一次和她去戏园子听戏。”康妻道,“那个时候京剧团正火,市里的领导也喜欢去听。”

  “听的可是《六月雪》?”张小川问。

  “就是,就是。”康妻点头道,“可戏唱到一半,她就离开了。”

  “那个时候贺红雷还没有结婚吧?”张小川问。

  “对。怎么,和贺书记有关系吗?”康妻愕然问。

  张小川连忙道:“没有,没有,只是一下子想起老书记了。你继续说。”

  康妻看了看张小川,才继续道:“我陪她出来,路过乾元观。我女儿嚷着要进去,我就邀她母子一起进去看看。谁知道她狠狠瞪了我两眼,转身就走了。”

  “她女儿也在?”张小川道。

  康妻点头道:“对,那是个畸形儿,怪可怜的。他们两口子都好看,怎么生个那样的女儿。”

  郝乡乡在一边认真记录着。

  “对了,还有一点。她和崔长生似乎有矛盾,我印象中他们好象一直分居。”康妻又道。

  张小川对这点颇为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他们家几次,他们的卧室都是分开的,崔长生在楼上,她妻子在楼下。”康妻回答。

  “他们住的那栋小楼,可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就是那种普通的两层别墅,带花园的。”康妻道,“不过他们家装饰比较新奇,墙上装饰的那些花纹特别奇怪。”

  张小川心里一动,道:“乡乡,把那几张照片拿出来。”

  郝乡乡马上会意,拿出在国强那边拍的照片。

  “可是这种花纹?”张小川指着照片问。

  “啊——”康妻显得很惊讶,“就是这种,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奶奶,怎么家里有警察叔叔?”一个幼稚声音从卧室一直响到客厅。

  康妻放下照片,拉过那个小男孩,道:“小懒虫,周末就知道睡懒觉。”

  忽然她意识到有客人在,连忙对张小川道:“这是我孙子冬冬。”

  小宝调皮地蹦到张小川面前,说:“长官,我有情况报告。”

  声音故意模仿着电视里侦破片那种语气,还举着右手很正规的样子。

  张小川、郝乡乡哑然失笑。

  康妻拉过孙子,道:“这孩子电视看多了。张队长见笑了。”

  “不嘛,奶奶,我真的有情况报告给叔叔。”男孩挣脱康妻的手。

  “你说,你说,叔叔在听。”张小川摸摸孩子的头。

  “叔叔,我晚上经常看到有个小姐姐在下面转,她是不是走丢了,找不到家。”小男孩天真地指着客厅外说。外面正是北大街工地。

  康妻脸色刹变,一把拉过孙子,叱道:“小孩子别乱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5

(51)

  “你上厕所回来还听到什么没有?”何平问那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道:“回来时我走得急,经过这里好象听到一种哧哧的撕扯声。当时有点害怕,我赶紧回屋了。”

  “谁住在他隔壁?”何平问。

  “我。”一名妇女站出来轻声道。

  何平看了看她,道:“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响动了吗?”

  妇女紧张地摆手道:“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自然的表情自然逃不过何平的眼睛。

  何平沉声道:“大嫂,请配合我们的调查。连上厕所的人都听到了,你就在余师傅隔壁,你怎么什么都没听到?万一你隐瞒的正好是犯罪过程中最重要的细节,你可要承担责任。”

  那名妇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诺了半天,像是在做思想斗争。

  “我说霍嫂,你听到什么就直说吧,扭捏个啥?”旁边有人表示不满,看来好奇心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样的。

  被叫做霍嫂的妇女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道:“刚才刘三不是说了上半句吗,我刚好听到下半句。可是为什么我听得到,刘三却没听到呢?”

  ——“你怎么还活着?”

  ——“我十八年前就已经死过一回了。”

  ——“你,敢把我怎么样?”

  ——“十八年前我说你活不过七十一岁,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要你命的正是我。”

  “然后,我听到一种小孩子嘿嘿的笑声。”那名妇女脸色越发难看,“还有就是刘三刚才说的哧哧声。我当时在被窝里,吓得直哆嗦。”

  “最近有个变态杀人狂,流窜做案。大家要加强戒心,千万别让陌生人随便进咱们这个院儿。不过也请大家放心,我们已经追查了好几天,这两天就要捉拿归案了。”何平不希望这事给大家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安抚道。

  幸好这位邻居当时未曾采取其他行动,虽然显得人情味淡了些,毕竟没有冤枉送命。何平叹息。

  “早上,我第一个来敲余师傅的门,发现他的门没有关死,我打开就看到了这个情景。”霍嫂指着屋子里的状况道。

  “不碍事,小孩子嘛,喜欢胡闹。冬冬很可爱。”郝乡乡笑道。

  康妻尴尬地笑了笑,喊道:“冬冬他妈,来把孩子带走。”

  康家儿媳赶紧出来拉走了小男孩。

  “大妈,听说以前孙小红和崔长生也接触很多,你对她了解多少?”张小川转口问。

  康妻迟疑着回答:“她啊,也没什么了解。”

  张小川看出康妻心存疑虑,连忙宽慰道:“你放心,我们的目标是崔家,至于涉及到其他人,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也不会在上面做文章。”

  郝乡乡也补充到:“我们只负责刑事案件,经侦队没有牵扯其中。”

  这已经很明白地告诉她:我们早就知道康建当年的事,只是不想过问罢了。

  康妻挪了挪身子,干咳两声道:“你们喝水,喝水。”

  “孙小红除了和崔长生接触较多,和康行长好象也往来频繁吧?”张小川问。

  康妻显然领会了张小川的意思,也不再遮遮掩掩:“工作上的事情,老康比我清楚。你们也知道,老康他已经——”

  “你记得些什么,就说什么?”张小川道。

  “孙小红找老康,多是为资金上的事。那些年北市财政收入少,行政资金有时候都得不到保障。孙小红就为这事经常来找老康。”康妻道,“老康碍着贺书记的面子,倒也行了不少方便。”

  “孙小红找康行长仅仅为这事儿?”张小川问。

  “哦,有一次财政帐户上钱不够,孙小红又催得紧,老康没办法还是找崔长生借的钱。”康妻又道。

  “崔长生这么慷慨?”郝乡乡插嘴问。

  “听老康说,开始他也不太愿意,后来听说是孙小红急用,才肯借的。”康妻回答。

  “崔长生和孙小红关系好到这个地步?”张小川当然记得听别人说过二人关系暧昧,他当时就有些怀疑,如今正好证实一下。

  “孙小红救过崔长生的命,他怎么不肯?”康妻道。

  孙小红居然救过崔长生的命?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回事?”张小川急问。

  “就是在京剧团死了人不久,有一回崔长生突然在家犯病,孙小红刚好过去找他,就救了他一命。正好我在那个医院住院,听到了这件事。”康妻道。

  “崔长生有什么病?”张小川马上追问。

  “心脏病!”康妻回答。

  杜离花有心脏病,崔长生也有心脏病,这仅仅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那又如何解释呢?

  杜离花的心脏病是孙小红下毒,崔长生呢?如果也是孙小红,那么她就不应该救他。如果不是孙小红,又会是谁?

  “他妻子呢,没叫人救他?”郝乡乡插道。

  康妻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我总觉得他夫人脑子有问题,或许不知道叫人来救吧。”

  郝乡乡看看张小川,也是一脸不相信。

  “孙小红和崔长生的妻子关系如何?”张小川道。

  “崔家夫人很少外出走动,不清楚孙小红和她的关系。”康妻道,“对了,有一次孙小红在我们家,曾当着崔长生的面骂他夫人是老妖精。”

  “崔长生什么反应?”张小川问。

  “我记得崔长生不仅没有生气,好象还颇以为然。”康妻道。

  “崔长生怎么会这样?”郝乡乡问。

  “所以后来我看到他们两口子分室而居,就猜想他们多半不合。”康妻又说明道,“崔长生肯定是有钱了就嫌弃糟糠妻子,何况崔家夫人不仅是哑巴,神智好象也有问题。”

  那当年如何要娶她?看来,其中必然还有秘密。

  “还有一点,我从没听他女儿叫过他爸爸。”康妻忽然说。

  难道,崔婴婴不是崔长生的女儿?张小川大胆地假设。

  “啊!”郝乡乡惊讶地问,“他们家人怎么都那么古怪?”

  “我也觉得奇怪啊。”康妻道,“比如那次崔长生因心脏病被急送去抢救,听说一直是孙小红在照顾。从头到了,他妻子女儿连医院都没踏进一步。家庭关系处到那个地步,还叫一个家吗?”

  “你可曾听崔长生抱怨过她们?”郝乡乡问。

  “崔长生好象很怕她们母子,当着她们的面大气都不敢出。”康妻回答,“只有在我们家,才敢说几句气话。”

  如此说来,崔长生是没有胆子主动和妻子分居的,那么——“他怎么抱怨的?”张小川接着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6

(52)

  “原话记不得了,反正意思就是他在家伺候着两个疯子。”康妻道。

  那么,当初他当众扇崔婴婴一巴掌,然后送她去精神病院的事也可能另有隐情,张小川想。

  中午,晴转阴,风力5级。

  外面略有些闷热,市公安局会议室里却透露出阵阵清凉。

  空调效果真好啊!

  张小川已经听完了何平、罗一超的情况汇报。

  “乡乡,把我们那边的情况给大家说一下。”张小川安排道。

  郝乡乡点点头,拿起整理过的笔录,正待发言。

  门哧溜给推开了,颜丹沉扑扑跑了进来,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张小川摇摇头,看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的意图又落空了。

  张小川示意她坐下,又对郝乡乡说:“开始吧。”

  郝乡乡把访问的内容较为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又分析道:“据此,我做个大胆的猜测,以前我们知道的真相中有很大一部分将被推翻。”

  “你的意思是崔长生很可能不是孙小红害死的,而是崔婴婴母子?”何平第一个发表意见。

  郝乡乡点点头,道:“当年孙小红和崔长生的关系不止金钱那么简单,多半还有更深的意思。”

  “贺红雷等人的死怎么解释?”何平再问。

  郝乡乡看了看张小川道:“单单是杜离花、程金定,还可以理解为报仇;可是搅上崔婴婴之后,我怀疑目的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么她和孙小红之间就不存在灭门之恨。她千方百计帮助杜、程二人复仇,目的是什么?”何平说。

  郝乡乡摇摇头,道:“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她这么做的目的。”

  “可是崔婴婴的母亲呢,她去哪里了?”何平又问。

  郝乡乡耸耸肩,道:“无可奉告。”

  “张队,昨晚你是怎么发现有危险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憋了一整天了。”罗一超半天没开口,现在终于说话。

  张小川抬起手腕,亮了亮手表,道:“多亏了它。”

  “手表?”大家都惊讶地说。

  张小川笑笑,道:“或许是我不该死,在那种情况下居然鬼使神差地想起看时间。第二次,通过表面上的倒影,我正好看到凤凰大厦的上几层在逐渐倾斜,当时真以为跑不掉了。只可惜,他们——”他想起了牺牲的两个兄弟,黯然地摇摇头。

  大家一阵唏嘘,既感叹他们的幸运,又感伤牺牲的战友。特别是颜丹沉,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早上她在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吓得半死,拜了一万个阿弥陀佛。

  其实,幸与不幸,相差的也就是那么一秒半秒之间。

  “真是多亏了你那双手,要不是你拉我,或许我仍然躲不过。”罗一超感叹道。

  张小川抬起头,愕然望着罗一超。

  罗一超看着张小川奇怪的目光,以为自己哪里没对,居然伸手摸了摸头脸。

  “那是谁救了你们?”大家都惊奇得不行。

  张小川摇摇头,罗一超也摇摇头。

  “既然有人肯出手救咱们,总不会是坏事。”张小川随即道,“希望越来越大了。”

  “小川,上午你们走访的是康建的妻子?”颜丹沉擦去眼角的泪水,问。

  张小川点点头。

  “我觉得咱们该去保护她,”颜丹沉道,“不能再让余师傅的悲剧重演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小川击桌而叹,“每次我去走访当事人,都有点胆战心惊,生怕我的出现会给他们带来厄运。经过这么几次,我可真是怕了。”

  眼前,又浮现出袁先生不满的质问:你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害人?

  暂时不想这些,一想就头疼!

  张小川赶紧道:“罗一超,你不是从凤凰那边带了大楼平面图回来吗?给大家看看。还有乡乡,把国强拍的照片也拿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电脑打开,幻灯播放器摆出来,幻灯布拉下来,一会儿,一副清晰的建筑平面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据凤凰集团的人说,该大厦是优良工程,绝不会存在工程上的问题。”罗一超走到幻灯片前介绍道,“虽然只有五层,但以凤凰多年设计、建筑的实力,整座大楼设计得相当不俗。大家先看看平面图,我再播放实景图片。”

  张小川一边看着幻灯,一边把玩着国强那边的照片。

  大家盯着幻灯看了半天,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放放大楼的实景图吧。”张小川道。

  罗一超点点头,一会儿幻灯片上出现了大厦的正面实景,侧面实景,鸟瞰实景。

  “等等,”颜丹沉突然喊道,“就是这张,先别动。”

  大家看看颜丹沉,又看看图片。这是凤凰大厦的鸟瞰实景,楼顶上,用琉璃瓦铺了一个很大的亭子一样的古怪东西。

  “好象在哪儿见过。”颜丹沉自言自语道,“是在哪儿呢?”

  想了半天,似乎也没想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7

(53)

  “颜姐走南闯北,见过的东西多了,有那么两处比较相似的也很正常嘛。”一边郝乡乡解围道。

  颜丹沉摇摇头,道:“不对,好象就是这几天见到过的,一时又想不起来。”

  “罗一超,你马上联系一下凤凰那边,这个楼顶是谁设计的?”张小川吩咐。

  “恩。”罗一超立刻拨了电话,很快联系上了上午那名负责人。

  “是贺冉设计的。”罗一超报告,“大厦倒塌前已经被拆了。”

  “他们为什么要拆?”张小川说,“再问问,谁让拆的?什么时候拆的?”

  罗一超又在电话里问了一阵,报告道:“贺冉遇害后,他们的一位副总就以亭子不吉利为由叫人拆了。”

  张小川点点头,道:“乡乡,你记下来。完了罗一超再去调查一下,我觉得这个细节值得注意。这个问题先到这里。罗一超,把乡乡拍的照片放出来。”

  罗一超又调出另外一个文件,幻灯布上出现了国强宿舍里拍下的照片。

  “大家看,这是崔家在国强的宿舍。”张小川指点道,“这是客厅,现在是那边的杂物堆放间。下一张,对,就是这张,是崔长生寝室的门。门把上的灰尘很厚,应该有些年没人进去过了。好,这张才是重点。大家看,这是在他们床头发现的奇怪符号。咋一看,似乎杂乱无章,是胡乱涂鸦,你们仔细看看,能看出点什么。”

  大家紧盯着图片,图片中班驳的墙壁上一串张牙舞爪的暗红符号。

  “罗一超,你说说。”张小川道。

  “我看不像是随便乱画的,”罗一超道,“一笔一画疏密有致,章法严谨,我看倒像是一副书法作品。不过分辨不出写的什么。”

  张小川点点头,道:“我也是这种想法。你们再看看下一副。”

  幻灯上又出现另外一串符号。

  “这是崔家的饭厅,墙上也有这么一串符号,可是这串符号跟刚才那些好象有所不同。”张小川介绍道。

  罗一超点点头。

  “大家怎么看,都说说。”张小川抬抬手。

  “这串符号比刚才那副杂乱得多,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罗一超摊手道。

  张小川看看大家,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更为奇特的是,崔家后来在北河口的新家里也有同样的东西。”张小川说,“所以这些符号肯定有其特殊的含义。乡乡,你把照片给他们人手一份,大家多看看。古人不是说读书千遍,其意自现吗?咱们看它千遍,说不定也能看出玄机。”

  出了会议室,刚好经过刘笑远的办公室。

  张小川忍不住又推门进去,里面依然是熟悉的老样子。

  颜丹沉跟着走了进来,柔声道:“怎么,又想刘笑远了?”

  张小川回头看看颜丹沉,道:“我总觉得笑远没有离开,时常觉得他还坐在办公室里。”

  “或许是你太想他了,产生了错觉。”颜丹沉安慰道。

  张小川未置可否,伸手拿起桌子上那张《六月雪》的唱词单,上面刘笑远勾勒的笔迹依然鲜艳。

  “不对啊,”张小川突然触电一样道,“我明明记得昨天进来时这张东西是放在书架上的,今天怎么会在桌子上?”

  颜丹沉也是一愣,道:“会不会是其他人进来过?”

  张小川听毕马上冲出办公室,对外面的人喊道:“这两天谁进过刘队办公室。”

  大家被他一吼,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愣愣望着他。

  没有人进来过?那么,是笑远回来了!张小川心里一阵激动。

  “走,去桃花山公墓。”张小川一把拉过颜丹沉。

  桃花山就在北河口外十几公里处,因春来遍山桃花故得此名。

  此时,不仅桃花,连桃子都没了踪影,满山破败正好衬托出公墓的荒凉。

  几座新建的墓碑上面排着那几张熟悉的笑脸——张克徽、苏炜、王青、刘笑远。

  “兄弟们,我来看望你们了。”张小川依次给他们送上鲜花。

  来到刘笑远墓前的时候,张小川默默肃立,身边的颜丹沉也默然无语。

  “笑远,你让我走。最后我还是没有做到。”张小川伤感地说,“本来想等案件水落石出再来向你赔罪。如今,我又食言了。”

  颜丹沉听着听着,眼里已经泪花滚动。

  “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你丢不下工作,舍不得大家。昨晚上就是你救了我们吧。你不要担心我。就算不要这条命,我也要与她们拼一拼。”张小川继续道,“你记得在旁边给我做个记号,到时候,我怕找不到你。”

  颜丹沉再也沉不住气,抱住张小川失声痛哭。

  “丹沉,这两天你那么专心,可看出了什么?”回来的路上,张小川问颜丹沉。

  “你是说你带回来的那几本书?”颜丹沉问。

  张小川点点头。

  突然,颜丹沉啊地叫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她惊喜地喊道,“刚才那个楼顶,我在书上看到过。”

  《北州古迹》第120页——消失的姑姑亭“姑姑亭?”张小川看着这个题目问。

  颜丹沉翻到后面的彩页,指着上面的照片道:“你看,是不是跟凤凰大厦上面那个亭子很相似。”

  彩页上从高处鸟瞰的那座硕大的十六角亭在阳光照耀下颇为壮观。

  张小川仔细看了看,又想想之前看到的图片,确实非常相似。

  “明末,北市出了一名举人。他从小是由他姑姑抚养长大的,等他高中后,姑姑却因病亡故。为纪念他姑姑,举人出资修建了这座亭子。本名叫孤独亭,以示他姑姑走后,他成了无亲无故之人。后来大家都习惯叫它姑姑亭。”颜丹沉知道书上所载太为复杂,不如自己三言两语来得快,“就是现在凤凰大厦的位置,文革中被毁了。姑姑亭也是九宫十八庙之一。”

  “贺冉为什么要建这座亭子?难道和乾元观有什么联系?”张小川纳闷道,“罗一超说凤凰大厦见到鬼影是在贺冉遇害以后,也就是亭子被拆除之后。”

  “那么说崔婴婴很忌惮这座亭子!”颜丹沉和张小川不约而同道。

  “对。不仅如此,乾元观也是这个道理。”张小川道,“我一直有这样的怀疑,今天总算是完全明白了。”

  “难怪那些反对搬迁乾元观的人会飞来横祸。”颜丹沉道,“可是,李大云、余师傅呢?他们好象跟那事完全没沾边。”

  “疑问还多。”张小川说,“十八年前崔家选择住在这里,之后贺冉重建姑姑亭,一直到昨晚大厦倒塌。一路上都是疑问。”

  颜丹沉摇摇头,疑问确实太多了,脑袋想炸都想不明白。

  “不仅乾元观,北大街那一片都有类似的作用。”张小川道,“我们早就注意到这些案件一直发生在北大街以南,有几次似乎想越过北大街那条线,但始终没有成功。”

  “难道北大街、乾元观还发生过书上没有记载的事情吗?”颜丹沉翻着那几本书。

  “丹沉,这次又要你出马了。”张小川道,“图书馆那边应该有对这片历史比较了解的人,你去走访走访他们。给乡乡说过一回,她又总没有时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7

(54)

  北市图书馆内非常冷清,现在电子书籍的快速发展使以前门庭若市的热闹一去不返,北市图书馆也在筹划着搞一座电子图书馆。

  陆主任对颜丹沉的到来颇有些意外。她当然认识这位笔锋犀利的名记者,一度以为颜丹沉是来对电子图书馆的筹划做报道的。

  之前以做报道为借口访问刘阿姨的经历使颜丹沉有个一项新本事,随口就胡诌了一个理由,说要做一期有关老北市的报道。

  陆主任有些自豪地说:“我在北市呆了一辈子,说起老北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颜丹沉喜道:“那你能说说姑姑亭,还有北大街的乾元观吗?”

  陆主任马上滔滔不绝地讲述开来,并且是从几百年前讲起。

  颜丹沉听了半天,无非都是书上那些东西。

  “铃——”有人给张小川打电话。

  “谁?李力!什么?哦,我知道了。”张小川接完电话,脸色变得很差。

  “张队,怎么了?”罗一超问。

  “城规局就北大街改造向市里呈报了新方案,已经通过了。北大街两天后复工。”张小川黯然道。

  “那么贺冉的计划就全部落空了?”何平惊道。

  “他们怎么能这样,接手了凤凰的资产,却违背她的遗愿。”郝乡乡不平道。

  “贺冉人都死了,谁还在乎她的意见。”罗一超叹道。

  “去找冯刚强问问。”郝乡乡建议道。

  “怎么问?擅自修改方案的贺冉死了,她手下设计新方案的工程人员死了,连反对搬迁的聂工也死了。你叫他们不要搬迁乾元观?他们现在是恨不得今天就开工。”张小川道,“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按照原方案开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去怎么说?”

  “陆主任,近几十年有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颜丹沉知道打断别人的讲话很不礼貌,但是也顾不了许多。

  陆主任倒没有不悦,想了想,道:“近几十年?好象只有文革中遭到过破坏。”

  “那你说说文革中的事吧。”颜丹沉想起书上关于文革期间的记载比较简略。

  陆主任痛心地说:“文革时期号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姑姑亭因此被毁。那真是北市文化史上的耻辱啊,几百年的祖宗遗产噼里啪啦就被大火烧成了灰。之后他们着手开拆乾元观,都拆到一半了,有人向省里作了反映,正好省里某位领导参观过乾元观,这才保住了这座数百年历史的古迹。”

  “拆烧过程中有没有比较奇特的事发生。”颜丹沉问,“比如有没有人死亡?”

  陆主任叹息道:“那个混乱的年代,天天都有人被杀或者自杀,就算死过三五个人也没人注意。谁还管这些。”

  “文革过后呢,乾元观有没有发生过怪事?”颜丹沉又问。

  “之后乾元观倒是一直平静。”陆主任又不满地说,“不过最近听说又要搬迁。说是原样搬迁。狗屁!搬都搬走了,还是原来的乾元观吗!”

  “听说市里不少人都反对搬迁。”颜丹沉道。

  “反对也没用。一切为经济让道,现在发展经济才是首要任务啊。”陆主任语气中不难听出嘲讽之意。

  “你还记得北市康复医院吗?就是金元购物中心的前身。”颜丹沉想起了金元,心中一动。

  “当然记得。”陆主任点头道,“十八年前一场大火烧没了。”

  “你对它了解吗?”颜丹沉问。

  陆主任摇头道:“那种地方,没事谁想去。不了解,不了解。”

  “就剩两天时间了。这两天,就算不睡觉也要给我撑下来。我们必须在这两天内找出足够的理由来改变市里的决定。”张小川开始安排晚上的行动,“何平,你带人去金元,同时你手下安排两个人去国强;罗一超,你带人去凤凰;乡乡跟我去北大街。”

  “颜姐呢?”郝乡乡问。

  “她还在图书馆,应该回来了。她也在我们这组。”张小川道。

  完了,张小川又补充道:“记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陆主任,占用你下班的时间,真的很抱歉。”颜丹沉握住陆主任的手感谢道。

  “没什么,就当你陪我说话吧。这些话,平时我想说还没有人愿意听呢。”陆主任笑道。

  入夜,颜丹沉也赶了过来。张小川在康家搭建了望远镜,正好可以把北大街工地尽收眼底。康家非常配合他们的工作,也省得张小川这样解释那样解释。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中。

  北大街这片略显冷清,不过或许是因为即将复工,似乎也透着蠢蠢欲动的气息。

  张小川仔细观察着工地,从老戏园到乾元观。

  忽然,他发现北大街那几串灯光似乎组成一副奇特的图案。

  对了,白天从这里望下去就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乡乡,快把照片拿出来!”张小川喊道。

  “照片?”郝乡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包里摸出了国强宿舍拍的照片。

  张小川接过照片,飞快地找出一张,仔细看看,又看看楼下。

  “原来画的就是这里!”他兴奋地说。

  郝乡乡和颜丹沉马上凑过头来,看了半天,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们看这里,这里。”张小川指着照片说,“这几笔是不是颜色比其他的要浅;你们再看看楼下,是不是正好是和这几笔的位置一样。”

  颜丹沉用手在照片上沿着张小川指点的那几条红线走了一遍,又伸过头看看底下北大街周围几条街道的灯光,惊道:“确实一样!”

  “崔家为什么要把这些街道画在家里?”郝乡乡问。

  “还有些颜色较深的似乎是后来补上去的。你们看出画的什么了吗?”张小川道,“还有卧室那张照片,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这肯定就是答案。”

  “可惜看不出来。”郝乡乡沮丧地说。

  “今天看不出来不等于明天也看不出来,还有两天时间嘛。”张小川安慰道。

  “张队长,你们喝水。”康妻居然殷勤地端了几倍茶出来。

  “谢谢阿姨。”郝乡乡接过来道。

  “你们忙啊,我先进去休息了。”康妻说。

  时间一分分过去,张小川联系过何平、罗一超,一切正常。

  难道这将是一个没有收获的夜晚吗?不会的,崔婴婴一定会出来的。冬冬不是说多次看到过她出现在北大街吗!

  颜丹沉正凑在望远镜前观察。

  “啊——”她唤了一声,转过头来,手哆哆嗦嗦指着下面。

  张小川马上抢过望远镜——老戏园子,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正坐在金鱼池旧址边,梳理着一头长发。

  “是她!”张小川脱口而出。

  “你们在这里继续监视,我下去看看。”他说罢丢下望远镜,就要向外跑。

  颜丹沉一把拉住他:“你去做什么?”

  “我要去会会她。”张小川道。

  “就算见到她你又能如何?”颜丹沉道。

  张小川转身拥了一下颜丹沉,道:“我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明白真相就永远不知道如何对付她们。如果我不在了,我也能托梦告诉你们。”

  旁边的郝乡乡呆呆地看着他俩,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也去。”颜丹沉道。

  “你们就在这里保护大妈,这是你们的责任。”张小川用不可抗拒的语气说。

  颜丹沉松开手,目光滢滢看着张小川跑出屋子,砰地带上房门,消失在眼前。

  她一下子抱住郝乡乡,抽泣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8

(55)

  张小川飞奔到电梯口。电梯在1楼。

  张小川心急如焚,使劲摁住下键,摁了好几下,电梯还在1楼。

  张小川转身从旁边的步行楼梯扑扑往下冲。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上面显示电梯已经到了3楼。

  张小川脑子一片混乱,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刘笑远的身影又浮现出来——笑远,你可给我准备了位置,我是不是该来陪你说说话了。

  地上的磕磕碰碰已经没有感觉,只知道离老戏园子越来越近,只知道前面那个白影子渐渐清晰。

  “你来了!”白影子依然低头梳理。

  张小川的脚步骤然停滞。听到她开口说话,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二小姐?”张小川问。

  白影子未置可否,说:“感谢你没有揭开老贺的事。”

  “仅仅为了感谢我?”面对着杀害于阿姨的仇人,张小川强压住心里的愤怒。

  白影子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道:“老贺到死都不知道我接近他的真正目的,还一心一意念着我的好,是我对不住他。我不愿意他死后还被人揭老底,有时候杀一两个人也是逼不得已。”

  “你杀于再芬也是逼不得已?”张小川恨道。

  “出了门却不杀人,我没法交代。”白影子幽幽地说,“吴雁雄杀不得,只有杀于再芬。”

  吴雁雄杀不得,只有杀于再芬!于阿姨,原来你是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吴叔叔的命啊!

  “杀了这么多人,仇早已经报了,你们还要做什么?”张小川问。

  “李芳要我代她求你一件事儿,”白影子没有回答,转口说,“她父母明天晚上就要上恶鬼车了。”

  “要取谁的性命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搭上几条性命又何曾阻挠到你们半分。”张小川打断她的话,悲愤地说。

  “只有你能帮她。”白影子道。

  张小川皱皱眉,正准备再问,无意中目光瞟到了康家所在的6楼。

  刚才还亮着灯的阳台上怎么一片黑暗?

  张小川看了对面的白影子一眼,她依然低着头。

  啊,糟糕!

  张小川撒腿就往回跑。

  身后,白影子抬起头来,惨白的脸上滑过一丝奇怪的笑容。

  张小川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潜能在这一刻完全被发挥出来,就像一匹黑豹在夜色里飞奔。

  所幸这段路程很短,他的身影一会儿就出现在了电梯口。

  电梯在6楼。

  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又调动全身的力气啪啪啪冲进了楼梯。

  康家的门终于出现了,张小川噼里啪啦边拍边喊:“丹沉!乡乡!快开门!”

  里面传来人被掐住喉咙时发出的嗝嗝声,却没有人说话。

  张小川再次用手枪打开防盗门,然后啪地撞开里面的木门。

  “嗖”地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张小川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里面,颜丹沉、郝乡乡瘫软在客厅的角落,郝乡乡的手枪就落在她的面前。

  “张队怎么不接电话?”凤凰那边,白天忙碌的清理现场已经一片寂静,罗一超带着几个人守在附近的街角。

  “头儿,现在我们行动吗?”旁边有个警察问。

  罗一超想了想,道:“好,悄悄接近他,注意不要惊扰他。”

  大家下了车,朝凤凰大厦的废墟缓缓逼近。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废墟一角,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头儿,他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有人小声地问。

  罗一超嘘地制止了他说话,指指耳朵。问话之人仔细一听,那名男子似乎在说着什么。

  只听他口中喃喃道:“事情已经办完,怎么还不来接我。”

  罗一超正在侧耳细听,旁边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转过头,顺着那位下属手指的方向,他又看到了那辆4路车。

  4路车哧地停在凤凰前面,刚才那名男子赶紧上了车。

  可是,车门却没有关上,好像还在等谁。

  罗一超心里有些发麻,已经不自觉地举起了枪。

  “今天不上来,明天总是要上来的。”车里有人冲着罗一超等人隐藏的角落叹息。

  车门终于关闭,嗖地冲进凤凰废墟中,消失在罗一超等人眼前。

  “丹沉!乡乡!”张小川一把抱住她们,焦急地呼唤。

  颜丹沉轻轻抬起手臂,指着客厅旁边的卧室,嘴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们没事!张小川心里狂喜。

  卧室的门还在前后摆动,张小川放下她们,举起枪,啪地撞开门,冲了进去。

  里面,康妻口吐白沫躺在床上,两只腿若有若无地蹬两下。

  凌晨2点,医院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她怎么样?”张小川拉住急救医生急切地问。

  “幸好送得及时,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如果再迟几分钟,可能就没救了。”医生道,“不过由于严重窒息,其大脑、心脏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需要住院观察。”

  “阿姨没事吧?”另外一处病房里,颜丹沉和郝乡乡躺在病床上。张小川刚进来,颜丹沉就关切地问。

  张小川点点头:“已经脱离危险了。这么大岁数的人,经这样一折腾,确实够呛。”

  “命总算还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颜丹沉叹息道。

  “我下楼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小川问。

  ——张小川刚下楼不久。

  “铃——”有人在摁过道上的铃。

  郝乡乡正准备去开门,康妻居然从卧室里出来了。

  “阿姨,你还没睡?我们吵着你了吧!”郝乡乡不好意思地说。

  康妻笑笑:“人老了啊。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

  她说着摘下电子钥匙,外面走廊上的防盗门啪地打开。

  “小川这么快就回来了?”颜丹沉看看郝乡乡。

  “钉——”门铃响了。

  康妻透过门孔,看了看,道:“是不是我眼神不好,怎么没有人啊?”

  “钉——”门铃又响了。

  康妻打开房门,伸出头去看了看,恼道:“没人啊。门铃是不是坏了。”

  说完啪地关上门。

  颜丹沉和郝乡乡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康妻的举动。

  因为她们明明看到一名红衣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从门口进来,现在正木然站在客厅。

  康妻转过身来,道:“不知道谁在搞恶作剧呢。你们先忙,我回房休息了。”

  说完就扑扑冲进了卧室,啪地把门关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29

(56)

  “哧”,那名红衣女子抬起头来。

  颜丹沉呆若木鸡地望着她,那只眼睛,不就是昨晚上在金元看到的吗!

  郝乡乡刷地把枪对着她们,手却不住抖动,声音也在打颤:“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红衣女子返着死鱼白的眼睛扫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她牵着的那个孩子甩开她的手,慢慢向阳台走了过来,一步步靠近颜丹沉和郝乡乡。

  “你别,别过来。”郝乡乡几乎快绝望,“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小女孩嘿嘿地笑出声来:“你放心,我若说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说罢,一下拨开脸两侧垂下的头发。

  “我条件反射就抠动手枪,谁知道手指一点力气都没有,手像僵住了一样。”郝乡乡心有余悸地描述道。

  “然后呢?”张小川急问。

  小女孩刷地拨开脸两侧垂下的头发,一张诡异的脸呈现在郝乡乡和颜丹沉面前。

  “啊”,颜丹沉一下摊倒在地。

  “啪”,郝乡乡的手枪掉落下来。

  “虽然听人说过,但没有亲见,我绝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恐怖的脸。”颜丹沉提起来还惊魂未定,“原来最吓人的不是鬼,而是走了形的人。”

  “嘿嘿。”小女孩又笑了笑,居然弯下腰来伸手摸了摸郝乡乡的脸,然后又在自己脸上比画了几下,“怎么每个人的脸都不如我的好看。”

  郝乡乡几乎晕厥。

  小女孩站起身,转而向康妻的卧室走去。

  “既然已经看到我了,还躲什么躲?”小女孩尖细的嗓音叫道,“要怪只怪自己命苦,偏偏和孙小红那个贱货勾勾搭搭。”

  卧室门扑地被弹开,小女孩拉着红衣女子钻了进去。

  “你们——”里面传来康妻哆嗦的声音。

  “我当时几乎没有知觉,”郝乡乡道,“恍惚听见卧室里传出阿姨嗝嗝的声音。”

  “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怕你进来会遭遇不测。不过你进来后,卧室里的声音突然就停止了。”颜丹沉补充着。

  “当时我看到外面铁门居然开着,心里说不出有多急。”张小川叹道,“幸好大家都没事,不然——”

  “对了,张队,阿姨似乎已经预感到晚上会出事,她把儿媳、孙子都送出去了。”郝乡乡突然道。

  “经乡乡这一提我也觉得奇怪。她说是给我们腾地儿,我看不尽然。”颜丹沉道。

  天亮后,张小川通知了康妻的家人。

  她儿媳、孙子都赶到了医院,劫后余生,一家人悲喜交集。

  张小川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家人又哭又笑,心头稍微有一些宽慰,挽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说不定就是挽救了一家人的幸福。

  “我已经没事了,别给大牛说,省得他担心又跑回来。”病床上的康妻对儿媳说。

  康家媳妇点点头。

  “把冬冬带走,回去给我熬点汤。”康妻吩咐儿媳,“我有话给张队长说。”

  康家媳妇含着泪花拉着冬冬离开了病房。

  “奶奶,您好好休息,我叫妈妈给您熬您最喜欢的桂圆莲子羹。”冬冬到了门口,还回过头喊道。

  康妻笑着点点头:“冬冬真乖。快回去吧。”

  “阿姨,你儿媳真好。”张小川感慨地说。

  康妻笑笑,道:“张队长,昨晚上要不是你,只怕我已经去会我们家老康了。”

  “大妈,你别这么说,都怪我到你们家打乱了你们的生活。”张小川内疚地说。

  “你来不来,她们都会找上我的。”康妻叹道。

  “你早就知道了?”张小川惊问。

  “你们第一次来调查崔家的事,我就知道我活不了几天了。”康妻难过地说,“我只是担心我的孙子和媳妇,所以那天你们一走,我就让她回娘家去了。”

  张小川静静地听着,他相信眼前这位老人心里一定藏着许多惊人的秘密。

  “十八年前,京剧团接连死了两个人,接着漆风死了,崔长生死了,老康死了,后来贺红雷和孙小红也死了。我以为我也会随他们而去,谁知道却活到了现在。”康妻缓缓道。

  等等,她怎么知道程金定的死,连吴叔叔都是后来调查过程中才发现的。

  还有崔长生,别人都说他搬离了北市,她怎么知道是死了?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对吧?”康妻道。

  张小川点点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程金定死讯的?”

  “她死的时候,老康就在现场。”康妻道。

  张小川惊呆了。

  “那天,孙小红紧张地打电话过来,叫老康无论如何要把京剧团的程金定带到南市去。老康到剧团,死拖硬拽才把程金定带上车。他们的车在半路上不知怎么出了故障,大家下车休息,司机在车上检修。突然,车子一下开动,把当时正在车前的程金定砰就撞死了。这样的事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老康只好把尸体抛到山崖下回来了。”康妻道。

  “这事孙小红知道吗?”张小川问。

  康妻摇头道:“回来后老康不敢说实话,就对孙小红说程金定已经在南市安顿好了。”

  “孙小红什么反应?”张小川问。

  “孙小红没说什么,但是据老康讲,她好象早已知道结果了。”康妻回答。

  “那崔长生呢,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张小川问。

  “孙小红告诉我们的。”康妻道,“漆风死后,孙小红就过来警告过我们,要小心。过了几天,孙小红过来说,崔长生死了,要我们赶紧躲起来。”

  “她可曾说过他们是谁害死的?”张小川略有些兴奋,查了这么久终于快看到真相了。

  “孙小红没说,老康也没告诉我,但我猜也猜得了七八分。”康妻恨恨地说,“昨天晚上她不是又来了么。”

  “崔婴婴!”张小川道。

  “还有程金定!”康妻道,“十八年前老康突然爆死,我还只是怀疑。昨天晚上程金定亲自指着我说,十八年前的血债今天要还了,我才确信,老康一定是她们害死的。”

  “她们为什么要杀其他人?”张小川问。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康妻道,“之前孙小红已经在和崔长生密谋除掉崔家夫人,只是被她先下手了一步。”

  “啊!”张小川惊道。

  “孙小红嫁给贺红雷后,经常和崔长生接触。崔长生本就对他妻女有所不满,接触到孙小红后,他那种不满愈加强烈,发展到后来甚至商量怎样才能把她们母子除掉。”康妻道。

  “你怎么知道的?”张小川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贺红雷当年还在做副书记的时候就在贪污挪用公款,”康妻叹道,“老康在这其中出过不少力,也得过一些好处。他们没把老康当外人,我们家几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张小川看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神色憔悴的老太太。她能把事情说出来,不知道经过了多大的内心挣扎,他实在不忍心再往她伤口上撒盐:“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你放心,不必写的我们尽量不写进报告。”

  康妻挣扎着爬起来,拉住张小川的手道:“张队长,真谢谢你了。”

  当初拿了多少,后来就得还多少!拿了钱的都已经遭了报应,妻子儿女十多年后还不得安身。如果当年他们能看到现在的结果,他们还愿意那样做吗?

  “孙小红可曾提起过杜离花的死因?”张小川问。

  康妻摇摇头,道:“没听他们明说,不过有一次谈话中好象提过。那次孙小红惋惜地说杜二小姐可能没救了。当时崔长生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药方已经被换了。”

  难怪杜二小姐死了十八年还不相信是孙小红毒死了她!

  原来毒死她的真是另有其人!

  “崔婴婴的母亲呢,怎么现在没见过她?”这是张小川最大的疑问。

  “孙小红死的头天好象去过崔家,”康妻道,“后来孙小红一死,崔家夫人也没踪影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30

(57)

  出了病房,张小川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似乎一切都要云开雾散了。

  “张队!张队!”有人在喊,原来何平、罗一超等人也赶到医院来了。

  张小川愉快地应了一声,很久没有这样的心绪了。

  “听说小颜和乡乡住进来了,大家都很担心!”何平道。

  “走,去她们的病房。”张小川拉住何平道。

  “张队,给你报告个事儿。”罗一超说,“昨天晚上,凤凰大厦倒塌时里面还有一个人。”

  “谁?”张小川问。

  “就是下令拆除楼顶亭子的副总。”罗一超回答。

  “啊,”听完张小川的叙述,大家都很惊讶,特别是郝乡乡惊呼一声。

  “这样说来,杜离花真不是孙小红毒死的,程金定也不可能。”何平分析道,“那么就是崔婴婴母子了。”

  “可为什么孙小红当初要让黄飞骗杜离花说她患的就是心脏病呢?”郝乡乡问。

  “那个时候,杜离花早已身中巨毒,身体实际状况已经和心脏病人差不多,受不得刺激,与其让她知道真相,还不如让她继续认为自己是心脏病。”何平有分析道,“其后,孙小红肯定想要救她,只是崔家母子下手太快,没给孙小红救她的机会罢。”

  郝乡乡拍掌道:“有理!”

  “之后,程金定误打误撞把药水拿到医院去进行了检查,正好崔家母子想对她下手,孙小红本要救她一命,最终却功亏一篑,反而让程金定更加相信是孙小红一手导演了杜离花和自己的死。”何平继续分析道。

  张小川赞许地点点头。何平平时候话不多,但他说的话基本上都是经典。

  “然后崔家母子开始帮助杜离花、程金定复仇,于是一切和孙小红来往密切的人都成了她们下手的目标。”何平又道。

  “那么孙小红是清楚崔婴婴母子的阴谋的?”郝乡乡问。

  张小川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这样看来,孙小红利用贺红雷的软肋攀上贺家,她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贺家的钱,而是为了贺家的权。”

  “贺家的权?”郝乡乡不解地说。

  “你忘记贺冉的遗愿了吗?她到死都不忘保住乾元观。而当年最有这个权利的正是贺红雷。说不定当年市里就有拆乾元观的意见,后来被孙小红阻止了。”张小川道,“还有,如果没有书记夫人的身份,她能和市里若干部门,能和崔长生混上关系吗?”

  “可是崔家夫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攀上贺红雷,而要煞费苦心导演杜离花和程金定的戏呢?”郝乡乡继续问,“她们如此精心策划,还不如孙小红来得直接。”

  “肯定是有原因的,譬如杜、程二人的死会给她带来某种帮助,或者某种好处。”张小川道,“只是目前还不清楚罢了。”

  “那崔长生和贺红雷又怎么成了表兄弟?”郝乡乡问,“好象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人家本来就是表兄弟,说不定崔长生到国强就是贺红雷老早安排好的一条渠道。贺红雷要转移资金,能把关系随便告诉别人吗?”何平笑道。

  “对啊,我傻啊!”郝乡乡一拍脑袋。

  “看来你是被吓傻了!”张小川也笑道。

  “崔家夫人最后去了哪里?”旁边的颜丹沉听到现在,终于开口。

  “康家大妈说孙小红死前去过崔家,之前又曾商量过除掉崔家夫人,如此分析,崔家夫人多半丧生在她的手下了。”张小川回答。

  “要是孙小红不死多好!”郝乡乡叹息道,“上次听何平说崔婴婴终于把孙小红杀了,我还高兴半天。”

  “这三个窦娥的关系总算理清楚了。崔婴婴可到现在都还领着杜二小姐和程金定作怪,她想要干什么?”罗一超插了一句。

  “她现在的首要目的就是拆除北大街,乾元观。”张小川说着又拿处那张照片,“你们看,我终于看懂了这副符号的意思。”

  照片上,张小川已经用黑色笔把崔家饭厅里的符号勾画了一遍。

  “这些是颜色较浓的线条,你们看出什么来没?”大家一起凑过来盯着照片看。

  “没有啊。”郝乡乡趴着张小川的肩膀道。

  “我看出来了!”站在张小川前面的罗一超道,“是两排潦草的字迹。”

  “我怎么看不出来?”郝乡乡问。

  “这是倒着写的,要倒着看才能看出来。”罗一超回答。

  郝乡乡刷地夺过照片,倒转来一看,一字一字念道——此地不除,难遂心愿

  1980年12月24日 多云转小雨北河口,崔家崭新的别墅;一个身穿白绸、目光呆滞、脸色煞白的女人端着一碗粘糊糊的鲜红液体,慢慢从楼上下来,来到客厅靠窗的墙边;突然,她跳起来,用手指蘸着液体嗖嗖在墙上画着什么;不对,她怎么没有落回地面,而是头朝下,脚朝上,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半跪在墙壁中间,胡乱画着;一头长发倒垂下来,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徐风左右飘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30

(58)

  郝乡乡念完,扑地丢到罗一超手里,抓住张小川摇道:“张队,快把那张拿出来看看。”

  张小川摸出另外那张照片,递给她道:“早看过了,顺看倒看、上看下看都是一团乱麻。”

  郝乡乡显然不信,接过照片左右摆弄了一番,终于死心,懊恼道:“张队,这张会不会是她精神病发作时胡乱画的?”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

  “还有一点很奇怪,孙小红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把崔家母子的杀机告诉杜、程二人呢?”郝乡乡想了想,又问。

  “一个富家太太去杀两个素不相识的唱戏女子?别说她们,之前给你说你会信吗?”张小川反问,“孙小红不是常人,而她们跟你我一样。”

  郝乡乡想想也是。

  一番讨论研究后,已经临近中午时分。

  颜丹沉和郝乡乡死活要出院,张小川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经昨天晚上那么一折腾,再加上早饭也没吃,张小川已经饿得肚皮帖着脊梁骨了。

  一行人赶紧找了个吃饭的地儿,一阵狼吞虎咽。

  “你慢点。”颜丹沉关心道,“小心噎着。”

  “张队上辈子绝对是饿死鬼投胎。”郝乡乡笑道,“一看他那个吃相就知道。”

  张小川呵呵一笑:“上辈子是饿死鬼,这辈子就一定要做个涨死鬼。”

  “胡说些什么呢!”颜丹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正说笑间,何平的手机响了。

  何平接完电话,欣喜地说:“张队,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大家都迫不及待地问。

  “周家阿姨又从乡下老家搬走了,已经去了南市。”何平道。

  “切,这是什么好消息。”郝乡乡哧道。

  “那么说她肯定是与周寒成联系上了?”张小川喜道。

  何平点点头,道:“即使没有和周寒成联系上,也肯定是得到了新的暗示。大家还记得上次周寒成给她的留言吧。”

  张小川思考片刻,道:“这样吧。何平,饭后你就带人去南市,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罗一超、乡乡和小颜留在医院,防止大妈再出意外,有情况立即与我联系。我想去国强,找李芳父母再谈谈。”

  饭后,大家开始行动。张小川也驱车到了国强家属院儿。

  刚到门口,就碰到李父李母急匆匆从里面赶出来。

  “张队长!”看到张小川,李母高兴地喊道,“我们正打算去公安局找你。”

  “李芳给你们托梦了?”张小川惊问。

  李母坐在张小川旁边点点头,抹着眼泪道:“我那苦命的芳芳!”

  李父端了茶过来,骂道:“光知道哭,把事情给张队长说啊。”

  又把茶水放到张小川面前,道:“张队长,你喝水。”

  李母收起哭腔,道:“昨天晚上,我梦见芳芳跪在我面前,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她哭着对我说,今天晚上会有人来取我们的性命,让我们去找张队长救命。”

  张小川一凛,杜离花带的信果然是真的。

  “我原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上起来跟老头子一说,谁知道他也做了同样的梦。我们这才说去公安局找你。”李母继续道。

  “她可曾说是谁,为什么要来害你们?”张小川急问。

  “她刚说了两个字就不见。我看她神色慌张,好象在下面受了很多罪,我的心都快碎了。”李母伤心道。

  “她说的什么?”张小川问。

  “鬼胎。”李母道。

  鬼胎?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意思?”张小川问。

  李母恍然大悟地喊道:“莫不是她?”

  “谁?”张小川疾问。

  李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娓娓道来:“芳芳从小身体就不好,大热天都犯凉,我长年给她抓中药进行调理。有几回我在中药房碰到崔长生也来抓药。有一次我问他谁生病了,他说没人生病,给妻子开点药补补身子。那个时候他刚结婚没多久,可我看他老抓菟丝子、首乌、阿胶等几味药。”

  “那些药有什么不对吗?”张小川问。

  李母笑笑,道:“你没经历过当然不会知道,那些都是安胎补血的上品。”

  “啊。”张小川惊道,“你的意思是崔家夫人婚后不久就已经怀孕。”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崔家夫人在屋子里走动,那个身材绝对是有孕在身。”李母又道,“可是,她在这边将近两年,却始终没见她生产。老时间有个说法,这种孕期过长,不能按时生产的,是因为来投胎的鬼对人世间有莫大怨恨,不愿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俗称鬼胎。”

  “崔婴婴正是这种鬼胎?”张小川道。

  李母点头道:“那年,芳芳被诅咒后,我感到非常害怕,就带她去看过相。看相的人见了芳芳,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我那苦命的儿啊!”说着又抽泣起来。

  “可是崔婴婴为什么要来害你们?”张小川问。

  李母叹道:“鬼胎产下的孩子,对所有的人都充满恨意,心眼小,一叮点小事就可能得罪她。母若其子,大进和崔长生共事多年,大家又是住在一个院子,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们也说不定。我总算明白余师傅是怎么死的了。”

  张小川不由想起余师傅对徒弟媳妇的埋怨,还有他闯到崔家看到崔夫人扎绢人的事,难道这也得罪了她们吗?

  “根据我们的调查,李大云师傅很可能也是崔婴婴杀的,难道他也得罪了她们吗?”张小川忍不住问。

  “我兄弟也是遭了她的毒手?”李大进在旁边惊问。

  张小川点点头,道:“李师傅,你兄弟也和崔家有瓜葛?”

  李大进痛苦地说:“大云真是死的冤枉啊!崔长生返回北市后,曾托我转告大云,愿意重金聘他做专职司机。当时车队不愿意放人,大云就回绝了他的邀请。想不到,二十年后,她们还耿耿于怀,害了大云。”

  难怪当年她们会一次次上车想买走李大云的命,二十年前未如意,二十年后终于称了心。

  如果当初李大云伸手接过了她们的买命钱,现在那辆恶鬼车的方向盘是不是就该由他来掌握?

  张小川脑子里飞快转了几回,又道:“阿姨,刚才你说你们曾找过人给李芳相面,找的谁?”

  “周寒成周师傅。”李母道。

  “他?!”张小川惊道,“他不是经营丧葬用品的吗?”

  “怎么,你们认识?”李母道,“对啊,他家祖传的那个生意,不过他家也一直精通相面,以前很出名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做了。”

  希望这次何平能带回周寒成的消息,张小川在心里祈祷。

  “阿姨,难道李芳死的时候你们没有过这样的怀疑。”张小川问。

  李母苦着脸道:“我心里也疑心过,可是这种事不能随便说。俗话说隔墙有耳,民间就算知道谁生了鬼胎也只能把想法烂在肚子里,说出来就会遭殃。如今她既然找上我们了,也顾不得这些了。”

  张小川又问了些其他的事,大家拉拉家常,一个下午就混得差不多了。

  医院那边,郝乡乡正百无聊赖地继续摆弄着那张照片。

  “颜姐,你那么聪明,你看出什么没有?”郝乡乡问。

  颜丹沉也正盯着手里的照片,听郝乡乡这么问,道:“恐怕爱因斯坦都不定看得明白。”

  罗一超轻轻从病房里出来,道:“大妈睡着了,你们小声点。”

  “何平这个时候该到南市了吧。”郝乡乡冲罗一超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31

(59)

  当国强家属院儿亮起路灯的时候,张小川知道只剩下一天时间了。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结果,乾元观将实施搬迁,那么一切真要遂崔婴婴的心愿了。

  此地不除,难遂心愿!

  这母子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陷阱,就要有人跳下去了。

  “张队长,大进,别聊了,来吃饭了。”李母已经做好了饭菜。

  这是张小川做警察这些年来第一次在被害人家里吃饭,但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呢?

  张小川坐上桌子,吃在嘴里总觉得没有滋味儿。

  “怎么,不合口味?”李母看出张小川吃得心不在焉。

  张小川摇摇头,连忙道:“不是,不是。在想点儿事。”

  李母放下碗筷,叹息道:“张队长,我们两个老家伙是生是死都不重要,要是连累了你,我们可真是罪过不轻啊。”

  张小川笑笑,道:“这是我份内的事,我只是尽到自己的责任而已。”

  “哎——”李父在一边道,“现在的官老爷们几个能做到份内的事?我看做得全是他妈份外的事!”

  正说话间,张小川的电话响了。

  “丹沉!我们也正在吃饭呢。”张小川冲电话那头的人道,“大妈情况稳定,恢复得很好?那就好。你们好好看着她,今晚上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罗一超呢,叫他接下电话。”

  那头的颜丹沉显然已经把电话给了罗一超。

  “罗一超,你可给我听好了,今天晚上你的责任重大。除了保护好大妈外,小颜和乡乡也要给我看好。对,对,多叫几个兄弟过来。好了,就这样了,你们先吃饭。”

  饭后,张小川想联系一下何平,电话拨了几回却没拨通。

  想想之前何平已经打电话回来说到了南市,那么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一时联系不上可能是手机信号不好罢。

  “张队长,要不我们来杀一盘?”李母正在厨房收拾,李父从屋子里拿出一副象棋道。

  张小川喜道:“好啊。”

  于是两人就着茶几摆开阵势撕杀起来。

  李母收拾完,擦着手出来道:“大进可好久没和人下过了。”

  “你可别说,我这技术还一点没有回潮。”李父笑道。

  李母随后从屋里拿出一个线团儿,坐在一边织起了毛衣。

  三个人其乐融融,居然看不出有什么阴霾。

  只是张小川会时不时抬起手腕,看看时间。

  时针终于指到了12点。

  楚河汉界也杀过好几盘,张小川几战全负。

  这会不会是个不详的预兆?

  “再来一盘。”李父兴致勃勃地说。

  “好冷!”李母突然站起来道,“大进,要不要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确实有点凉,把那件黑外套给我拿来吧,”李父道,“在过道上晾着。”

  李母放下毛线,打开房门。

  “啊——”,她惊叫一声。

  随着惊叫,屋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来。

  光线的变化让张小川的眼睛有点不适应,眼前几乎一片漆黑。

  他马上站起来。

  突然,有人拉住他。

  “张队长,你看——”是李父。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过道上映进来的光线,他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一个红纱薄翼、水袖齐地的女子就半悬在他们的对面,脸上抹满了白粉,一只鲜红的嘴唇与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最可怕的是她的双眼,明明没有眼珠却不停眨着。

  李母已经瘫软在地,惊恐望着那名女子,喉咙里发着啊啊的颤声。

  李父倒还沉得住气,不过张小川感觉的到他拉自己衣服的手也在不断抖动,竟然不知道收回去。

  “程金定,你终于来了!”张小川沉声道。

  “既已经离去,为何又要回来,徒增加我的伤心。”她用懊恼的声音说。

  张小川呆望着她,不知她这些话从何说起。

  只见她水袖轻甩,戚戚唱道:“没来由遭刑宪受此大难,看起来老大爷不辨愚贤。”

  声音凄凉动人,果真不负当年红倌名伶的盛名!

  “在老戏园唱戏的就是你?”张小川问。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却道:“你知道吗,这几日,我一直跟在你的左右。”

  张小川一惊,随即道:“那么,想必事情的真相你全知道了。”

  “明白又怎样,还不如糊涂的好。”红衣女子阴惨惨地说,“可笑啊,可笑!日日跟在你身后,想加害于你,想不到——”

  “良善家为什么反遭天谴,作恶的为什么反增寿年!”她又唱道。

  唱毕,眼角居然垂下两行红泪!

  原来鬼也是有感情的!

  “不止你,杜二小姐也被骗了!”张小川道。

  “她?”红衣女子哧道,“十八年了,还在怨恨我下毒害了她。你知道她曾答应过嫁给贺红雷吗?”

  张小川愕然,杜离花曾经准备嫁给贺红雷?

  “条件是推掉乾元观,只可惜却被姐姐捷足先登。”红衣女子道,“姐姐曾说过她是鬼迷心窍。只可惜我当时太糊涂,不知道姐姐的一片苦心。”

  “是崔婴婴利用了你们!”张小川面对这个作恶多端的鬼影竟然提不起恨意。

  “离花与我一样命苦。”红衣女子又恨恨道,“可是,为什么要挑上我们!”

  张小川忽然想起刘笑远,忙问:“刘笑远现在在哪里?”

  “他早已经不在了。”红衣女子叹道。

  “那晚上救我们的,难道,是你?”张小川惊问。

  ——张队,就在你喊危险那一瞬间,我发现对面那名红影子突然不见了。

  “是我。”红衣女子道。

  张小川正要问她为什么救自己,外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当真是你。”

  屋内的红衣女子听到声音,似乎非常害怕,身体已经在瑟瑟战抖。

  外面的人没有进来,只有声音继续喝道:“还不下手,难道要我教你吗?”

  红衣女子哀道:“他在这里,我如何下得了手。”

  “那就先杀他。”外面的人已经恼怒。

  红衣女子突然跪在地上,道:“求你放过我吧。”

  “哼!”外面的人怒道,“你是怕他?没用的东西,你就不怕我吗?”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恨恨地说:“好,我下手!”

  “糟了,乡乡,小川肯定有问题。”颜丹沉突然抓住郝乡乡的手说。

  “怎么了?”昨晚上郝乡乡就没睡好,现在已经在打瞌睡了。

  “你忘记昨天晚上小川一进来,她们就不见了吗?”颜丹沉摇了摇郝乡乡,终于把瞌睡给她赶走。

  “是啊!”郝乡乡想想,惊道,“难道她们怕张队?”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了!”颜丹沉紧张道。

  “糟什么糟?那是好事啊!”郝乡乡欢喜地说。

  “今天晚上小川单独行动,一定是有事发生。”颜丹沉担心地说,“昨晚他曾下过楼,他又没说下面发生过什么。”

  “怎么办?”郝乡乡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我马上给他打电话。”颜丹沉低头摸着手机,就被郝乡乡推了一下。

  过道不远处,一个白影子正缓缓走过来。哦,不,是飘过来。

  罗一超等人也注意到了,大家齐齐掏出抢,刷地指向那个影子。

  “咯咯——”白影子越来越近。一头长发皮散在头上,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大家不由地后退,已经退进了病房里面。

  “啪——”终于有人开枪了。子弹穿过白影子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层白雾。白影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只见她突然扬起头,甩开披散的头发。

  大家全都呆住了。有人的腿脚已经发软,终于站不住,扑地坐到地上。

  不知是视死如归,还是练大了胆子,病床上的康妻居然还能说话:“杜二小姐。”

  “我都成这样了,想不到还有人认识我。”白影子吃吃地说。

  “你我有什么仇怨,你要找上我?”康妻问。

  “你为何要泄露红雷的事?”白影子嚯地跳起来,身体倒挂在空中,伸手掐住康妻的脖子,恶狠狠叫道,“你们这些骗子,一个个都要死在我手上。”

  康妻喉咙被卡住,仍然吃力地挤出一句话:“害你的是,崔婴婴。”

  可惜太过含糊,白影子可能根本没听明白。

  就算听明白了,她会信吗?

  话音一落,红衣女子伸出白森森的双手,刷就向张小川扑来。

  张小川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死亡的气味。突然,她一折身居然朝屋外扑过去。

  “你敢。”小女孩的声音惊道。

  “欠你的七十九条人命,我下辈子再还。”红衣女子凄厉地叫道。

  “找死。”小女孩的声音哧道。

  屋外几阵阴风卷起,屋里的张小川觉得冷得刺骨。

  “啊——”红衣女子一声惨叫,然后张小川听到外面嗤嗤的噬咬声。

  “原来是你!”这是张小川听到红衣女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32

(60)

  张小川呼地冲出屋子,空荡荡的过道里冷风激荡,却已经没有刚才那种透骨凉。

  地上,一缕残红嗖地被风吹起,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屋内的李母已经晕厥过去,李父嘴巴里正上牙打下牙。

  只顾着这边,她们会不会去医院?

  张小川赶紧拨了颜丹沉的电话,半天没人接听。

  糟糕!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颜丹沉哆嗦的声音:“阿姨已经被害了。”

  张小川心里一沉,到底还是让她们得了手,到底自己还是输了!

  可是,我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一辆警车给医院送来两位老病人。

  “小川。”颜丹沉已经闻讯赶来。

  “他们没事。”张小川心情很糟,“就是受了惊吓。”

  张小川把他们安顿好后,随颜丹沉来到康妻的病房。

  几位医护人员正准备离去。

  “真的没救了?”张小川仍不死心。

  医生摇摇头,叹息着走了出去。

  病床上,康妻眼珠凸出,舌头也露了出来。不过她脸上没有以往死者那种恐惧,却像蒙着一层微笑!死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只是该如何向家属交代?

  床头依然放着喝剩半碗的桂圆莲子羹,只是永远不会再有人来品尝。

  一大群警察竟然保护不了一名老妇。这还叫警察吗?

  张小川感到深深的自责。

  回到李父李母的病房,守着两位老人,又是一夜未眠。

  张小川终于忍不住趴在长椅上打起了盹。

  “颜姐,你一直没睡啊?”郝乡乡打着哈欠进了病房。

  颜丹沉抬起头笑笑,眼里布满血丝。

  病床上李母已经醒来,爱怜地说:“张队长真是好福气!”

  颜丹沉不好意思地回答:“这几天小川都没好好休息过,我真担心他。”

  “你还不是一样。”郝乡乡道。

  几个人的声音虽然很小,还是惊醒了张小川。

  “啊,我怎么睡着了!”张小川呼地翻起身,随即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快中午了。丹沉,你怎么不叫我?”

  “我也睡着了,刚醒。”颜丹沉撒谎道。

  张小川起来整理整理,问:“罗一超他们都回去了?”

  郝乡乡点点头,道:“天亮了才走的。”

  张小川急忙赶回公安局。在车库停车的时候,他看到了何平的车。

  何平回来了!他心里喜道。

  果然,他一进办公室,何平就迎了过来。

  “张队,我带回了特大喜讯!”何平兴奋地说。

  “快说,快说。”张小川一把拉住何平。

  “我见到周家阿姨了,你绝想不到她在哪里。”何平道。

  “在哪里?”张小川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

  “她在林利利家。”何平道。

  “她家!”张小川惊道,“她和林利利什么关系?”

  “林利利就是周寒成的小儿媳!”何平回答。

  张小川更加惊讶,以前只知道林利利夫家是富豪,却没想到过就是周家。没有在林利利身上下工夫,看来是个错误。太出乎意料了,果然是喜讯。

  “你们见到周寒成了?”张小川疾问。

  何平摇头道:“周寒成到底去了哪里,她们都不肯说。看来他确实是不想趟这摊浑水。”

  “他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吗?”张小川想起他离开北市时给自己留下的信札。

  何平从身上摸出一件东西,递到张小川手里,道:“这是他给你留下的信,说只有你才能看。”

  张小川急忙拆开信,越看脸色越白。

  “啪”,他收起信札,道,“我到办公室仔细看看,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何平、罗一超守在在外面,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何平,周老头写的什么?张队居然看了这么久。”罗一超心里像猫抓一样。

  “我又没看,怎么知道。”何平道,“张队总会给我们说的。”

  终于,张小川打开门,出来了。

  “何平,打电话让乡乡、小颜都过来,医院那边不用担心了。”张小川平静地说,“大家先一起吃饭。今天晚上有重要行动。”

  “颜姐,何平回来啦!”郝乡乡接到电话高兴地喊道,“他说张队让我们全都过去呢。”

  “真的!何平有没有带回好消息?”颜丹沉精神一振。

  郝乡乡边接电话边道:“没有,何平让我们先过去再说。”

  这个上午为了安慰康家阿姨的儿媳,颜丹沉、郝乡乡可真累得不行。

  康家儿媳的哭泣现在还回响在耳边——你们是怎么做警察的?

  真希望她能骂得更狠,越是骂得狠,郝乡乡、颜丹沉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现在心里的阴郁终于减轻了一些。

  “那咱们赶快过去!”颜丹沉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1:33

(61)

  颜丹沉两人赶到公安局,张小川已经在大门口等她们。

  “张队!”郝乡乡呼地跑过去,“是不是有眉目了?”

  张小川笑着说:“瞧你急得。怎么,肚子不饿啊?一会儿边吃边聊。”

  “小川。”颜丹沉喊了一声。

  张小川对她笑了笑,道:“走,去一聚楼。”

  “怎么,准备提前庆祝胜利啊?”郝乡乡欢喜道。

  一聚楼在城北,离这边不近,大家赶过去的时候,里面的食客已经很少了。

  “张局长,您好!”里面的大堂经理迎出来道。

  看来一聚楼生意能如此兴隆也不是光凭几道菜就做得出来的。张小川升任副局长还没几天,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张小川笑道:“兰花厅没人吧?”

  大堂经理笑盈盈地回答:“给您留着呢。您这边请。几位这边请。”

  兰花厅在三楼上,站在里面,透过雕花窗口,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楼和远天的白云;你还可以推开半掩的门,走到厅外的环廊上,倚着美人靠,欣赏街上的车水马龙。

  “来一桌‘马到成功’。”张小川对殷勤的大堂经理道。

  “好,好。”那个女人脸上像开了一朵花,随后这朵花迅速下了楼去。

  “看来张队这次是有十足把握了!”郝乡乡喜道,“快给大伙儿说说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非常好奇,一起凑到桌子边坐好,准备听张小川说话。

  “你们知道林利利吧?她分到北市康复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成周家的媳妇。”张小川道。

  “我知道,刚才罗一超都告诉我了。”郝乡乡喊道,“她为什么要去照顾崔婴婴?”

  张小川对这个下属真是没办法,接着道:“照顾崔婴婴又不是她选择的,而是医院安排的。她并不知道崔婴婴的真实身份,但是周寒成告诉她,一定要悉心照料那个孩子,万不可有一丝怠慢。加之林利利本就有一颗爱心,所以她在医院那几年,居然把脾气暴躁的崔婴婴照料得有条有理。”

  “所以崔婴婴后来放过了她?”郝乡乡问。

  “可能是这这样吧。程金定都能流泪,崔婴婴也并非没有感情。还有一点,当时医院医生病人一共是一百零二个,而崔婴婴只需要杀一百个人,正好做个人情放了林利利。”张小川道。

  “她杀那一百个人干嘛?”郝乡乡惊道。

  张小川摸出那张照片,放到桌子上,道:“这上面的图案我们一直看不懂,因为这是一个恶鬼符,需要一百条人命才能引动。”

  郝乡乡拿过照片,看了看,声音打着颤道:“啊,太可怕了!”

  “可是林利利为什么要在医院一直伺候崔婴婴三年呢?崔婴婴后来让她走,她也一再拒绝,直到崔婴婴把预言能力表明后她才愿意离开?周寒成为什么不早点叫她走?”罗一超问。

  “菜来了!”上菜的服务生已经托着盘子进来。

  女服务员过来整了整桌子,把菜放上来,脆生生道:“这是凉菜,热菜马上到。”

  大家目光都没转,依然望着张小川。

  “这个问题,何平来分析给大家听。”张小川笑道。

  何平笑笑,道:“康家大妈不是说过吗,鬼胎之人生性多疑,仇恨世人,如果林利利当初断然拒绝这项工作,或者照顾不周,或者半途而废,只怕崔婴婴早就对她下手了。非要等到崔婴婴自愿让你离开,才可以。”

  “哦。”郝乡乡仰起脑袋想了想,道,“那么林利利欲应还拒,也是周寒成教的。”

  张小川呵呵一笑,道:“你终于想通了。这些周寒成都没说,是我们推测的。”

  正说着,服务员又把热菜上了几个。

  “大家先吃东西吧。”颜丹沉招呼道,“我可很饿了。”

  经她这么一提,大家都发现自己的肚皮在呱呱叫。

  “光顾说话,竟然没有饿的感觉了。”张小川笑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如果崔婴婴不放过林利利,周寒成怎么办?”郝乡乡边吃边问。

  颜丹沉笑道:“周寒成不是会相面吗?林利利是死是活只怕早就算准了。”

  “人算不如天算。我是说万一。”郝乡乡辩道。

  “这个你得去问周寒成,反正我们不知道。”张小川回答。

  “对了,小川,周寒成有没有说崔婴婴到底是什么东西?”颜丹沉问。

  “说了。”张小川含糊不清地说,因为他正小心吃着桂鱼。虽说刺少,也不能大意。

  “那是什么啊,快说啊。”郝乡乡急不可耐。

  张小川咀嚼完食物,道:“他猜测崔婴婴是前世凶灵,至于跟北市到底有何怨恨,他也不清楚。”

  “那崔家夫人呢?”颜丹沉问。

  “一样不知道。”张小川说,“不过他说能得凶灵投胎者,前世必然与她有莫大联系,崔夫人本身说不定就是一个凶灵。崔长生阴气很重,男子中百无一人,正好适合与鬼婚配,借他微弱的阳气催动鬼胎。如果阳气过盛则达不到这个目的了。”

  “恰好崔家与贺家又是表亲,找到崔长生正是一举两得。”颜丹沉接过他的话头道,“她们利用杜离花迷惑贺红雷,如果失败还可以通过崔长生的关系达到目的。可惜孙小红把两个计划都给她们粉碎了。”

  张小川点点头。

  “那么孙小红呢?周寒成可有提及?”颜丹沉分析完又问。

  张小川道:“周寒成信中提到北市曾有过一户人家,通晓奇门之术,后来家道没落,没了影踪。孙小红与那家是否有联系,咱们也只能猜测。”

  “十八年前康复医院的大火是不是周寒成烧的?”颜丹沉又问。

  张小川摇摇头,道:“不是。”

  “难道是孙小红?”颜丹沉道。

  “啊,我早就猜到是她了。”郝乡乡在一边插话,“孙小红一定是位侠女!”她还比画了两下。

  “可是孙小红为什么不早点阻止她们?如果不让崔婴婴生下来,那多好。”罗一超叹息道。

  “崔家曾离开北市两年,期间生下崔婴婴,孙小红又怎么知道。康家大妈曾陪崔夫人去看过孙小红演出,崔夫人中途退场,如此看来,她们正是因这次演出才认识的。”张小川说完又叹道,“周寒成信中所说有限,很多都只能从他的叙述中进行推测,别说你们,我也还有很多疑问。”

  ——“可是,为什么要挑上我们?”

  ——“欠你的七十九条人命,我下辈子再还?”

  ——“原来是你!”

  ——程金定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回响,她到底怎么了?被崔婴婴吃了吗?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阻止崔婴婴,其他的倒是次要。”张小川道。

  大家想想也是。

  “所以先把肚子填饱,有精神晚上才好行动。”张小川大口大口吃着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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